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6節(jié)
這一年沒什么大事,到八月底西南鳳城卻爆發(fā)一場大旱,那里連月無雨,顆粒無收,蝗蟲過境,盡是瘦如骨柴的百姓。 大旱之事傳到京城,朝野震驚! 這是事關社稷的大事,往往旱災伴隨著蝗災和瘟疫,如果處理不好,甚至會動搖國本,為此事,皇上已經(jīng)三天三夜沒怎么睡覺吃飯。 每天上朝為此事爭辯,下朝帶著一幫大臣鉆進書房繼續(xù)商討此事。 放糧,這是必須的,下賑災銀,也是必須的,只是一切都得仔細斟酌,放糧和賑災銀能不能到災民手里另說,關鍵往往不平之年還容易爆發(fā)動/亂,更別說大酈朝近年頻繁換皇帝,根基一直不穩(wěn)。 前朝忙得日夜不分,后宮也陷入了一種泥沼似的寂靜之中。 請安的日子,太皇太后提起西南旱災,眼睛下一團嬰兒拳頭大小的烏黑,看起來也很長時間沒睡好覺了。 “最近西南旱災,逐漸往東波及,這些受苦的都是我大酈朝的子民,我們雖不能出面為他們做些什么,但也應當盡到自己的一份力量,今日回宮后每人抄一份祈福經(jīng),端放到佛龕跟前,每日祈福念經(jīng),期望這次旱災早日過去?!?/br> “是?!?/br> “太后留下,其余人退下吧?!?/br> 回到永和宮,柴未樊吩咐盛盞將宣紙鋪好,抄了會佛經(jīng),想到表哥,擔心心疼不已。 最近旱災,表哥忙得腳不沾地,已許久不往后宮來,太皇太后都為這事?lián)某蛇@樣,更別說表哥,她擔心表哥把身體給累壞了。 想了想,她放下筆,換了身衣服進去廚房煮了份養(yǎng)胃的湯羹,然后前往紫宸殿。 在殿口碰到了許順達,他一向圓潤稍顯胖碩的身體也瘦了老大一圈,看見柴未樊,忙走過來,朝她行了個禮,“姑娘?!?/br> 柴未樊看了眼殿門,問他,“表哥還在書房議事嗎?” 許順達點頭,低頭看見聽晴手中的籃子,就知她是擔心皇上的身體,但是…… 許順達苦著臉,小聲說:“姑娘,皇上這幾日忙得腳不沾地,跟眾位大臣進書房兩個多時辰了,現(xiàn)在恐怕沒空。” 雖然早就知道結果應該是這個,柴未樊還是不可避免失望了一下,但也只是一下,片刻,她就調節(jié)好心情,抬起笑臉,說:“我知道,那許公公,等表哥忙完,你可不可以將這份羹湯端給他?!?/br> 許順達急忙應道:“這是自然,皇上知道您親自給他送羹湯來,心里一定會很開心。” 柴未樊笑笑,將羹湯交給他,轉身走了。 路上,聽晴勸她,“等忙完這段時間就好了,宮人也會仔細著皇上的身體,姑娘不必擔心?!?/br> 她知道姑娘不是失望沒見到皇上,是擔心皇上的身體。 柴未樊只能點點頭。 回到宮中,惠太妃將她叫過來,跟她說太后剛剛頒發(fā)了懿旨,接下來一段時間,宮中要節(jié)源開流。 柴未樊愣了下,點頭,應該的,正好她手中有點小錢,如果可以,她想為那些災民做什么。 派誰去賑災這件事吵了好幾天,最后皇上實在頭疼,震怒下拍板怒罵,都什么時候了,還計較各自的利益得失,如果把你們各自的子侄扔到災區(qū)兩天,你們就沒這閑心計較這些了,恐怕恨不得立即派人去。 諸位大臣低頭自危,喏喏不語。 最后,皇上拍板,這件事交給了酈至惑。 大家知道皇上最近十分看重酈至惑,官職一提再提,而酈至惑偏偏是個刻板的?;逝?,各方都拉攏不到身邊,心下不服,但到底不敢觸震怒下的皇上霉頭,加上這事情的確再拖延不得,只得悶口同意了這件事。 另一邊,柴未樊和長公主,二公主商量了下,都有盡自己一份綿薄之力的心,但這么大的事三人不敢貿然行事,只得先請教太皇太后。 聞言,太皇太后沉吟稍許,沒立即同意,只跟她們說她要考慮考慮,讓她們先回去。 柴未樊回去就將此事想通透了,她們三人一心為災民,想盡自己一份綿薄之力,但太皇太后老人家卻要顧及社稷和朝政,估計是怕她們的風頭擋住了皇上,聲明太顯,于社稷安穩(wěn)不利。 她無所謂,主要是長公主和二公主,尤其是長公主,有著親弟弟的長公主。 她心下暗惱,怪自己之前沒想通徹,讓太皇太后為難是其一,別影響了表哥才最重要。 幸好,太皇太后心里亮堂,之后沒再提起這件事,想來也是明白他們的心,不忍心說太明白傷了長公主和二公主的心,所以打算就這樣過去了,這件事就當沒發(fā)生過。 過了些時日,京城果然涌進來一批難民,還發(fā)生幾起小波盜竊動/亂事件,城防司不得不加重人手,將難民攔在城外,皇上命勇毅侯世子安置這些難民,然后掏自己的小金庫,為這些難民安置了帳篷白粥等才暫時穩(wěn)住這幫災民。 一時之間,皇上威望大增。 酈至惑那邊也頻頻傳來捷報,此次前去,皇上允他先斬后奏的特權,臨走前,勇毅侯世子又跟他徹夜談心,酈至惑心里一片亮堂,到了那邊開刀闊斧整頓一番,也不過多廢話,查到有貪污受賄影響賑災的官員就大手一揮,通通抓捕,又于菜市將幾個貪官斬首示眾,狠狠鎮(zhèn)住了一些心思叵測之輩,至于一些牽一發(fā)而動全身的高級官員,經(jīng)過勇毅侯世子指點,他只將他們下獄,具體的罪責,待回到京城再論。 皇城中,皇上一系列命令下達,力求將損失降到最低,最重要是要穩(wěn)住民心。 于這些事件中,還有件微乎其微,不惹人注意的小事。 過多的擔憂和cao勞后,太皇太后病了,老人病了,就喜歡子孫陪在身邊,遂命寧王妃協(xié)寧王世子進宮侍疾。 別看這只是件小事,但內里引發(fā)的驚天駭浪讓柴未樊好幾天沒睡好,別說是她,京城里任何一個世家都沒睡好。 直至同年十月份,皇上親自去皇覺寺求雨,不久后天宮竟然真喜降大雨,這件事才沒發(fā)酵起來。 這場大雨真乃人間福音! 一時之間,皇上乃真龍?zhí)熳樱斒烂骶?,天降大任等言論傳遍大江南北?/br> 聽到西南那邊稀稀拉拉下起了小雨,直至大雨漂泊,干涸的河床漸漸豐滿,所有人都松了一口氣。 柴未樊也大大松了口氣,這段時間所有人都沒吃好喝好,包括姑母,她們都瘦了一圈,惠太妃拉住她的手,眼含熱淚,“這就好了,這就好了?。 ?/br> 柴未樊大力點頭,心潮同樣激動不已。 京城的災民也開始逐漸返鄉(xiāng),同時帶回去的還有朝廷免了災區(qū)一年賦稅的喜事,不僅有利于災區(qū)重建,還將皇上的威望推高了一層。 愛民如子的言論逐漸風行,各地夸贊皇上的文章和詩句連綿不絕。 這件事的影響直到十二月份,新年前期才徹底平息下去。 這注定是個不一般的年份,也是個不一樣的新年。 從旱災爆發(fā)到新年,柴未樊只見過皇上三面,有兩次是在太皇太后宮里行色匆匆見過,最后一次自然是在新年晚宴上見到的,目不轉睛盯著瘦的顴骨突出卻精神奕奕的皇上,柴未樊說不出心里是什么感覺。 平生第一次,她理解了表哥身上的重任。 新年過后,緊接而來有三件喜事,第一件是長公主的婚事,第二件是大登科,第三件就是二姐的婚事。 先說第一件,經(jīng)過了大半年的準備,長公主的一切事宜總算預備得差不多,這是這一輩皇宮出降的第一位公主,還是災區(qū)過后的第一件大喜事,皇上有意大辦,太皇太后和陳太妃自然更加高興。 那天舉城同慶,百里紅妝,場面十分壯觀! 就是惠太妃也握著柴未樊的手,說:“長公主不論出生,身世還是婚嫁都趕到了最好的年代?!?/br> 相對比,二公主就會遜色很多。 但兩人本來的身份就不是一個等級,這件事溫太嬪看得清楚,二公主也明明白白。 長公主出降時,二公主為長姐分外開心時,免不了有些傷感,雖然長姐總是埋汰欺負她,還一直看不起她,但長姐從小就護著她,小時候那些宮女太監(jiān)欺負她,都是長姐拼著跋扈的名聲為她罰過,然后指著她的腦袋罵她不爭氣,丟了公主的顏面,她去討好太皇太后和太后,總是不忘她的一份,要不然太皇太后怎么會記得她這個柔弱不顯的二公主。 之前落水,長公主首先擔心是皇上,其次便是她,勇毅侯世子看她許多眼,可是她卻從未朝他看過去一眼,在她心里,她首先是酈朝的長公主,其次才是勇毅侯未過門的媳婦。 長姐是皇族榮耀的長公主,而她,只是個懦弱不堪的普通人罷了。 第二件喜事,無論對于社稷還是皇上,都是件大喜事,世家也都知道這次科舉對于皇上的意義。 但是,這事由不得他們阻攔,也阻攔不了。 兩個月后,宋言珂當上探花的消息便傳到了宮廷里,永和宮里,惠太妃和柴未樊聽到這個消息,愣了半晌,惠太妃是吃驚,沒想到那個宋言珂還有這能耐,順便為柴未珮高興,柴未樊則半是吃驚半是篤定,恍惚了會,緩緩綻開一個微笑。 二姐,總算可以風光出嫁了。 第95章 二姐大婚那天,柴未樊再次見到了宋言珂。 他與他們第一次見面時相比早已不可同日而語,那時的他寄人籬下,前途渺茫,就是被人欺凌,也只能默默咽下那些苦楚。 現(xiàn)在的他,面對世家即使仍然比不上,但好歹有了可以讓他立足的資本與驕傲。 柴未樊與其他柴府的姐妹站在后面,看他站在眾位男子中間,受到刁難卻淡然一笑,不卑不亢,對答如流,處之有度。 “聽說這位宋公子自幼長于鄉(xiāng)間,在那毫無教養(yǎng)和氣度的地方長大,沒想還能養(yǎng)出如此風度,怪不得能得到探花美名。” “jiejie此話差矣,雖咱們二姐夫在鄉(xiāng)間長大,但他祖父與父親都是讀書之人,也算出自耕讀之家,與那些整日地里刨食的人家到底不一樣?!?/br> “二姐真是好福氣,不僅逃掉被大伯母賣去聯(lián)姻的命運,還能嫁的如此如意郎君?!?/br> 說話的兩人是柴府的庶女,對于柴未珮的婚事,她們一開始是持看笑話態(tài)度,雖說柴未珮父親是庶子,但柴未珮是嫡女,比她們這些嫡系庶女身份到底要高一點,尤其不論大房還是四房的主母都是眼里揉不得沙子之輩,她們被各自的主母折磨得不成樣,看到柴未珮受苦,心里自然只有看笑話的念頭。 誰想,峰回路轉,人家不僅沒受苦,還轉頭釣個金龜婿,這運氣可以說羨煞眾人了。 聽到那兩人的話語,柴未樊微微一笑,靜靜看向被圍在中間的宋言珂。 突然,宋言珂將視線轉過來,一下子與她的目光對上。 柴未樊愣了下,隨即,她微微點頭頷首,面上的微笑一成不變,恍如他們初見那次,云淡風輕,波瀾不驚。 恍惚了好一會,在眾人將要起疑惑時,宋言珂朝柴未樊淡淡一笑,慢慢收回了目光。 此生此世,兩人終究沒有緣分,他就不該再起奢望之心,這樣對她對他未來的妻子都不是件好事,況且早有人說過,柴府眾位姑娘之中,柴四姑娘雖然自幼失怙失孤,卻是最為尊貴的人,有宮里頭惠太妃和皇上為靠山,便是如長公主一般嫁入頂級世家也不是難事。 兩人回去皇宮,盛盞想到宋言珂猶自感嘆。 “沒想到當初的少年還有這種境遇。” 柴未樊掀開簾子朝外看,聞言漫不經(jīng)心道:“是啊?!?/br> 回到皇宮,隔日,朝太皇太后請安,太皇太后望著人煙稀少的后輩,不禁黯然。 “自阿書出嫁,宮里頭便不如前頭熱鬧了。” 聞言,該擔當活躍氣氛的二公主和柴未樊默默低下了頭,被母妃瞪了一眼的五皇子急忙攬住太皇太后的腰,撒嬌道:“祖母,有小五還不夠嗎?” 太皇太后立即流露笑顏,“好,好?!?/br> 聊了會,眾人起身告退,太皇太后揮揮手,卻說:“皇帝留下?!?/br> 柴未樊頓了下,沒抬頭,徑自轉身退下。 等所有人都離開后,太皇太后擺擺手,又讓伺候的宮人退下,然后盯著皇上,緩緩開口,“皇帝,前兩年你年齡尚小,哀家壓著不讓朝臣提給你立后的事,但你今年十六了,你二皇兄十五就已經(jīng)娶了皇后,立后這件事該提上議程了?!?/br> 皇上垂著眼,半晌,輕聲道:“孫兒還未穩(wěn)住朝廷,不敢立后?!?/br> 太皇太后擺手,“穩(wěn)住朝廷非一朝一夕,難不成為了這個你便遲遲不立后了不成?皇帝,皇嗣之事事關江山社稷,刻不容緩啊?!?/br> 皇上抬起眼,認真道:“孫兒知祖母掛念,但請祖母放心,孫兒有信心在兩年之內穩(wěn)住朝廷,屆時再考慮立后的事,不過兩年,孫兒等得?!?/br> “可是祖母等不了了!”太皇太后虎起臉,繼而她流露出幾分哀色,“皇帝,哀家歷經(jīng)三代皇帝,你以為哀家還能挺幾年?” “祖母您在說什么呢?!被噬夏樕蛔?,“您定會長命百歲,延年益壽?!?/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