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4節(ji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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單峻海拿著那五兩銀子給兒子買了些糕點,還有兩只他最愛吃的燒雞,打算到時候讓他和侄子福才分著吃,剩下的銀兩,他打算讓兒子自己藏著,以備不時之需。 怎么說,他們家也算小發(fā)了一筆,總不能讓兒子依舊保持著原本的生活水平吧。 單峻海自認自己是個公平的好爹爹,在給足了閨女九分的情況下,他也是愿意給兒子一分的。 就在他扛著大包小包來書院找兒子的時候,就瞧見了書塾外自個兒揪著自個兒耳朵貼墻站在外頭的少年,他要是沒看錯的話,那是他侄子單福才吧。 “三、三叔!” 單福才似乎沒料到單峻海會出現(xiàn),當(dāng)即就漲紅了臉,扭過頭就想要跑。 “福才,單福才你給我站?。 ?/br> 單峻海一想不對啊,現(xiàn)在是上課的時候,怎么就他一個人站在外頭呢,而且看模樣,顯然是被書塾里的老師懲罰了,他怎么著也得弄清楚這到底是怎么回事吧。 第71章 念書 “福才,你跑什么跑,這么點大的地方,你還想跑哪去?” 單福才就是一個八歲的孩子,雖然個子長得快,已經(jīng)到單峻海的腰間了,但兩人的腿長依舊不是一個量級的,還沒跑多遠,就被單峻海給逮回來了。 “三叔——” 衣領(lǐng)都被揪住了,單福才只能苦著臉,支支吾吾地沖單峻海喊了一聲。 “剛剛那是怎么回事?被你們師長給罰了?”單峻海想著剛剛侄子站在外頭用手揪耳朵地可憐樣,和村里書塾念書,被那些秀才們懲戒的學(xué)生沒什么兩樣,估計在他來之前,這孩子做了什么錯事,被書塾里的老師懲罰了。 “福才啊,你爹他賺錢供你念書,不容易啊。” 單峻??戳搜圻@個小侄子,長嘆了一口氣說道。 之前還沒分家,單福才的束脩出自公中,倒沒什么直接壓力。 可現(xiàn)在分了家,也就是說單福才一年十幾兩甚至更多的花銷,全得二房獨自掏出來了,這么一來,這花銷就顯眼了。 現(xiàn)在還好一些,單峻海那牲畜棚承包了二哥單峻河田里多半的農(nóng)作物,至少從收成上來看,那近二十畝田地,每年給他們帶來的出息刨除稅銀,總是有那么五六十兩的,可花銷不是那么算的。 單峻河還有兩個適婚的閨女,他如果學(xué)著村里其他人家那樣,不給閨女嫁妝也就罷了,但凡想要好好的置辦兩身嫁妝,還有女兒出嫁時的酒席,這花費就不會小。 單峻海看自己二哥的模樣,也不是那種全然不重視閨女的,到時候,總是要給點壓箱銀子的,梅娘馬上就到說親的年紀了,她的嫁妝銀,總得攢好吧,緊接著,蘭娘也快了。 現(xiàn)在單家二房住的院落,是由當(dāng)初大房給的那二十兩,加上自家貼補點私房銀錢搭建的,木料石磚用的都不是頂好的,房間也少,將來單福才長大了要娶媳婦了,這么大的院子肯定是不行的,因此家里還得攢重新起宅子的銀錢,加上平日里人情往來的花銷,這些錢,其實也攢不下多少了,每年要供單福才這個讀書人,確實還是有點壓力的。 在這種情況下,單福才不好好學(xué)習(xí),就是浪費銀錢,辜負他爹娘的期望,單峻海作為長輩,看見了,總得教訓(xùn)教訓(xùn)的。 “我知道我爹不容易,可是三叔,我真的念不下去。” 被三叔教訓(xùn)了一通,單福才也委屈啊,他不是沒想過好好念書,可是他真沒長讀書那條筋,每天聽著師長念書就想打瞌睡,看著那一個個密密麻麻的小字就頭疼,壓根就念不進去。 好幾次他都想和爹娘說,別送他去念書了,每年省下這二十兩銀子,給jiejie當(dāng)嫁妝,給家里建房子不好么,前者,至少還能看見成效,jiejie有了嫁妝,在婆家能直的起腰板,給家里建了房子,自己住的舒服,旁人瞧見了還稀罕,可送他去讀書,等于就是將銀子扔到了水里,就聽個水花聲,啥都沒有。 但他說了沒用啊,大堂哥考上了童生,馬上就要考秀才了,二堂哥念書也好,至少時常都能聽到師長的夸贊,他娘看著心里憋著一股氣呢,生怕他被兩個堂哥給比下去,現(xiàn)在他要是說自己不想念書了,恐怕他娘那碎碎念,還有那哀怨的眼神,就能把他給殺嘍。 “三叔,你看我真不是念書的料子,這都第三年了,我依舊還在庚班呆著,二堂哥只比我早入書塾兩年,卻早就已經(jīng)去了丙班,我覺得,我或許根本就不是讀書的料,要不你和我爹說說,讓他勸勸我娘,別再讓我來書塾念書了?” 單福才哀求著看著三叔,希望對方能夠幫他想一個辦法,讓他脫離苦海。 鎮(zhèn)上書塾一共有七個班,分別以甲乙丙丁戊己庚命名,其中甲乙兩班稱為秀才班,在這兩個班里念書的,都是沖擊秀才試的學(xué)生,丙丁班號稱童生班,在這兩個班里念書的,都是有望考上童生的,至于剩下的戊己庚三個班,就是啟蒙班,在通過這三個班考試的學(xué)生,才會升往更高的班級。 單福才都啟蒙兩年多了,還在最低級的庚班待著,連戊己班都沒有升上,足以證明他在念書這方面,確實沒有什么天賦了。 “庚班?” 單峻海聽到的時候,還以為自己聽錯了,之前也沒人專門打聽每家孩子的念書進度,單福才這邊,他娘王春花就是發(fā)言人,每次只聽王春花含含糊糊地說不錯,單峻海也從來沒和兒子福德打聽過這個侄子念書的情況,還當(dāng)王春花說的話,即便有夸張,但不會夸張的太離譜。 現(xiàn)在看來,侄子這情況,和不錯完全不沾邊啊,虧得他以前還以為這個孩子就算比兒子晚啟蒙,也該在戊班或是己班了呢,合著這兩年多,他就沒有挪過班啊。 “這事讓三叔琢磨琢磨?!?/br> 單峻海沒有一口應(yīng)下,福才這個侄子,他還是喜歡的,可畢竟分了家,他也沒有那么大臉插手二哥家的事,尤其這件事,還牽扯到了農(nóng)家人最看重的讀書上。 王春花那牛筋古怪的性子,別到頭來埋怨他看不得二房好,要耽擱二房的前途了。 “這些日子吃書塾的菜吃苦了吧,等會兒下學(xué),三叔帶你和你二堂哥去下館子,你想吃什么就點什么,三叔有錢?!?/br> 看著瘦了一小圈的小侄子,單峻海略有些同情地說道。 “謝謝你了,三叔?!?/br> 單福才原本也沒將希望寄托在單峻海這個三叔的身上,現(xiàn)在聽對方拒絕了,也就淡淡的失落而已,此刻聽三叔說要請他下館子吃飯,這點失落都沒了,咧著嘴琢磨起了到時候是吃紅燒魚好,還是吃燒蹄髈好。 “爹!” 看到爹爹來書院,單福德還是很開心的,十歲的大男孩脫去了幾年前的嬰兒肥,但因為不事勞作的緣故,依舊白白胖胖的,尤其是那張圓滾滾的臉,可愛又討喜,看上去就和放大版的福娃一樣。 “meimei呢?” 單福德看到爹爹后的第一件事,就是朝他身后瞧,可是左瞧又瞧的,除了看到他爹身后站著的三堂弟,就沒見到meimei的影子,亮閃閃的眼睛,一下子就黯淡了下來。 “怎么,光有你爹還不夠你高興的啊?” 臭小子,凈想著和他爭奪閨女的喜歡,單峻海覺得自己今天來看兒子,那就是一個錯誤的決定。 “沒有,看到爹你來看我,我可高興了?!眴胃5逻种煨α诵Γ鷤€沒心眼的小傻子似得,依舊一團孩子氣。 聽到爹爹說要帶他和堂弟去下館子,單福德還抽空回了趟宿間,拿來一個小包裹。 “這些糖,都是給meimei的。” 雖然讀了那么多年的書,明白了許多道理,可是在某些事情上,單福德依舊還有兒時的執(zhí)念。 比如說很小的時候,他覺得縣城里的大樹上都是長滿了燒雞和糕點的,現(xiàn)在的他雖然不至于那么天真了,可依舊認定了種瓜得瓜,種豆得豆。 meimei那么可愛,那么甜,必須得吃多多的糖果,才能把她這些年不斷擴散給身邊人的甜意給補回來,因此剛來念書的時候,單福德就習(xí)慣了省下一部分爹娘給的生活費給meimei買糖吃,這樣的習(xí)慣,一直堅持到了現(xiàn)在。 只可惜,他長大了,meimei也長大了,不能再像小時候那樣對meimei親親抱抱了,不然他就能知道,自己時常給meimei喂糖,meimei有沒有變得更甜了。 “呵呵?!?/br> 單峻海皮笑rou不笑地接過兒子遞來的那一小包糖果,決定在離開鎮(zhèn)上之前,再去買上幾斤更好的糖果,就如同他買了那五個陶人打壓嚴山生一樣,這些個小男人,統(tǒng)統(tǒng)都不準搶在他面前,吸引他閨女的目光。 他要買更多更好的,讓這些小男人“泯然眾人矣”,只有給了閨女更好的一切,將來她才不會隨隨便便,就被哪個小狼崽子哄跑了。 單福德不知道他爹在想什么,就算知道了,估計也是無所謂的。 爹爹買更多的糖果才好呢,meimei只有吃越來越多的糖果,才會變得更加甜美可愛啊。 各有心思的三人來到了一家還算不錯的飯莊里,點了一碗醬豬蹄,一份鹵鴨掌外加一份豆豉魚以及三份陽春面,開始大快朵頤起來。 “福才啊,你說你不想念書,可你現(xiàn)在這樣高不成低不就的,從書塾回來,又能干什么呢,難道還想像你爹那樣,地里刨食?” 不是單峻海看不起自家二哥,而是種地的活,確實苦,他們花大錢送孩子出去念書,就是為了孩子能夠不吃這樣的苦頭,但現(xiàn)在單福才連個童生都不是,年齡也擺在那里,除了去學(xué)一門手藝,或是回鄉(xiāng)種田,似乎沒有第三條路可以選擇。 前者還好些,后者,單峻海不知道自己那雙對孩子寄予厚望的哥嫂能不能接受。 “種田好啊,我就想種田?!?/br> 說起自己喜歡的事,單福才眼睛都亮了,放下手里的筷子,將嘴里那一大塊豬蹄膀咽下去,打算好好和三叔掰扯掰扯。 第72章 夢想 “三叔,我爹說了,現(xiàn)在我們家地里種的那些莊稼,是不是都被你和爺奶給收了,拿去當(dāng)做家里養(yǎng)的那些牲畜的飼料?” 單福才神秘兮兮地湊近三叔單峻海的身邊,小聲地問道。 “嗯,沒錯?!?/br> 這事又不是什么秘密,侄子回家的時候聽他爹娘談?wù)摵罅私庖彩钦?,因此單峻海也沒有什么想隱瞞的意思。 “不過我和你爺奶雖然收你爹種的莊稼,給的價格,還比集市上散賣高,可這并不代表,種地就不累啊?!?/br> 對于農(nóng)家人而言,一年的吃穿,都靠家中的那些地,老天爺賞飯,當(dāng)年的收成好,家里的日子就寬裕,老天爺翻臉,當(dāng)年的收成不好,一家子的嚼用都是個問題。 不是每家每戶都有單家那樣多的田地的,村子里多得是那些緊靠兩三畝薄田卻養(yǎng)養(yǎng)活一家十幾口人的。 除了老天爺賞飯吃,糧食的銷售,也是個問題。 村里人每年的口糧都出自田地,除此之外,家里的油鹽醬醋以及縫制衣服鞋子的布料和針線,統(tǒng)統(tǒng)也靠販賣剩余糧食后換取的銀錢。 村里人出售糧食,總共有兩個渠道,一個是賣給官方的糧站,價格公道,童叟無欺,一個是賣給私人糧商,價格可能會比官府給的高出一些,但這種渠道不穩(wěn)定,也不是人人都找得到的。 單家朝單峻河收糧,給的價格肯定要比官方公道,甚至比私人糧商給的價格,還高出少許,村里人不知道這一點,只當(dāng)老太太是按照官府給定的糧價收的糧食,就僅僅是這個價格,就把那些人羨慕的夠嗆。 因為不論是官府收糧還是私人糧商收糧,統(tǒng)統(tǒng)需要你自個兒運著這些糧食去指定地點過秤,不說有沒有壓秤這回事,光是來回運量就足夠消耗農(nóng)民好幾天的時間,來回磨破幾雙鞋子以及肩膀的布料,更是再尋常不過的事了,要是運氣不好,在運量的日子遇到了大雨天,把糧食泡壞了,更是連哭都沒地方哭去。 單家收了糧食,等于減免了這一部分的損失,讓單峻河只需要安心種地就夠了,而免除了他的后顧之憂。 單峻海擔(dān)心侄子只是看到了他爹收錢的爽快,卻沒看到他種地的辛勞,因此才有了這么一說。 “我知道,我爹他不容易。” 因為爹娘的緣故,單福才也算是被迫提早長大了,有些事他裝糊涂,可不代表他真糊涂,他要是不心疼他爹種地掙得這些銀子,也不至于在念書的時候,那么有負罪感了。 在學(xué)堂里,最嚴厲的懲罰,也就是打手心,更多時候,單福才都是被趕出學(xué)堂罰站的,這些懲罰,等你習(xí)慣了,也就那樣。 可讀書又很輕松,因為你可以住在學(xué)堂里,因為給足了束脩,每天都有人幫你清洗衣裳,打理宿舍,一日三餐有魚有rou,吃的比家里可好多了。 除此之外,你還能長見識,隔三差五就跟同學(xué)逛集市,美其名曰增長博文見識,實際上,瞎胡鬧的時候比較多。 不然為什么有那么多考中了童生或是秀才,在之后連連失利的讀書人絞盡腦汁還要哄著家里人出束脩供他們念書呢,不就是因為,比起念書,家里的勞作更加辛苦嗎。 只要單福才愿意,他完全可以在書塾里混日子,混到家里人不愿意供他為止,可是他就是覺得這樣對不起他爹,對不起家里砸進去的那些銀錢。 單福才想著,這三年,家里前前后后已經(jīng)花了四五十兩銀子了,他現(xiàn)在的年紀也不小了,與其浪費時間在念書上,還不如早早就說清楚,還能跟他爹多學(xué)兩年種地的手藝呢。 “我知道,可我硬著頭皮念了兩年書,真的覺得自己不是那塊讀書的料?!?/br> 單福才端正地坐好,八歲的孩子跟個小大人似得對著單峻海這個三叔推心置腹:“我也琢磨過要不要像村里其他人一樣出去當(dāng)學(xué)徒,學(xué)一門手藝,可是我轉(zhuǎn)念一想不對啊,我家里那么多地,我要是出去學(xué)手藝了,將來那些地,不全苦了我爹還有我娘了嗎?” 單家二房那近二十畝地,單峻河自然是勞動主力,王春花和梅娘搭把手,偶爾農(nóng)忙的時候,再請點人,現(xiàn)在單峻河正值壯年,還能負擔(dān)得起這樣的勞動力,等再過十幾二十年,肯定是不能夠了。 “呵呵,還把你牛著了?!?/br> 單峻??粗≈蹲右环献蛹依镉械嘏1坪搴宓男∧?,忍不住有些想笑,不過看他正經(jīng)的樣子,也難得嚴肅了起來,認真對待他之后說的話。 “三叔你別笑,我和你說的這些,都是我仔細想過的,首先,我不念書就是給家里創(chuàng)收了,其次我總是要學(xué)手藝的,我不覺得學(xué)種地有什么不好的,再說了,不是還有三叔你幫襯嗎?!?/br> 單福才這個小機靈鬼早就發(fā)現(xiàn)了,家里的飯菜總是比書塾里的好吃,一開始沒分家的時候,他還當(dāng)是他奶奶的手藝好,后來分了家,各家開各家的火了,單福才才發(fā)覺,或許飯菜的味道好,是食材本身的緣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