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4節(ji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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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一點, 從秦王下了嚴小二他們的船就不見蹤影就可以看出來, 形勢緊張到了什么程度。 要知道, 當日她救了小世子, 秦王都肯撥冗相見一面,現(xiàn)在她這艘船救的可不止小世子一個人, 但秦王只是除開透過王妃表達了謝意, 送了他們一大堆的金銀珠寶外,并沒有現(xiàn)身。 這段時間,幾乎是全城風聲鶴唳。 因此,當江月兒在王府別院看到上次在船上看到的那個富家翁時,別提有多驚訝了:“老, 老爺?” 前幾天才經(jīng)歷了一場生死危機, 瞧上去這事對富家翁一點影響也沒有??匆娊聝? 他還樂呵呵的:“巧了,我正說要來找你,你就回來了?!?/br> 江月兒心驚rou顫的:她又不傻, 那天秦王對他的態(tài)度就表明了,這人別看是看著和氣,可肯定不是那么好惹的。 想到別院里坐著的她爹,江月兒汗都快流下來了:“您來找我?是有什么事嗎?對了,還不知道老爺您的貴姓?” 跟秦王差不多的來頭,只有頂頂尖的那幾個了。據(jù)他阿爹那天跟他們倆的坦白來看,本朝二十多年前的權貴,他幾乎都認識。 只是不知道面前的這個,是不是舊識。不是的話,倒好說了,要是的話……江月兒都有點不敢往下想了。 富家翁指指院門:“你不請我進去坐坐?我姓衛(wèi),你叫我衛(wèi)老爺便是?!毙l(wèi)?國姓,那是梁王的那個衛(wèi)嗎? 這人……從年齡上看不是梁王,但他跟梁王會不會有什么關系?他認不認識阿爹呢?他跟阿爹以前會不會有什么關系? 江月兒正在想,她該找什么借口阻止那人進門。門打開了,祁玨走出來,對富家翁行了個禮,笑道:“聽見門外面有人,就猜有貴客到,您請進吧。” 他跟江月兒使了個眼色,落后一步,將人引到了院子里。 江月兒悄步蹭到祁玨身邊,低聲問:“我爹他……” 祁玨對她悄悄一擺手,就看見杜衍從正房走了出來。 江月兒一怔:他不是跟她一道回來的嗎?怎么—— 很快就想明白了:肯定是他先看到這位衛(wèi)老爺在門口,猜到他要來家里拜訪,必是先一步悄悄從后門進屋去提醒阿爹,避免了兩下相撞。 這時衛(wèi)老爺也在問杜衍:“怎么不見你們的父親?” 杜衍儀容從容:“阿叔養(yǎng)病途中百無聊賴,如今略好一些就坐不出,在您來之前,先一步出了門?!?/br> 衛(wèi)老爺果然不疑有他,笑道:“卻是不巧了。” 走到正房,祁玨張羅著讓荷香沏茶,衛(wèi)老爺便同江月兒道:“那日你這小姑娘救了我,我一直未曾登門相謝,你不會怪我失禮吧?” 看到他那天的陣勢,江月兒嚇都嚇死了,哪還有什么怪不怪的?要不是今天他來,江月兒早就想不起來這人了。 她連忙道:“只是湊巧趕上來罷了,倒是我,那天我如此失禮,老爺您不怪我就好?!?/br> 衛(wèi)老爺笑道:“你這小姑娘,那天如此大膽,今天卻又這樣拘謹,可不大好?!?/br> 江月兒便更“拘謹”了:“我還從來沒跟您這么威嚴的老爺說過話,心里有點緊張?!?/br> “哦?”衛(wèi)老爺?shù)溃骸澳愀赝跻彩沁@樣嗎?我看你跟小世子的關系瞧上去倒很不錯。” 江月兒小聲道:“那是因為在知道他是小世子之前,我已經(jīng)跟小世子很熟了。秦王那樣威嚴,我要不是想到他是小世子的爹,我也很怕的?!?/br> 衛(wèi)老爺應當是對他們一家子了解過的,他什么也沒問,看江月兒緊張得直摳凳子,以為她真是個膽小沒見過世面的小姑娘,原想跟她多聊兩句,只好直陳來意:“你上次說,你出門前在你家鄉(xiāng)的寺廟求過簽,真有如此靈驗?” 得到江月兒點頭確認后,衛(wèi)老爺又問了無名大師的形貌,感慨道:“不出門還不知道這天下間奇人異事不少,我啊,差點就成了坐井觀天之人?!?/br> 江月兒只低頭作怯怯狀,祈禱這位不知道哪里來的佛爺趕緊走人。 但老天爺偏沒聽到她的祈禱,衛(wèi)老爺感慨一句,又轉向杜衍,問道:“你不是江姑娘的哥哥嗎?為何管她父親叫阿叔?” 杜衍略略一頓,道:“我是被阿叔收養(yǎng)的,隨了阿嬸的姓。” 衛(wèi)老爺目中精光一閃:“是嗎?你因何被收養(yǎng)的?” 杜衍便將自己被拐賣,機緣巧合下到了江家的事說了。 衛(wèi)老爺笑贊一聲:“果然積善之家有余慶。江姑娘的爹娘必是時常做善事攢下了福份,想來才幫江姑娘你避開了這場禍事?!?/br> 江月兒心道:我從小避過的禍事可不止這一樁。 不過,衛(wèi)老爺說的話她是極贊同的,破天荒多說了兩句話:“我阿爹常教我,做人不可計較太多。若遇著有人有難處,就手幫一幫,說不定便是救了人家的一條命?!庇值溃骸靶l(wèi)老爺您也必是常行善事之人,否則怎么會這么巧遇到了我,上了我的船呢?” 衛(wèi)老爺被她這婉轉的馬屁拍得一笑,道:“你這小姑娘會講話嘛,怎么剛剛跟個悶葫蘆似的?” 呀!差點漏餡! 江月兒緊張地咬了一下嘴唇,這回是真不敢說話了。 衛(wèi)老爺也不為難她,說了這一句后,轉向杜衍,道:“那你可還記得你家鄉(xiāng)何處?” 杜衍搖頭道:“不記得了。” 衛(wèi)老爺又問:“那你如何會想到往金州游歷?” 這個問題,他在船上的那天已經(jīng)問過一回了!今天他再問,到底是個什么意思??! 杜衍沒有時間像江月兒一樣心里想東想西的,他直覺中,這個姓衛(wèi)的老爺看似在與他閑聊,問他的家世,但若是一個答不好,只怕—— 他來不及多想,道:“學生除了仰慕金州第一大港之外,還為來順便尋尋家人?!?/br> 他竟然說出來了!阿敬這話……他到底是怎么想的嘛!他什么時候變得有問必答這么老實了?! 還有祁叔叔,他去倒個茶而已,是淹死在茶缸里了嗎?怎么現(xiàn)在還沒回來?! 江月兒得慶幸,她現(xiàn)在是垂著頭,否則她臉上的變化早該引起衛(wèi)老爺一行人的注意了。 衛(wèi)老爺果然又問:“哦?你不是說,你不記得家鄉(xiāng)何處嗎?” 杜衍道:“前些時日偶爾聽說了一些事,我準備先找,等找到了再說。” 衛(wèi)老爺還追問一句“什么事”,江月兒都快討厭死他了。 好在叫杜衍敷衍了過去,他笑道:“還沒找到,也無法確定,現(xiàn)在說我的親人是誰為時過早?!?/br> 衛(wèi)老爺總算作罷,他喝了兩口茶,忽然道:“正好,我后天要去梅州,你們?nèi)羰欠奖?,不如隨我同去如何?” 不方便!一點也不方便! 江月兒幾乎想喊出來,但杜衍不知在想什么,居然道:“我需要跟阿叔商量一下?!本谷粵]有一口否決。 好在衛(wèi)老爺沒有勉強他,笑道:“要出行的話,跟大人商量是應該的,可別再犯錯了。” 江月兒駭?shù)眯亩伎焯鰜砹耍盒l(wèi)老爺什么意思?他是想說,他已經(jīng)知道他們偷跑出來的事了?那他還知道了什么? 這個時候,她就不得不佩服阿敬的鎮(zhèn)定了。 他還笑一聲:“再不敢了?!眴栃l(wèi)老爺:“若我與阿叔商量好了,去哪尋您?” 衛(wèi)老爺很敏銳,笑:“你這是在攆我走??!” 杜衍抿嘴笑道:“只是怕阿叔去街上逛得忘了時辰,要您久等?!?/br> 衛(wèi)老爺搖搖頭,起了身往外走:“你與我同去的話,去跟□□帶個信,到時候會有人來接你的?!?/br> 送了衛(wèi)老爺出門,江月兒如釋重負,轉身關了門要罵他:“你怎么回事你?” 杜衍一扯她,低聲道:“你小點聲,隔墻有耳!” 江月兒見他面沉如水,弄得她也不得不跟著神秘兮兮的低斥他:“不是說好了你尋親的事絕不能透給別人嗎?” 杜衍雙眼亮得極是駭人:“你沒聽見衛(wèi)老爺最后一句話,說會有人來接‘你’嗎?” 他重重強調(diào)了“你”這個字,江月兒思索一下,也明白了:“你是說,他今天來就是為了帶你到梅州?!難道他已經(jīng)知道你就是那什么的兒子?”她還是沒敢把“顧敏悟”這三個字說出來。 杜衍不知道是過度的亢奮還是緊張,他重重點頭:“我猜可能就是這樣。” 江月兒大急:“可他是怎么猜出來的?。窟@事連祁叔叔都不知道呢!” 杜衍道:“你還記得,曾經(jīng)有一年,有人在陳縣尊宴席上說過我與一個人很像嗎?” 江月兒點頭:“記得,云州通判是嗎?” 他點點頭:“不錯,我應當與我的生父長得很像。有人從我的相貌判斷出我的來歷應該不難。他,在十多年前也是叱咤朝堂的人物,見過他的人應該很多?!?/br> “完了完了?!苯聝旱谔珟熞紊?,雙眼無神:“你干什么要跟你爹長得那樣像?現(xiàn)在好了,你爹都還沒見著,倒被一大堆人給認了出來?!?/br> 杜衍心情看著倒不差,還有心思與她笑:“哪有一大堆人?即使我再跟我生父像,但我現(xiàn)在才多大,我生父成名時多大,不是熟悉到一定程度的人,肯定無法單從相貌上所我們倆聯(lián)系到一起去?!?/br> 江月兒都著急死了:“你笑什么?。课覀冊谡f你的前程問題呢,不許笑!你說你那個倒霉爹——”一著急又叫錯了。 杜衍揉揉她的小丫髻,還笑:“你沒看見嗎?今天衛(wèi)老爺來是與我們道謝話家常的,他對我們倆應當沒有敵意?!?/br> 江月兒哀嚎道:“他對你有沒有敵意有什么用啊?關鍵是,你被他認出來,現(xiàn)在想不認祖歸宗都不行了!” “不一定?!倍叛茈p眼亮得驚人:“我覺得,我與他一道去,說不定我的事將會有新的轉機?!?/br> “什么新的轉機?”江月兒問道。 杜衍卻道:“我只是一種模糊的感覺,這種感覺說不清楚,但我就覺得,我此行應該不會遇到解不開的難題?!?/br> 他看了看江月兒茫然的小臉:這幾個月的cao勞,已經(jīng)讓她那張有些圓胖的小臉露出了些許輪廓,兩頰邊以前墜得圓圓的腮邊rou不知道什么時候也消失了。 他心道:不該讓她再cao心這些事了。 小胖妞,哦,現(xiàn)在不該叫她小胖妞了,月丫兒她見識所限,只模糊感覺到衛(wèi)老爺身份不一般,可他那天看得真切,秦王跟衛(wèi)老爺雖是并肩走在一處,但那種隱隱以他為尊的架式…… 這世上,比秦王更加尊貴的人,還會有誰?! 何況,衛(wèi)老爺神不知鬼不覺地就查到了他們是從家里偷跑出來,他甚至懷疑,衛(wèi)老爺可能已經(jīng)知道了阿叔的身份,只是沒有戳穿而已。 他對自己今天這樣和善,除了那天的救命之恩,難道真沒有其他因素? 杜衍握了握拳,想起江月兒曾經(jīng)說過的話。 他的生父是陛下的心腹重臣,他從先帝時期便被安插到巡鹽御史這一職位上,待到當今一登基,即刻發(fā)動,推翻了延續(xù)國朝近百年的私鹽制。 不提其他,他的生父推行的這一舉措,絕對大大豐盈了國庫,才使得當今有余力在三年之后,發(fā)動對外族戰(zhàn)爭,收回燕北馬場,將國境線推回到了前朝時期。 顧敏悟于國朝有大功,可他只是因為一個出身忍垢這么些年,陛下難道真會忘了他? 若那個富家翁一樣的衛(wèi)老爺真是當今,以他的性子,絕不可能如此迂回地來跟他們兩個孩子遞話。 衛(wèi)老爺應當是真心示好。 但江月兒……她原本就是個無憂無慮的姑娘,這些天,為了自己的事殫精竭慮,便是在衛(wèi)老爺面前暴露,歸根結底也是為了他。 如果他把這些猜測說出來,只怕她會駭?shù)眠B覺都睡不好了吧?這些天,她已經(jīng)夠累了,不如先讓她定定心。 杜衍這顆定心丸的效果立竿見影。 在這些事上,江月兒從小到大都一直特別信服他,因此,聽他這樣一說,她也就信了,還道:“那我們想個辦法,看怎么說,才能叫阿爹不跟著去?!?/br> 杜衍笑了笑:恐怕阿叔這回是躲不過去了。 他猜得不錯,兩個孩子等到江棟到了天擦黑才回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