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2節(jié)
柴未樊慌亂地抬起眼,黝黑清澈的眼眸對上皇上定定的眼神。 皇上拂了下她凌亂的碎發(fā),解開身上濕淋淋的外衣,給她套上,她剛被皇上從水里救上來,衣服緊緊貼在身上,少女初步發(fā)育的美妙身姿一覽無余。 他喉嚨滾動,悶聲道:“我們先脫離困境再說?!?/br> “公子!公子!”剛說完,不遠處就傳來焦灼的呼喊聲。 柴未樊猛地一震,一把推開皇上,下意識側(cè)過身,背對那邊,攬住自身。 這時候,她才發(fā)現(xiàn),他們居然飄在一塊巨大的斷裂木板上,估計是某個船斷裂破開,僥幸被皇上扒到,然后就將她拖了上去。 不過片刻功夫,那邊便尋了過來,衛(wèi)元洲看見他們,十分著急,“快去救公子和小姐?!?/br> 柴未樊他們被救上船,兩個宮女迅速拿件干凈大髦將她包住,然后攙著她進了船艙,臨走前,聽見衛(wèi)元洲跟皇上稟報情況,“刺客俱已伏誅,本想留下一個活口,只是那活口見狀不對,提前咬舌自盡了……” 她恍恍惚惚被帶進船艙,模模糊糊被宮女伺候著擦干身上的水,然后換了身干凈的衣服,最后將她埋入厚棉被里,然后給她端來杯熱乎乎的茶。 “姑娘,您先委屈喝點熱茶暖暖身子。” 柴未樊接過暖茶,喝下兩口,熱騰騰的茶水滾下喉嚨,潤入心肺,胸腔率先熱起來,緊接著,熱流流入四肢,四肢也暖和起來,不再那么潮濕冷硬。 她的腦袋也開始轉(zhuǎn)圈,率先想到的便是剛剛表哥的表白。 短暫的驚愕過后,便是無盡的歡喜,只覺渾身輕飄飄的,恍如飄在半空中,又漲漲的,仿佛心間被塞入一盒子甜軟糕點,又漲又酥。 她慢慢抬起手,摸著自己的臉龐,發(fā)燒了似的燙得灼手。 柴未樊嘴角慢慢暈開一抹笑意。 只是,這抹笑意未達到眼中便立即被她收起來,她猛地坐起身,著急問道:“盛盞,我的宮女怎么樣?還有二公主,我貌似聽到她落水了,她們都怎么樣?” 宮女急忙拉住她的手,寬慰她,“姑娘不要著急,盛盞姑娘沒事,二公主她們也都沒事。” “盛盞她在哪里?” 不論怎樣,柴未樊最擔心的是盛盞,她們主仆二人情分不同常人,她落水后,盛盞緊跟著她跳了下來,后來大家都趕著去救她和二公主,盛盞只是一介宮女,自然沒多少人在意。 如果盛盞沒事,她肯定會第一時間沖上來,只是現(xiàn)在她都躺上床了,盛盞也不見人影,柴未樊不免心急若焚。 宮女耐心回道:“盛盞姑娘嗆水比較多,但現(xiàn)在已經(jīng)脫離了危險,只是還在昏迷中?!?/br> 聞言,柴未樊松了口氣,人沒大礙就好。 宮女重新將她壓下去,給她蓋好,“姑娘,您快躺好,剛剛落水,若是著涼生病就不好了。” 柴未樊依言躺好,又擔憂問道:“長公主,二公主和建安郡王府小姐都沒事吧?” “都無事,只二公主落了水,長公主正在那里照看二公主,建安郡王府小姐貌似在照看酈世子?!?/br> “那就好?!辈裎捶畔铝诵?。 寧靜了會,轉(zhuǎn)而又想起皇上的話,她心臟漏跳一拍,轉(zhuǎn)過身,面向窗戶,又想起今晚的刺殺,到底是誰,這么想要表哥的命?當初在獵場便是,幸好表哥人大命大,一直都轉(zhuǎn)危為安,想起這些,心里一時紛亂。 經(jīng)過此次危險,眾人也不敢在外面停留,飛速回了宮。 惠太妃抱住臉色蒼白的柴未樊,痛哭失聲,“我兒,你怎么總是命途多舛?!?/br> 柴未樊雖然還有些后怕,但這次不必獵場那次,她無甚大礙,便笑著安慰惠太妃。 “我沒事,姑母,你應(yīng)該換個角度想,我雖然每次都倒霉遇險,但每次都能大難不死,常言道,大難不死,必有后福,樊兒的后福都在后面呢?!?/br> 這么說一通,惠太妃心里安慰極了,轉(zhuǎn)而想起悉兒,怒道:“這次這件事一定不能就此輕拿輕放,京城境地,天子腳下,卻悄無息地冒出此等違逆之事?!?/br> 尤其兩次都涉及到她最在乎的兩個人,想到這,惠太妃恨不得將背后黑手食其rou啖其骨。 柴未樊也很生氣后怕,但她想不出滿朝文武,江湖天下,有誰會恨表哥到這種境地,而且還能擁有這種能力。 最起碼,必須是熟知表哥動向的人,表哥這次出來逛七夕,宮里只有幾個主子和貼身大宮女大太監(jiān)知道,其他人都以為表哥還待在紫宸殿中處理朝政呢。 最大可能是宗室之人,柴未樊眼神微微一瞇。 上次皇上受刺,太皇太后震怒,滿朝文武震蕩不安,此次,后宮卻驀然平靜下來,卻比上次滔天駭浪還要讓人更加不安,仿佛隨時都可能翻起一場血風(fēng)暴雨。 柴未樊足月出生,身子一直康健,這次落水,雖然在水里飄了會,但也沒生病,倒是二公主,此次落水回來就發(fā)燒了,幸好不重,喝了兩貼藥就好了。 再一個就是皇上,之前皇上說他是早產(chǎn),之前身子其實不大好,她還不信,此次落水后,皇上發(fā)起了高燒,甚至一度陷入昏厥,前兩天才輾轉(zhuǎn)醒來。 柴未樊想起表哥跟她說的話,焦灼擔心又坐立不安,直想沖到紫宸殿看看表哥的現(xiàn)狀,只是太皇太后下令無事不得煩擾皇上休養(yǎng)生息。 如此平靜幾日,暴風(fēng)雨前的寧靜,一日,太皇太后突然將文和皇后召進了壽安宮。 所有人都不知道那天太皇太后跟皇后說了什么,只知道皇后出來時面色青白麻木,身子搖搖欲墜,回去便病了。 三日后,文和皇后斃。 至于文和皇后娘家施府,一月后被皇上尋了個緣由抄家,降為庶民,五代之內(nèi)不得入仕。 柴未樊怔怔地聽著這個消息,半晌沒反應(yīng)過來。 她突然想起當年見到皇后時,那時她還是一個不惹人眼的小孤女,和姑母住在保春殿,透明度日,某日和宮女出去閑逛,見到了雍容華貴,大方高貴的皇后和她的嫡親meimei,施幼蕙像逗個玩物似的隨口逗她,至于皇后,從頭到尾都沒看她一眼,仿佛她只是地上的塵埃,根本不堪入她的眼。 一時說不清心里是什么感覺,痛恨?酸脹?迷茫? 皇后為什么要這么做?先皇去世又不是表哥動手,她為什么這么恨表哥?她手里又怎么會這么大一股勢力? 她以為,寧王的可能性較大來著。 太皇太后沒有將這件事公開,應(yīng)該一是不想皇室被人恥笑,二是顧及先皇的面子,不忍他光潔圣明的身后名蒙羞。 因著這些事,柴未樊心情很是低迷了一段時間。 她不明白,活著不好嗎?又沒什么深仇大恨,皇后何至于如此,還害得母族為自己一時的沖動陪葬,臨死前,她后悔了嗎? 可惜,沒人知道了。 再后來,柴府遞進來一個十分震驚人的消息,柴未樊當即顧不得低迷了。 柴未珮居然要許配給宋言珂! 她十分驚詫,二姐怎么會被許配給宋言珂,大伯母居然不把持二姐的婚事了,宋言珂是大伯母的侄子,大伯母不是打算和他拉近關(guān)系嗎?如果二姐嫁給了宋言珂,不說會不會疏遠,肯定不會拉近了。 后來見到柴府人,她才知道,原來那天游湖他們也去了,柴府幾位公子小姐和宋言珂在一條船上,那場刺殺,他們也被波及了,而且當時沒帶侍衛(wèi),整條船被打沉了,所有人都落了水,二姐正好離宋言珂不遠。 宋言珂救了不會水的二姐,同時也看到了二姐的身體,二姐不得不嫁給他。 知道這個事情后,柴未樊認真想了想,竟覺得二姐還算因禍得福。 誰都知道大伯母一直沒打消那個念頭,現(xiàn)在不提是顧及惠太妃不敢做太過,指不定什么時候,陳府那邊流露出這個想法,大伯母便會舊法重提。 所以,二姐嫁給宋言珂是個挺不錯的出路,雖然宋言珂現(xiàn)在身份低微,但他好歹是讀書人,什么時候都不要小瞧讀書人,還是個文學(xué)造詣頗深的讀書人,只要有個機會,宋言珂就能一飛沖天。 想到這,她立即給二姐寫了封信,勸她想開,千萬不要想不開。 后,柴未珮回信,從信中可以看出,她并未有任何不滿和頹喪,反而一如既往溫和,甚至還有些些微振奮。 知道二姐這是想到了,柴未樊微微一笑,但愿他們二人能琴瑟和鳴,白頭偕老。 壽安宮。 太皇太后神色疲憊,面目灰敗,身子大不如從前。 方嬤嬤看著心酸,上前給她輕輕捶腿,“老主子,您且放寬心吧。” 太皇太后有氣無力,“哀家這身子,哀家心里清楚?!?/br> “老主子……” 太皇太后微微苦笑,“秋南,都是哀家耽擱了你,你這一輩子未婚,卻陪哀家這個老婆子在這寂寞的宮廷里虛耗了一生。” 方秋南搖頭,笑:“老主子說什么呢,能陪伴伺候老主子是奴婢的榮幸,若有下輩子,奴婢還要伺候老主子?!?/br> 太皇太后拉住她的手,微笑,“好,下輩子咱們還在一塊,到時咱們投生到一普通人家里,就此平凡一生?!?/br> 方秋南眼角隱隱含淚,“好?!?/br> 太皇太后撒開手,側(cè)過臉,望著空中某個空白點,怔怔出神。 “人人都道宮中好,可是瞧瞧,宮中最易變的便是人心,你永遠不知道她平靜出塵的外表下是否藏著一顆墮于紅塵迷惘的心?!?/br> 方秋南緊緊握住太皇太后的手,觸及掌下瘦削嗝手的手掌,心下猛地一酸,老主子這輩子都在為酈氏奔波,臨到老,也沒有一天安生日子過。 不過這偌大宮廷里,何時才能有安生日子呢? 只要身處宮廷中,爭斗便會一直不停休。 太皇太后閉閉眼,將自己沉痛放肆的心情拉回來,手指緩慢捻動佛珠,倏忽,停住。 “聽聞,這次落水,皇上不顧自個安危硬要跳下水去救柴四姑娘?!?/br> 第90章 柴未樊走過去,攙著惠太妃回屋,問她:“姑母,太皇太后為什么找您過去???” 回到正殿,被伺候著喝了杯茶水,緩解下渴感,惠太妃才回答:“是有關(guān)長公主的婚事。” 柴未樊恍然,“和衛(wèi)世子?” 惠太妃含笑點頭,“長公主與衛(wèi)元洲青梅竹馬一塊長大,兩人無論身世,容貌還是性情都十分相合,陳太妃與衛(wèi)夫人也一直有結(jié)親的念頭,二人年齡也不小了,太皇太后琢磨著年前便把事給辦了。” 柴未樊開心道:“這是皇宮的大喜事,太皇太后她老人家一定十分開心?!?/br> 準確的說,這是先皇去世后第一件大喜事,皇宮正應(yīng)該用一件喜事來緩沖先皇去世留下的悲傷,以及前段時間兩次刺殺留下的驚惶之情。 更別說,這是長公主一輩子一次的大事,柴未樊也為長公主和衛(wèi)元洲開心。 惠太妃靠在軟塌上,想起柴未珮,嘆了口氣,問:“珮姐兒確定要許給那什么宋什么了?!?/br> 柴未樊坐到惠太妃身邊,輕輕給她揉捏手臂和肩膀,聞言,笑道:“怎么,姑母不樂意?” 惠太妃沉聲,“珮姐兒到底是柴府嫡系一派,身份雖說不能跟嫻姐兒和媛姐兒比,但也是簪纓世家之女,金貴出身,嬌生慣養(yǎng),怎么能嫁給一白身?!?/br> 柴未樊眨眨眼,沒想到姑母竟真瞧不起宋言珂。 不過以兩人現(xiàn)在的身份,的確有些不相合。 柴未樊只能將她心里的想法說出來,“我知姑母是心疼二姐,二姐便是不能如大姐一般嫁入高門望族,也不該就這樣嫁給一個白身,只是姑母,樊兒卻以為,這樣的結(jié)果對二姐來說,未嘗不是件好事。” 惠太妃抬眼瞧她,似乎不是很能理解。 “姑母您忘了,府里還有大伯母在一旁虎視眈眈,二姐一直未能徹底放下心,趁著這次二姐正好將自己的終生大事解決掉,省得將來夜來夢多?!?/br> 惠太妃擰眉,不是很贊同,“我已經(jīng)嚴厲呵斥過你大伯母,加上嫻姐兒的事,你大伯母心里應(yīng)該有所考量,不敢再做這種事了?!?/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