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7章

    東邊那片海域看起來陰森而恐怖，湛藍(lán)的海水底下似乎涌動著什么，讓人望而生畏。

    漁船停在海面上，隨著海水的起伏而微微搖晃著，人魚村的人眼里露出幾分驚懼來，魚舟道：“就是這里了，按照記錄，那位鮫人和她的丈夫的尸體，就在這片海域底下……”

    人魚村的人一般出海都會遠(yuǎn)遠(yuǎn)的避開這片海域，因?yàn)橹灰豢拷@片海域，他們就會從心底感覺到一種恐懼，而且身上的魚鱗也會不受控制的長出來。

    “我們?nèi)ダ镞吙纯?，你們……”越溪看了人魚村的村民們一眼，露出思考的表情來。

    魚舟搖頭道：“我們不能進(jìn)去，一進(jìn)去身上就會長出魚鱗來。我們感覺得到，那條鮫人的怨恨，我們靠近這里，會讓她覺得更加憤怒的?！?/br>
    越溪唔了一聲，從船上跳了下去。

    其他人見她動作，嚇得誒了一聲，卻看見她跳下去卻沒有落到海水里，而是穩(wěn)穩(wěn)的站在了海水上，頓時忍不住瞪大了眼睛。

    “一點(diǎn)小術(shù)法而已?！痹较S口說道。

    韓旭也跳下了船，一雙腳踩在海面上，如履平地。

    海水映著藍(lán)天白云，里邊也倒映出兩人的模樣來，水波晃悠，里邊的人影瞧著也是扭曲著的——穿著白色僧衣的青年，眼角染著猩紅色的血跡，透著幾分血腥與戾氣，可是偏偏他的雙眼卻似乎是滿懷著慈悲。

    目光動了一下，韓旭一腳踩上去，水波晃了兩下，將里邊的人影攪碎。

    “這里怨氣很重啊……”越往里走，那種怨氣就更加明顯了，給人一種十分陰暗逼仄的感覺，明明頭上艷陽高照，萬里無云的。

    越溪往海底看去，底下魚群擺著尾巴在水里游動著，絲毫不受這里的怨氣所影響。

    突然有歌聲傳來，越溪和韓旭抬起頭來，他們看見在前邊的一塊石頭上坐著一個人影，她擁有著一頭金色如海藻的長發(fā)，無雙的美貌，還有一條不同于人類雙腿的金色魚尾。

    她在唱歌，歌聲輕快，一邊唱她的一條金色尾巴還在一下又一下的拍打著海面，表明了她此時歡快的心情。

    以她為中心，這四周的海水十分平靜，平靜得就像是一面鏡子，沒有任何波瀾。

    突然，在她身邊的海水動了起來，一個人影從海底鉆了出來，同時在他的手上還抱著一條肥美的大魚，他笑著對石頭上的鮫人道：“珍珠，你看，我給你捉了一條大魚。”

    鮫人立刻就笑開了，捧著他的臉吧唧的親了一口。

    看著這一幕，越溪眼里閃動了一下，輕聲道：“是幻境……以記憶做成的幻境，那道怨念，日復(fù)一日的沉迷在這幻境里邊？”

    “滴答?！?/br>
    水滴落在水中的聲音，四周像是海水一般層層疊疊的向外蕩起一片片漣漪，而后轟然碎開。

    有人在唱歌，可是曲調(diào)卻不歡快，而是充滿著悲傷，讓聽到的人也忍不住落淚。一條金色的人魚坐在石頭上，她身形模糊，帶著幾分透明，仿佛在下一刻就會消失了。

    她的歌聲不再歡快，她眼前的大海之中，也不會再有人突然從海底下鉆出來，告訴她，珍珠，我給你抓到了呀一條大魚！

    “鮫人的歌聲，是她們用來捕獵的一種方式，聽到了歌聲的人類或者動物，會陷入幻境之中……而這道怨念，正在給自己編織一個幻境?！表n旭淡淡的道。

    這只是一道怨念，連魂魄都稱不上，那條鮫人的怨氣與憎恨，化作了這道影子，在這片海域里日復(fù)一日的唱著歌，日復(fù)一日的沉迷在那根本不存在的幻境之中。

    她在用歌聲，給自己編造一個幻境。

    可是幻境始終是幻境，又怎么能騙過她自己？

    越溪走過去，那道殘念抬起頭來，白皙的皮膚上是一雙藍(lán)色的眸子，對方在對她笑，笑起來就像是一顆美麗的珍珠。

    這一刻，越溪突然明白了她的名字的意思。

    珍珠，宛若珍珠一般，自生光暈。

    殘念不是魂魄，她只是那個鮫人死之前劇烈的情緒所形成的的影子，但是和魂魄又一定的相似，她有意識，甚至有力量，而支撐著她行動的，是主人最后的執(zhí)念。

    而那條鮫人的執(zhí)念，是憎恨，是憤怒，也是怨氣！

    “我感受到了你們身上令人厭惡的味道，你們是從魚家村來的？”鮫人站起身來，一條美麗的尾巴變成了雙腿，穿著一件淺金色的輕紗長裙，看上去高貴而典雅。

    越溪點(diǎn)頭道：“我們是從魚家村來的，不過和他們沒什么關(guān)系，也不是他們請來對付你的幫手。你放心吧，你長得這么漂亮，只要你不對我動手，我舍不得打你的。”

    鮫人一愣，旋即她就笑，嘆息一般的道：“我在這里滯留了五百年了，是怨恨支撐著我在行動?？墒牵S著時間的推移，我也感受得到，我快要消失了。但是就算我消失了，我的詛咒，也不會消失的，除非魚家村最后一個人也死了，詛咒才失效?！?/br>
    她低頭看著自己的雙手，這雙手修長而漂亮，可是此時指尖卻微微有些透明，仿佛下一刻就要消失了。

    她只是殘念，始終是要消失的。

    “……我給你們唱首歌吧，安流曾經(jīng)說過，我的歌聲，會是這個世界上最美妙動人的……”她笑，像是想起了什么十分愉快的事情。

    歌聲像是流水一般傳進(jìn)越溪和韓旭的耳朵里，鮫人的歌聲是這世界上最美麗的歌聲，那是你無法想象的美妙歌聲，言語也難以描述它的有一分動人。

    “珍珠，你看，我給你捉了一條大魚！”青年從海底鉆出來，身上濕漉漉的，臉上的笑容比陽光還明媚。

    她是鮫人，鮫人這種生物喜歡獨(dú)居，從她有記憶以來，她就是獨(dú)自一個人生活在大海里，而安流是她遇到的第一個人類，他也是世界上對她最好的人。

    你為什么這么傻呢，不要來救我，不就好了嗎？你個傻子！

    鮫人笑起來，道：“那我們今天晚上燉魚湯喝！”

    金色的光塵從鮫人身上散開，慢慢的消散在空中，一樣?xùn)|西從空中落了下來，越溪伸手接住，才發(fā)現(xiàn)那是一個白色的貝殼。

    貝殼蓋子是合著的，越溪在上邊看見了兩個名字，寫著“安流”“珍珠”兩個名字。而貝殼里邊，裝著的也不是什么珍貴的東西，一支雕珍珠的木簪，一盒胭脂，還有一個銀制的手鐲。

    “這大概是安流送給她的，都是她的寶貝……”越溪道。

    韓旭垂眸，道：“本來就是一縷殘念，靠著怨恨與憤怒而留在世上，這么消失，對她來說也是一件好事吧?！?/br>
    四周像是鏡子被打碎了一樣，露出了原本的模樣，海水之中魚群成堆，在海底下游來游去的，自由自在的。

    還在海底之下，被無數(shù)魚群環(huán)繞間，一個人魚和一個人類躺在那里，他們看上去就像是睡著了一樣。而在下一秒，他們化為了泥塵，永遠(yuǎn)的融入到了這片大海之中。

    越溪在岸上撿到了一些貝殼，里邊傳來了鮫人的歌聲，想來人魚村那里海岸上的貝殼，便是從這里沖過去的，這些貝殼忠實(shí)的記錄下了鮫人的歌聲，也記錄下了她的悲傷。她的怨念在這片海域里盤旋了五百年，在今天終于消失了。

    越溪嘆了口氣，道：“我們回去吧?！?/br>
    漁船上的村民們看見他們兩個回來，顯然很高興。

    魚舟忍不住問：“怎么樣了，你們發(fā)現(xiàn)了什么嗎？”

    越溪道：“這片海域里存在的不是那條鮫人的鬼魂，那只是一道殘念，如今那道殘念已經(jīng)消失了?！?/br>
    “那我們身上的詛咒……”有人著急的問。

    越溪道：“我前邊說過，要想破除你們身上的詛咒，要么是鮫人的血，要么就是施展詛咒的那個鮫人主動破解?？墒侨缃駜蓚€條件都沒有，你們身上的詛咒根本無解?！?/br>
    聞言，船上的人的表情頓時就變了，他們明明很清楚這一點(diǎn)，知道身上的詛咒毫無辦法，可是聽到這句話，仍然覺得十分絕望。

    “和我們根本沒有關(guān)系，為什么我們要承受這一切？”有人忍不住大哭起來，他不明白，憑什么他們要遭受這些，從生下來就被詛咒，明明他們什么都沒做。

    越溪感嘆道：“這就是投個好胎的必要性了，不然的話，遇到這樣的祖先，恨不得回到地府重新投胎?！?/br>
    其他人：“……”

    這話，的確是事實(shí)，可是她一說出來，悲傷的氣氛都被攪沒了。

    回到人魚村，知道那道殘念已經(jīng)消失了，雖然詛咒不會消失，但是村民們還是松了口氣。

    經(jīng)過這件事，越溪的同學(xué)們都被嚇壞了，也不想繼續(xù)留下來了。那天村民們的表情給他們留下了很深的心理陰影，誰還敢留在這里游玩？

    尤其是村民們身上出現(xiàn)的魚鱗，雖然村長們解釋那是他們生了一種怪病，不會傳染，但是他們還是有些害怕，總歸是先跑為妙，誰知道后邊還會發(fā)生什么情況。

    “有句話叫父債子償，雖然不公平，可是誰讓你們撞上了這樣的祖先呢？”臨走的時候，越溪對村長道：“那座人魚廟……如果你們覺得自己的祖先做的是錯的，那就繼續(xù)按照以前做的那樣做吧?！?/br>
    村長苦笑了一下，道：“這是我們?nèi)唆~村里的人的罪孽，以后，我們還是會繼續(xù)供奉祭祀她的……咳！”

    他輕咳了一聲，有些不好意思的道：“那天，村里的人，也只是想把你們留下來，害怕你們把我們村里的秘密抖落出去，絕對沒有想傷害你們的心思。唉，我們村子的人不能外出，所以才想其他辦法發(fā)展村里，沒想到把你們給嚇到了?！?/br>
    越溪點(diǎn)了點(diǎn)頭，算是接受了他的說法。

    車子從人魚村離開，趙璐扭頭看了一眼身后逐漸消失的小漁村，忍不住道：“也不知道珍珠和安流他們兩個的相遇，到底是幸還是不幸的。不過我想，他們大概是不后悔遇見彼此的吧。”

    “對了，越溪，你最后跟村長說的那番話是什么意思?。俊毙燹比滩蛔?。

    越溪唔了一聲，道：“他們身上的詛咒也不是沒辦法的……”

    趙璐他們立刻轉(zhuǎn)頭看她，問：“你不是說，除了鮫人的血，還有施展詛咒的那個鮫人主動解掉詛咒，不然他們身上的詛咒是無法破解的。”

    “我的確是這么說的……”越溪點(diǎn)頭，她道：“而這一線生機(jī)，是那個鮫人留給他們的。如果他們真心悔過的話，一直誠心祭拜，身上的詛咒說不定就解了?！?/br>
    那條鮫人，終究是心軟了。

    *

    越溪他們打算直接回去了，不過還是得在g省睡上一晚上，第二天做飛機(jī)回去。

    晚上的時候他們還是去美食街吃飯，美食街里匯集了全國各地的吃食，這也是為了吸引人流，一到晚上就十分熱鬧。

    旁邊有人在聊天，越溪倒不是故意偷聽的，那兩人也沒壓低聲音，旁邊的人都能聽見，這一聽，她倒是忍不住挑了挑眉。

    “石明家最近是不是犯了水逆啊，前兩天鋪?zhàn)永锊艧?，昨天家里又燒了，他家這是和火過不去了啊?！?/br>
    “我聽說是他兒子玩火，不小心把東西點(diǎn)燃了……我說啊，他家兩口子寵兒子也寵得太過了。今天敢放火，明天還不知道敢做出什么來了！”

    聞言，趙璐他們立刻看向越溪和韓旭，小聲問：“越溪啊，這事，難不成又是那個叫小梅的鬼做的？”

    越溪搖頭，道：“小梅已經(jīng)轉(zhuǎn)世投胎去了，石家這次的事情怎么可能會和她有關(guān)系?！?/br>
    “那為什么石家又發(fā)生火災(zāi)了？他家就這么倒霉？”趙璐一臉驚訝。

    韓旭笑道：“那個叫小梅的姑娘，天堂飽滿，福澤綿長……換句話說，她本身就是個招財?shù)拿?，只要這個孩子在，就會給家里帶來幸運(yùn)和財運(yùn)。如今那小姑娘轉(zhuǎn)世投胎去了，也就是說她和石家再也沒有任何關(guān)系了，石家自然就沒了以前的財運(yùn)和好運(yùn)了?！?/br>
    “不止如此?！痹较舆^話來，哼笑了一聲，道：“這兩口子本身就沒多少財運(yùn)，運(yùn)氣也不好，現(xiàn)在只是開始，接下來他們會持續(xù)破財，甚至還會見血光……他們這一輩子，都會陷入窮困潦倒之中，到了晚年，孤苦無依，子嗣不孝?！?/br>
    “也就是說，要是小梅還在的話，他們家就不會變成這樣了？”徐薇瞪大眼睛問。

    趙璐哼了一聲，十分解氣的道：“活該，要是他們對小梅好點(diǎn)，又怎么會出現(xiàn)這種事情？所以說，這就是越溪你常說的種什么因，得什么果！”

    “……那師父你看看我的面相，我是不是也是很有財運(yùn)的面相，我以后是不是會變成一個大富翁？”何建一有些興奮的問。

    越溪道：“人的命運(yùn)不是不會改變的，你的一個念頭的改變，說不定就會改變你接下來的命運(yùn)。也就是說，原本貧苦一生的人，也是有可能變得有錢的，而有錢的人，也是會落拓的。”

    “……你說的，什么意思？”何建一表示茫然。

    趙璐翻了個白眼，道：“也就是說，你大概沒啥財運(yùn)了，還是踏踏實(shí)實(shí)的過日子好了?！?/br>
    何建一：“……”

    *

    回到a市，越溪他們的通知書也到了，大家都考上了想要的大學(xué)，越溪和韓旭是去了b市的青桐大學(xué)，而徐薇和趙璐則去了次一等的宇通大學(xué)，都是在b市，而且大家的距離并不遠(yuǎn)。

    “青桐大學(xué)，青銅大學(xué)……為啥不叫王者大學(xué)？那肯定更厲害?！焙谓ㄒ荒钸读藘蛇?，突然來了這么一句。

    趙璐忍不住給了他一腳，道：“你的腦海里就只有游戲了，青桐大學(xué)可是我們國家最頂尖的大學(xué)，能考上那里的，絕對是天之驕子。所以說啊，越溪和韓旭真的是太厲害了?！?/br>
    小紙人們看見通知書，忍不住抱著越溪的腳露出哭唧唧的模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