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祖母，香！”殷覓棠低著頭，貼著手里怒放的百合，使勁兒聞了一下。抬起頭的時候，她的鼻尖兒沾了一層細(xì)密的花粉。

    大太太一下子樂了，忙拿著帕子給她擦鼻子，笑著問：“棠棠，祖母問你，你愿不愿意到宮里去做鴻元公主的伴讀？”

    想到能和小紅豆兒一起玩，殷覓棠的眼睛一下子亮起來。也不顧鼻尖兒被祖母蹭疼了。

    瞧著她這個表情，大太太已明白了幾分。她不等殷覓棠回答，又說：“棠棠可想好了，如果你進(jìn)宮做公主的伴讀，是要搬進(jìn)宮里的，每隔五日才能回家一趟。你舍得祖母和爹爹嗎？”

    “晚上不回來？”

    “嗯，不回來?！?/br>
    殷覓棠歪著頭，顯然猶豫了。

    “那等娘親回來的時候，我也見不到了？”殷覓棠忽然問。

    大太太怔了怔，不知道怎么回答。瞧著孫女小心翼翼的眼睛，大太太沒由來心虛，目光也有些躲閃。她不知道該怎么告訴這孩子，她母親許是不會再回來了。

    大太太岔開話，問：“那棠棠舍得祖母嗎？”

    祖母的手搭在肩上，又香又軟。殷覓棠眨了眨眼，她看懂了祖母眼睛里的期待。她清澈明亮的眼中逐漸浮現(xiàn)掙扎，許久之后，她慢慢低下頭，沮喪地說：“不舍得，棠棠不去了，要留下來陪祖母?！?/br>
    大太太心里一動，帶著點(diǎn)欣喜地問：“棠棠不是很喜歡鴻元公主嗎？”

    殷覓棠將臉貼在大太太的腿上，將大太太的手指頭攥在掌心里，慢吞吞地說：“祖母舍不得我……”

    小姑娘藏不住心事，稚氣的童音里帶著點(diǎn)難過的味道。

    “就因?yàn)樽婺干岵坏媚?？?/br>
    殷覓棠點(diǎn)點(diǎn)頭，“我要是想小紅豆兒了，可以進(jìn)宮去找她玩兒?？墒沁M(jìn)宮了就不能天天見祖母了。祖母舍不得我，會嘆氣。不想祖母嘆氣?！?/br>
    她伸出小手來，放在大太太的胸前，做著順氣的動作。

    “好孩子，好孩子……”大太太把殷覓棠抱得更緊了。

    四奶奶和幾個孩子干坐在一旁，像是擺設(shè)似的。四奶奶知道隔了一層關(guān)系，不吃這個醋。可是殷月妍不懂這些，她瞧著祖母抱著殷覓棠的親昵勁兒，心里一陣陣不甘。都是孫女，憑什么偏心成這樣？平日里吃的用的處處偏心，眼下又演出這么一場難舍難分的戲碼。哼，祖母又不是就殷覓棠一個孫女！

    于是，離開的時候，殷月妍疾走了兩步，挽起殷覓棠的手，笑盈盈地說：“棠棠，jiejie和你一起走?！?/br>
    “好?！币笠捥你读艘幌虏劈c(diǎn)頭。她心里不太明白，為什么關(guān)系向來冷淡的二jiejie忽然和她親密起來。

    殷月妍牽著殷覓棠小跑了兩步，見趙mama稍微落后了些。她偏過頭，看向殷覓棠，說：“四妹，你知道你娘親為什么走嗎？”

    殷覓棠走了一路都在想二jiejie為什么突然對她親切起來，猛地聽殷月妍提到娘親，殷覓棠睜大了眼睛望著她。

    “因?yàn)槟闶莻€女孩兒。”

    殷覓棠的小眉頭一點(diǎn)一點(diǎn)皺起來。她隱隱約約好像聽過類似的話。她還記得有一天聽兩個小丫鬟說什么“可惜四姑娘是個女兒身”，她沒聽多少，就被趙mama捂著耳朵抱走了。

    “你忘啦？你的住處耳房里還有男孩子的衣服呢，那些都是當(dāng)初祖母給外孫準(zhǔn)備的?？蓻]想到你會是個女孩兒。你母親是被祖母趕走的。對，就是你萬分喜歡的祖母，舍不得的祖母?！币笤洛Φ煤芴?。

    “對了，姚家大姑娘對你很好是不是？你喊她什么？”

    “表姑姑……”

    殷月妍摸了摸殷覓棠的頭，“是，現(xiàn)在是該這么叫?？赡阋院蟮酶目?，要叫她母親啦?！?/br>
    “不！我不喊別人母親！”殷覓棠睜大了眼睛。

    殷月妍笑得更甜了，“可是你母親不喜歡你呀?！?/br>
    “你胡說！”殷覓棠的腮幫子鼓起來，氣鼓的。

    “誰讓你是女孩兒呢？因?yàn)槟闶桥海隳赣H也很失望。她不喜歡你，所以她帶著你的兩個jiejie走，把你自己丟下了呀?！?/br>
    殷覓棠的眼睛瞪圓了，白白軟軟的腮也鼓圓了。

    殷覓棠看見趙mama走過來了，也不再和殷覓棠多說，帶著丫鬟，轉(zhuǎn)身往自己的住處走。

    趙mama趕過來，見殷覓棠呆呆站在那兒，瞧出不對勁來。她忙問：“姑娘，二姑娘跟你說什么了？”

    殷覓棠像是沒聽見一樣，整個人有些呆呆的。

    “棠棠？”趙mama輕輕搖了搖她。

    殷覓棠回過神來，她的目光慢慢上移，好半天才落在趙mama的臉上，她聲音綿軟地喊了聲：“mama……”

    “誒，mama在呢?！?/br>
    殷覓棠木訥地朝前走了一步，朝趙mama伸出一雙小胳膊來。趙mama知道她這是要抱呢，急忙把她抱起來。殷覓棠摟著趙mama的脖子，將小腦袋歪在趙mama的肩上。

    趙mama的懷抱很暖很香，可是沒有娘親抱著舒服。殷覓棠吸了吸鼻子，眼圈有點(diǎn)紅了。

    作者有話要說：　　看見有小可愛問女主上輩子是不是皇后

    當(dāng)然不是呀！

    因?yàn)槟兄魃陷呑硬皇腔实邸?/br>
    第10章 男裝

    殷爭歸家的時候已經(jīng)是下半夜了，如今朝中忙于重新立法，攬事兒的這些文官每日披星戴月，恨不得把每一刻拆開來用。其中就包括殷爭。他剛回屋，大太太就擇人請他。大太太等他到這個時候，想必不是小事，殷爭來不及喝一口水，匆匆趕過去。

    “何事讓母親等到這時辰？”

    “你這幾日連個人影都見不著，可不得等著。”

    “朝中……”

    大太太擺擺手，打斷殷爭的話，道：“別解釋了，我都知道。如今陛下年幼，能為陛下分憂是身為臣子的福分。母親不是怪你這個，是有事要問問你的意見。過幾日就是宮里頭選伴讀的日子，我的意思是不想棠棠去考核。本來這事應(yīng)該和你祖母商量一聲，可你也知道你祖母年紀(jì)大了又身子不好，就不拿這事兒叨擾她了?！?/br>
    “原是這事?！币鬆幹来筇巧岵坏靡笠捥?，“這回四品以上官員家中符合年紀(jì)的孩子都有資格進(jìn)宮去考核，這么多孩子，棠棠又年幼，未必選的上?！?/br>
    大太太搖頭，說：“鴻元公主才五歲，所謂的伴讀其實(shí)就是玩伴兒。玩伴兒嘛，自然得依著公主的喜歡。咱們棠棠和鴻元公主能玩到一塊，幾乎是十拿九穩(wěn)的事兒了。母親的心意你也明白，就是舍不得棠棠這么小離家。今兒我也問了棠棠，這孩子也同意不去。依我的意思，不若干脆稱病不去參加這個考核。”

    “棠棠當(dāng)真同意不入宮？”殷爭問。

    “我能拿棠棠的事兒騙你不成！”大太太立馬豎了眉。

    殷爭略一思索便點(diǎn)了頭，“母親看著辦罷。”

    已經(jīng)太晚了，大太太催著殷爭回去歇著，她捶了捶腰，也匆匆睡下。大太太這夜睡得晚，第二天早上便起不來。王mama一早就吩咐院子里的小丫鬟挨個院子支會一聲，讓各房都不用過來請安。

    趙mama推門進(jìn)屋，驚訝地發(fā)現(xiàn)殷覓棠已經(jīng)醒了，正垂著小腦袋坐在床沿。

    “呦，咱們愛懶床的棠棠怎么起怎么早？”趙mama走過去摸了摸她的額頭，“不急，今兒不用請安，多睡會兒也成。”

    殷覓棠“噢——”了一聲，身子朝一旁栽倒，慢吞吞往床里挪。

    趙mama笑著彎下腰給她蓋被子，瞧著小姑娘重新閉上眼睛，也不再多想殷覓棠今日早醒的緣由。趙mama本也不是多心細(xì)的人。

    “mama……”殷覓棠迷迷糊糊喊了一聲，“真的不用去請安？”

    “mama還能騙你不成？睡吧?！?/br>
    殷覓棠瞇著眼睛，小手從被子里探出來，在床邊摸了摸，摸到趙mama的手，搖了兩下，聲音里帶著點(diǎn)倦音，慢吞吞地說：“mama以后早點(diǎn)叫我，以后都不要最后一個到祖母那兒請安……”

    趙mama只是笑：“你當(dāng)是你爹爹上早朝呢？早點(diǎn)晚點(diǎn)又有什么關(guān)系。再說了，太太疼你，你以前懶被窩不肯去也從不怪你?！?/br>
    殷覓棠瞇成一條縫兒的眼睛慢慢合上，整個人困得蔫蔫兒的，她不說話，半夢半醒地?fù)u頭。

    殷覓棠又睡了半個時辰才起來，趙mama從衣櫥里翻來府里新裁的衣裳，扯著衣裳的雙肩，在殷覓棠眼前晃了晃。樂呵呵地逗她：“棠棠瞧這身好不好看？粉粉嫩嫩的，昨兒才送到。咱們棠棠穿上了一定頂可愛?！?/br>
    “好看?！币笠捥恼J(rèn)真點(diǎn)了下頭，“可我不想穿這個?！?/br>
    “那棠棠想穿什么？”

    殷覓棠不說話了，她從床上跳下來，光著一雙小腳丫往偏房跑。

    “姑娘慢點(diǎn)，怎地連鞋子都不穿！”趙mama急忙抱著衣服出去追她。

    殷覓棠停在一個高大的雙開門紅木衣櫥前，她仰著頭，望著眼前的龐然大物。趙mama追過來，愣了一下，才說：“這兒陰暗，姑娘身上只穿了寢衣，別涼著。咱們回屋去！”

    殷覓棠指著面前的衣櫥，說：“我要穿這里面的衣裳。”

    “不成！”趙mama把臉拉下來。

    殷覓棠轉(zhuǎn)過身來，仰著頭望她，慢慢癟起嘴。趙mama還是板著臉，殷覓棠就又往前走了一步，攥著她的大拇指輕輕地?fù)u。

    趙mama的心慢慢軟下來。

    殷覓棠每日的午膳是和大太太一起吃的。大太太看著屋里的兩個丫鬟變著戲法似地插花，滿臉含笑。她就喜歡鮮艷的花，美好。她剛詢問王mama殷覓棠怎么還沒過來，院子里的小丫鬟就挑起簾子稟告人到了。

    大太太稍微坐直了些，朝門口望去。當(dāng)殷覓棠出現(xiàn)在門口的時候，她臉上的笑一下子僵住。

    殷覓棠瞧了一眼祖母的臉色，覺得祖母不似往常親昵。她抿著下唇，擺出笑臉來，走過去規(guī)矩喊了聲“祖母”。

    大太太強(qiáng)壓下心里的震驚，努力用平常的語氣，問：“棠棠，是誰給你找的這身男裝？”

    殷覓棠不僅穿了一身寶藍(lán)的男裝，就連柔軟的頭發(fā)也梳成男兒樣?？墒撬犹扇?，瞧著絲毫不像小公子。

    “是棠棠自己要穿的。”殷覓棠認(rèn)真地說。

    大太太沉默下來。

    大太太年輕的時候就沒了丈夫，面對虎視眈眈的二房，不得不硬氣撐起長房。她向來是個嚴(yán)厲易怒之人，只是對著幾個孫女的時候喜笑顏開。眼下所有的威嚴(yán)一下子爆出來。

    跟著殷覓棠進(jìn)屋的趙mama瞧著不對勁，賠著笑臉解釋：“四姑娘就是一時貪玩，她……”

    大太太冷冷的一瞥射過來，立刻讓趙mama把剩下的話吞了回去。

    殷覓棠從來沒見過這樣的祖母，她有點(diǎn)害怕，情不自禁向后退了一步。她垂在身側(cè)的小手?jǐn)€著袖口，在心里給自己打氣。小手兒松開袖口又?jǐn)€緊，再松開，又攥緊……

    殷覓棠硬著頭皮往前走了兩步，鼓足勇氣像往常那樣去拉祖母的手。她說：“祖母，棠棠以后做男孩子?！?/br>
    大太太喉間一哽，一下子把殷覓棠緊緊抱在懷里。

    “沒了男丁的家……”后半句，哽在喉間喘不出來。

    殷覓棠聽不懂，可是她聽出來祖母的聲音里帶著哽咽。她眼圈一下子紅了，慌慌張張地伸出手去拍祖母的背。

    “不哭，祖母不哭！有男丁，棠棠當(dāng)！”

    趙mama臉色慘白，就算她再粗心大意，也看出不對勁了！定是有人在殷覓棠耳邊胡說了什么！她心里砰砰直跳，恨自己沒照顧好殷覓棠。她“噗通”一聲跪下來，大喊：“大太太降罪！”

    大太太氣得身子發(fā)顫，她指著趙mama，眼目猩紅，卻半日不吐半個字。

    王mama急忙把趙mama拉起來，把她扯出屋，壓低了聲音，恨鐵不成鋼地說：“你當(dāng)著四姑娘的面兒拿出這套來作甚？還怕四姑娘知道的不夠多不成！”

    “是是是……您提點(diǎn)得對！是我糊涂！是我糊涂！”趙mama整個人都慌著，“眼下怎么辦？您大發(fā)慈悲給指個明路啊……”

    王mama嘆了口氣，心里感慨下人就是下人，這房里沒個女主人就是不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