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7節(jié)
太后微微怔住,呆呆看了戚無別好半晌。她慢慢把戚無別抱在懷里,鼻子有點酸。戚無別的眉峰皺起來,他還是不太適應(yīng)這么被她母后抱在懷里…… 太后轉(zhuǎn)瞬收起情緒,松開戚無別,笑著說:“我的無別可不能這么累。五年太急太短了,十年吧,十年好不好?” 她將小拇指遞到戚無別面前。 戚無別尚未來得及說話,太后便握住他的手腕,將他的小拇指和自己勾在一起,晃了晃,“就這么說定了!” 第二日,太上皇和太后悄悄離開了皇宮,未驚動任何人。他們兩個人向來不要排場,來去皆是靜悄悄的。 戚無別站在庭院中,望著肅北的方向,約莫著太后和太上皇這個時辰應(yīng)該已經(jīng)出京城了。他轉(zhuǎn)身回到躬清殿中開始處理政務(wù)。因為太上皇和太后要走的緣故,這兩日他拿出許多時間來和他們相伴,著實耽誤了許多政事。 他翻開長案上的第一本奏折,卻發(fā)現(xiàn)已經(jīng)被批閱過了。這字跡,他再熟悉不過了。 太上皇什么時候批閱的?今晨? 戚無別分別看了長案上幾摞奏折上的第一本。不重要的閑事奏折放在一處,軍事放在一處,民生放在一處…… 戚無別望著這些奏折片刻,才將重要的內(nèi)容重新掃一眼。 大殿內(nèi)靜悄悄的。 戚無別將奏折瀏覽完,所用的時辰比往常短了許多,這時他才發(fā)現(xiàn)奏折的最下面放了幾封信。太上皇似乎十分了解戚無別的強迫癥一樣,竟是在每一摞奏折的最下面都放了一封信。 戚無別笑著將每一封信拿出來,一封封拆開來看??粗粗?,他的臉色逐漸凝重起來。 第一封信是一份名單,里面詳細記錄了如今朝中有反逆之心的臣子、貪官,以及暗中派系劃分。最下面是藏于鄉(xiāng)野之間的有能之士。 戚無別望著這密密麻麻的名錄,心中復(fù)雜。 第二封信中寫的是大戚周邊幾個番邦的情況。 第三封信中,太上皇送了他一隊潛伏于整個大戚五湖四海的情報暗衛(wèi)。 第四封信…… 許久之后,寂靜的大殿中,響起戚無別的一聲輕嘆。這幾封信中有很多事情都是戚無別想要而未來得及做的事情。他畢竟登基時間不久,更何況還困在這樣一個五六歲的孩童身軀中,總歸不宜動作太大,穩(wěn)住朝綱為上。 而他的父皇已經(jīng)暗中為他做了這么多事情。 李中巒端著湯藥進來,他將湯藥擺在戚無別面前的長案上,恭敬地笑著說:“陛下,太上皇前日交代過這湯藥您要每隔一日服用一次?!?/br> “李中巒,太上皇是何時過來的?” “太上皇是昨夜過了子時過來的,今晨剛到辰時的時候離開的?!?/br> 戚無別沒再說話,他拿起案上的湯藥,將湯藥飲盡。這湯藥不是太苦。他將空了的藥碗放下,起身時,看了眼衣袍上張牙舞爪的龍紋。 他順手摸了一下上面密密麻麻的針腳繡線。 太后和太上皇居于肅北時,也不是每個月只給戚如歸和小紅豆兒送東西不給戚無別送。也是給戚無別送的,比如戚無別穿的每一件龍袍都是太后親手繡出來的。 其實太后以前的針線活一點都不好,她幼時便被太上皇寵著,太上皇是不許她過多地做針線活這么cao累的事情的。后來太后說龍袍是一種威嚴,總不能讓戚無別穿著粗糙的龍袍上朝。她便下了狠功夫去學(xué)。戚無別穿的龍袍上的飛龍繡紋也一月優(yōu)于一月,如今已經(jīng)精于繡娘了。 戚無別還記得太后當(dāng)時皺著眉對他抱怨:“無別,幸好你人小衣料少,要是個大人,我可一個月繡不完一件!” 戚無別眼底生溫,緩步走出躬清殿。 接下來的半年里,倘若殷覓棠下午沒課的時候,便會按照之前的承諾來到躬清殿給戚無別研磨。雖然她第一次研磨的時候?qū)⒛媚膬憾际?,可那次她畢竟有些分心,又是個聰明的小姑娘,如今也能把這事兒干的漂漂亮亮了。 不過,戚無別不會再讓她晚上留下來幫忙。到了用晚膳的時候,便讓她回碧水樓去,她年紀還小,需要和她的那些小伙伴兒們多多在一起玩鬧。當(dāng)然了,偶爾戚無別也會留她一起用了晚膳再讓她走。 至于讓殷覓棠戒糖這個事兒,著實有些艱難。戚無別想過幾個法子,最后用她喜歡的鹿乳哄她,才逐漸讓她每日吃的糖塊兒數(shù)量少了起來。不過青箋樓的課程每過五日便要回家一次,而她每次從殷家回來,想吃糖的饞癮便會勾出來。 戚無別有些犯難。這事兒的源頭畢竟是出在殷覓棠的家里,單他在宮中哄騙她吃別的東西轉(zhuǎn)移注意力是不行的。戚無別算了算日子,殷爭應(yīng)該快從牧西回來了。待殷爭從牧西回來,戚無別決定提點他幾句,讓殷爭在家中也管著殷覓棠。 “皇上,你的奏折都批完了呀?”殷覓棠翹著腳去看戚無別手中的小冊子。他手中的小冊子上花花綠綠的,殷覓棠從來沒見過,覺得有些好玩。 “這是地圖,繪制了大戚的山山水水。想看?” “嗯嗯!” 戚無別將手中握著的小冊子放下,攤開在桌面上。他向一旁稍微挪動了一些,殷覓棠爬上戚無別的椅子,乖乖坐在他的身邊,好奇地望著繪制著大戚山河的地圖。 戚無別的椅子很寬,挨著坐下兩個小孩子綽綽有余。戚無別側(cè)過臉看了殷覓棠一眼,目光落回書冊上。他放慢了瀏覽的速度,殷覓棠每次看完了一頁點點頭,戚無別才翻開下一頁。偶有時候殷覓棠遇到看不懂的地方,就指出來問戚無別,戚無別便細細給她講解。 李中巒悄聲走進來,看了一眼坐在一把椅子里看書的兩個小人兒,立刻移開視線,低著頭稟告:“啟稟皇上,殷家小公子過來找殷四姑娘了?!?/br> 殷家雖然有很多個小公子,可是在宮中做戚如歸伴讀的只有殷家大少爺殷少柏,所以李中巒口中的殷家小公子便是指殷少柏。 “嗯,讓他進來?!逼轃o別沒抬頭,繼續(xù)給殷覓棠講剛剛沒講完的地名。 殷少柏走進大殿恭恭敬敬地行了禮,聽了戚無別一聲“平身”,他才抬起頭來,然后驚訝地看著自家meimei挨著皇帝坐在一把椅子里。 雖然那把椅子不是龍椅,可是畢竟是皇上的椅子啊…… “什么事呀大哥哥?”殷覓棠問。 殷少柏這才回過神來,他望著殷覓棠,說:“回家了,你父親回來了?!?/br> 殷覓棠一下子從椅子上跳下來,她一股腦跑到殷少柏面前,興奮地拉住殷少柏的手腕,開心地問:“娘親也回來了是不是?” 殷少柏臉上的表情僵了一下,慢慢搖頭。緊接著,他就看見meimei眼里的興奮一點點散去。殷少柏慌忙又接了一句:“不過伯父把你三姐接回來了?!?/br> 殷覓棠眼眸中將熄的光又一次燃了起來,她開心地說:“我知道啦,三jiejie先回來,下一次爹爹就能把娘親和大jiejie也接回來啦!” 殷覓棠轉(zhuǎn)過頭去,望向戚無別,“皇上,我要告假,我要回家去!” 戚無別立在長案后,沖殷覓棠點了點頭。 殷爭帶著二女兒殷絡(luò)青回到京城后,沒回殷家,直接進宮接殷覓棠。本來他應(yīng)該派人通稟一聲,可恰巧遇見進宮接沈書香回家的沈?qū)④?,便直接進了宮。沈?qū)④娚頌槠轃o別的親舅舅是可以隨意出入皇宮的。 他們到了青箋樓,男孩子們在學(xué)兵法,小姑娘們在外面的亭子里說話吃果子。沈?qū)④娊恿松驎慊丶摇R鬆巺s沒見到殷覓棠。幾個小姑娘說殷覓棠可能在躬清殿里,也不是太確定,殷少柏便自告奮勇過來尋找。 殷覓棠開心地像只小蝴蝶一樣一路跑著去青箋樓,把年長她兩歲的殷少柏都落在了后面。 殷覓棠一口氣跑回青箋樓,一眼就看見爹爹。爹爹站在她平時的那張課桌旁,正在隨意翻看著她的功課。 “爹爹!”殷覓棠喊了一聲,開心地跑過去,一下子撲向殷爭。 殷爭趕忙將女兒抱起來,拍了拍女兒的背。他望著殷覓棠的眼中有想念也有欣慰,太多想念的話,最后變成一句:“我的棠棠長高了?!?/br> “是嗎?”殷覓棠摸了摸頭頂,她自己沒覺察出來。 “咱們回家?!?/br> “嗯!” 殷爭抱著殷覓棠走出去,站在樓梯下,仰頭望向樓上,喊了一聲:“絡(luò)青,回家了?!?/br> 作者有話要說: 第43章 弟弟 殷絡(luò)青拉著裙角,往樓下疾走,慕容遇見、韓韶華和林若儀跟著她從樓上的房間走出來,站在樓梯口望著她。 “姐!”殷覓棠掙扎了兩下,從殷爭的懷里下來,蹬蹬蹬往樓上跑,在距離殷絡(luò)青還有三四層樓梯的時候,她就張開了雙臂,一下子沖上去栽進殷絡(luò)青懷里,抱著jiejie傻乎乎地笑。 殷絡(luò)青被她撞得往外退了一層,皺著眉捏捏meimei的臉,嫌棄地說:“這才多久沒見,人不僅長高了,還長壯實了,像個小蠻牛似的?!?/br> 不盡rou呼呼的,而且軟軟的手感很好。殷絡(luò)青忍不住又捏了一下殷覓棠rou嘟嘟的小臉蛋兒,說:“要不了多久,你要變成第二個戚如歸了?!?/br> 殷絡(luò)青的聲音細細的、輕輕的,明明是帶著點指責(zé)嫌棄的意思,可這話從她嘴里說出來半點力道沒有,軟綿綿的。 “真的?”殷覓棠摸了摸自己的小臉蛋兒。 然后她朝站在上面樓梯口的林若儀招手:“鏡子!鏡子!” “哦哦……給你?!绷秩魞x緩步走下來,從袖子里取出一把小圓鏡?!秩魞x總是貼身帶著小鏡子。 殷覓棠歪著小腦袋望著銅鏡中自己的臉蛋兒,自言自語:“真的胖了?沒有吧……” 站在下面的殷爭含笑望著兩個女兒,他問殷覓棠:“覓棠,皇上在躬清殿里可在忙?” 殷覓棠盯著銅鏡中的自己沒回頭,背對著殷爭搖搖頭,“沒有,皇上在看地圖。” “好。”殷爭點點頭,“絡(luò)青、覓棠,你們兩個先在這里玩一會兒,父親去見一見皇上,待會兒回來領(lǐng)你們回家?!?/br> 站在樓梯上的兩個女兒一起轉(zhuǎn)過頭來應(yīng)下。 殷爭的目光在殷絡(luò)青的臉上停留了一瞬,才轉(zhuǎn)身往外走。三個女兒中大女兒殷攸五官最像殷爭,性子卻像極了魏佳茗大漠時的瀟灑肆意。而他們的二女兒殷絡(luò)青的模樣兒仿佛和魏佳茗是一個模子刻出來的,她性子卻像殷爭,自小喜讀書,文靜寡言,今日能一口氣對殷覓棠說那么長的話已經(jīng)十分難得了。 至于殷覓棠,她年紀尚小,五官也沒長開,倒是看不出來更像殷爭還是更像魏佳茗。 殷爭去躬清殿見了戚無別,沒過多久便回到碧水樓中接兩個女兒回家。他直接將殷覓棠抱在臂彎里,另一手牽起殷絡(luò)青的手。 去年之前,他還能兩個孩子一起抱著,可是從去年開始殷絡(luò)青長大了懂事兒了,不好意思讓父親抱著,只肯牽著父親的手了。 殷爭謝絕了宮人的軟轎,一抱一簽兩個女兒往宮門走?;蕦m恢弘,一眼望去看不見宮門,大殿、院墻層疊,要走許久。殷爭時不時低頭問殷絡(luò)青累不累,殷絡(luò)青搖頭。 殷爭和殷絡(luò)青都是寡言的人,倒是殷覓棠嘰嘰喳喳地說個不停。她一會兒把這段日子發(fā)生的趣事兒說給爹爹和jiejie聽,一會兒又問殷絡(luò)青牧西是什么樣子的。 “姐,牧西有雪嗎?是不是很大很大?皇上教過我大漠的意思就是一眼望過去全是黃色的沙子!是不是這樣呀?”殷覓棠問個不停。 “有雪。是的?!币蠼j(luò)青點點頭,言簡意賅。 聽了jiejie的話,殷覓棠的眉頭皺起來。好像她的疑惑根本就沒有解開?她求助地望向殷爭。 殷爭笑笑,道:“等棠棠再長幾歲,爹帶你去牧西看看?!?/br> “真的?”殷覓棠驚了,她睜大了眼睛盯著殷爭。 “嗯?!币笠捥陌氩[著眼睛,“牧西有終年不化的雪山。有無盡的大漠,駱駝的脖子上掛著銅鈴清唱的聲音回蕩在大漠里。牧西還有更廣闊的草原,人們生活在草原邊緣,白日騎著馬去放牧,綠油油的草原上是狂奔的烈馬、各種羊、?!?/br> 殷覓棠的小身子軟下來,她趴在殷爭的肩上,小聲嘟囔:“你們都見過了,就我沒見過……” “等你再長大一點,爹帶你回去看?!币鬆幒搴辶怂?。 殷覓棠本來就是個不愛生氣的孩子,把不滿說出來,轉(zhuǎn)瞬間又開開心心地繼續(xù)問殷絡(luò)青別的事兒。殷絡(luò)青每次都只是回答個一兩個字,更甚至點頭、搖頭。 殷覓棠問了殷絡(luò)青和殷爭那么多問題,偏偏沒有問一句娘親為什么沒有也一起回來。 “對了,你要不要進宮到青箋樓上課?”殷爭問殷絡(luò)青。她若是想來,自然是隨時可以來,還可以和殷覓棠作伴。 殷絡(luò)青卻毫不猶豫地搖頭了,說:“不去。大半時間都在玩,還不如在家里自己讀書。” 殷爭哈哈笑了兩聲拍了拍二女兒的頭。殷覓棠望著殷絡(luò)青,心中大感覺驚奇,原來真的有人不喜歡玩偏偏喜歡讀書的嗎? 她理解不了。 殷爭還沒有領(lǐng)著兩個女兒到家,他回來的消息已經(jīng)傳回了府中。殷爭帶著兩個女兒回去的時候,剛好是晚膳的時辰。他帶著兩個女兒洗了手,就到了正屋去吃飯。 當(dāng)著孩子的面兒,大人們誰都沒提魏佳茗的事兒,只安靜吃飯,偶爾說幾句其他的話。大太太把殷絡(luò)青拉到身邊摸了好一陣,摸得殷絡(luò)青一直往后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