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沒想到，沈疆卻搖了搖頭。

    “我知你不喜提及身世，但這孩子與你同病相憐，總多少能夠感同身受。”

    陸闔吃驚地睜大了眼：“弟子何曾不……”

    他猛地頓住，無力地撫了撫額頭，有些明白了。

    這些過往都是獨屬于原主一個人的記憶，那奪舍者不像自己，并不能感同身受，雖然后來在門派中生活久了，定會對當年的事情有所耳聞，可對那種睚眥必報又剛愎自用的人來說，他看當年之事，想到的必不是師尊大恩或上山拜師之后生活的圓滿溫馨，而只能是仇恨，還有引當年狼狽以為恥，不愿他人再提起的心思。

    唉，變態(tài)的思維，還是這么好理解又讓人匪夷所思。

    000也無力地嘆了口氣，他都不知道該說宿主虛偽還是造作，他每天不戲精兩下就好像活不下去似的。

    陸闔已經(jīng)調(diào)整了心態(tài)——他可沒忘記自己此時扮演的角色應(yīng)該是那個奪舍者，便裝作勉強地笑了一下，“弟子明白了，師尊放心?！?/br>
    “當年之事太過慘烈，你不愿輕提也是尋常，”沈疆卻并不介意，沖他微微一笑，“更早些時候，其實為師與陸相亦有一面之緣，誰想一次閉關(guān)出世，塵世便已經(jīng)天翻地覆……只是阿闔，你要記住，逝者已矣，往事不可追，千萬不要讓這事成為你的心魔。”

    陸闔連忙肅容應(yīng)下：“是，弟子明白?！?/br>
    他不愿對原主這些慘烈的往事和心態(tài)窺探過多，便裝作受教的樣子——甚至還故意微微泄露出一絲符合奪舍者人設(shè)的不耐煩——轉(zhuǎn)而轉(zhuǎn)向那個一直藏在沈巍身后、只露出半個小腦袋的孩子：“你就是鄒世函吧？來，到這兒來?！?/br>
    他滿以為這孩子剛才見到自己是反應(yīng)并不劇烈，想來就算是之前見過奪舍者，應(yīng)該也沒有親眼目睹什么太可怕的事情，才放心地打算與他好好相處，誰知小男孩看著他伸向自己的手，竟然突然爆發(fā)，極為恐懼地驚叫起來，拼命拽著沈疆的袍角往后躲，瘦小的身子抖若篩糠，像是見到了什么極為可怕的東西一樣。

    師徒兩人頓時都是一愣，沈疆詢問地看向陸闔，可陸闔自己也是一頭霧水，只得咬咬牙，試圖讓自己的表情更溫和些，直接蹲下來，視線與那孩子平齊。

    “別怕，我不會傷害你的……那天發(fā)生了什么事，你看到了嗎？”

    男孩兒拼命搖頭，小臉嚇得煞白，恨不得把自己塞進沈巍的袍子里去：“我沒有……沒有，別殺我！”

    陸闔：“……”

    他心里墜了一下，好像明白發(fā)生什么事了。

    這孩子……倒是比一般小孩兒更心智成熟些，恐怕對師尊也甭能算是完全信任，想來也是因此，才沒有在見到他的第一眼就指著他大罵兇手——若是他沒有猜錯，當年的事情，這小孩兒定是躲在暗處都看到了。

    不過到底還是個孩子，現(xiàn)在跟他這么近相對，當年慘案定然浮現(xiàn)心頭，突然崩潰也情有可原。

    但現(xiàn)在他這個奪舍者的身份暫時還不能被戳穿……他還沒有“幫原身”贖罪，還沒有時間布下自己的局，若直接被釘在恥辱柱上，這個世界的任務(wù)也就失敗大半了。

    那可不行——必要的時候，陸闔從來不是什么優(yōu)先考慮別人利益的圣人，他可沒忘了，老展還等著他彌合精神碎片前去拯救，這個時候，他這里可不能出現(xiàn)岔子。

    再說，越辰還在密室里關(guān)著，作為唯一能照顧他的人，在小師弟徹底康復之前，他一定不能出事。

    無數(shù)想法飛快地掠過陸闔的腦海，他站起身，半真半假地苦笑了一下：“他可能將弟子當作另外的人了……師尊，您之前應(yīng)該也問過他當時發(fā)生的事了，就直接跟弟子講講吧?！?/br>
    他的態(tài)度實在太過光風霽月——本來陸闔自己就什么都沒做——以至于沈疆根本沒起半點兒疑心，溫言細語安慰了一會兒情緒瀕臨崩潰的鄒世函，又讓他回到后面去了：“也好，世函的情緒一直不太穩(wěn)定，就先讓他在為師這里待著，等你將真正的罪首繩之以法，想來他的情況也會好些?！?/br>
    陸闔心中一動：“師尊的意思是，已經(jīng)肯定這件事不是小師弟做的了？”

    沈疆輕輕頷首：“旁人不知曉，你還不了解辰兒嗎？他自小一心修劍，心思純粹，對魔門最是深惡痛絕，且心志堅毅。這世上誰都有可能入魔，唯有他絕不可能！”

    陸闔感同身受地點點頭，想到原本世界線的結(jié)局，又有些心酸。

    世界線的最后越辰雖修了魔劍，毀了一方世界，可他確實始終并未被魔氣侵染——他利用那魔劍，卻生生靠堅忍的意志做到不為劍中蟄伏的魔尊所控，倒反過來吸收了魔尊殘魂化為己用，一舉沖破渡劫，成為當世第一人。

    他確是這世上最后一個不曾入魔的人。

    陸闔不禁想，若是原本那個被絕望深深溺死，不曾窺見一絲光亮的越辰能親耳聽見師尊的這番話，便太好了。

    他心有感慨，跟師尊說話的時候總不自覺帶出對小師弟的親近之意，000也拿不準他這種情況算不算OOC，猶豫不決到最后突然被上級越級判定降下一道懲罰，陸闔猝不及防，以至于后來走出乾元殿的時候腳步都有些虛浮，心脈被震傷的痛感一時消不去，眼前都沉沉的發(fā)黑。

    沈疆看不下去，又打發(fā)童子追上他送了兩瓶丹藥，陸闔感激地謝過，沒舍得吃，打算給他先囤著研究研究煉制方法，以備今后不時之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