第13節(jié)
寒城的摩登玩客們喜歡段公館的寬闊與奢華,喜歡她的美麗與豪邁,漸漸的周五來段公館參加舞會,成為城內(nèi)摩登者不得不做的事情之一。 玉嬌起初是計劃著在舞會上大鬧一場,徹底拂了她的面子,好讓那些男女不敢再來的。 然而隨著來客的身份越來越尊貴,她變得不敢造次了,怕成為眾矢之至。 況且人一多,總有幾個會注意到她。被年輕男人邀著跳了幾支舞后,她惦記對方身上馥郁的洋香水味,決口不提擾亂的事。 王亞鳳對這場變化則是喜歡的不得了——她再也不用出去找牌搭子,每天一睜眼,實力雄厚的牌搭子便成群結(jié)隊送上門來。 阮蘇唯一關(guān)注的,是段瑞金的變化??伤阅翘煲院缶蜕颀堃娛撞灰娢?,很少同她見面了。 她猜測他是厭煩的,因此舞會組織得更盛大,頗有轟動寒城的架勢。 只是這世上任何場面過于大了都容易失控,這天又到周五,阮蘇照例舉辦了舞會。 她正坐在沙發(fā)上,看兩位留洋歸國的俊男美女示范新舞步給自己看時,門外突然來了一輛車,車上下來一個熟悉的人影。 “阮太太?!蹦侨擞白呦蛩?,笑容里帶著點怨氣,“好久不見,別來無恙啊。” 阮蘇尷尬地掛起笑,站起身道:“趙先生,您能光臨寒舍,真是蓬蓽生輝?!?/br> 趙庭澤冷笑一聲,顯而易見的不開心。 阮蘇有兩條罪。第一,編造個無中生有的阮先生,顯然沒把他當(dāng)做朋友。 第二,舉辦那么多次舞會都沒邀請過他,他連酒rou朋友都算不上。 阮蘇知道他氣得有道理,主動賠不是。 “趙先生,是我這兩天忙昏了頭,竟然把您這樣的貴客都給忘了。這樣,我敬您一杯……” 趙庭澤打斷她的話,“不不,阮太太怎么會有錯呢?還是我趙某太人微言輕了,不怪別人記不住?!?/br> 這時旁邊有人不解地問:“這里不是段公館嗎?你為何叫她阮太太,大家都叫段太太。” 趙庭澤笑得意味深長。 “這你就不懂了,阮太太是摩登女性代表,自然不會用冠夫姓的那套迂腐規(guī)矩。我不光叫她阮太太,還想叫她阮先生呢!” 那人不知道隱情,發(fā)自內(nèi)心附和他。 “叫先生好,男女平等,就該叫先生。我在南邊念大學(xué)時認(rèn)識一位女作家,大家都叫她先生的?!?/br> 阮蘇哭笑不得,怕再這樣聊下去惹出事來,把他單獨拉到了一邊,遞給他一杯加了冰塊的洋酒。 “趙老板,別生氣啦,我給你賠不是?!?/br> 趙庭澤今天才知道那位莫名其妙消失的阮太太,已然成為寒城社交圈的新人物,來時滿肚子的火,帶著興師問罪的架勢來的??墒强粗@張白如瓷娃娃的臉,縱有天大的火氣也消得差不多了。 他喝了一口酒,冰冷的液體入腹后產(chǎn)生火辣的灼燒感,刺激得人血流加速。 “阮太太,我現(xiàn)在就只想問你一句。你究竟是把我趙某人當(dāng)做朋友呢,還是不當(dāng)朋友呢?” 阮蘇不答反問:“趙老板為何會產(chǎn)生這種疑惑?我以為你我早已算得上朋友了,原來不是嗎?” 她的話看似簡樸無華,卻聽得趙庭澤格外舒坦,比手下人拍多少馬屁都強。 想要的答案得到了,他繼續(xù)喝酒,品出了高級洋酒的好滋味。 阮蘇打量他幾眼,發(fā)現(xiàn)面帶疲憊,問:“趙老板最近很忙?為何一副倦容?” 趙庭澤手一揮,“別提了,金門飯店一倒閉,把我害慘了?!?/br> “少一個競爭對手,不是好事么?” “從金錢上來看,自然是好事??蓮臅r間上來看,那就未必。這段時間幾家店生意都很火爆,我只好再開一家分店。里里外外所有事情都得我cao心,昨晚只睡了三個小時。” 原來是賺錢賺累了……阮蘇在心底笑了聲,自言自語:“無論什么年代,開飯店的永遠吃不了虧。” 趙庭澤道:“那可未必,就光說這幾年,經(jīng)營不佳賠了個傾家蕩產(chǎn)的也不是沒有?!?/br> “哦?”阮蘇豎起耳朵。 倘若她也開家飯店賠個幾十萬,段瑞金總該考慮考慮休書的事吧。 趙庭澤見她感興趣,就與她找了個位置坐下,把自己所知道的圈內(nèi)消息全都告訴了她。 阮蘇越聽越覺得這個想法可行,于是又向他請教了開飯店的流程。 等聊完后已經(jīng)到了深夜,客人們陸陸續(xù)續(xù)走了。趙庭澤也準(zhǔn)備離開,阮蘇送他上車,他抓著車門好奇地問: “你為何對開飯店這么感興趣?想自己做生意?段家守著一座金礦,不會短你花銷吧?” 阮蘇笑道:“人活在世上,哪兒能沒點吃飯的本事呢?何況我只是個姨太太,保不準(zhǔn)哪天就被人趕出去,流落街頭啦?!?/br> 趙庭澤哈哈大笑,“改天你要是真遇了難,盡管來找我!別的不說,燕窩魚翅鮑魚天天有,保證讓你過得比現(xiàn)在更瀟灑!” 阮蘇沒把他的話當(dāng)回事,因為他有妻有子,投奔他仍是當(dāng)個姨太太,還不如跟著段瑞金呢,好歹后者長得好看。 送走趙庭澤,她累了,要回房間睡覺。 不料一轉(zhuǎn)身,就看見個高大人影站在樹下,陰沉沉地說:“過得更瀟灑?” 阮蘇心里咯噔一下,渾身雞皮疙瘩都起來了。 第12章 段瑞金回來的不算早,只是正好將兩人的對話聽了個大概。 尤其是她送那大肚男人走時,更是將每句話都聽得清清楚楚。 她要開飯店,她要獨立自主,她還有男人愿意接盤。 段瑞金臉色鐵青,心想自己是真的該管一管了,不然哪天她跑了都不知道。 阮蘇被他拽住手腕,跌跌撞撞地往前走。 路過客廳時,留聲機很不識相的自動播放起下一首舞曲。 阮蘇抓住機會,停下來對他發(fā)出邀請:“我辦了這么多場舞會,都未能與二爺跳支舞,不知你今日可否如我這個愿呢?” 段瑞金是很想現(xiàn)在就把她帶上樓去教訓(xùn)一頓的,偏偏一對上她那雙水汪汪的眼睛,就無法拒絕。 阮蘇忙握住他的手,帶領(lǐng)他跳起了一支交際舞,同時偷偷對站在門邊的小曼使眼色。 后者領(lǐng)悟她的意思,馬上出去通知全公館,不許隨意進出客廳。 偌大的客廳剩下他們兩個人,段瑞金的皮鞋與阮蘇的高跟鞋踩在足有半寸厚的地毯上,隨著音樂節(jié)奏一下下的轉(zhuǎn)圈圈。 段瑞金不是個愛跳舞的,還是很早以前在中學(xué)時學(xué)習(xí)過,動作生疏。 阮蘇平時愛看人跳,自己不怎么跳,動作也生疏。 兩個生疏的人湊到一起去,倒是跳了個棋逢對手。光從畫面上看,乃是俊男美女,天作之合呢。 只有阮蘇自己清楚,她的手都快被段瑞金給捏碎了,這個陰險的男人。 “二爺,剛才趙老板說得那番話其實是玩笑話,您不用往心里放?!?/br> 轉(zhuǎn)了一個圈,她開了口。 段瑞金冷哼不語。 “他這人就喜歡開玩笑,不信你可以去打聽打聽。而且說什么讓我去找他,只是出于朋友身份罷了。哪怕我是個乞丐,他也會讓我去找他的?!?/br> 段瑞金轉(zhuǎn)了半圈,一腳踩上她的腳尖,眼神分明是在讓她閉嘴。 阮蘇痛得直吸涼氣,硬著頭皮繼續(xù)道:“不過開飯店這事我是認(rèn)真的,作為一個女人,作為新時代女性,我們理應(yīng)擁有自己的事業(yè),而不只依靠男人,您說對嗎?” 段瑞金不說話,又踩了她一腳。 阮蘇算是看出來了,他壓根沒聽自己講什么,只顧著發(fā)泄。于是炸開了渾身的毛,不再跟他講道理,也專門盯著他的腳尖踩。 音樂節(jié)奏加快,兩人轉(zhuǎn)成了雙生陀螺。 一曲下來,彼此的鞋尖均是慘不忍睹,腳趾縮在里面隱隱作痛。 段瑞金抽走留聲機里的黑色唱片朝地上一砸,摔了個粉碎,指著她命令:“不許再提飯店的事!” 又來? 阮蘇被踩得火氣上來了,不肯屈服,往地上一坐開始罵他。 “你這個獨.裁.者!我才不聽你的,我就要開飯店!” “你敢開試試!” “我就敢開,你滾!” 她抓起手邊的抱枕砸向他,準(zhǔn)確無誤的命中腦袋。 段瑞金退了半步,不痛,但是勃然大怒,沖過去把她按在茶幾上,開始打屁股。下手毫不留情,仿佛要將她打開花似的。 阮蘇痛死了,身體努力扭動,雙腳拼命蹬來蹬去。反手一抓,抓到一塊布料。也沒工夫去分辨是什么,咬牙使勁一撕。 只聽得刷拉一聲,段瑞金的長褲被她撕掉一截褲腿,露出白皙結(jié)實的大長腿。 “……” 阮蘇看著手里的布料,又看看他的大腿,有些懵逼。 段瑞金臉黑如墨,眼眶微微發(fā)紅,眼看是要爆發(fā)了。 玉嬌與小春鵑王亞鳳三人在樓梯上偷窺已久,見阮蘇做了蠢事,忍不住第一個跑下來嘲笑她。 “阮蘇啊阮蘇,你勾搭老男人就算了,還敢對二爺動手,我看你是不要命了!二爺,您休了她吧,這么不懂事的女人壓根不配做段家的人!” 段瑞金正在氣頭上,抬頭就是一句怒吼,“滾!” 玉嬌愣住,半晌后反應(yīng)過來罵得是自己,捂著臉嚶嚶地跑了。 “你們也滾!”他不耐煩地說。 王亞鳳十分識相,扭頭就上了樓,小春鵑趕緊跟上。 段瑞金回過頭來,看著趴在茶幾上傻眼的阮蘇,心知自己抽她一頓不為過,可她太弱小,已經(jīng)被剛才那幾下打得眼淚汪汪了。 究竟打還是不打? 他花了半分鐘來思考這個問題,最后奪走她手里的破布料,氣沖沖地上了樓。 走到最后一級臺階時,身后傳來女人固執(zhí)的喊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