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6節(jié)
虛竹笑道:“段城將軍終身未婚,更沒有留下子嗣,哪兒來的后人?” 她愣了下,自嘲道:“也是,我連這個都忘了?!?/br> “既然姑娘如此在意這本書,我回去一定幫你好好問問。” 和尚往前走了兩步,忽然又回頭,“對了,你還想再見他嗎?” 阮蘇抓著手里的手,點了頭。 和尚道別離開,她坐了會兒也走出餐廳,背著包在街上魂不守舍地走著,不知道該去哪里。 臨近中秋節(jié)了,許多店門口擺出了月餅,廣告圖也換成了闔家團圓的喜慶風格。 她停在一面櫥窗前,仰頭望著里面的畫——設計師巧妙的用剪紙風格畫出一個月餅,月餅里有座玉蟾宮,嫦娥倚坐在窗邊,簡單幾筆勾勒出她落寞的神色。 嫦娥偷藥飛上月宮,再也無法與后羿重逢,以前的生活于她而言已是夢一場。 那她呢?她到底是身在夢中,還是剛從夢中醒過來? 阮蘇無意識地松開手,書本啪地落了地,她正要彎腰去撿,一只手突然從旁邊伸出來,在她之前撿起了書本。 “謝謝……” 她接過來道謝,抬頭看見對方的臉,石化似的愣在了原地。 男人穿一件白襯衫,黑長褲,戴一頂黑色棒球帽,從帽檐底下露出的面龐狹窄容長,眸光深沉,挺拔的鼻梁宛如山峰,薄唇略顯不安地抿著。 “蘇蘇?!?/br> 他叫了她一聲,仿佛用盡所有的力氣。 阮蘇踮起腳尖伸出手,摘掉他的帽子,看見了一個光禿禿的腦袋,還有那銘心刻骨的完整相貌。 她蹲在地上抱著帽子哭了起來。 @一秒記住杰米.噠x s63點看 段瑞金慌了,手足無措地蹲下去企圖安慰她,出眾的相貌引來許多人側(cè)目。 “蘇蘇,別哭了……我錯了……” 阮蘇抬起一雙淚眼,雙手捧著他的臉,始終不敢相信自己看見的畫面。 “你是他嗎?你的頭發(fā)呢……嗚嗚……” 圍觀的人越來越多,還有人掏出手機拍照。段瑞金不想拋頭露面,把帽子戴回頭上,將她打橫抱起,隨便走進一家餐廳,要了包廂。 關上包廂門后,周圍終于安靜下來。 阮蘇仍在哭,聲音沙啞,聽得人很心疼。 段瑞金為她倒了杯水,坐在旁邊看著,竟然不太敢說話。 阮蘇終于哭夠了,眼睛通紅地看向他,“你是他嗎?那些記憶到底是不是真的?” 他苦笑了一聲,“說實話,我也不是很清楚。我明明已經(jīng)死了,睜開眼卻到了三個月前,躺在一座寺廟里?!?/br> “所以你的確是段城?” 他點了下頭。 阮蘇想到百科上段城的那段描述,忍不住又滾出幾顆淚來,捏著紙巾問: “那你知道我是誰嗎?” 對方目不轉(zhuǎn)睛地看著她,深邃的眼睛里涌出一抹淡淡的笑意,握住她的手堅定地說: “就算再死一次,我也絕對認得你?!?/br> 阮蘇淚如泉涌,撲進他懷中,再也不肯松手。 平復下心情,兩人點了幾個菜,一邊吃一邊好好梳理一下脈絡。 這是第二次重逢,比第一次更加的物是人非,兩人在此之前也已經(jīng)幾十年都沒見過面,卻莫名的感覺親密無間,種種誤會與隔閡似乎都隨著時間一起消散了。 據(jù)段瑞金所說,他是在如今的首都去世的,按時間線推算應該是二三十年前。 他沒有家人,倒有幾個忠心耿耿的下屬,加上死前職位資歷還可以,由國家出資下葬,墓地位于很著名的一座山上。 他死于突發(fā)性腦溢血,所以死前的感受不怎么痛苦。死亡對他來說就像昏昏沉沉地睡了一覺,睜開眼時,自己已恢復年輕容貌,躺在一座與世隔絕的寺廟里。 主持給他剃了度,收他當徒弟,賜予法號,卻不用廟中規(guī)矩來要求他,說他的來歷是不可說,并且遲早會回到凡塵俗世里去。 他在努力聯(lián)系阮蘇的同時,試圖尋找過自己回來的原因,可惜一無所獲。 阮蘇聽著他的話,隱隱約約想起件事,驚問:“你還記得大姨太沈素心嗎?” 段瑞金想了片刻,點頭:“她怎么了?” “她死前跟我說過,她想感謝你的救命之恩,所以要在生前親自為你做滿1080件善事。在佛教中1080是非常重要的一個象征,代表了十法界中的108個數(shù)字。十法界又分六凡與四圣,人類便是六凡中的一凡,身處六道輪回當中,生生世世,輪回不息。倘若做滿1080件善事,即可脫離蕓蕓眾生,不見白頭?!?/br> 段瑞金聽她這么說,想起沈素心臨死前塞給他的那張紙條,以及唯一的一句話——我報答了您的恩情。 當時他聽不懂這是什么意思,等到多少年后的今天,終于明白了她的用心良苦。 他不由得嘆了口氣,端起茶杯喝了一口。 二人聊了兩個多小時,最后得出的結(jié)果是,這種玄之又玄的事,沒人能琢磨得透。 阮蘇抬頭望著窗外,喃喃道:“我以為我夢見了別人的一生,真是莊周夢蝶,蝶夢莊周?!?/br> 段瑞金放下筷子,鼓起勇氣握住她的手。 “我不管現(xiàn)在是夢還是曾經(jīng)是夢,我只想把握當下,你呢?” 阮蘇回頭看向他,張開嘴正要說話,放在包里的手機突然響了。 她連忙抽出手接聽,打電話來的是mama。 阮mama問:“你怎么不在家?。课姨氐刳s回來給你做午飯了,上哪兒去了?” 她說話嗓門一向大,從手機里沖出來落進段瑞金耳中,后者不由自主地坐直了一點,很認真地看著她。 阮蘇道:“我……我跟朋友出來吃了,你不用管我,上班去吧?!?/br> “你肚子還出去吃飯干嘛呀?吃得什么?重油重辣的可不許點?!?/br> “哎呀我知道了……”阮蘇習慣性地撒了個嬌,想起對面坐得是誰,頓時有點尷尬,匆匆聊了幾句就掛斷電話。 她放下手機摸了摸耳朵,“那是我媽,我爸也活著,對我挺好的。我在這里……過得還行?!?/br> “那就好?!彼c點頭,忽然問:“你結(jié)婚了嗎?” 阮蘇立即說道:“當然沒有?!?/br> “那……戀愛了?” 她忍不住笑了一聲,“你想干嘛?” 段瑞金垂眸道:“曾經(jīng)畢竟只是曾經(jīng),我不喜歡奪人所愛,若你已經(jīng)有喜歡的人,那我就不打擾你了?!?/br> 好一個不打擾,他要么就別來,來都來了見一面又走,這叫不打擾? 雖然過了幾十年,可他的行事作風真是一點都沒變,讓人想狠狠咬他一口。 阮蘇磨著牙看他,突然清了清嗓子,揚唇笑道: “我的確有喜歡的人了?!?/br> 段瑞金的眼神rou眼可見地暗淡下去。 “我很愛他,他也很愛我,我們在一起很多年,前段時間因為工作原因分開了,但他現(xiàn)在已經(jīng)回到我身邊。我想馬上跟他結(jié)婚,和他住在一起,最好是買副手銬把他跟我拷在一起,鑰匙丟進大海里?!?/br> 段瑞金端起水杯一口飲盡,自嘲地扯了扯嘴角,起身道:“祝你們幸福,早生貴子?!?/br> 他說完就往外走去,阮蘇問:“你去哪里?” “先回廟里吧,以后再做打算?!彼Z氣低落,看著門不回頭。 阮蘇道:“好吧,那我托你幫我買樣東西?!?/br> “什么東西?” “手銬啊?!?/br> 段瑞金愕然回頭,看見她狡黠的雙眼。 阮蘇走過去牢牢抓住他的手腕,“你死過一次,腦袋也變笨了嗎?這種話都聽不出來?沒有別人,只有你?!?/br> 他怔怔地眨了下眼睛,還沒來得及高興,她已經(jīng)踮起腳尖摟住他的脖子。 “你既然回來了,就不許走?,F(xiàn)在我媽在家里,你跟我一起回去,讓她見見你?!?/br> 段瑞金不安地舔了下嘴唇,“見我做什么?” “不見面她怎么會同意我們結(jié)婚?”阮蘇兇巴巴地問:“還是說……你不想跟我結(jié)婚,嗯?” 他忍俊不禁,“我想,只是我現(xiàn)在一無所有,拿什么見他們?” “一無所有怎么了?我爸媽可不是嫌貧愛富的人?!?/br> “不行?!彼麚u頭,“做父母的誰會愿意把女兒交給一個來歷都說不清楚的人?我得先在這個世界站穩(wěn)腳跟,然后挺胸抬頭的去見他們?!?/br> 阮蘇想了想,“那好吧,先吃飯?!?/br> 兩人坐回桌邊吃飯,吃完后阮蘇叫來服務員結(jié)賬,段瑞金想都沒想就要買單,可隨后就意識到自己囊中羞澀,尷尬地閉上了嘴。 阮蘇掏錢結(jié)賬,忽然覺得很痛快——曾經(jīng)她仰仗他生活,現(xiàn)在總算換過來了。 她看出段瑞金身上沒錢,想逗他一下,帶他出去逛商場。一會兒看中這件衣服,一會兒喜歡那雙鞋子。 段瑞金曾經(jīng)一個人養(yǎng)活全家,買什么不是他結(jié)賬?醒來后卻連下山的公交車車費都是問主持借的,連瓶水都沒辦法給她買,郁悶地站在旁邊承受店員異樣的目光。 阮蘇買了好幾身衣服,牽著他的手經(jīng)過一家金店,笑嘻嘻地問:“你還沒見識過這個年代的金子吧?進去看一看?我正好想買條項鏈呢?!?/br> 他深吸一口氣,把她抱了起來,在她的驚呼聲中走到角落里,放下后低聲道:“你故意的是不是?” 阮蘇裝傻眨眼睛,“什么故意的,我聽不懂?!?/br> 段瑞金哭笑不得,“你是我的女人,卻得自己花錢買東西,像什么話?你先等等,等我以后有錢再帶你來逛街,到時你要什么都給你買?!?/br> 她放下手里的袋子,摸摸他的臉。 “二爺,現(xiàn)在不是民國了,是二十一世紀。你不是段家的二爺,我也不是你的姨太太。以后我們在一起,我要平等的關系。你賺錢我也賺錢,你保護我我也保護你,你不許背叛我,我也不許背叛你,知道嗎?” “平等的關系……”段瑞金反復咀嚼這幾個字,點頭道:“好吧,我會努力改變的?!?/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