戚鳴一愣：“試試，現(xiàn)在？”

    薄以漸：“從你進來到現(xiàn)在就才過了二十多分鐘——”

    戚鳴糾正，時間他都記著：“二十七分鐘?！?/br>
    薄以漸：“沒錯，才過了二十七分鐘，剩下還有一個小時零三分，時間還很充裕，你不趁著現(xiàn)在演演角色試試感覺，還要另外抽時間過來嗎？”

    他話才說完，就見戚鳴陷入了思索。

    思索沒有兩分鐘，坐在那里的人就緩緩點頭：“可以，我們直接開始吧，演哪個片段？”

    薄以漸優(yōu)哉游哉喝了口茶。

    網(wǎng)傳戚鳴演技高，后臺硬，耍大牌，一言不合就翻臉，誰的面子也不給，這些當然……都是真的。

    不過和網(wǎng)友想象有所不一的地方是，這并不是戚鳴故意拿喬。

    戚鳴是個時間強迫癥患者，對著時間的概念有鐘擺那樣精準，一旦有什么事或者什么人打破了他的這種精準，他就會不受控制地勃然大怒或焦慮萬分，久而久之，就成了網(wǎng)上傳說的那樣。

    實際上戚鳴風評這么差，真的挺冤。

    自從和戚鳴認識以后，他就覺得這個人真的非常好相處，只要摸準對方對時間把控的脈搏，對癥下藥，用省時省力的方式來勸他，十勸十準，什么不可思議的要求對方都會答應，比如昨天才發(fā)消息對方今天就千里迢迢飛過來，才看完劇本馬上就開始表演……

    好欺負得讓薄以漸都有點心虛了。

    但對虞生微之外的人，他是不可能真的心虛的。

    誰讓內(nèi)外有別呢？

    他從劇本中抽出一張文字來，坦然同戚鳴討論：“就這個吧，里面描述的是醫(yī)生在辦公室里逗弄鸚鵡的一幕，正好和我們現(xiàn)在在的場地吻合。醫(yī)生這個人物，一開始是做為一個擁有一手精湛醫(yī)術(shù)，但并沒有絲毫仁德之心，只為錢而服務的反派形象出現(xiàn)的，這個時期，他的心是閉合的。但當一心為錢的醫(yī)生回到這個辦公室，面對屬于自己，由自己喂養(yǎng)的寵物時候，他表現(xiàn)出了一些不一樣的東西來，因為他閉合的心開放了幾分?！?/br>
    戚鳴提出了個問題：“這里沒有鸚鵡?！?/br>
    薄以漸：“克服一下，反正那些寫獅子寫老虎的電影，也沒見導演真牽了個獅子和老虎去劇組吧？”

    戚鳴臉頰一抽。

    他定定看了薄以漸兩秒鐘，還是接受了目下簡陋的情況，從座位上站了起來，走到辦公室正中央。

    但他并沒有立刻表演，而是在這個辦公室里來回繞了一圈，左右看過之后，又走到窗戶的位置，推開閉合的窗戶，探出頭去感覺了一下。

    最后，他再度回到辦公室的正中央，對薄以漸點點頭，示意自己準備好了。

    薄以漸雙手一拍，用擊掌的聲音代替開拍聲。

    一聲聲響。

    站在場中央的男人神情變了。

    他頭顱微抬，神情高傲，一路大步生風地走向自己的辦公桌，落座老板椅。

    一只金筆被他從衣服的胸袋上摘了下來。

    金筆在他手指之間來來回回地轉(zhuǎn)動，他臉上帶著刻薄而叫人討厭的笑容。他翻閱著面前的檔案，一張張飛起的紙頁記錄著一條條鮮活的生命，在他眼中卻似乎只是一道道冰冷的數(shù)字。驀地，他的手指停在了其中一頁上，并在上面點了兩點。

    “窮得活不下去了？”

    “那該去死?！?/br>
    他翻過了這一頁，從窗戶刮進來的風獵獵的響，又是一張輕飄飄的白紙飛颯起來。

    飛起的同時，戚鳴像是聽見了什么，突然半轉(zhuǎn)過頭，一腳踢在桌子下，讓坐下的老板椅旋轉(zhuǎn)半圈，從背對窗戶變成面向窗戶。

    面向窗戶，窗外的勁風猛地將他的發(fā)絲吹開，也將他臉上的高傲與刻薄吹散。

    他高抬起手臂，對著明亮的天空說了一句：“回來了？”

    這一刻，似乎真有一只鸚鵡，扇動翅膀，從敞開的窗戶飛進來，落到他的手臂上。

    從起身準備到表演不過十分鐘。

    從表演到現(xiàn)在不到五分鐘。

    戚鳴不止用自己的演技將這一形象勾勒出來，還巧妙地利用辦公室的環(huán)境，為自己打光和鼓風，在簡短的表演之中制造一個最有力的結(jié)尾。

    戚鳴的實力和經(jīng)驗絕不容置疑。

    但，這不是他要的那個醫(yī)生。

    薄以漸雙手交握成拳，抵在嘴前，遮住了自己的表情。

    第七十六章

    戚鳴表演完了, 薄以漸也準備說話。

    但是這個時候, 他的手機突然震動, 拿起一看，發(fā)來消息的是虞生微。

    虞生微：“以漸哥在干嘛呢？”

    薄以漸按下自己要說的話, 他先低頭回復虞生微：“在工作室，見戚鳴，和對方討論角色的事情。”

    虞生微：“……哦, 以漸哥忙吧?！?/br>
    薄以漸：“你呢？”

    虞生微：“午后休息[笑]”

    薄以漸：“好好休息?！?/br>
    他發(fā)完這一句，把手機重新放回桌面，剛一抬頭, 就和戚鳴望過來的視線對上了。

    戚鳴還坐在老板椅上，依舊玩著鋼筆, 只拿下巴點點薄以漸的手機：“之前沒見過你在工作時候處理私事, 怎么, 改習慣了？”

    薄以漸：“這不是準備成家了嗎，當然和過去不一樣了?！?/br>
    戚鳴也就隨口一句, 沒想到能踢爆這種大事, 他怔了怔：“恭喜恭喜，什么時候發(fā)喜糖？大家都知道了嗎？”

    薄以漸笑笑：“你是第一個知道的, 真發(fā)喜糖了肯定也第一個請你?！彼f罷, 把事情轉(zhuǎn)回原處, “阿鳴，我覺得你飾演的這個醫(yī)生……”

    戚鳴：“和你想象中的不一樣？”

    薄以漸：“我還什么都沒說呢?！?/br>
    戚鳴：“但你擺出了這張臉給我看?！?/br>
    薄以漸：“瞎說，我還能控制不住我的表情？”

    戚鳴：“……所以我演的確實和你想象的不一樣, 是吧？”

    薄以漸：“……”

    戚鳴并不生氣，這有什么好生氣的。

    他坐在椅子上，慢悠悠地轉(zhuǎn)了一圈，再一圈，然后拿鋼筆點了點自己的額頭。這一支金幣還是他剛才環(huán)繞辦公室時候從薄以漸筆筒中拿來充當?shù)谰叩摹?/br>
    他慢慢：“這種東西，其實能夠感覺到。我剛才看劇本，印象最深刻的不是主角和故事，而是這個角色。這個角色讓我有一種真實和豐滿感，而且我注意到了，劇本上面有你紅筆修改的痕跡，其中百分之七十的修改痕跡都集中在這個角色上。這證明你對這個角色有非常明確的想法與概念?！?/br>
    他分析到這里，饒有興趣：“他是不是有個原型人物？”

    薄以漸思索片刻，覺得沒什么好隱瞞的，也就承認了：“他確實是有原型人物的，不過因為一些緣故，我沒有辦法把原型請來演這個角色……你能從劇本中感覺到這個原型的什么形象？”

    戚鳴閉著眼睛：“年齡不大，反正沒我大；性格看似成熟，但其實并不是一個非常成熟的人；他的兩面派非常典型，在眾人眼中是一個模樣，實際上是另外一個模樣；模樣很好，在某些時候甚至有種雌雄莫辨的美麗；你給他安插了一個反派似的出場，但是其實——”

    他睜開眼睛：“他和主角一樣，是一個為了追逐夢想，寧愿粉身碎骨的人?！?/br>
    他說完了這些話，琢磨琢磨，給薄以漸提議：“既然你有這么明確的概念了，你打不打算找一個更契合原型的人來演這個角色？”

    薄以漸說：“怎么，你不想演？”

    戚鳴：“不，恰恰相反，我還挺想演這個角色的。一個形象鮮明而且迥異尋常的角色能夠獲得每一個演員的喜愛。我只是覺得，你會更需要一個符合這個形象的演員出演角色?！?/br>
    薄以漸嘆了一口氣：“符合的演員也沒那么好找。”

    戚鳴點點頭：“這倒也沒錯。不過就你在劇本中花的心思來看，還是找找吧，如果找到了，我叫一聲，我也想看看他?！?/br>
    薄以漸不禁道：“你要見他？為什么？你平常不是這么有好奇心的人吧?！?/br>
    戚鳴：“但你描述得讓我覺得他夠有趣。對了，什么時候開機？”

    薄以漸：“過完年就差不多了?！?/br>
    戚鳴眉頭皺起：“過完年我可能還有一點事情。你先找找人，如果沒有更滿意的對象，就得麻煩你等等我了。”

    薄以漸：“要多久？”

    戚鳴：“一個月左右?！?/br>
    說這句話的時候，他一臉不悅，一想到?jīng)]個準確的時間，時間強迫癥就蠢蠢欲動。

    薄以漸沉思著：“那我們就說定了?！?/br>
    戚鳴：“說定了?！?/br>
    事情談完，但距離約定的時間還有二十五分鐘，薄以漸也沒急著和戚鳴說再見，他照顧對方的強迫癥，沒事閑聊，隨意瞎扯，在距離結(jié)束還有五分鐘的時候，中斷自己未完的話，對戚鳴說：“差不多了，有事我們下次再聊。對了，回頭你讓經(jīng)紀人發(fā)個意向片酬給高義，讓他們再具體聊聊金額和付款方式?！?/br>
    戚鳴正盯著腕上金表看，聊天在時限之內(nèi)完結(jié)這回事讓他渾身放松：“片酬不重要，大不了算成股份，我入股你的電影就是了，畢竟你是唯一一個每一次見面都這么尊重我時間感的人。我相信我們的合作一定非常愉快?！?/br>
    薄以漸：“……”

    他目送戚鳴離開之后，就招了高義進來，對高義說：“回頭你多訂幾個鬧鐘手表，有計時器的那種?！?/br>
    高義奇怪：“做什么用？”

    薄以漸：“培養(yǎng)大家準時到分分秒秒的工作習慣。”他自言自語，“有備無患。”

    高義：“……”

    這是什么薄扒皮？？？

    ***

    二十五分鐘不短但也不長。

    薄以漸送走戚鳴的時刻，虞生微還在刷著微博。

    他看見了網(wǎng)上由自己清晨點贊引起的腥風血雨，頗有些懊惱，想要和薄以漸說一聲，又想到薄以漸正和戚鳴談正事，也就暫時放下了。

    當時只是想要以漸哥親親抱抱舉高高而已……

    結(jié)果發(fā)酵成這個樣子。

    他愀然不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