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走進他的精神世界是一件很困難的事，她需要徹底控制住德累斯頓石盤，好在她有足夠的時間跟耐心跟這塊破石頭耗，畢竟光腳的從來都沒在怕穿鞋的。

    在經(jīng)過無數(shù)次的努力后，江九幺終于看到了平緩地駛于高空的天空號，那艘在克羅蒂雅生前所聽聞的、有趣的飛船。

    據(jù)說，阿道夫在她死去的那年便下令開啟了飛船，由他本人乘坐飛往藍天，從此再也沒有落到地面上。

    看到天空號的第一眼，她還以為看到了當年的威茲曼莊園，里面的陳列擺設(shè)都與她記憶里的一模一樣。

    江九幺走進了應(yīng)是克羅蒂雅臥室的一間房，然后她看到了躺在柔軟大床上的銀發(fā)女人，她仍是當年的模樣，此刻恬靜祥和的樣子就好像是睡著了一樣。

    這是阿道夫使用了白銀之王的能力修復(fù)了克羅蒂雅的rou身。

    “jiejie?！?/br>
    江九幺聽到了熟悉的聲音，她驚喜地轉(zhuǎn)過了身，而映入眼簾的正是穿著一身長大衣的阿道夫，他的容貌與22歲時的沒有區(qū)別，只是表情姿態(tài)多了幾分成熟與滄桑，而早年不過及肩的頭發(fā)現(xiàn)在也長到了腰跡。

    “adi?！?/br>
    她呼喚他的小名迎了上去，但他卻徑直穿透了她的虛影。

    阿道夫一路走到了躺在床上的克羅蒂雅身邊，面帶微笑地俯下身，在細細整理她的頭發(fā)和衣裳后向她道早問安。

    他看不到她——哪怕是白銀之王，也不會成為那個例外。

    然后她通過阿道夫的記憶知曉了在克羅蒂雅死后所發(fā)生的事。

    在1945年的德累斯頓轟炸中，jiejie克羅蒂雅的死亡給了阿道夫沉重的打擊，而里昂為了保住威茲曼姐弟的研究成果在爆炸中失去了一只手臂，可在從死亡線掙扎回來后看到的卻是她冰冷的尸體。

    他沉默著，臉上的表情看不出悲傷與難過，然后用著受了重傷的身體將女人的尸體從石板中挖了出來，一言不發(fā)地將她緊緊抱在了懷中。

    阿道夫在絕望之際徹底釋放了德累斯頓石盤，在無數(shù)次實驗中，他已證實第一王權(quán)者可擁有永生。

    石盤的力量降臨在威茲曼姐弟身上，但克羅蒂雅已經(jīng)死去多時，她沒能成為王權(quán)者，耀眼的銀色光芒僅包裹住了阿道夫一人，如同他靈魂般圣潔的達摩克利斯之劍在天空中出現(xiàn)，向世界宣告第一位王權(quán)者的誕生。

    聞訊趕回研究所原址的國常路大覺被石盤選為第二王權(quán)者，在看到了克羅蒂雅的尸體后，他深知自己的研究伙伴阿道夫·k·威茲曼的唯一信仰已經(jīng)徹底崩塌。

    而已選出兩位王權(quán)者的德累斯頓石盤再次發(fā)出了光芒，那是如果火焰般的紅色，它點燃了沉溺在漩渦中心的紅發(fā)男人，赤色的達摩克利斯之劍高懸空中，與另外白、金兩劍遙遙相望。

    第三王權(quán)者赤王誕生了。

    比起白金二王，赤王似乎遠比他們更懂得如何使用這忽然降臨的力量。

    那一晚，參與執(zhí)行轟炸任務(wù)的聯(lián)軍轟炸機近乎全軍覆沒，而從戰(zhàn)場中逃回來的士兵只記得一片接一片的火紅，遠比轟炸機的炸、彈更耀眼刺目，令人生畏。

    赤王的威茲曼偏差值不斷飆高，他的達摩克李斯之劍以rou眼可見的迅速崩壞，國常路大覺的擔憂化為了現(xiàn)實。

    ——達摩克利斯之劍即將墜落。

    但在最后一刻，赤王本人選擇了死亡，而能殺死王的只有王。

    “沒關(guān)系，就當是還你的吧?！?/br>
    他在最后僅對阿道夫說了這句話。

    失去了作為紐帶的克羅蒂雅，不屬于這個時代的他本就無法存活于世太久。既然這樣，那就早些過去陪陪她吧。

    周防尊……里昂先生他死了。

    但另一個世界卻沒有他要找的人。

    那之后的不久，僅剩獨自一人的阿道夫揮別了國常路大覺，他帶著克羅蒂雅的尸體乘上了天空號，并以此逃避令人絕望的現(xiàn)實。

    他看著躺在床上的克羅蒂雅微笑：“jiejie，我們會永遠在一起的?！?/br>
    江九幺站在阿道夫身后點了點頭：“嗯，我會一直陪著你的?！?/br>
    時光荏苒，歲月匆匆。

    江九幺這一陪便是七十年，直到第九代赤王的達摩克利斯之劍墜落，讓她親眼目睹了七十萬人在此災(zāi)禍中喪生。

    她終于明白了周防尊的噩夢到底有多么的恐怖。

    然而命運在兜兜轉(zhuǎn)轉(zhuǎn)下還是選擇了他，這個時代的周防尊被選為了第十代赤王。

    思念會比七十年的等待更長，但現(xiàn)在的周防尊卻不是她的里昂先生了。他擁有朋友，擁有伙伴，擁有吠舞羅，他不再是孤獨的王，也沒有與克羅蒂雅在烽火中相依的過去。

    她在這個時候無比清晰地認識到，她的里昂先生早在1945年就已經(jīng)死了。

    但哪怕如此，她仍希望未來的周防尊可以活下去。

    因為知曉達摩克利斯之劍墜落的悲劇，周防尊長期壓抑著自己的情緒與力量，而她也試圖減緩達摩克利斯之劍的崩壞，而他的氏族、他的友人便是他的鎖。

    直到那一天，周防尊的鎖被人斬斷。

    直到那一天，無色之王登上了阿道夫與克羅蒂雅二人的飛船。

    直到那一天，江九幺察覺到了綠王比流水與灰王鳳圣悟欲意釋放石盤的計劃。

    她卻只能作為一個旁觀者見證所有事的發(fā)生。

    她看著阿道夫與無色之王交換了身體，看著他在失去記憶后再次露出過往的笑容，看著他在追逐打鬧中與他人產(chǎn)生新的羈絆。

    阿道夫，原來不是只有她可以一直陪在他身邊的。

    因為國常路大覺的病重，德累斯頓石盤無法再被完全壓制住力量，她也得以在王權(quán)者以外的環(huán)境活動。

    她在大轟炸前留下的研究終于被人挖掘發(fā)現(xiàn)并帶回了日本，想要在悲劇發(fā)生之前就結(jié)束一切，唯一的方式就是徹底毀滅德累斯頓石盤。

    通過以特殊狀態(tài)展開的圣地令德累斯頓石盤的威茲曼相位產(chǎn)生不可逆的改變，這就是舒伯特制御·第二方法論的實踐。

    墜落的達摩克利斯之劍可以毀滅德累斯頓石盤。

    江九幺在國常路大覺臨終前出現(xiàn)在了他的面前，王權(quán)者的死亡令他更深刻地感受到了石盤的力量，她將所有的事都告訴了他并希望他能轉(zhuǎn)達給恢復(fù)記憶后的阿道夫。

    因為只有石盤研究者的他才能真正意義上地理解她留下的遺稿。

    故事的最后，依照黃金之王的遺囑，在金色兔子刻意的安排下，大結(jié)局的舞臺換做了位于七釜戶中心的御柱塔，赤王的達摩克利斯之劍在徹底崩壞后直直落到了德累斯頓石盤上，氣流與光芒組成強力的沖擊波。

    在一片混亂中，江九幺對上了他們的視線，直到最后一刻，她終于不是個只在回憶殺中登場的角色了。

    這是遲來了七十年的死亡。

    仔細想想，她覺得自己還算是個講信用的人。

    她在天空號陪伴了阿道夫七十年。

    她等到了周防尊所在的那個未來。

    所以——

    “今后的人生，就算沒有我，你們也能很幸福吧？”

    這一次，她終于毫無負擔地朝他們露出了燦爛的笑容。

    第56章 <56 橫掃天下（一）

    這次睡得好像有點久……

    江九幺覺得自己應(yīng)該已經(jīng)是個佛系女子了，畢竟當了七十多年的大石塊，她的無欲無求早已到了一個新的境界。

    隨緣隨緣，一切隨緣。

    嗯，無論睜開眼面對的是什么樣的全新人生，她都沒有在怕的了。

    試問，還有什么會比變成塊石頭更慘的了？！

    結(jié)果……還真他媽的有。

    天朗氣清，艷陽高照。

    此時此刻，江九幺正筆筆直地倒在地上，她放空了自己，怔怔地看著在空中飄著的朵朵白云，然后滿面愁容地低頭看向現(xiàn)在的自己又是一陣要死要活的唉聲嘆氣。

    這纖細過分的身材，這枯黃干燥的毛發(fā)，這找不到長哪兒的四肢……是的，這次她又變成了個物件。

    明朝的李時珍在《本草綱目·草五·地膚》有過這樣的記載——

    “地葵、地麥、落帚、獨帚、王蔧、王帚、掃帚……莖可為帚，故有帚、蔧諸名?！?/br>
    沒錯，她現(xiàn)在就是把掃帚，還是把別人家不用了丟出去的破掃帚。

    江九幺又嘆了口氣，她看看左邊，是一筐爛了的菜幫子水果皮，她又看看右邊，是一些破損嚴重的桌椅。

    總而言之，她現(xiàn)在就混跡在巷角的一堆生活垃圾里，而從偶爾經(jīng)過的路人衣著與日常用語上來看，這還是一堆古代日本的生活垃圾。

    想她做大石板的時候，雖然也是半死不活的狀態(tài)，但好歹精神狀態(tài)是健康活潑的，靈魂出竅玩得就跟吃飯睡覺一樣自然。

    可現(xiàn)在，她發(fā)現(xiàn)自己真的是立志于做一把老實本分的掃帚。

    她不能動彈，也不能張嘴說話，至少不是那種可以跟人溝通的那種說話，因為從未有過路過的男女老少有回應(yīng)過她的呼喊。

    要是換做以前，她早就被憋死了，但已經(jīng)一個人自言自語過足了七十年的她其實比自己以為的還要能耐得住寂寞。

    于是乎，日子就這么一天一天過去了，無論刮風下雨，無論打雷閃電，江九幺就這么呆愣愣傻乎乎地躺在地上，她甚至開始絕望地想這次自己可能要等自然風化才能獲得新的死亡套餐。

    但命運很快對她說了個“不”字。

    那是稀松平常的一天，一穿著破爛的老頭在路過的時候，順手丟了包垃圾在她身邊，里面除了些臭烘烘的廚余，還有個跟她同樣破破爛爛的紅燈籠。

    江九幺本沒有在意，直到當天晚上，迎著皎潔的月亮，她忽然發(fā)現(xiàn)身邊傳來了喘氣的聲音。

    那絕不是幻聽。

    于是，她挺著個脖子努力往邊上看，然后便瞧見了那破舊的紅燈籠甩著個不知道從哪兒伸出來的大舌頭，大口大口地吸氣吐氣，一副累極了的模樣。

    或許是她的目光太過炙熱，那紅燈籠很快發(fā)現(xiàn)了她，但與其他路人不一樣的是，這家伙不但看得到她，還伸長舌頭朝她打起了招呼。

    “喲！”

    “…………………………媽呀?！?/br>
    感謝邪神給予劇本新的活力，這次終于不是她一個人穿越成物件了。

    可很快，江九幺就發(fā)現(xiàn)自己弄錯了。雖然物件仍是物件，但人家還真不是穿越來的。

    燈籠說自打出生起自己就是個本本分分的燈籠，他一直被掛在城外天覺寺的佛堂外的屋檐底下。也因為這樣長時間地聽寺里面的和尚念誦經(jīng)文，久而久之便得了靈性化作精怪。

    “然后呢？”

    “然后……然后啊……”

    燈籠嘆了口氣，繼續(xù)扯回自己的過往。

    “就在我一心向佛的時候，寺里來了個云游四方的和尚，看著是一斯斯文文的良善之人，卻不知怎么的忽然發(fā)了狂，竟將寺里的和尚屠了個干干凈凈。那一晚的血色愣是將我這雪白的身子映成了紅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