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節(jié)
不知道是什么東西打碎了,聲音本來不大,但在黑暗與哭聲中,就平生一種令人心驚的感覺。 隨著這個碎裂聲,不知道從什么地方投來了一道綠色的光,光暈的籠罩之處正好是一張白色的病床,病床上躺著的女鬼如同剛剛被從地獄中召回一樣,一點(diǎn)點(diǎn)從床上坐了起來。 “咯吱,咯吱,咯吱……” 她身上的骨骼發(fā)出讓人牙酸的摩擦聲,哭聲仍然從屋子里的四面八方傳來,當(dāng)女鬼從床上爬下來仰起頭的時候,那束慘綠色的光正好打在她的臉上,映出她凸出的齙牙,只有眼白的雙目與滿臉模糊的血rou。 她就這樣,像一條扭曲的蛇滑落到地上,沖著洛映白爬過去。 原來是免費(fèi)鬼屋游戲——洛映白皺皺鼻子,感覺這個扮女鬼的演員真是下了血本了,也不知道工錢怎么算的。 但凡什么事情想把他瞞過去可不容易,洛映白看著眼前的一幕,再結(jié)合剛才聽來的話,也差不多猜到了歐子恒的想法——這個哥們估計(jì)是根本就不相信他懂風(fēng)水,覺得洛映白肯定是把易校長給騙了。所以他就以彼之道還施彼身,索性找點(diǎn)鬼來嚇唬嚇唬他。 此時此刻,屋子里多半在什么地方還有攝像頭,如果洛映白受到驚嚇出了大丑,正好可以拿給易校長去看。 這種報復(fù)手段……說真的,洛映白覺得這人還挺有童趣的。 就是這個功夫,女鬼已經(jīng)爬到了他的腳下。 她的任務(wù)就是嚇人,眼看這小伙子不動彈也不尖叫,不由有些泄氣,伸出一只手,顫抖著夠向?qū)Ψ降难澞_。 洛映白不淡定了,他最近瘦了一點(diǎn),又沒系腰帶,實(shí)在擔(dān)心女鬼一下子把他的褲子給拽下來,連忙彎腰握住那只手,把對方從地上拉起來,扶著她站好。 洛映白溫柔地笑著:“地上涼,對女孩子身體不好。你想干什么,還是站著告訴我吧。” 女鬼:“……”突然有點(diǎn)不忍心嚇?biāo)耸窃趺椿厥拢?/br> 想想錢,她還是咬咬牙,發(fā)出一聲冷笑,雙手倏地掐向洛映白的脖子。 她的速度很快,但好像毫無防備的洛映白竟然比她還快,一只手直接把女鬼雙臂一并,將她兩只手腕攥在一起,另一只手騰出來,在她手背上摸了兩下,果然摸到一層假皮。 洛映白笑著說:“jiejie,你這手……” 這間黑屋子里面只有那一輪幽幽的綠光,女鬼一心嚇人,根本就沒看清洛映白是圓是扁,直到這個時候兩人離得近了,她才發(fā)現(xiàn)對方竟然是個一等一的俊美男子。 燈光把他的白襯衣染成了淺青色,原本有些冰冷憂郁的眉眼配上淡淡的笑意莫名驚艷,更不用說耳邊還有他溫柔的聲音,一時間竟讓人有種沉醉的感覺。 女鬼幾乎忘記了言語,洛映白的話卻還沒有說完:“……你這手有一點(diǎn)點(diǎn)粗糙,皮膚干燥皸裂也是病,得去藥店配點(diǎn)藥膏好好抹抹才行?!?/br> 女鬼:“……” 洛映白竟然絲毫沒有被嚇到,女鬼的反應(yīng)很快,一瞬間的遲疑之下已經(jīng)對方早就猜出這是真人扮演的惡作劇了——可是他害不害怕不是最重要的,對于女鬼來說,她得演的賣力才能盡量多拿到一些報酬。 她掙開洛映白,手順勢摸向他的胸口,幽幽地說道:“那你來給我治啊,你要是治不好我,我們就一起撕碎了你……” 隨著女鬼的話,又是十來束非常幽暗的綠色光線落下來,周圍竟然都是各種姿勢和造型的鬼怪,有的人手里甚至還拿著棍子、水桶等工具,明顯是打算能嚇就嚇住,嚇不住也要把洛映白給捶一頓。 可是他們還沒來得及動手,幾乎要撲進(jìn)洛映白懷里的女鬼忽然發(fā)出了一聲帶著哭腔的喊聲:“啊,有鬼?。。。 ?/br> 廢話,當(dāng)然有鬼,他們現(xiàn)在都是鬼,看不見才是不正常,但主要是女人的聲音太凄厲了,眾人不由紛紛停頓了一下,順著她的目光看去。 這一看,竟果然發(fā)現(xiàn)有個人正靜靜懸在半空! 和他們裝神弄鬼,光靠造型奇葩嚇唬人不一樣,這他媽在半空中飄總不能是電影特效吧! 所以這多出來的人……是誰?! 就在眾目睽睽之下,那個人影一點(diǎn)點(diǎn)地飄到地上,動作宛若電影中的慢鏡頭。很快,他就降落到幾乎要跟在場的普通人一邊高了,只是雙腳依然沒有接觸到地面。 洛映白也發(fā)現(xiàn)不對了。面前這人應(yīng)該是個成年男性,除了七竅流血、眼中只有眼白之外,其他任何地方看起來都非常正常——最起碼跟目前滿屋子的妖魔鬼怪比正常。 然而偏偏就是他這副模樣,卻要比一切古怪的造型都要可怕。 周圍一下子就沒聲了,誰也沒有想到扮假鬼反倒引來了真鬼,大家一時間都傻在了原地。 那個人落下來的位置正好挨著一個打扮成木乃伊的男子,阿飄鬼大戰(zhàn)木乃伊的激烈場面沒有出現(xiàn),木乃伊是個慫貨,眼看對方沾著血的手都快摸到自己臉上的白繃帶了,慘叫一聲,扭頭就跑。 他就是兔子投胎也跑不過鬼,腿還沒邁開,就覺得身后有股極強(qiáng)的吸力,把他往后面扯過去,“木乃伊”不敵阿飄,嚇得直接就哭了出來。 其他骷髏精、狼人、黑死病患者見到這一幕,也差點(diǎn)瘋掉,眾人慘叫著,拼了命到處找出口,一時間混亂一片,這回才成了確確實(shí)實(shí)的鬼哭狼嚎。 事態(tài)的發(fā)展也十分出乎洛映白的預(yù)料,這個歐子恒還真是干啥啥不行,都不是一星半點(diǎn)的衰。 洛映白拿的最順手的就是那截假的嬰兒胳膊,現(xiàn)在形勢緊急,他聽聲辨位,直接將“晚飯”照著那個鬼魂甩了出去。 嬰兒胳膊上沒有咒文,但是沾了洛映白的法力,剛剛接觸到鬼體,就在半空中爆出一絲火星,一下子把鬼魂打得向后飛出去。 洛映白一擊得手,立刻扣指結(jié)印,想順便把這東西收了,結(jié)果冷不防他身邊那個“女鬼”一個趔趄沖著地面栽倒。 原來是混亂當(dāng)中不知道誰推搡了她一下,她這一摔,臉正對的地方恰好是塊打碎的瓷片,眼看就有毀容的危險。洛映白來不及多想,連忙一把把她扶住,那只鬼魂趁機(jī)跑了。 暫時恢復(fù)安寧之后,眼前突然一片輝煌,整個別墅燈火通明,瞬間亮了起來。 洛映白心道,馬后炮,呸。 被他吐槽的馬后炮歐子恒帶著好幾個人從二樓沖下來,臉都青了,咆哮道:“這他媽都在干什么呢?!瘋了不成!” 不管這些人瘋沒瘋,他可是要瘋了,這這這,怎么會亂成這個樣子! 他叫了狐朋狗友,雇了人精心布置鬼屋,本來是想把死騙子嚇得屁滾尿流的樣子記錄下來,然后發(fā)到微博上,叫他再敢裝模作樣地給人看風(fēng)水,叫那幫沒長眼睛的鍵盤俠們再敢挺他罵自己! 歐子恒想的不錯,可是現(xiàn)在究竟是怎么搞成這樣的! 他剛才在樓上,根本沒弄明白發(fā)生了什么,下來之后只能見到一樓大廳滿地都是打翻的東西和顏料兌成的“鮮血”,一群鬼坐在地上哭,可傷心了。 歐子恒:“……” “真是邪了門了!” 他指著旁邊一臉無辜的洛映白,咬牙切齒地說:“撞上你就沒好事!你小子還就跟我耗上了是吧?行、你可真行!我他媽今天非得讓你知道知道,馬王爺有幾只眼!” 洛映白也被吵得鬧心,揉了揉額角道:“謝謝,我早就知道?!?/br> “把嘴閉上,沒你說話的份!” 眼看歐子恒有背過氣去的危險,他身后一個年輕人呵斥了一句。那個年輕人的臉長得挺好看,就是身材有些瘦削,所以不大起眼。洛映白看著他眼熟,回憶了一下,感覺這人好像是剛拍過一部網(wǎng)劇,班里有很多女生看過,藝名叫……叫什么代韋杰。 代韋杰網(wǎng)劇出身,又是新人,好不容易才混進(jìn)了以歐子恒為中心的小團(tuán)體,一心想要討好,現(xiàn)在洛映白正好給了他一個機(jī)會,他罵完之后,回頭看向歐子恒,臉上的表情早已換成了顯而易見的諂媚,討好道:“歐哥,我看這小子油嘴滑舌的,不見棺材不掉淚,不教訓(xùn)他是不行了。咱們準(zhǔn)備的大血缸還沒用呢,不如讓他體會體會?” 為了把鬼屋布置的逼真,他們不但請了很多人扮演妖魔鬼怪,準(zhǔn)備的道具也不少,一開始嚎的最兇的那只吸血鬼就站在用浴缸偽造的血池邊上。血池子是用動物的血摻水混成的,誰要是真的被按進(jìn)去嗆上幾口,那滋味絕對生不如死。 歐子恒覺得代韋杰出了個好主意:“行啊,還是你他媽的有創(chuàng)意,你們幾個,把他給我扔進(jìn)去!扔進(jìn)去拿鞭子抽!” 僵尸和狼人聽了他的話去拽洛映白,旁邊一個叫卓川的男星嗤地笑了,說道:“小代不是有創(chuàng)意,他是有經(jīng)歷。我記著小代最早給人當(dāng)替身演員的時候,有部劇專門演被捉弄的丑角,是不是?” 雖然這句話實(shí)際上可能并沒有那么好笑,旁邊的人還是捧場的大笑起來。 代韋杰抿了抿唇,沉默片刻,很快也跟著若無其事地笑起來:“可惜今天丑角要換人了?!?/br> 反倒是那個扮演女鬼的姑娘有點(diǎn)不忍。 她一開始被歐子恒雇來嚇唬洛映白,本來以為這是朋友間的惡作劇,所以沒太往心里去,但現(xiàn)在卻覺得歐子恒那邊根本就是不安好心。 她忍不住開口阻攔了一下,又沖代韋杰道:“韋杰,你別……” 代韋杰正笑著,聽她掃興,臉色一下子就不好看了,不耐煩地呵斥道:“你多什么嘴,他得罪了歐少,有你說話的份嗎?一邊去!” 他們兩個顯然是認(rèn)識,只是不知道是什么關(guān)系,而就在此時,洛映白猛然感覺到一股極為濃重的鬼氣! 隨著鬼氣涌動,洛映白衣兜里的一團(tuán)紅線都開始躁動起來,可偏偏又難以辨明方位,他感應(yīng)片刻,試探著朝西側(cè)走了兩步,感應(yīng)到剛才出現(xiàn)的鬼魂逃竄到了二樓。 代韋杰急于在歐子恒面前表功,誤以為他害怕了,上前擋住洛映白的路,冷笑道:“讓你剛才嘴欠,現(xiàn)在想跑可來不及了!” “砰砰砰!” 這時,別墅外面的大門被敲響了。 這敲門聲很重,幾乎就像是在砸門一樣,在這深更半夜帶著種驚心動魄的感覺,把大家都嚇了一跳,卓川驚道:“怎么回事?不會是記者吧,不可能啊……” 歐子恒連忙道:“先別開門!先把這個小子帶下去!” “其實(shí)有句話我一直沒說,怕說了之后你們會有點(diǎn)害怕?!甭逵嘲讎@氣道,“別看我沒本事,但是我上頭有人,我兄弟是大官……” 他說話的同時,大門已經(jīng)被一腳踹開了,其他人都嚇了一大跳,只有洛映白一下察覺到周圍瞬間多了一道結(jié)界,將那只逃跑的厲鬼封在了二樓。 跟著只聽一個聲音七分嚴(yán)肅,三分帶笑,在他身后接道:“你兄弟當(dāng)了大官,怎么會還認(rèn)你這個窮親戚?” 當(dāng)感應(yīng)到那道結(jié)界的時候,他就知道是誰來了。洛映白笑了起來,聳聳肩道:“不認(rèn)也沒辦法,那我只好天天蹲在他家門口哭,哭到他受不了為止咯?!?/br> 他說完話后轉(zhuǎn)身,只見一個人站在門口看著自己,正是幾天不見的夏羨寧,他身后還跟著好幾個穿著警服的人。 背后吹牛被當(dāng)事人撞了個正著,兩人對視一眼,洛映白笑了起來,夏羨寧雖然沒再說什么,臉上也微微帶了一些笑意。 特偵處今晚恰好有行動——前幾天下大雨,有片墳地被雨水給灌了,不巧的是,那附近還正好有只新死的老黑貓,尸體沖到了墳頭上,激出了一群發(fā)狂的野鬼。 夏羨寧帶著人一路上追到這邊,都抓的差不多了,這一帶只有歐子恒的屋子里還能感應(yīng)到鬼氣,他們生怕里面的人出問題才匆忙進(jìn)門,結(jié)果沒想到竟然會見到洛映白。 二樓的厲鬼暫時跑不了,他也就不著急了,反倒是洛映白在這里的緣由讓夏羨寧覺得更加在意。他走上前,目光落到代韋杰攥著洛映白的那只手上,眼神冷了下來。 雖然不知道這個穿警服的人是誰,又為什么來這里,但他的身上明顯有股殺氣,代韋杰還是嚇得把手松開了。 洛映白對夏羨寧免疫,高高興興地一拍他的肩膀:“羨寧,你怎么來了?” 夏羨寧道:“查案。你呢?” 洛映白道:“你看也知道啊,我肯定是被抓來的,他們威脅我上車,把我?guī)У竭@么一片荒郊野嶺的破地方,用鬼嚇我!” 夏羨寧道:“你也不吃虧。你不是用我也嚇唬他們了?” 洛映白摸了摸鼻子,茍松澤嘴癢癢了,在后面涼涼接了一句:“用鬼嚇你,真是好可怕啊,嚇?biāo)滥懔藛???/br> 洛映白踩了他一腳。 “等一下等一下!” 被忽視半天的房主歐子恒感覺很有意見:“你們到底是什么人,大半夜的來我家踹門,不給個交代嗎?” 茍松澤不再跟洛映白鬧著玩,拿出搜查證舉到他的面前:“不好意思各位先生,警察辦案。我們在追捕一個在逃殺人犯的過程中把他跟丟了,現(xiàn)在懷疑他很有可能跑到了這座別墅里,希望各位配合調(diào)查,讓我們搜一搜。” 他們特偵處辦案的性質(zhì)有些特殊,總不能每回都上門跟人說我在抓鬼,看看你這有沒有鬼,所以也只好找這樣的借口了。 殺人犯非同小可,歐子恒一驚,顧不上再計(jì)較剛才的事,立刻讓他快點(diǎn)搜,馬上搜,并求搜的徹底點(diǎn),千萬不要出現(xiàn)漏網(wǎng)之魚。 其實(shí)用不著一間間找,去二樓布上搜煞陣就行了,茍松澤和岳玲上去,夏羨寧瞟一眼自己被洛映白拽著的胳膊,就沒動。 他慣常喜怒不形于色,洛映白又總是笑嘻嘻的,兩人這樣站在一起,不熟的人乍一看,就感覺是洛映白倒貼而夏羨寧很不耐煩。 歐子恒一口氣還沒出,想了想咽不下去,還是說:“警察先生,這樣吧,我還有點(diǎn)事,你們辦你們的案子,我們解決我們的矛盾,兩不相干。要不……你請書房歇會?” “謝謝,不用。” 夏羨寧的目光慢悠悠將他從頭打量到腳,淡淡道:“我是他剛才說的那個兄弟,你想解決什么,跟我算吧?!?/br> 他這個態(tài)度,歐子恒也有點(diǎn)來氣,心想不就是個小警察,你牛逼什么,當(dāng)個小官了不起了?老子家還有錢呢! 他剛要說話,旁邊盯著夏羨寧辨認(rèn)了半天的卓川終于想起來面前的人是誰了,小心翼翼地打招呼道:“夏處長?您是夏處長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