柴未樊剛睡醒，腦子尚不清醒，懵懵懂懂地問：“掬月jiejie，有什么事嗎？”

    掬月說：“姑娘，太妃娘娘讓您過去?！?/br>
    柴未樊心下疑惑，這個時候姑姑叫她過去干什么？難不成自內(nèi)務(wù)府那里得到了什么寶貝特意讓她去賞玩？懷著疑惑，她簡單梳洗一番就往正殿走去。

    結(jié)果，卻是長公主她們來叫她一道出宮看望寶陽郡主。

    順道探望下大長公主。

    寶陽郡主因在府里侍疾已經(jīng)許久不來宮里上課，長公主擔(dān)心大長公主，也想念寶陽郡主，所以特意向太皇太后請旨，想帶著幾位上書房的姐們?nèi)ヌ酵麑氷柨ぶ鳌?/br>
    太皇太后當(dāng)然準(zhǔn)許了，她巴不得下面幾個小輩和諧友愛，情同足，今日長公主就是特意來請示惠太妃，因為這兩天柴未樊在宮里休息，也沒去上課，長公主既然說了上書房的姐們一塊去，自然不能落下柴未樊。

    惠太妃叫她來就是說這件事，她靠在椅子上說：“照理說，姑姑性子偏靜，不愿你淌這許多渾水，但你前些日子為著學(xué)習(xí)竟連身子都顧不上了，可見還是在宮里悶著了，跟長公主一道出去散散心也好，不必急著回來，且還要記得去柴府拜見一番，畢竟是你母家?！?/br>
    何況，今日不同往日，她以后就是想同之前一般安靜地生活，只怕也依不得了。

    柴未樊腦子懵了一下，下意識循規(guī)行禮，“是，樊兒知道了。”

    惠太妃又說：“這算得上你第一次正式拜見大長公主，大長公主是太皇太后唯一的嫡女，身份貴不可言，你回去擬定一份禮單，過后讓我看看?！?/br>
    柴未樊回到房間，才反應(yīng)過來這件事，呆坐了會，她喚來鄧姑姑，將此事說與她聽，末了，問“鄧姑姑，你說我準(zhǔn)備什么禮物為好？”

    鄧姑姑想了想，說：“奴婢看看姑娘的箱籠，過會再來回復(fù)姑娘。”

    柴未樊點頭，“好?！?/br>
    她的箱籠首飾一類向來都是盛盞和卷碧掌管，鄧姑姑來這里時間不長，還真沒插這些事，遂也不知道都有什么，所以要去仔細(xì)瞧上一眼才能下決定。

    過了會，鄧姑姑將一份書箋交于她，柴未樊接過，看上面的東西：一串上佳的貓眼石玉珠鏈以及一盒年份上了百年的老人參。

    前者是送給寶陽郡主的，后者則是送給重病在床的大長公主。

    柴未樊想了想，收起，說：“好，我這去讓姑姑過目?！?/br>
    惠太妃看過之后，點頭欣慰，“看來，可以讓你獨當(dāng)一面了?！?/br>
    柴未樊也不居功，解釋說：“是鄧姑姑幫樊兒挑的。”

    惠太妃攬住她，笑：“鄧姑姑以后跟著你，她挑的或者你挑的有什么兩樣，你有什么不懂能想起去問鄧姑姑，已經(jīng)很不錯了。”

    柴未樊只好不好意思地笑笑，惠太妃想到柴府，說：“你打算送柴府什么禮物？”

    雖說這次出宮，拜訪柴府只是順便為之，但也不能空上門，不說其他，常年不見老太太，總要獻(xiàn)上一份禮物盡了自己的孝道。

    柴未樊便將心里的打算說出來，“我那里還有兩匹顏色暗沉一點的云羅緞，打算將它送到柴府?！?/br>
    惠太妃點頭，“你心里有數(shù)就好?！?/br>
    于是，第二天一大早，柴未樊便坐著馬車出了宮。

    她打算先去柴府拜訪老太太，過后再趕去陳府和眾人匯合。一來此次前往大長公主府，大長公主肯定會留眾人用膳，所以長公主她們商量了下，干脆去晚一點，省得去早了沒話頭，干坐著尷尬，二來若用過午膳再去柴府請安，恐柴府留她過夜，遂干脆早點去，一會也好拿要去大長公主府拜訪的借口溜之大吉。

    秋雨細(xì)如絲，天遮云幕，暗淡叢生，涼風(fēng)穿街而過，打起簾子半卷，簌簌發(fā)聲。

    昨日還是晴空萬里，不成想今個便下起秋雨來。

    盛盞放下簾子，娥眉輕蹙，眉間顯而易見愁絲纏繞，她轉(zhuǎn)眼，見自家姑娘坐得安安穩(wěn)穩(wěn)，閉目養(yǎng)神，一點也沒煩心事的樣子，心下稍定，遂也低下頭稍稍歇息。

    一輛馬車在細(xì)雨秋風(fēng)穿街而過，最后停在了柴府側(cè)門。

    早有婆子丫鬟在這里等著，見到馬車停下，立即有一個婆子撐開傘，迎到馬車跟前。

    盛盞和卷碧先下了馬車，然后扶柴未樊下來，張婆子上趕著討笑道：“姑娘可算回來了，老太太和幾位太太們一大早就念叨著，剛剛還打發(fā)人來瞧了好幾次?！?/br>
    昨日，柴未樊已經(jīng)通知府里，她今天會回府探望。

    盛盞為柴未樊戴好兜帽，卷碧小心掩好她的織錦做就的斗篷，另幾個丫鬟環(huán)繞周圍，擋住風(fēng)雨，生怕姑娘受了寒氣。

    柴未樊淺笑抿唇，露出世家禮義，“好久不見，張mama?！?/br>
    “姑娘也好久不見，”張婆子笑得更開懷了，“姑娘剛走那陣，老奴見天念著，就怕您進(jìn)了宮不習(xí)慣，如今瞧著您一切安好，老婆子總算放下心來了?！?/br>
    柴未樊笑了笑，抬頭瞧了眼天兒，說：“煩請mama帶路，我好去寧順堂拜見祖母和各位伯母嬸母們。”

    “哎，好的?！睆埰抛訉⒂陚憬唤o盛盞，自有小丫鬟為婆子撐傘。

    她則邊往前走邊絮叨著說：“姑娘可還記得原先住的鑫雨閣，老夫人著人將鑫雨閣重新翻修了下，又添了點物什，姑娘若得空可隨時過去看看，可還滿意，說到底，這才是您家，老夫人和大太太一直念叨著您?！?/br>
    柴未樊邊聽張婆子說話，邊觀察身邊的景致，亭閣樓臺，假石流水，松枝竹影光陰斑駁，一切如此熟悉。

    聽到張婆子的話，她無聲無息地翹了翹嘴角。

    循著熟悉的小路，來到熟悉的院子，甫進(jìn)入里面，就看到兩顆繁茂依舊的海棠樹，還有一個小小的魚池。

    寧順堂也還是老樣子——寬敞、奢華、熱鬧。

    在院子里稍有些地位的大丫鬟她也都還認(rèn)識，都是當(dāng)年的舊人兒。

    唯一變得大概是老太太和幾位太太對待她的態(tài)度，她清楚地記得年前臨走前，她來寧順堂拜別，祖母和幾位伯母嬸母端坐在最上方，鎦金鶴擎博山爐香煙裊裊，模糊了她們的臉龐，顯得格外冷淡。

    至她起身離開，祖母和幾位伯母嬸母們的屁股都未曾離開椅子半步。

    如今她剛進(jìn)里屋，就被幾具暖熱的身體抱進(jìn)了懷里，親切含淚問候著，關(guān)懷著，好似她在宮里受了天大的委屈。

    柴未樊垂下眼，低聲道：“勞祖母和伯母，嬸母惦記了?！?/br>
    柴老太太喚她上前，抱住她“心兒肝兒”地叫了幾聲，然后說：“總算見到我兒了，你這些年在宮里獨自一人，受委屈了。”

    “勞祖母掛心了，但樊兒著實沒受什么委屈?！?/br>
    “傻孩子，你安安穩(wěn)穩(wěn)的，比一切都好?！庇终f，“也對，有太妃娘娘在身邊，定不會讓我兒受委屈?！?/br>
    柴未樊低下頭，笑了笑。

    聽到這，大太太放下茶盞，笑：“媳婦也心疼四丫頭，年紀(jì)小小就離了家，雖都說宮里千好萬好，但是怎么也比不上家里自在不是?！庇终f，“有大伯母疼你，若了缺了什么，受了什么委屈盡管跟大伯母說?！?/br>
    柴未樊只好說：“謝過大伯母，樊兒沒什么缺的?！?/br>
    幾人閑聊會，老太太突然說：“前些日子，我讓你大伯母將鑫雨閣重新修整了番，說到底，這才是你家，太妃娘娘心善，將你攏在身邊養(yǎng)了些日子，但哪有一直打擾太妃娘娘的道理?！?/br>
    她拉著柴未樊的，滿臉慈祥，“你說是吧，四丫頭？”

    柴未樊臉色不變，來拜訪之前姑姑和她料想到老太太必然會提到這個話，也已想好了對策。

    她乖巧地彎唇，說：“樊兒也想念祖母和眾位伯母嬸母，只是姑姑她這兩年身子不大好，皇上特意交代讓我好好陪陪姑姑，樊兒不好抗旨，”

    她撩起眼，滿懷歉意地說，“樊兒不孝了，不能在祖母身邊伺候您?！?/br>
    說著，她起身就要跪下，老太太急忙拉住她，嗔道：“你這孩子，皇上看重你是好事?！?/br>
    她眼神淡淡地撇向大太太，與她對視一眼，轉(zhuǎn)頭對柴未樊笑，“你祖母身體好著呢，哪里需要你回來伺候，你就安心待在太妃娘娘身邊，好好照顧娘娘?！?/br>
    柴未樊乖巧地垂眉搭眼，“是，祖母?！?/br>
    第19章

    從柴府出來，回到馬車上，盛盞吩咐車夫往陳府趕去，轉(zhuǎn)身坐到柴未樊身邊，靜了會，鼓起嘴巴，說：“姑娘，您果然沒猜錯，老太太她們果然還沒放棄讓您回府的念頭，幸好娘娘憐愛您，來時給您找準(zhǔn)了借口?！?/br>
    柴未樊靠在車背上，閉目養(yǎng)神。

    祖母她們正心焦與宮里重新打好關(guān)系，等閑見不到姑姑，定然會將想法打到她身上。

    卷碧將軟枕放到她背后，側(cè)身小心給她捶肩，盯著她秀美溫婉的睡顏，卻說：“若是老太太反復(fù)提起這件事怎么辦？”

    酈朝以孝治國，說到底，那是柴未樊親祖母，一兩次還好，若是老太太反復(fù)提起，就是皇上也不能壓著不讓她回府。

    柴未樊睜開眼，笑：“你們不要瞎擔(dān)心了，祖母她們雖不甚疼我，但她們現(xiàn)在巴結(jié)姑姑還來不及，之所以想讓我回府也是為了和姑姑重新打好關(guān)系，怎么會做這種買櫝還珠的事？”

    其實，要她說，祖母她們應(yīng)也不是特別堅決地讓她回府，畢竟感情需要維持，若她離開姑姑太長時間，誰知道那兩年培養(yǎng)起來的感情會不會逐漸消失，所以祖母今日只是提起個話頭，她稍稍表達(dá)自己的意思她就沒再堅持。

    那邊，大太太帶著張婆子往自己院子走去，邊走，張婆子邊將事情稟報于她。

    “老奴瞧著，四姑娘仍是軟綿乖巧的性子，便是在宮里養(yǎng)久了，不舍得離開太妃娘娘也是情有可原。”

    大太太瞇起眼睛，嘴角噙著一絲玩味的笑容，“咱們這位四姑娘，比之年前，長進(jìn)了許多?！?/br>
    聞言，張婆子想了想，點頭：“這倒是，四姑娘為人待事愈發(fā)全乎了?！?/br>
    “宮里是個歷練人的地方啊。”

    張婆子貼身上前，對扶著大太太的丫頭擺擺，自己上前攙住大太太，笑：“說來，這闔府上下，屬咱們大姐兒最為玲瓏全乎又聰慧過人，太太，這太妃娘娘看重四姑娘除了因四姑娘當(dāng)時年少失孤，更重要的無非咱們柴府是太妃娘娘的母家，若大姐能進(jìn)宮多探望太妃娘娘，想必太妃娘娘只會更喜歡咱們大姑娘?！?/br>
    大太太愣住，半晌，她敲敲指，含笑望張婆子一眼，“你呀，真是越老越精活了?！?/br>
    張婆子笑瞇瞇：“老奴這都是肺腑之言?！?/br>
    ………………

    柴未樊趕到陳府時，長公主和二公主都未到，長公主的伴讀和寶陽郡主的伴讀倒是已經(jīng)到了，陳芷涵將她引到客廳，順便為她介紹寶陽郡主的伴讀。

    寶陽郡主的伴讀一是靖平侯的侄女，也就是寶陽郡主的表姐，二則是太皇太后母族廖府的一個姑娘，兩人都出身高貴，昂頸傲然，對柴未樊雖說不是多冷慢，但也絕算不上熱情客氣。

    柴未樊自不是不識的人，回以一笑便端正坐好，好在一會長公主和二公主到了，幾人坐著敘了會舊便起身朝大長公主府趕去。

    寶陽郡主親自接待了她們，就是這表情有點皮笑rou不笑。

    “勞煩表姐還記得來看看我?！?/br>
    長公主吩咐宮女將禮品放下，面上擺出一個十分標(biāo)準(zhǔn)的笑容，“表妹這話不是生分了，姨母生病，我等作為小輩來看望難道不是分內(nèi)之事？”

    寶陽郡主：“呵呵。”

    一個身著淺綠色坎肩的丫頭悄悄走進(jìn)來，給諸位行過禮之后，說：“公主請諸位過去。”

    柴未樊跟在長公主和寶陽郡主后面，不緊不慢地朝臥室走去，甫一進(jìn)去，大長公主便喚長公主坐到跟前，握著她的說：“有些日子不見你了，最近可還好？”

    長公主親昵地依在大長公主肩膀旁，說：“蘊書一切都好，就是有些日子沒見姑母，心里惦念得慌，姑母，你這病怎么回事？怎么遲遲不見好？宮里李太醫(yī)可說了什么？”

    大長公主臉色蒼白，病容滿面，聞言笑道：“不過是貪涼用了些涼物，沒什么大礙，過些日子就好了?！?/br>
    “那就好，這樣蘊書就知道回宮該怎么回報皇祖母了，皇祖母也對您惦念得緊，出來時反復(fù)交代我，讓您務(wù)必聽從醫(yī)囑，好好用藥，早日康復(fù)去宮里問安?！?/br>
    大長公主：“讓母后擔(dān)心了。”

    柴未樊看著親密無間的二人，分外詫異，沒想到和寶陽郡主勢如水火的長公主居然和大長公主關(guān)系還不錯。

    跟長公主說了會話，大長公主看向其余眾人，說：“麻煩你們過來一趟了?！?/br>
    她們弓身行禮，“愿大長公主貴體早日圣安?！?/br>
    大長公主點頭，未施任何粉黛的面容卻不顯寡淡，她的長相便是那種姿色艷麗，莊重嚴(yán)肅，看了會大家，突然開口：“柴四姑娘是哪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