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4節(jié)
甚至還自我逃避到選擇忘記…… 甚至連她都忘了…… 喬韶看著球場上肆意奔跑的高個少年,腦中居然浮現(xiàn)出她的容貌。 她坐在陽光下,單薄的身體,白皙的面龐,一雙眸子里是滿滿的愛。 她是他一生中見過的最溫柔的人。 她是給過他最多愛的人。 她是他的母親。 而他竟把她給忘了。 甚至連想起她的勇氣都沒有。 賀深接球的空擋,眼尾瞥向喬韶。 他知道小孩一直在看他,他喜歡被喬韶注視的感覺…… “深哥!”宋一栩驚叫出聲。 一個百分百會被接觸的球,賀深卻像沒看見一般,任由它砸在了頭上。 砰地一聲,球彈開,滾在籃球場上。 沒人去撿球,因?yàn)榇蠹叶即糇×恕?/br> 賀深額頭上被撞出一塊紅印,他像是一點(diǎn)都沒察覺到一般,大步走向場外。 誰都不知道是怎么了,誰都不知道發(fā)生了什么。 直到他們順著他的背影,看到了場外的喬韶…… 喬韶坐在臺階上,腳邊放了一瓶礦泉水,那細(xì)長的礦泉水瓶似乎比他的小腿還要粗一些,他胳膊用力抱著膝蓋,頭低低埋下,顫抖的身體如同一個得知了至親死訊的人……瞬間天崩地裂。 賀深半蹲下在他面前,把他按到自己懷里:“喬韶?!?/br> 他的聲音很輕,像是怕嚇到他。 可就是這樣輕的聲音,把喬韶喚醒了。 喬韶死死埋在賀深胸前,聲音抖得不成樣子:“她死了,我mama……” 無論如何都說不下去了,每個字都像是一把把鋒利的刀,生生割在他喉嚨上,讓他無法發(fā)出聲音。 賀深身體一震。 雖然他早有預(yù)感,但聽喬韶說出來,他還是感受到了切膚之痛。 賀深比誰都了解……他眼睜睜看著母親自殺,那一幕成了他始終無法擺脫的夢魘。 “哭吧。”賀深低啞著嗓子對喬韶說,“難受的話就哭吧?!?/br> 這句話他是對喬韶說的,也許更是對五年前的自己說的。 第73章 聽到他的聲音, 聽清楚他說的話,那纏在喬韶精神上的死結(jié), 終于有了松動的跡象。 自從那一年之后, 回到家的喬韶幾乎沒有在清醒的情況下哭過。 現(xiàn)在他很清楚自己在哪兒,他知道這是在cao場上,前面有很多同學(xué), 他很清楚這不是個哭泣的地方。 但是…… 他用力抓著賀深的衣服,哭得泣不成聲。 賀深也沒再說什么,只是輕輕拍著他的后背,將他護(hù)在了懷里。 喬韶待的地方是球場的邊緣,他身后沒人, 賀深又擋住了所有來自球場的視線,所以沒人知道喬韶在哭。 宋一栩跑過來, 問道:“怎么了……” “沒事, ”賀深頭都沒回道,“喬韶運(yùn)動太過,有點(diǎn)頭暈?!?/br> 宋一栩道:“送他去醫(yī)務(wù)室吧!” 賀深道:“先讓他緩緩,我一會帶他回宿舍歇歇?!?/br> 宋一栩連忙道:“那我去跟老唐說一聲。” 賀深:“嗯。” 宋一栩回到球場和大家說了聲, 大家伙雖然緊張,卻沒湊過來。 賀深那姿態(tài)很明顯了, 不想其他人過來。 而且也快上自習(xí)了, 大家伙見喬韶有同桌照顧,也不再耽誤時間,收拾收拾就得回教室了。 一陣悠揚(yáng)的鈴聲后, 喧鬧的cao場立時安靜下來。 夏日天很長,傍晚的天色還是亮的,只有逐漸西下的太陽照歪了教學(xué)樓,投下更長的影子。 相擁的兩位少年,一半沐浴在陽光里,一邊卻已經(jīng)沉入了陰影。 黑暗將近,好在夏夜短暫。 喬韶哭了一場,心里的難受與酸苦也隨著淚水流出來了,不再死死擠在胸腔,堵得密不透風(fēng)。 這會冷靜下來,他才知道自己有多么失態(tài)。 真是…… 喬韶頭都抬不起來了。 賀深感覺得到他精神的舒緩,問道:“好點(diǎn)了?” 喬韶看看他襯衣上巨大的水漬,想死的心都有了。 賀深松開他,扶著他肩膀看他。 喬韶臉蹭的紅了,一把推開他道:“我……” 真是丟死人了! 而且還是在失戀對象面前丟人! 還有比他更慘的人嗎! 賀深沒有調(diào)笑他,聲音溫柔又正經(jīng):“哭出來會舒服些,發(fā)生那種事誰都會很難過?!?/br> 喬韶心一滯,眼眶又紅了。 賀深在他眼底輕輕拂了下道:“我也一樣,我母親去世的時候,我也丟了大半條命?!?/br> 喬韶一愣,抬頭看他。 賀深坐到他身邊的臺階,胳膊向后撐著,用著平靜的語調(diào)說:“那時候我十二歲,正在備戰(zhàn)高考。” 這話但凡換個人說,都像古怪的玩笑。 可由賀深說出來,又似乎是理所當(dāng)然的。 十二歲參加高考對于賀深來說,才是正常的事。 而不是像現(xiàn)在這樣,比同齡人都大一歲,卻還在就讀高一。 喬韶心一揪,不知道該怎么安慰他。 賀深倒像是在自言自語:“所有人都期望我拿個高考狀元,只有她對我說,不要去念大學(xué),不要勉強(qiáng)自己,應(yīng)該年紀(jì)做應(yīng)該的事,別那樣逼自己?!?/br> 喬韶視線又模糊了,他努力讓自己聲音平穩(wěn):“她是為你好。” “嗯?!辟R深輕聲應(yīng)著。 可是連她也不要他了。 謝深從小到大都是個優(yōu)秀到讓人心生恐懼的孩子。 父親謝承域的荒唐,讓他爺爺把所有期望都壓在了他身上。 而他也的確展現(xiàn)出了遠(yuǎn)超于常人的能力,小學(xué)只上了一年,初中和高中的課程也只用了三年,去國外待了兩年,回來后他的爺爺非讓他參加國內(nèi)高考。 謝深從未拒絕過家里的一切安排,因?yàn)闋敔敻嬖V過他:只有自己足夠優(yōu)秀,才能保護(hù)mama。 他想保護(hù)她,想讓她開心地笑一笑,像他很小的時候見過的那樣。 可是…… 她自殺了。 她倒在血泊里告訴他:“對不起,mama沒法帶你離開了?!?/br> 其實(shí)她帶走了他。 她死的那一刻,謝深也死了。 賀深回神,看到小孩一臉要哭不哭的模樣。 他心里一軟,揉揉他頭發(fā)道:“沒事了?!?/br> 喬韶握住他手道:“她是愛你的。” “嗯?!辟R深笑得有勉強(qiáng),他道:“你呢,你的mama……” 喬韶嘴唇顫了下,但沒像之前那樣失去意識。 他垂下眼睫,輕聲道:“她也很愛我?!?/br> 賀深以為他還是不太能面對母親的去世,也不急著問,安慰道:“沒事的,我們的人生不是只有父母。” 喬韶一愣。 賀深緩聲道:“只要好好走下去,還會遇到很多很好的人?!?/br> 比如你。 喬韶心頭那交雜著懊惱與悔恨的刺痛減弱了幾份,他道:“比如你?!?/br> 這次是賀深怔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