陸闔猛然驚醒。

    “師弟！小辰——沒事了，沒事了，你看著我，別怕……”

    陸闔感覺喉嚨哽得難受，像堵了一柄劍在那狹小的縫隙處，將柔嫩的軟rou劃到鮮血淋漓。他拼命想要喚醒不知道陷入什么痛苦回憶的越辰，卻連碰他都不敢，生怕這罪魁禍?zhǔn)椎纳眢w再給他施加更多的壓力。

    他恨不能以身相代。

    越辰的身體劇烈顫抖著，眼睛空洞洞的聚不起光，蒼白的嘴唇也抖得厲害，又被無意識地狠狠咬住，留下深深的齒痕、及至咬出破口，身體的主人卻毫無所覺，反而有變本加厲的趨勢。

    陸闔總不能眼睜睜看著他繼續(xù)這樣折磨自己，他來不及多想，將手指硬生生擠入越辰齒列之間，指上的皮膚登時被咬得破開，鮮紅的血順著指縫淌下來，一滴滴雨點(diǎn)般滴在越辰胸襟上。

    “小辰，我在這兒呢，大師兄在這兒呢……都過去了，懂么？不會有人再傷害你了?！?/br>
    陸闔表現(xiàn)得更像這被越辰牙齒折磨的身體根本不是自己的，他另一只手輕而又輕地拍撫著越辰脊骨突出的背，呢喃的聲音更是柔若飄絮——也許是持續(xù)不斷的安慰起了作用，也許是緊繃了許久也并未等到記憶中接踵而來的疼痛，劇烈顫動的身軀緩緩平靜了一點(diǎn)兒，越辰渾身都已經(jīng)被冷汗?jié)裢噶耍仟N得像是剛被從水里撈出來似的，一縷縷額發(fā)被粘在額頭頸間，烏黑的顏色與慘白的肌膚形成強(qiáng)烈對比，一眼望去仿佛某種邪惡的詛咒。

    陸闔把人放平躺下，繼續(xù)輕喚：“小辰……”

    青年深黑色的眼睛虛弱地動了動，緩緩定在他身上，眼瞳深處的光終于重又微弱地亮起來。

    第83章 第四朵白蓮花（14）

    總算緩過來了。

    陸闔欣喜地俯下身與還滿眼驚懼的越辰對視，盡量調(diào)整自己的神情區(qū)別于奪舍者，他雖不能說話，卻一直動作輕柔地拍著越辰的后背，一遍一遍慢慢地寫著“我不是他。

    小辰，，你看著我，我不是他——記得嗎，別怕。

    越辰定定地看了他一會兒，嘴角勾出一個極細(xì)微的弧度來：“我知道……我知道，師兄，你和他一點(diǎn)都不一樣。”

    我愿意相信你。

    陸闔看著他，覺得這笑容甚至比之前他陷入噩夢的糾纏時流露出的仇恨更令人難過。

    他倒寧愿小師弟不分青紅皂白地恨他——只要他肯接受自己的照顧和治療，把身體養(yǎng)好以后，反正自己任他處置……可越辰偏偏總表現(xiàn)出這樣令人心疼的清醒，他是真的將自己同那奪舍者分的很開，可這樣一來，他心里那些滿溢的痛苦和仇恨又該寄托在那里呢？

    但眼下不是說這個的時候，陸闔小心翼翼地碰了碰越辰蒼白得近乎透明的臉頰，發(fā)現(xiàn)他全身都已經(jīng)被自己的汗浸透了，他皺皺眉：“難不難受，我?guī)湍悴敛辽?？?/br>
    越辰神色微僵，蒼白到毫無血色的臉一時竟然有些紅，頓了許久才抱歉道：“師兄……不若用清潔術(shù)法？我……”

    陸闔愣了一下，忍不住笑了起來。

    沒想到這個時候，小師弟竟然還記著害羞——也對，從小他就對這方面羞澀的很，從一個小豆丁大小就拒絕師兄再給自己洗澡——唉，明明是自己一手帶大的孩子，怎么別處都好，就這方面如此生分呢？

    大師兄想不明白，倒也不很在意，他寵溺地刮了一下越辰的鼻子，無奈地點(diǎn)了點(diǎn)頭。

    越辰仿佛是松了口氣的樣子，手心開始縈繞起術(shù)法的銀色光芒時又有些緊張地繃緊了身體，但好歹不像原先那么抗拒了。

    陸闔無聲地嘆了口氣，知道無論如何，讓他面對著自己毫無芥蒂都不是短時間內(nèi)能達(dá)到的一件事，他干脆裝作沒有看出來。

    陸闔的掌心隱隱吞吐著銀白色的法力，隨著他催動，那層皎然的銀光開始彌散到越辰身體各處，悄無聲息地清潔著他的身體。

    這種方式總不若真正用溫水擦洗來得爽快，不過他們現(xiàn)在條件有限、掣肘又頗多，暫時只能用這個辦法了。

    他一邊施法，一邊摸了摸面露抱歉之色的越辰的腦袋。

    你永遠(yuǎn)不用對我說抱歉呀，師兄為了你，什么都可以做。

    但他心里仍然控制不住的，感到很是心疼。

    他了解越辰，就像了解自己一樣，他知道如今除了跟他相處不自在以外，越辰還在擔(dān)心著另一件事——他們馬上要去中原查案，可鄒家的事……

    他們兩個從這點(diǎn)上講是一樣的人，都絕不會因為自身安危便掩藏真相，那比親受其害更令他們痛苦。

    他得讓小師弟安心。

    “小辰，鄒家的事，還有那個奪舍者做出的許許多多的事……你放心，盡管我的意識不是時時清醒，但我現(xiàn)在已經(jīng)能接收他的全盤記憶，那些事一件不差，我總有一天會讓真相公之于眾的。”

    陸闔施完法，面上微露疲色，被他不動聲色地斂了去，繼續(xù)慢慢地與小師弟溝通，見越辰眉頭一皺，似乎又想說什么，他連忙滑動手指，飛快道：“只是當(dāng)下還要等等——我懂你的意思，可我保證，不會再讓那些人受到傷害。小辰，你了解我的能力，此次出行中原，我會暗中對那些他害過的人提供幫助——你得給我點(diǎn)時間，一旦我徹底將他的殘魂消滅，確保他不會拉著你玉石俱焚，我便立時讓真相大白于天下，這樣可以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