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1節(jié)
她最喜歡冬天曬太陽,夏天吃西瓜。人活在世如果連這點小愜意都享受不了,那還有什么意思呢? 但段瑞金與她截然相反,陽光落在他臉上,他刺得眼睛都睜不開,縮進被窩里道: “快關(guān)上。” 阮蘇撐著下巴回頭瞥他,“你又不是鬼,怕什么朝陽?。靠炱鸫?,太陽都曬屁股了?!?/br> 段瑞金掀開被子下了地,卻不穿衣服,身上只有一條黑色長褲,赤著腳走向她。 她正迷茫著,被他摟著腰抱到梳妝臺上,嚇得大叫一聲。 “別!我香水都要打翻了!” “打翻了我賠,打碎一瓶賠你十瓶,夠不夠?” 段瑞金問。 她有種不妙的預(yù)感,抿著嘴唇點點頭。 段瑞金冷哼,“你說你,越來越囂張了,現(xiàn)在連覺都不讓我睡,是不是想爬到我頭上來?” 阮蘇越發(fā)心虛,“……哪兒有?!?/br> 段瑞金的手往下移,停在她身上唯一有rou的地方,卻一點也不顯得色情。 他裸著上身,踩在被烤得暖烘烘的地板上,在淡金色的陽光中抱著她,下巴枕著她的肩膀,半天都不動,竟然就這樣開始補覺。 阮蘇大開眼界,抖了抖肩膀。 他小聲訓(xùn)斥,“別動?!?/br> “我餓了?!?/br> “待會兒再喂你?!?/br> “你到底在干嘛?” 他側(cè)過臉,吻了下她的耳垂。 “我在等,等一個好消息?!?/br> 阮蘇感覺自己越來越聽不懂他說的話,直到兩人都起了床,坐在餐廳吃早餐時,一個護衛(wèi)進來,告訴他們剛剛得到的消息。 凌晨時分郊區(qū)有一個大倉庫起火,燒到現(xiàn)在才撲滅,據(jù)說那是榮家的倉庫,里面存放的是榮閑音趁去年布價大幅下跌收購的幾萬匹布料,全部毀于一旦,損失慘重。 護衛(wèi)說完退了出去。 阮蘇繼續(xù)喝粥,總覺得不對勁,抬頭看向一臉平靜的段瑞金。 “我說……該不會是你干的吧?” 段瑞金沒承認也沒否認,只說:“對付卑鄙的人,就該用卑鄙的辦法?!?/br> 榮閑音遭受重創(chuàng),阮蘇心底暗爽,可是又很擔(dān)心,趙家的倒臺rou眼可見與榮閑音有關(guān),他手段那么狠毒,萬一段瑞金吃虧怎么辦? 得到消息的不止他們,也有剛從麻藥中蘇醒過來的榮閑音。 昨晚撞得實在太狠,被送到醫(yī)院后醫(yī)生連夜為他做手術(shù),告知他最少得靜養(yǎng)半個月,否則很難痊愈。 榮閑音討厭待在醫(yī)院這種人多眼雜的地方,吩咐老六再去開一輛車載他回家。 老六把車開來了,人卻變得支支吾吾,一副出了大事的樣子。 他逼問他,這才知道自己一夜之間不光丟掉半條命,還損失了幾萬匹布!氣得差點一口氣沒喘上來。 老六趕緊叫醫(yī)生,把他從鬼門關(guān)前拉回來。 榮閑音面白如紙,喘著粗氣,靠在病床上哆哆嗦嗦地伸出手。 “給我查!給我查?。?!” 老六領(lǐng)命跑了出去,半秒都不敢停留。 他們沒想到,這場大火并非結(jié)局,而是一個開始。 第二天,平安酒樓有顧客吃壞肚子,去警局告他們,酒樓被查封。 第三天,珍寶齋內(nèi)有兩位顧客發(fā)生爭執(zhí),大打出手,摔毀了十幾萬的貨,吵完雙雙跑沒了影,到處找都找不到。 第四天,榮閑音常用來屯糧的倉庫墻壁倒塌,被城外那些逃荒的難民們知道了,全部沖過去搶糧,六萬斤白米被一搶而空,連居住在糧倉里的老鼠都被人抓去打牙祭。 榮閑音已經(jīng)從醫(yī)院轉(zhuǎn)移到榮府,躺在床上養(yǎng)傷。 壞消息源源不斷的傳來,他臉上青一陣黑一陣,端起茶杯想喝水,卻哇的吐了個滿杯紅。 老六怕他當(dāng)真把自己活活氣死,忙勸道: “老板,您別管這些事了,人的運氣都是一陣一陣的,今天倒霉明天走運,說不定等您養(yǎng)好傷,好運它就自己來了?!?/br> “放屁!分明是有人害我!” 榮閑音撐著床沿,眼神活像要吃人,“那狗日的段瑞金!肯定是他搞得鬼!等我傷好……不,我他媽的不等了!給我備車!” 他出生到現(xiàn)在,仗著有個好腦袋,只有他玩別人的份,從來沒有誰敢玩他。 榮閑音氣得失了理智,又仗著即將到來的二十萬大軍,決定現(xiàn)在就去殺了段瑞金,管他什么后患不后患! 跟班們打聽來段瑞金的動向,得知他剛才帶著五姨太乘車出門,似乎是準備去新百德福。 榮閑音趕緊讓人給他打了針止痛藥,坐上車。 老六心驚rou跳地踩下油門,他坐在后排,用一塊手帕將槍擦得油光發(fā)亮。 跟他斗?他現(xiàn)在就去要了他的命! 阮蘇對于段瑞金的做法是既佩服又擔(dān)心,能懲罰榮閑音固然好,可萬一對方報復(fù)怎么辦? 他有個大帥親哥哥,又不能真的殺了他,做這些幾乎是刀尖舔血,一不小心便會萬劫不復(fù)。 坐在車中,她牢牢抓住段瑞金的手,生怕他飛走了似的,凝重地說: “你別再這么干了?!?/br> 段瑞金微微一笑,反握住她的手,抬起來親了親手背。 “我有分寸。” 話音未落,耳中聽到砰的一聲,居然是汽車中了子彈! 好在當(dāng)初購買汽車時,段瑞金就特意讓人加厚了車身,子彈沒能穿透鋼板,卡在凹槽里。 路人尖叫,車身跟著震動了一下,所有人提高了警惕,段瑞金第一時間把阮蘇摟進懷里,問副駕駛位上的段福:“后面是誰?” 段??戳搜郏皼]記錯的話……是榮府的車?!?/br> 段瑞金冷笑一聲,拔出了槍。 阮蘇忽然道:“讓我試試吧!” “你?” “別小看我,我上次可一槍就打中了,說不定比你還準呢!” 說這話時,又有幾枚子彈打在車廂上,估計從外面看,車屁股已經(jīng)慘不忍睹。 段瑞金神使鬼差的把槍給了她,她接過來熟練上膛,降下車窗小心翼翼地探出腦袋,瞄準目標(biāo)后,伸出手飛快地開了一槍。 后面?zhèn)鱽砭揄?,引發(fā)一系列連鎖動靜,像是撞飛了很多東西,還混雜著剎車的刺耳聲音。 段瑞金問:“中了嗎?” “中了,五太太打爆他一個輪胎,車已經(jīng)停了。” 說這話時,段?;仡^看了眼阮蘇,眼神第一次帶上些許佩服。 看來女人也不只是會花錢的,有點本事。 段瑞金滿意地夸贊道:“不錯,既然如此,我們?nèi)タ磮鲭娪皯c祝一下?!?/br> 阮蘇已經(jīng)陶醉在自己是神槍手的幻想中,靠在椅背上浮想聯(lián)翩起來了。 第二天,金礦內(nèi)所有衛(wèi)兵撤退,恢復(fù)正常生產(chǎn)。 榮閑音當(dāng)天就得知了這個消息,卻無能為力——他的手被撞骨折了,西醫(yī)用石膏板為其固定,嚴厲的警告他,若是再不好好休養(yǎng),以后極有可能當(dāng)一輩子殘廢。 他忍氣吞聲,他韜光養(yǎng)晦,他每日待在幽深的宅子里烤暖爐,大門不出二門不邁受那老八哥的氣。 他等了大半個月,終于等來榮凌云,與他的二十萬大軍。 寒城終究是個城,位置又偏遠,與晉城等大城市沒法比。二十萬大軍不可能全部入駐進來,榮凌云早有經(jīng)驗,讓十八萬人在南城門口的田野間安營扎寨,自己只帶了兩萬人進城。 他來的那天,榮閑音帶著傷與官員們一同前去迎接。市長見他模樣與平常大為不同,穿著皺巴巴的灰色長襖,外套一件土黃色馬甲,腳上的棉鞋鉆出了棉絮,再配上左手上綁了半個月的石膏板,豈是一個慘字了得。 他怕榮大帥看見親弟弟變成這副模樣會責(zé)備他們,趕緊提議:“榮老板,您要不先回家梳洗一下?” 榮閑音是故意打扮成這樣的,要得就是在自家大哥面前賣可憐,嘴上卻是另一番說辭。 “市長大人不必見怪,我與他自幼一起長大,隨意慣了,要是打扮的油頭粉面去見他,他倒要罵我呢?!?/br> “是嗎?” 市長半信半疑。 時間由不得他糾結(jié)了,城門出現(xiàn)車影,眾人立刻挺直腰背。 道路兩旁圍滿百姓,與其說夾道歡迎,更像是冬天生活太無趣,都出來看熱鬧,尤其是想看看榮大帥的真實相貌。 先開進來的是六輛汽車,車身顏色與構(gòu)造都跟城內(nèi)來往的那些有極大的區(qū)別,看著就讓人很有壓力。 汽車后面緊跟著百來匹馬,每匹馬背上都有士兵,嚴肅地望著前方。 馬隊過后便是步行的扛槍士兵,步伐整齊劃一,但臉上都帶著長途跋涉后的疲倦。 士兵八人一排,隊伍長得一時半會兒看不見尾巴。人尚未進來一半,汽車已來到迎接的人群面前。 長龍停下,為首的汽車開了門,榮凌云與兩個衛(wèi)兵下車,出現(xiàn)在眾人面前。 倘若不說名字,只看外表,絕不會有人猜到他跟榮閑音是兄弟倆。 事實上他們兩人確實不是同一個媽生的,榮凌云的親媽是榮父的正房,榮閑音乃姨太太所生,這一點讓他在大哥面前一輩子都無法挺直腰板。 榮閑音表面上永遠是清潤的、隨和的,榮凌云則威嚴端正,器宇軒昂。超過一米九的大個子使得所有人與他對視時都要仰望他,身上那套深藍色的“皮”,更加增添威嚴。 他看起來仿佛永遠不會彎腰,自從有伯樂之恩的岳父去世后,他的確很少再有需要對人鞠躬彎腰的機會。 亂世里,民怕官,官怕兵,是亙古不變的鐵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