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4節(jié)
他只能尷尬地笑笑,在男人的阻擋下探出頭朝侄女打招呼道:“我只是來表達感謝的。” “感謝?” “是啊,多虧了之前阿道夫的改良劑,我們公司才不至于破產(chǎn)!” 江九幺想起了前兩年阿道夫確實在實驗室?guī)鸵谭驌v鼓了好一陣升級殺蟲劑的事情,那不是他的主業(yè),所以在升級完成后只是提供了一張配方。 格哈德的公司擁有龐大的專業(yè)研究團隊的他,但最后他選擇了阿道夫的配方,他那未滿二十的侄子遠比那些所謂的專業(yè)人士更為優(yōu)秀。 “那真是恭喜你了,姨夫?!?/br> “哈哈哈哈哈!” 格哈德拍著肚子大笑著,因為下午約見了特別重要的客戶,所以不得不現(xiàn)在就離開,但他表示等忙完這陣子后他會帶著他們姨母再來登門致謝,當然也會帶著阿道夫應得的報酬。 “不用了,姨夫?!卑⒌婪驍[擺手,他只是不愿見到親人的連連抱怨,收報酬不是他的目的,“我只是單純地把市面上的殺蟲劑配方做了些許改良,讓它在增強效果的同時又降低了成本。” “不!這是你應得的的!” 眼看著要離開的格哈德又立刻一個急轉(zhuǎn)彎,再次抱著阿道夫的腦袋重重親了口,隨后才風風火火地揮著手離開威茲曼家。 江九幺整張臉都扭曲了,她發(fā)誓如果格哈德姨夫再多親她的弟弟一口,那不用里昂先生動手,她也絕對會把他丟出去的。 阿道夫察覺到了她的不悅,他一邊拿手背蹭著臉頰,一邊笑著朝jiejie走了過來:“姨夫只是太熱情了,或者我也讓jiejie親一口好了?!?/br> 他這么說著便彎腰將腦袋湊到了江九幺面前。 江九幺到了今天才忽然意識到阿道夫已經(jīng)需要彎腰來遷就她的身高,她有些發(fā)怔,不知不覺這已經(jīng)是她成為克羅蒂雅的第二十個年頭了,而他的弟弟已經(jīng)從那么小小的一個嬰兒長成了男子漢。 長時間沒有得到回應使得阿道夫感到有些奇怪,換作以往,他的jiejie一定會敲他的腦袋,然后告訴他,他已經(jīng)不是小孩子了。 他下意識轉(zhuǎn)過頭,卻驚訝地發(fā)現(xiàn)他的jiejie竟真的朝他踮腳仰起了頭,正準備朝他吻過來,但因為他忽然的轉(zhuǎn)頭,這原本只是親人間的親吻從臉頰變?yōu)榱俗齑健?/br> 阿道夫的臉蹭得一下變得通紅,但要回避已經(jīng)來不及了,他滿眼都是同樣面露驚訝的銀發(fā)女人,和她看起來小巧柔軟的嘴唇上。 而就在他們要接觸的瞬間,一只手掌霸道無比地攔到了兩人中間,這讓姐弟兩人的嘴唇都個子結(jié)結(jié)實實地印到了他的手背和手掌上。 “……” “……” “……” 變化來得太快,三個人都愣在了當下。 最后還是作為中間人的里昂先生咂舌了一聲。 江九幺震驚地保持著上身動作不變,往后大跨步退了一步,她的嘴唇上還留有男人手背的溫度和皮膚的粗糙。 她盯著里昂先生的手背,上面留下了她的唇膏印子,而這樣的注視似乎惹惱了他。 里昂先生的手掌忽然使力摁住了阿道夫的臉頰,直到現(xiàn)在他仍一副天然樣地緊貼在他的手掌上。然后在阿道夫“痛痛痛”的叫喊聲中將他一路摁到了遠離克羅蒂雅的客廳沙發(fā)上才松開。 阿道夫在剛才的事故中回過了神,他單純地露出笑顏并開玩笑地說道:“里昂先生還真是被我們姐弟所喜愛呢?!?/br> 男人甩了甩手,用低沉的鼻音回復了他。 阿道夫仍舊保持著天真無邪的笑容,繼續(xù)說道:“不過也多虧了里昂先生,不然我剛才就要不小心奪走jiejie的初吻了?!?/br> “?。砍跷??”江九幺沒心沒肺地擺了擺手,隨口回道,“這種東西是不存在的?!?/br> “……” “……” 江九幺感覺到了兩道忽然沉默的視線集中到了自己身上,忍不住抽動嘴角說道:“你們倆干嘛這么看著我?” 紅發(fā)男人收回視線,然后表情不悅地轉(zhuǎn)身走到了吧臺那兒,他為自己倒了杯威士忌,但當目光觸及手背上的唇印時,眼底的情緒又變得有些復雜。 阿道夫看著男人坐到吧臺上的背影,他將視線轉(zhuǎn)到自己jiejie身上,從剛才的表現(xiàn)來看,他可以確認里昂先生此刻的心境應該同自己一樣。 或許,他們應該好好關(guān)懷下克羅蒂雅在研究所的同事。 “……一個兩個都奇奇怪怪的。” 江九幺撇撇嘴,不打算就這個沒營養(yǎng)的話題繼續(xù),而是將手中剛從街上拿回來的報紙攤開來。 “法國政府決定停戰(zhàn)!” “真的嗎?!” 這一消息讓阿道夫的眼睛一下子亮了起來,連里昂先生也跟著回過了頭,他們都知道這意味著戰(zhàn)爭結(jié)束了。 “我已經(jīng)收到了消息!裝甲集群應該會在不久后解散!有幾個師會回國!我想父親也會回來!” “太棒了!” 江九幺清楚這樣的勝利并不代表二戰(zhàn)的結(jié)束,不就后與蘇聯(lián)的戰(zhàn)事會正式打響,但在這短短幾個月間能再見到費迪南德已經(jīng)足夠令人驚喜的了。 “對了,我也有事要告訴你,jiejie?!卑⒌婪驖M臉的喜色,他從口袋里拿出一份邀請函遞到克羅蒂雅手里,“普朗克教授推薦我去參加索爾維國際物理學化學研究會?!?/br> “……索爾維國際物理學化學研究會?!” 江九幺眼前一亮,她當然知道這個會議的分量。 索爾維國際物理學化學研究會是由比利時企業(yè)家歐內(nèi)斯特·索爾維于1912年在布魯塞爾創(chuàng)辦的一個學會。在第一屆舉辦成功后每隔三年便召開一次,屆時會邀請世界著名的物理學家和化學家對前沿問題進行討論。 最負有盛名的一次會議當屬1927年10月召開的第5次關(guān)于電子與光子的索爾維國際會議,世界上聲名赫赫的大物理學家均有出席,對新提出的量子理論進行了探討。參加那次會議的29人中有17人獲得或后來獲得諾貝爾獎。 也就是說,阿道夫被邀請參加這個會議本身就足以表明他在物理學及化學方面的研究已經(jīng)是是世界級的水準,而他今年還不滿二十歲,早已獨立發(fā)展了好幾種普遍的變換理論,給出量子力學簡潔、完善的數(shù)學表達形式。 “adi你真是天才?。?!” 江九幺興奮的抱住自己的弟弟,如果克羅蒂雅有足夠的力量,她一定要抱著他瘋狂地轉(zhuǎn)圈。 “我當然是?!卑⒌婪虺A苏Q劬?,最后還非常神秘地湊到江九幺耳邊,話語里是壓抑不住的激動,“jiejie,我想這次我還能見到阿爾伯特·愛因斯坦。” “……adi,請問能幫我要個簽名嗎?” 江九幺在憋了好久之后只誠懇地說了這么一句話。 第47章 <47 二戰(zhàn)挽歌(十一) 江九幺一度以為日子會好起來的。 自從得知費迪南德的部隊會回國以后,她與阿道夫都在等著他回家,自他們的母親帕翠莎死去的那年以后,他們幾乎沒有見過費迪南德。 所以這次能見到費迪南德的話,江九幺想她可以大聲地告訴他,她跟阿道夫都沒有讓他失望,他們守護了威茲曼家,他們完成了各自的學業(yè),而且在科學領域獲得了不菲的成績,帕翠莎過去所傾注的努力與期待都沒有白費。 他們等啊等,等啊等……從1940年等到了1941年,等到了希特勒簽署了關(guān)于對蘇戰(zhàn)爭的第21號命令“巴巴洛薩計劃”,等到了德國正式對蘇聯(lián)宣戰(zhàn),蘇德戰(zhàn)場爆發(fā),他們都沒有等到費迪南德回家,而從前線傳來的是他被捕入獄的消息。 那個時候,江九幺正在研究所的實驗室,蓋世太保堂而皇之地闖了進來,那監(jiān)視著威茲曼家數(shù)年的陰鷙男人微笑著請她盡快回家,并告訴她已經(jīng)派人前往機場護送另一位威茲曼博士回家。 她心里清楚,這一定是有大事發(fā)生了。 回家后,江九幺看到了同樣滿面愁容的阿道夫,他剛從美國回來,雖然因為戰(zhàn)爭的原因,索爾維會議并沒有如期召開,但他還是因普朗克教授的推薦前往美國見到了愛因斯坦、費米、波爾等偉大的科學家。 如果不是這場突如其來的變故,江九幺應該正興致勃勃地跟阿道夫聊起那些個她只在課本上看到過的人物,并詢問他是否將愛因斯坦的簽名帶了回來。 “jiejie,到底發(fā)生什么事了?!” “……” 是啊,到底發(fā)生了什么? 她也很想知道。 后來,在蓋世太保的提訊下,江九幺才明白是自己的父親費迪南德在與蘇聯(lián)的戰(zhàn)場上因為對希特勒命令的反抗及發(fā)表不恰當?shù)难哉摱桓锫毴氇z。 自德軍發(fā)起侵蘇戰(zhàn)爭,費迪南德指揮的第4裝甲集群隸屬于中、央集團軍群主要擔負了莫斯科西南方向的突擊任務。 雖然戰(zhàn)爭初期,他們節(jié)節(jié)勝利,前進至距莫斯科僅幾十公里的地方。但到了12月上旬,由于冬季來臨,他們遭遇了前所未有的困局。 天寒地凍,衣宿維艱,人員物資大量消耗,燃料遲遲供應不上,這給所有士兵帶來了精神和**的巨大折磨,最后費迪南德選擇了停止進攻,但希特勒卻命令他堅守陣地,停止撤退。 費迪南德的做法與希特勒的命令相左,并在當時與下屬發(fā)生了巨大的爭執(zhí),期間發(fā)表了無法認同希特勒做法的言論并開搶射殺了下屬。 這一行為被駐扎在部隊的蓋世太保盡收眼底,并很快采取了措施,他們絕對允許前線的指揮官有叛變元首和黨的可能。 最后,他被押回了東普魯士直接接受元首的審訊,但哪怕到了這種時候他仍認為自己的決斷沒有錯,對希特勒高喊著—— “在溫暖如春的元首大本營的您當然不會知道奧廖爾北部的風雪彌漫!” 這樣無禮的咆哮如同捅了馬蜂窩,希特勒被徹底激怒了,當場下令將他關(guān)進監(jiān)獄接受審判。 江九幺在知曉整件事后十分震驚,甚至不敢相信,因為費迪南德在她的記憶中從來不是魯莽行事之人,他心思縝密,謹言慎行,很難想象他會這么將自己深陷困局。 她嘗試了去找很多人疏通關(guān)系去見費迪南德一面,但這實在太困難了,對于被希特勒親自下令收押的犯人,沒人愿意犯這個險。 她原本是想找古德里安上將,但他同樣因為對東線戰(zhàn)局僵持的不滿而與希特勒產(chǎn)生矛盾,只是他位高權(quán)重,并沒有在言語上過激,才沒有落到跟費迪南德一樣的地步。 江九幺已經(jīng)沒有辦法了,為了救回費迪南德,她將威茲曼家的所有資產(chǎn)盡數(shù)變賣,最后終于湊齊了一大筆錢給到了納粹政、府才得以讓費迪南德出獄。 事實上,希特勒也不想在這個節(jié)骨眼處死戰(zhàn)功赫赫的軍官,對費迪南德最后的處理方式僅是一句輕描淡寫的“編入預備役,日后待用”。 此時,距離費迪南德被收押已經(jīng)過去了三個月。 江九幺帶著阿道夫在蓋世太保的安排下見到了獄中的費迪南德,他瘦了很多,臉頰凹陷,滿是污垢和血漬的白色襯衫像掛在一具骨架上,往日總梳得蹭亮的鉑金色頭發(fā)現(xiàn)在凌亂地披散開,但他的脊背仍然挺拔如松,眼底是不羈的靈魂與不滅的氣度。 費迪南德在看到自己的一對兒女時,那繃緊的面容松緩了下來,嘴角溢出的淡淡笑容讓江九幺想起了當年第一次見他的樣子。 那時候帕翠莎還在,阿道夫還在母親的肚子里,費迪南德穿著一身灰色筆挺的軍裝,不過二十多歲的他不茍言笑,氣勢驚人,但一對上自己的妻女便會露出溫柔的笑容。 “克羅蒂雅,阿道夫……你們長大了?!?/br> 在聽到父親滄桑的聲音時,她的眼眶酸澀了起來,但嘴角仍然帶著笑意。 她同小時候一樣,上前一步抬手作勢,提起并不存在的裙角,用著被沃納夫人拿戒尺揍出來的滿分禮儀說道—— “父親,歡迎歸家?!?/br> * 出獄后,費迪南德接受了治療,但診斷結(jié)果非常糟糕。 那是在東線戰(zhàn)場上留下的傷口,這個驕傲了一生的男人與所有東線的戰(zhàn)士一樣沒有逃過蘇聯(lián)極寒氣候,而在被蓋世太保抓走后,他非但沒有及時得到治療,還增添了新的傷口,最后他在長時間的審訊中得了肺結(jié)核和敗血癥。 這無疑是對費迪南德判了死刑。 他們傾盡家財換回的不過是個將死之人,這或許正是那些人的圖謀。 在費迪南德最后的時光里,他平靜地臥在床上,面對死亡他表現(xiàn)得從容淡定,他告訴克羅蒂雅與阿道夫,曾經(jīng)的節(jié)節(jié)勝利確實讓他以為德國將統(tǒng)一世界,但直到希特勒將槍口掉向之前曾經(jīng)簽訂德俄互不侵犯條約的蘇聯(lián),俄羅斯戰(zhàn)場的寒冬和殘酷的戰(zhàn)爭事實才讓他徹底明白希特勒是在濫用軍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