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9節(jié)
安排伙計們的去留、處理店內(nèi)的各種大小家具、廚具,劇院倒是不用管,全部轉(zhuǎn)讓出去了,但之前售出的月票還未到期,她得想出新辦法來安撫顧客。 期間段瑞金一直陪在她身邊,沒有插手太多她的事,只在旁邊看著她,仿佛永遠看不夠似的。 無論何時只要她一回頭,必定能對上他的目光。 兩天后的晚上,二人在阮蘇的房間里相擁而眠。睡到半夜時,房門被人輕輕敲了三下,不仔細聽還以為是錯覺。 段瑞金睜開眼睛,將阮蘇搭在自己腰間的腿小心挪開,下床后為她掖好被角,發(fā)現(xiàn)她額頭有一層薄汗,把正在呼呼轉(zhuǎn)動的電扇推向她,做完這些才開門出去。 林清站在走廊上,依舊是之前的打扮。他剛跑了一趟城門,熱得滿身大汗,將上衣袖子卷了起來。 看見段瑞金他便要說話,前者指了指樓上,示意書房說。 林清了然點頭,隨他上樓,進書房后端起桌上的茶壺直接往嘴里倒。 茶壺里裝著的是已經(jīng)涼掉的碧螺春,段公館里用的自然是最好的茶葉,茶水入口先苦后甘,十分清涼,讓他咕咚咕咚喝得見了底,才用手背一抹嘴,放下說道: “恭喜你,趙將軍同意了?!?/br> 段瑞金怔怔地站在原地,多日來的擔(dān)憂總算消失。 事實上如果趙凱旋不答應(yīng)他的條件他也沒有辦法,攻城是迫在眉睫了,他不可能去幫榮凌云,就必然要幫趙凱旋,而對方松口,無疑是給了他、給了阮蘇等人更大的生存希望。 林清坐下解開了衣衫吹風(fēng)扇,大大咧咧地在他面前敞開胸膛,兩條長腿搭在沙發(fā)靠背上,從兜里摸出一盒香煙。 他對段瑞金晃了晃煙盒子,得到拒絕的眼神后,自顧自地點燃一根,叼在嘴上。 “趙將軍決定把你們送到上海的法租界里去,他在那邊有點人脈,可以保護你們的生活絕對不被人打擾。房產(chǎn)已經(jīng)為你們置辦好,是一棟三層的小洋樓,隔壁都是外國人,不會對你們的身份過問太多,只要你們愿意,大可以在那里隱姓埋名的住個一年半載,無需擔(dān)心被人發(fā)現(xiàn)。但是送去之前也有要求。” “什么要求?” 林清吐了吐煙絲,抬起那雙淺褐色的眼眸,“榮凌云死后你們才能出城?!?/br> 段瑞金冷冷道:“你不相信我?” 他連忙賠笑,擺了擺手,“我怎么可能不相信你?趙將軍也很信任你。只是刺殺這種事必須得小心謹慎,任何細節(jié)都不能馬虎。我們之前已經(jīng)打草驚蛇了一次,這次絕不可再出差錯,否則只能強攻了。 你當(dāng)初在學(xué)校是苦讀過兵書與政治的,心里肯定比我清楚,這樣大的兩個軍隊在寒城全力開戰(zhàn)會造成多大的損失。到時就算我們打下來,寒城遍地死尸一片狼藉,有什么用呢?趙將軍想要的是速戰(zhàn)速決,榮凌云死了我們才能達到目標。要是在他死前你們就先出城,一旦被人發(fā)現(xiàn),計劃就全敗露了。” 段瑞金沉默不言。 林清看了看,一個翻身坐了起來。 “這樣,你留下來,我們把你太太等人先送出城。等榮凌云死后,再送你出去與他們匯合,你看怎么樣?” 段瑞金一口回絕,“我不會與她分開?!?/br> 林清嘆氣,掐滅了煙走到他面前。 “短暫的分別帶來的是長久的陪伴,有何不可呢?瑞金,我知道你喜歡那個女人,想永遠在她身邊保護她,可是你也要相信我啊。我會盡量多安排人手護送她,也會盡快結(jié)束任務(wù)讓你們重逢,好嗎?” 段瑞金仍是不同意,他無奈地拉高褲腳,小腿上赫然有著一個猙獰的、已經(jīng)痊愈的彈孔傷疤。 “現(xiàn)在是危難時期,想要安全必定有所犧牲。你看到我腿上的傷了嗎?這是去年一次攻城時留下的,當(dāng)時多虧我躲得快,不然子彈就打在我腦袋上了,你再也不會看見我! 戰(zhàn)爭不是我們在學(xué)校里的紙上談兵,真的會要人性命的,這一路來我身邊不知死過多少人,都是曾經(jīng)活生生的人!你不把握好這次機會,等到將來開戰(zhàn)時,隨便一顆流彈都能要了你們兩個人的命。相比那種結(jié)局,暫時分開算得了什么?” 段瑞金看著好友腿上慘烈的傷疤,深吸了一口氣。 “好?!?/br> 林清放下褲子,笑著拍拍他的肩。 “這樣才是大丈夫,你如此愛她,我相信她不會怪你沒有跟她一起走的……好了,現(xiàn)在我們來談?wù)勗鯓影褬s凌云引誘出來吧,你有什么好的想法嗎?他腿傷了,一般的理由恐怕無法引蛇出洞?!?/br> 段瑞金的喉結(jié)動了一下,點了頭。 “什么想法?” “我跟她的婚禮?!?/br> 第56章 “你說什么?結(jié)婚?” 小洋樓里,趙祝升聽見這個消息蹭地一下站了起來,大眼睛瞪著面前的阮蘇,滿臉都是不敢置信。 小曼無語地把他按回去,“坐下你坐下,太太早就是二爺?shù)奶?,辦婚禮只是走個過場,你激動個什么勁兒?” 趙祝升的屁股挨了沙發(fā)不到三秒,又站了起來。 “他早不辦晚不辦,為何單單挑這個時間辦?怕不是有陰謀!” “陰謀你個頭!人家相親相愛辦個婚禮都不行???用得著你來反對?” 趙祝升板著臉,“反正我不支持?!?/br> “我的天,你……” 阮蘇看著二人爭吵,哭笑不得,讓小曼去把門關(guān)好,將婚禮的真正目的告訴了他們。 這種隱秘的事其實知道的人越少越好,但到時他們兩個都是要跟阮蘇一起走的,說不定還得幫忙,因此必須提前做好準備。 二人聽完恍然大悟,趙祝升不再反對,小曼倒是擔(dān)心起來。 “咱們真的要走嗎?待在寒城多好啊,我不想去別的地方?!?/br> 阮蘇拍拍她的肩膀,“放心,只要我們大家在一起,無論在哪里都會像現(xiàn)在一樣。” 小曼扁了扁嘴,“好吧……那我們是要去哪里?” “上海?!?/br> “上海?”小曼陡然提高了音量。 阮蘇好奇地看著她,“你去過上海嗎?怎么了?” “我……” 她支吾了一會兒,半真半假地說:“上海那地方我聽人說特別魚龍混雜,恐怕不安全吧?” 阮蘇笑著安慰道:“別怕,我們會住在法租界,里面治安應(yīng)該比寒城更好一些?!?/br> 小曼哦了聲,依然悶悶不樂。 趙祝升倒是有點感興趣,“到時我們?nèi)即谀抢铮坷锩媸裁炊伎梢宰鰡??開店做生意也行?” 阮蘇道:“這個我也不是很清楚,得去了才知道。” 她頓了頓,叮囑他們:“這件事我只告訴了你們,因為信任你們,愿意把性命安全交到你們手上。切記不能向其他人透露,否則咱們別說去上海,恐怕連寒城都出不去?!?/br> 她這么一說,兩人都振作起來,堅定道:“太太您放心,我們絕不會對外人透露半個字!” 阮蘇點點頭,打算回去,小曼忽然問:“對了,二爺呢?怎么不見他?” 她往段公館的方向看了眼,低聲道:“他在寫邀請函?!?/br> 段瑞金來到寒城多年,還是頭一次辦婚禮。而他已經(jīng)與林麗君離了婚,因此對阮蘇是明媒正娶,婚禮自然有分量。 看在他的面子上,受到邀請的人都不會不來。但是為了讓砝碼再重些,他決定親自給榮凌云寫邀請函,讓他當(dāng)兩人的證婚人。 寫完以后他讓段福送去榮府,特地囑咐要親自送到榮凌云的手上。 段福出了門,他無心做其他事,待在書房等待回復(fù)。 半個小時后,段福回來了,帶來榮凌云的答案——接受。 段瑞金站起身,走到窗邊俯瞰整個段公館,吩咐道:“開始準備吧。” 段福退出書房,開始籌備婚禮上所需的東西。 同一時間,榮凌云躺在榮府的床上,由醫(yī)生為他更換傷口上的藥。 因天氣熱,傷口有點發(fā)炎了。醫(yī)生檢查完潰爛的皮rou,認為必須動手術(shù)割掉,才能確保傷口正常愈合。 這是一場小手術(shù),在臥室進行就好了。為了減輕手術(shù)期間榮凌云的痛苦,醫(yī)生拿出一支嗎啡,準備給他注射。 榮凌云反感地皺眉,“這是什么?” “麻醉劑,給您局部麻醉?!?/br> “我不要這種東西?!?/br> 醫(yī)生還從未見過這種要求,委婉道:“大帥您是擔(dān)心產(chǎn)生依賴性嗎?放心,我會盡量控制好用量的。如果不用麻醉劑的話,恐怕您會很痛苦啊?!?/br> 榮凌云不容置疑地擺擺手,“讓你放下你就放下,不行就滾?!?/br> 醫(yī)生被他罵得滿頭大汗,只得放下嗎啡,咬牙給他消毒。 一個小時過去,手術(shù)完成。榮凌云的腿重新被包成了粽子,臉色蒼白地躺在床上。 醫(yī)生收拾東西離開,沒一會兒副官走進來,手里端著托盤,托盤里是一杯烈酒。 榮凌云接過酒杯,一飲而盡。 酒精讓他緩過勁,不茍言笑地問:“刺客抓到了嗎?” 副官搖頭,收回空酒杯,“還沒有,但是我們有新發(fā)現(xiàn)?!?/br> “嗯?” “最近有人混進了巡邏隊,一直在城門進出,但是還沒有查出具體是誰。我們初步懷疑,跟段公館有關(guān)系?!?/br> 榮凌云沉思片刻,冷嗤了聲。 “原來如此?!?/br> “大帥,您有發(fā)現(xiàn)?” 他沒有解釋,吩咐道:“三天后我要去段公館參加婚禮,當(dāng)證婚人。到時你帶一隊人把公館包圍起來,別讓人發(fā)現(xiàn),等我消息突襲進去?!?/br> “抓段瑞金?” “不?!彼赜谐芍竦負u了搖頭,“抓阮蘇?!?/br> 段瑞金這人的個性夠狠,就算抓到他從他嘴里也撬不出什么來,搞不好還要給他收尸,浪費力氣而已。 但阮蘇就不一樣了。 這女人在他手里,段瑞金的心就捏在他手里,屆時想指揮他做點什么,還不是易如反掌。 榮凌云又對副官交待了許多細節(jié),最后警告他道:“此事萬萬不可對旁人提及,否則計劃失敗,你提頭來見我?!?/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