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4節(jié)
想他朱浩天,自從當(dāng)了爹之后,走馬斗雞的惡習(xí)也給改了,眼下唯一的念頭就是盼著女兒能早日白一點。聽說福建盛產(chǎn)珍珠,幾年后去了封地,他得大量購置珍珠,那東西或許能令黑膚變白。 * 趙慎的書房歸置的素樸大氣。 這還是趙凌頭一回來這間屋子。 為了避嫌,趙夔與趙翼今日沒有登門,趙凌將此番“串門”的目的說了出來,“八王爺夫婦二人被困京城的消息,你已經(jīng)知道了吧。以你之見,皇帝突然此舉,是不是已經(jīng)察覺到了什么?” 趙慎品著一杯君山銀針,他沒有直接表態(tài),神色也極為尋常,沒有表露任何的異樣。 趙凌接著又道:“屆時若是真的紙不包住火,起兵倒是不難,就怕一時間生靈涂炭,你也沒法得個名正言順。” 其實,趙凌這話的意思,便是向趙慎說明“造.反”的利弊。 趙家如今有一大家子的人,趙凌不可能絲毫不在意,若是換做幾十年前的他,早就帶兵反了。 趙慎眼前浮現(xiàn)上輩子的種種,他后來殺過很多人,他嗜血成性,但凡對他有反意的人都得死,就連兩位兄長也與他反目成仇了,說他是一代暴君,當(dāng)初還不如不幫他! 那時候趙慎已是一半癲狂,他終于想起了他的寧寶兒和前塵種種,可他的寧寶兒已經(jīng)死了,他又慈悲給誰看? 但如今不一樣了,他是個有血有rou的人。 趙慎放下杯盞,神色依舊清淡,他說:“無需大費干戈,兒子有計劃的,父親不必著急,屆時一切自然水到渠成?!?/br> 趙凌聞言,有那么一瞬,像看見了春花漫開,他笑了笑,鐵血男兒也抵擋不了他的慈父心腸。 趙慎微微一愣,沒想到趙凌還是......很煽情。 他說起了一個重要人物,“父親以為李德海此人如何?” 趙凌被分散了注意力,總算是沒有沉浸在無限泛濫的“慈愛”之中。 “怎么?你是想拉攏他?李德海掌東廠廠督之職,這些年雖不干涉朝政,但內(nèi)閣那幾位多多少少還得給他幾分薄面?!?/br> 趙慎點了點頭,“此人可用。” 趙凌又問:“那你可有把握?太子未必不想拉攏李德海,但似乎并沒有讓他得逞?!?/br> 趙慎道:“此人入宮之前,家中有一胞弟,死于數(shù)年前的一場瘟疫,不過李家倒有一遺孤,人就在我手上?!?/br> 趙凌深吸了一口氣,面色喜色,“那敢情甚好,事不宜遲,你早些行動,八王爺已經(jīng)暗中與我聯(lián)絡(luò),他們夫婦二人被錦衣衛(wèi)盯的緊,根本抽不看身,看來皇上是真的起疑了?!?/br> “我只是想不通,皇上是如何看出來的?” 關(guān)于這一點,趙慎從不懷疑。 或許皇帝曾經(jīng)也有過真心吧,亦如他對他的寧寶兒,上輩子本該忘卻一切前塵,但只一眼見過,他便知道這人就是他苦苦尋覓的遺憾了。 * 是夜,冷月如霜。 趙慎第一次提出要與李德海見面,原本李德海的態(tài)度很明顯,他不選擇站在任何一邊。 但趙慎讓人捎了一塊玉佩過去,那玉佩并不值錢,卻是獨一份的存在。 李德海見著那塊玉佩,便火急火燎的尋了機(jī)會出宮見趙慎。 眼下已近元宵,夜風(fēng)已經(jīng)沒有那么冰寒了。 趙慎身著披著一件保存墨綠色刻絲鶴氅,他不遠(yuǎn)處停放著一輛翠蓋珠纓的華車,馬車上他的小王妃正趴在車壁聽著這邊的動靜。 他無聲一笑,也不知想到了什么。 李德海捧著自己親手雕刻的玉佩,老jian巨猾如他,竟是一時間嗓音發(fā)顫,“不知王爺是從何處得來的這塊玉佩?” 趙慎神色淡淡,一點都不像是個謀權(quán)之人,他手中還抱著方才趙寧塞給他的湯婆子,面上罩著粉色繡蘭花的絨布,一看就是女子所用之物。 趙慎道:“幾年前機(jī)緣巧合,本王路經(jīng)上虞縣,正巧碰見一場瘟.疫,隨手救了一個年幼的女嬰,她身上便有這塊玉佩?!?/br> 未及李德海問出口,趙慎接著道:“女嬰父母俱亡,廠公節(jié)哀順變?!?/br> 李德海原先是跟著師傅做玉匠的,后來因著家中實在揭不開鍋,才入宮討口飯吃,他臉上悲色明顯,看著手中的玉佩,喃喃了幾句,“難怪.....難怪雜家尋了幾十年了也沒尋到人,原來他們已經(jīng)不在家鄉(xiāng)了......早該猜到,早該猜到?。 ?/br> 幾番長嘆之后,李德海又問,“那,那個孩子呢?” 趙慎不會拐彎抹角,他扭頭看了一眼馬車的方向,這時春竹按著主子的事先吩咐,朝著他走了過去。 李德海一直盯著春竹看,他自家的人,他還能認(rèn)得幾分出來。見春竹的眉眼幾乎與他二弟是一個模子刻出來的。李德海緩解了一下情緒,又見春竹是丫鬟打扮,但身上的衣料不是尋常大戶人家的下人能穿得起的,而且小姑娘長的粉面桃腮的,一看就是這些年過得還算不錯。 最起碼沒有受到苛待。 李德海倒不會因為趙慎將他的侄女當(dāng)做下人而動怒。 只要人還好好的活著,即便是當(dāng)了下人也沒什么,日后他再好好對她便是。 “主子,您找奴婢?”春竹有點怕了,是不是她沒伺候好王妃,主子終于忍不住要將她給發(fā)賣了? 未及趙慎開口,李德海寬慰道:“好孩子,我是你.......” 一言至此,李德海卻止住了話,他雖位高權(quán)重,但到底是個閹人,這些年幫著皇帝干過太多弒殺血腥之事,坊間對他的傳言并不太好聽,還有人說他夜間會吸小孩血。 李德海不動聲色的將玉佩收了起來,多看了幾眼春竹,這才對趙慎道:“王爺,可否借一步說話?” 趙慎讓春竹又下去了。 這時,李德海主動道:“王爺,雜家日后愿為您所用,只盼王爺能為這孩子許個好人家,給她留條出路?!?/br> 聰明人說話很少拐彎抹角,趙慎答應(yīng)了下來,“好,屆時本王會讓王妃收春竹為義妹。只是廠公應(yīng)該知道,究竟是王妃的義妹身份高貴?還是皇后的義妹更容易高嫁?” 這個條件太誘人了。 只要春竹日后成了一國之母的義妹,她便徹底擺脫了奴才的命運(yùn),想嫁世家子弟并不難。 李德海摁了摁懷里的玉佩,眼看著時辰不早了,他道:“王爺,不滿您說,皇上如今對太子愈發(fā)不滿,您若想成事并不難。只是此番寶藏一事,還望王爺切莫插手,皇帝最為忌諱的就是野心太強(qiáng)之人?!?/br> “另外,八王妃的事,還望王爺早做準(zhǔn)備?!?/br> 趙慎點了點頭,“好,本王知道了,廠公且先回去吧?!?/br> 李德海不太放心的看了一眼春竹的方向,趙慎道:“吾妻心善,待身邊的下人一貫很好,廠公放心。” 李德海這輩子是沒法有子嗣了,他與胞弟曾相依為命,之所以入宮也是為了養(yǎng)活弟弟,眼下只有這么一個侄女在世,他自然是無比牽掛。 “那好,勞煩王爺照拂一二了,只是.....還望王爺能替雜家保密,雜家不盼這孩子能認(rèn)雜家。” 人人都有自己的不得已,趙慎尊重旁人的選擇。 “好?!彼谎裕延芯踔?。 李德海在宮內(nèi)這么些年,見慣了權(quán)勢中人,但還沒有一人給他的感覺能如趙慎一樣。 或許,這便是真命天子了。 趙寧一直在馬車上待著,她并沒有聽到趙慎與李德海說了些什么,待他上了馬車,一股子涼意襲來,但他很快就落下了車簾,之后對外面的人吩咐了一聲,“回府?!?/br> 趙寧覺得他好生奇怪,現(xiàn)在走到哪里,都將讓她跟隨其后。 她又不是他的尾巴! “四哥,你是不是有什么事瞞著我?”趙寧問。 趙慎將手中的湯婆子又還給了她,那一臉的清俊模樣突然就變了,笑道:“你不是也有事瞞著我?你還沒告訴我,當(dāng)年楚國那個美男,你究竟有沒有收?” 他是想跟她算后賬么? 趙寧不會上當(dāng)?shù)?,“不告訴算了,我也不是很想知道的。” 趙慎低低一笑,這樣冰冷的長夜,有她在身邊,竟也無比鮮活。 “我猜你肯定沒有看上他,畢竟誰能與我比?” 趙寧:“......” * 三月三,上巳節(jié)。 八王妃被單獨召見入宮。 她明知此番入宮大為不吉,但皇命不可不從。 八王爺?shù)搅舜丝?,才最為痛恨年輕時候的自己,他若是多一點野心,多一份狠絕,問鼎的人是他的話,便無人能拆散他與心愛的女人。 在皇權(quán)面前,誰都得低頭服軟,這個滋味他就早就嘗過了,在八王妃走之前,八王爺在她耳邊道:“我等你,若是日落后你還不歸,我便與趙凌聯(lián)手起事了,你且放心,趙慎他早做了兩手準(zhǔn)備。不到萬不得已,我不會魯莽行事?!?/br> 八王妃點了點頭,她絲毫也不怕,她的男人和兒子都在她身邊,她已經(jīng)不是二十一年前那個孤立無援的寧妃了。 現(xiàn)在想起了也真是可笑,皇帝都打算要了她的命了,卻沒有剝奪她的封號,“死”了的那個寧妃一直冠著這個頭銜。 皇帝在乾坤殿看著錦衣衛(wèi)搜羅來的證據(jù)。 雖然都是零零散散的碎片,可已經(jīng)相思入魔的皇帝非要堅信張氏就是他的寧妃。 錯不了的!一定錯不了! 可他如何能讓她承認(rèn)? 不!他沒有證據(jù)不要緊,普天之下的一切都是他的,包括了她在內(nèi)。 八王妃被人領(lǐng)入殿內(nèi)時,皇帝已經(jīng)理了理龍袍,他從龍椅上迫不及待的走到了她的面前,“真的是你么?朕的寧妃,你.....你還活著?” 八王妃面容清淡,沒有太多的情緒,她道了一句,“皇上認(rèn)錯人了,妾身是八王妃,不是什么寧妃?!?/br> 皇帝可能不太喜歡聽到“八王妃”三個字,他突然捏起了八王妃的手腕,用了一股蠻力拉開她的袖子去看,但見那上面無任何痕跡,皇帝依舊是不死心。 “不,朕不會認(rèn)錯你,你變成什么樣,朕都不會認(rèn)錯。你,你連手腕上的痣也抹去了?你就那么恨朕?” 八王妃冷漠的看著眼前這個男人,眼中毫無敬意或是懼怕,就像看著一個可憐蟲。 殿內(nèi),只有皇帝一個人喃喃道:“對,你應(yīng)該恨朕。都是朕不好,朕不該....不該聽信了jian人之言,不過朕已經(jīng)給你和王家報仇了,溫家全族被誅,你可高興?” 八王妃內(nèi)心笑了,到底誰才是始作俑者?他不會以為只有溫家吧? 八王妃眼下很惜命,更珍惜與心儀之人在一塊的光陰,她一點都不想在皇帝身上浪費半點時間,“皇上,妾身聽不懂您在說什么?妾身是八王妃,是皇上的弟妹?!?/br> 弟妹! 他不需要弟妹! 皇帝明顯慍怒了,“你們將朕耍的團(tuán)團(tuán)轉(zhuǎn)是不是覺得很好玩!讓朕親自給你證婚,將你嫁給旁人!你......你別再傷朕了,好么?” “朕什么都給你,皇位也留給咱們兒子,你回到朕的身邊來,好不好?朕.....朕求你......朕什么都沒有了” “.....朕除了天下,一無所有.......”這話說來諷刺,但也是肺腑之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