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3節(ji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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杜衍挑在今天回家就有這個意思,他怕傅家認了這件事后還有要善后的,早決定在上船前回杜家住一段時間,看看情況。 聽江月兒這樣講,順勢便道:“那好,記得別亂說啊?!?/br> 江月兒“嗯”了一聲,留下荷香:“你這幾天就去伺候少爺,看著他別讓他離了你的眼前,他要不見了,我就找你算帳?!?/br> 杜衍“嘿”地一聲:“你還監(jiān)視起我了?” 江月兒理直氣壯道:“誰讓你總騙我的,你活該!”說完,不由分說地帶著蓮香蹬蹬跑了。 留著杜衍跟荷香大眼瞪小眼,荷香忐忑道:“少爺?我們現(xiàn)在去哪?” 杜衍往杜家的方向看了看,見前頭那丫頭都快出了巷子,一揮手:“跟著你們小姐?!彼挂纯?,她還能有什么招! 江月兒能有什么招?她帶著蓮香,倆人連走了兩家書畫鋪子,蓮香嘴巧些,走了幾家看出了些門道,到第三家的時候,好說歹說,總算賣出去了一幅畫。 就是那幅秋牡丹的,賣了半兩銀子。 江月兒雖說仍不滿意,可這半兩銀子比先前的那一百文高多了,而且,她賺錢了?。?/br> 拋去紙墨顏料,半兩銀子一幅畫她妥妥賺了??! 這樣一想,江月兒就高興起來,連走路都帶起了風,直到—— 那混蛋在她出門時,低聲在她耳邊笑道:“還差四兩半銀子,剩兩天了,怎么辦呢?” 江月兒一甩頭:“哼!”完全高興不起來了呢! 杜衍悶笑著跟在她后面,看她還能折騰出什么招來。 走了好幾家,剩下的畫她都沒賣出去,江月兒索性叫蓮香跑一趟,給她先送回了家。 她自己實在是走累了,看見路邊有賣冰果飲的,一問價錢,只要十文,江月兒十分大方地掏出了四十文錢,請兩個婢女和那混蛋一人喝了一杯。 結(jié)果那混蛋接了杯子,搖頭晃腦地先說了句:“現(xiàn)在連半兩銀子都沒有了,可怎么辦?”好像他真為自己有多著急似的! “不想喝還給我!”江月兒怒伸手。 被那混蛋端著杯子往后一轉(zhuǎn),一口便喝了半杯,笑道:“有人請客我為什么不喝?我不是在cao心這請客的人怎么想法子籌銀子嗎?” 江月兒很有氣勢地喝了句:“你閉嘴!”看蓮香跑了回來,迎上去問她:“可都拿來了?” 蓮香猶豫片刻:“哪拿得來呢?王嬸就在院子里,我拿什么她都看得見。我只能揀些小巧些的拿出來?!?/br> 江月兒讓她打開帕子,上頭只有一條蝴蝶釵,一對銀丁香,還有幾條鏈子,不覺嘆了口氣:“希望這回能行吧?!?/br> 杜衍也把他大頭湊了過來,一樣樣看過來,驚道:“你讓蓮香拿這些東西做什么?你不會是想當當吧?就你這些破爛,能當出兩文錢嗎?” 江月兒雖然不缺吃不缺喝,但她留頭都沒兩年,先前她爹娘給她買的釵啊朵的都是幾文錢從貨郎擔子里買來的,能值什么錢? 江月兒不是不知道,可不是病急亂投醫(yī)嗎?她再不想想辦法,自己真要被阿敬扔在松江了! 江月兒也沒想著瞞他,只作聽不見他說什么,領了蓮香往幡旗上寫著“當”字的當鋪走去。 杜衍跟在后頭直笑:“你不先拜拜財神爺再進去嗎?今天你這些東西要當?shù)贸鋈?,得是被財神爺摸了頭才有的運道吧?!?/br> 聽他呱噪了一路,江月兒早煩他煩得要命,叫兩個丫鬟將他攔了,自己拿著東西進去問了問。 當鋪的大朝奉要不是看在她穿著尚算光鮮的份上,怕不是要把她攆出去! 江月兒碰了一鼻子灰出來,想起今天一天的收獲,眼睛都灰了,耷著個腦袋悶頭直走。 杜衍看她可憐,終于說了句人話,伸手揉揉她的小髻:“掙錢原本就不簡單,你也別灰心——” 江月兒一把拍掉他的手,道:“我才不灰心!你等著,我肯定能賺出這份錢?!?/br> 杜衍跟了她一整天,對她的能耐也有了數(shù),認定她這回是折騰不出什么了,難得大度一回,笑:“好,我等著?!?/br> 一看他就是在哄人! 江月兒氣呼呼瞪她一眼,拉著蓮香走了:“別理他!” 怎么才能賺到錢呢? 到晚上睡覺的時候,江月兒抱著被子都還在想。 她想啊想,想啊想,想得頭都開始發(fā)暈了,也沒想出來。 昏昏沉沉中,她覺得她好像已經(jīng)登上了去梅州的船。兩邊浪濤滾滾,船上人聲笑語不歇。江月兒站在船頭,望著兩邊倒退的山峰,只覺得靈感涌動,真想作畫??! 突然,腳下的甲板劇烈地晃動起來,船上行人開始尖叫著跑動。 江月兒站在原地,看著不知道哪里來的江月漫過了她的鞋子,打濕了她的裙子,耳邊不知道什么人在叫:“快跑??!船艙破了!” 船艙破了…… 江月兒猛地坐起身來。 第二天,清晨 杜衍是被門外急促的敲門聲叫醒的。 墨生問了聲:“是誰?” “是我,墨生,快叫你們少爺起來,我有重要的事要跟他說?!?/br> 墨生一開門,江月兒衣服都沒穿整齊,幾乎是撲到了他面前:“衍哥兒,你不能坐船去梅州!” 杜衍早猜到她今天要折騰,偏不問她,示意墨生出去,只道:“不成,我船費都已經(jīng)交了。” “那就退了!”江月兒急道:“你交這么快干什么?我跟你說,那艘船不能坐,要翻的!” 杜衍神色凝重起來:“你慢慢說?!?/br> 只聽了個音兒,杜衍就知道,必是這丫頭又開始做那夢了。她不會在這種事上開玩笑。 江月兒做過幾回夢之后,江家人也掌握出了規(guī)律:她一般情況不做夢,只有在自己或家里有人有危機時才會夢。 從上次做夢的時間算起,她已經(jīng)有五年沒有做過類似的夢了。 江月兒盡量將所有的細節(jié)都回憶完整,急道:“肯定是我們?nèi)ッ分莸拇鍪铝?,阿敬,這回你就別去了吧,命要緊哪?!?/br> 杜衍突然想起來一件事:“你確定是去梅州的船?你連船錢都沒弄到吧?” “這——”江月兒卡殼了一下,怒道:“你別小瞧人!” 杜衍皺眉道:“這是小不小瞧你的問題嗎?你好好想,是不是去梅州的路上發(fā)生的事?” 他這樣一追問,江月兒也不確定起來:以前她夢里所有的信息都是別人說出來的,可之前的夢里,她只顧著看景高興去了,根本沒留意別人說什么?。?/br> “好吧,我也不清楚。但是,我感覺這就是去梅州的船,你別坐船了,真的?!?/br> 對江月兒警告,杜衍還是聽得進去的,他答應道:“好,我今天就去把交的定金要回來。還有,你最近也別坐船了。要是阿叔他們讓你回家,你也要走陸路才能回去,明白嗎?” 江月兒道:“那還用你說?你快去吧?!?/br> 跟杜衍交代了這些話,江月兒又回房梳洗了一下,跟外公外婆吃了早飯,就聽王叔來報:“老爺,蘭家莊來人,說來接咱們表小姐去一趟。” 江月兒想起來,自己先是答應過秋玫今天會去陪陪蘭夫人的,雖然她這里還有不少事,但總不好食言,便道:“王叔,你跟來人說一聲,說我收拾收拾就走?!?/br> 杜老爺跟米氏知道蘭夫人的身份,雖說杜老爺遠離官場有不少年了,但心里明白,能認識這樣的人物,對外孫女會有極大的好處。因此并不攔她:“你去吧,早些回來?!?/br> 江月兒回了房,發(fā)現(xiàn)昨天被自己翻得亂七八糟的畫卷都還擱在書案上,靈機一動,對蓮香道:“這些先別收拾了,再抱去蘭夫人那請她看看吧。” 蓮香自然照做。 于是,隔了一天后,江月兒又抱著一堆畫到了蘭家莊。 秋玫看了笑道:“江小姐還真是刻苦呢,這天天抱去抱來的,不辛苦嗎?” 江月兒另有打算,事到臨頭,反而還怯了,只是笑了笑,沒說話。 秋玫視線一正,忙下去蹲了個禮:“大少爺?!?/br> 蘭少爺正從游廓的另一頭走過來,看見江月兒抱著一大堆畫,差點被畫卷埋住的樣子,不由笑了:“聽說你從我娘那騙了幅好畫,你是怎么騙的?” “我沒騙!”事關名譽,江月兒要不能由著他胡說,道:“我是問夫人討教畫道,夫人愿意送我的?!?/br> 蘭少爺根本沒聽她的澄清,從最上面的畫卷中取出一幅,隨便翻了翻:“技法生澀,布局局促,用墨過于濃艷,你這也叫畫道?” 江月兒雖然不知道蘭少爺知道多少畫道,但他現(xiàn)在說的話跟蘭夫人昨天告訴給她的差不太多,想來他于此道也不是一無所知。 對于可以幫到自己的人,江月兒向來不吝求教,聞言便問道:“那你說說,我該怎么改改?” 蘭少爺瞅她一眼,拐了個彎:“今天怎么還謙虛起來了?想聽我指點對吧?那你隨我來?!?/br> 江月兒趕緊跟上去,跟秋玫說了聲:“秋玫姐,你跟夫人說一聲,說我晚些去她那?!?/br> 秋玫在后頭“哎”了兩聲,見江月兒頭也不回,只好跺跺腳,嘆氣道:“叫都叫不回來,江小姐啊江小姐,你是合該有此劫啊。你是不知道我們少爺是什么人,你要是知道,看你還敢跑那么快嗎?” 對秋玫在她身后嘀咕的那些話,江月兒一無所知。 她跟著蘭少爺?shù)搅怂〉脑鹤?,看他將自己的畫往石桌上一擱,就著桌上放的茶,拿根指頭蘸了水,在正中點了點:“看見沒,這一處蜜蜂,你翅膀畫得不對,蜜蜂的翅膀在采蜜時不是全收起來的,而是略收,你看看你,這畫的不是蜜蜂吧?它翅膀呢?還有這里,石蒜……” 蘭少爺吧啦吧啦說了一氣兒,才發(fā)現(xiàn)旁邊這丫頭一句話沒出,不禁抬起頭,奇道:“你怎么不吱聲呢?” 江月兒哭喪著臉:“我的畫!” 她這幅《采蜜圖》畫了好幾稿,這是她幾天來最滿意,覺得畫得最好看的一稿,卻被蘭少爺拿手指頭蘸著水,這里一點那里一點,全毀了! 蘭少爺豎眼:“有本少爺指點你畫技,你不知道感恩,還心疼你那破畫?!” 說得江月兒低了頭,不防又被抽走一幅:“我看看這幅。哎呀,你這幅就更差了,這畫的什么呀?江不像江溪不像溪的?!?/br> “是河?!苯聝籂幈娴溃骸霸趺纯床怀鰜硎呛恿耍俊?/br> 蘭少爺嗤笑:“你還不服是吧?你看這里,你若是河,這河里哪一個地方?jīng)]有舟上人家?你這里我就沒看見!還有啊——哎,你拿走干什么?” 江月兒忍無可忍,拿手絹擦拭著被蘭少爺新暈出來的墨色:“我的河為什么要有舟上人家?就沒有不行嗎?” “沒有就不行!那就是假河,你畫的假景!”蘭少爺還生氣了:“你畫個東西至少你要看到吧?你若是沒看到就畫出來,不是騙人嗎?” “你才騙人!”江月兒怒道:“我就看見沒有舟上人家的,憑什么天下道理都是你的?把畫還我,我不讓你看了?!?/br> 再一看那兩幅畫的墨點被她越擦越多,眼看就毀了,想起昨天那么辛苦才賺到的半兩銀子,悲從心來:“我還指著這畫賣銀子的,就叫你隨隨便便給毀了,你賠我畫來!” 說完,哇哇大哭。 蘭少爺被驚得不輕,叫道:“是你說讓我指點你的,怎么現(xiàn)在又怪起我來了?” 江月兒哭聲不減。 蘭少爺看旁邊的從人,問道:“難道我真做得過分了?” 從人沒說話,但是那眼神不就是“少爺我知道你在欺負人家小姑娘,放心我不會說的”嗎? 蘭少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