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為它親手做了個窩，就放在自己的房間里，食盆水盆都是她親自選的，每日吃的食物更是逐一過目，確認(rèn)無誤才送進它嘴里。

    如此過了兩天，她突然想到一件事——還沒給它取名字呢。

    于是抱著它去找自己的兩位參謀官，小曼與阮桃，征詢意見。

    小曼正在給阮桃篦虱子，把她那一頭自出生就沒剪過的頭發(fā)梳得油光水滑，聞言回頭看了眼，同情地說：

    “真是可憐，才來公館幾天啊，就被太太你薅成禿子了，我看就叫小禿子吧?！?/br>
    阮蘇拍了她一把，護住懷中的小狗。

    “去，別拿我的寶貝開玩笑，認(rèn)真想?！?/br>
    “你都叫它小寶貝了，還用取什么名字，就叫寶貝疙瘩得了。”

    她拿著篦子望向遠(yuǎn)方，煞有介事地感嘆：“跟了個花心的主子有什么辦法呢？只聞新人笑，哪管舊人哭啊……”

    阮蘇算是看出來了，她在挖苦自己呢，心道不跟她一般見識，問阮桃：

    “你說叫什么名字好聽？”

    阮桃想了半天，想起曾經(jīng)鄰居家的大黑狗，“叫……懶蛋子？”

    阮蘇一臉的慘不忍睹，樓下突然有人喊：“太太！您的電話?！?/br>
    她抱著狗跑下樓接，接完回來說：“你們不幫我想，有人幫我想?？?，我要換衣服出門?！?/br>
    小曼停下梳頭的動作，“誰?。俊?/br>
    “小鳳仙?！?/br>
    小鳳仙新戲大受歡迎，幾乎天天都有場次，好長時間沒休息了。

    今日她終于得了空，要請阮蘇吃飯，還說要告訴她一件重要的事。

    換好衣服后，阮蘇乘車出門。小曼和阮桃本是陪她一起的，然而在車上老是說酸話，毫不遮掩的嫉妒一條狗，簡直沒人性。

    阮蘇為了挽救她們的良心，干脆把狗交給她們，讓帶去街上玩，培養(yǎng)培養(yǎng)感情，自己單獨赴宴。

    小鳳仙選定的是一家西餐廳，她本人也很喜歡西洋化的東西。

    阮蘇下車時，看見餐廳門口有賣鳳仙花的，紅彤彤開了一大盆，煞是好看，于是花十枚銅板買了一盆，準(zhǔn)備送給她當(dāng)久別重逢的禮物。

    走進餐廳里，她捕捉到小鳳仙美麗的身影，正要揮手打招呼，卻發(fā)現(xiàn)她對面還坐了個人，并且是自己十分熟悉的人。

    榮閑音。

    “阮蘇你來啦，咦，怎么還抱著盆花呢？”

    小鳳仙放下咖啡杯，步伐婀娜地走到她身邊。

    阮蘇收回視線抿了下嘴唇，解釋道：“我看這花開得挺好看，又跟你同名，就想送你一盆，不過……你不是說請我吃飯么？為何榮老板也在？”

    小鳳仙看了他一眼，把她往外拉了拉，壓低聲音道：

    “今日請你吃飯是一方面，另一方面我也想求你幫個忙?！?/br>
    “什么忙？”

    “這位榮老板便是挑選人去晉城的，戲院老板告訴我，想去晉城就得哄好他。我好不容易才約了他出來吃飯，你幫幫忙，替我說點好話行不行？”

    要是在以前，阮蘇肯定會義不容辭的答應(yīng)，畢竟這位朋友挺討她喜歡，說幾句話也不是難事。

    可.榮閑音跟她不久前才發(fā)生了點沖突，這時再一起吃飯就顯得很尷尬。再者她總覺得這人古怪，不愿與他有太多接觸。

    小鳳仙見她遲疑，央求起來。

    “拜托了，我能不能去晉城，就看今天了……”

    “好吧，但是丑話說在前頭，我可不能打包票讓他選你哦?！?/br>
    “沒問題?！?/br>
    小鳳仙掛上笑容，勾著她的胳膊來到餐桌旁。

    榮閑音抬著頭，淺笑吟吟，“阮老板，你以后還是不要抱花了?！?/br>
    阮蘇困惑，“為什么？”

    “人比花艷，讓我一時間不知道該看花好，還是看人好?！?/br>
    她禮貌性地干笑兩聲，在他對面坐下了，與小鳳仙一排。

    “服務(wù)員，點菜?！?/br>
    榮閑音沖不遠(yuǎn)處的白俄服務(wù)生招了招手。

    同一時間，段瑞金的汽車駛?cè)牍^。

    礦上機器出了故障，技師檢查后說一天時間才能修得好。以前也發(fā)生過同樣的事，他一般會選擇待在礦上處理公務(wù)，天黑后再下班。

    但現(xiàn)在不同了，公館有他想看的人，自然是把工作帶回來做。

    可惜等他走進客廳，才從傭人口中得知阮蘇不在家，出門跟朋友吃飯去了。

    段瑞金想去找她，又覺得粘人不是男人該干的事兒，于是吩咐廚房準(zhǔn)備午飯，獨自在家里吃。

    飯菜做好后，段福通知他下樓。他坐下拿起筷子，聽見門邊傳來一個久違的女聲。

    “二爺。”

    小春鵑穿著新做的絨面長旗袍，化了妝，怯怯地看著他。

    段瑞金抬頭看了一眼，“有什么事嗎？”

    “沒有，只是好久都沒跟您一起吃過飯，我能坐下來嗎？”

    她看起來膽小得很，只是說這樣一番話就仿佛把力氣用完了，臉頰憋得通紅。

    段瑞金沒什么所謂，讓人加了碗筷，與她一起吃。

    她沒有馬上入座，先去倒來兩杯酒，將其中一杯遞給段瑞金。

    “我來段公館已經(jīng)一年了，這些日子沒為公館做過什么，反倒全靠二爺您的照顧才能吃飽穿暖。在遇到您以前，我沒想過自己有機會過上這樣的好日子，于情于理都該專門謝謝您，這杯酒就當(dāng)做我對您的感謝吧，祝二爺前程似錦，一世榮華。”

    她對他行大禮，端端正正地鞠了三下躬，喝了一口酒。

    段瑞金垂眼看著杯中純澈的酒液，也飲了一口，什么也沒說，放下杯子繼續(xù)吃飯。

    小春鵑偷偷打量他，坐下來，突然聽到當(dāng)啷一聲，是他把勺子碰掉了。

    “幫我拿一把新的?！倍稳鸾鸱愿?。

    “好?！?/br>
    小春鵑殷勤地跑去換勺子，回來見他依舊端坐在那里，不由得有些擔(dān)心。

    自己的藥失效了？不至于啊，明明最少也能保存兩三年的。

    段瑞金察覺到她的視線，冷冷地問：“看什么？”

    “沒什么。”

    小春鵑忙低下頭，心驚rou跳地喝了兩口酒，不安地等待著。

    幾分鐘過去，她的身體開始發(fā)熱，紅暈與汗珠一同涌上臉。

    意識到自己的不對勁，小春鵑心慌意亂，抓起杯子想看看是不是弄錯了，然而手已經(jīng)不聽使喚，拿不穩(wěn)杯子，反將其碰下地，摔得粉碎。

    段瑞金放下筷子，面無表情地看向她。

    “誰讓你這么做的？”

    “我……我……”

    她又怕又急，眼前一黑，直挺挺地暈了過去。

    不知過了多久，小春鵑醒來，發(fā)現(xiàn)自己趴在柴房地上，段瑞金坐在她面前不遠(yuǎn)處，只隔著一米多的距離，正在看手中的一個小藥包，是從她房間里翻出來的。

    她頓時心里一緊，咿呀著想說些什么，可藥效讓她無法發(fā)出清楚的聲音。

    段瑞金看了她一眼，向一旁的段福使了個眼色，后者提起一桶涼水當(dāng)頭澆下。

    深秋的冷水激得她直發(fā)抖，身上熱度徹底褪下去，清醒了。

    段瑞金把那包藥丟在她面前，冷聲問：“你準(zhǔn)備用這種下三濫的玩意兒感謝我？”

    小春鵑人贓并獲，半天說不出話，好不容易張開嘴，眼淚跟著流了出來。

    “二爺，求您饒了我吧二爺！我一時鬼迷心竅，可我不是想害您啊……”

    段瑞金沒說話，段福已經(jīng)看不下去了，指著她罵：

    “你們一個兩個為何都是蠢貨？以為只要懷上孩子就可以胡作非為了嗎？段家最容不下的便是這心思陰險的人。現(xiàn)在是老太太不在，倘若她在的話，你還能舒舒服服地躺在這里？早就被她打個半死了！”

    小春鵑被他嚇得打哆嗦，又不善狡辯，縮成一團嚶嚶地哭，又用淚眼偷看他。

    段瑞金的側(cè)臉被微光照耀出輪廓，像一尊深情而俊美的雕塑，可薄唇說出了這世上最無情的話。

    “你走吧，正好我也在計劃著把你們送走?！?/br>
    她驚慌失措地抬起頭，眼淚狂流。

    “不要……不要趕我走……我沒有地方可以去啊……”

    “從哪兒來便回哪兒去，天地這么大，總能找得到容身之處?！?/br>
    小春鵑聽他把話說得這么狠，心中感到一陣絕望，咬了咬牙關(guān)，拔下簪子抵在脖子上。

    “二爺，您如果非要趕我走，那我還不如一死了之！”

    段瑞金擰眉看著她，眼神從最初的厭惡變成冷漠，似乎徹底的放棄了她。

    他站起身吩咐：“從今往后不必再派她的飯，也無需再給月錢?！?/br>
    “是?！?/br>
    段福應(yīng)聲，隨他一起走了出去。

    門沒有關(guān)，他們顯然不打算囚禁她，可小春鵑傷心得站都站不起來。

    不派她的飯，不給月錢，那不是逼她走嗎？比當(dāng)初玉嬌被趕走時更丟人吶！

    都怪阮蘇，她沒來之前二爺好好的，從未提過要她們走。如今呢？每天跟她膩在一起就算了，連容身之地都不給她們留，干脆逼死她吧！

    她緩了一會兒，恢復(fù)些力氣，搖搖晃晃地走出去，想當(dāng)著阮蘇的面一死了之，不說報復(fù)她，起碼嚇得她幾天睡不著覺，就算沒白死。要是運氣好，搞不好還能拉她當(dāng)墊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