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節(jié)
身后開來的豪車停在路邊,車門推開,歐子恒從上面走了下來,沖他打了個招呼:“代韋杰,你怎么大半夜的跑這里來了?” 鄭輝心里暗叫倒霉,他顯出原形的時間是固定的,一秒鐘都不能推遲,現(xiàn)在急需一個人獨處,怎么會偏偏在這個地方被歐子恒給認出來! 鄭輝只好停下腳步,匆匆打招呼道:“原來是歐少,我晚上睡不著,想去公園里溜達溜達。這么巧啊,你也出門?!?/br> 歐子恒道:“沒有,我是來這邊找你的,剛才遠遠看著就覺得像,一叫你名字還真是。既然這樣,咱們一起走吧。我有點事想跟你說?!?/br> 原來是他死里逃生之后,留下了很大的心理陰影,整個人變得神神道道的,居然開始迷信起來,聲稱要痛改前非,積德行善。 而之前扮成代韋杰的鄭輝為了討好歐子恒,常常往他跟前湊,歐子恒把他當(dāng)成家養(yǎng)狗一樣呼來喝去,今晚想起了這件事,一時興起,打算找鄭輝道個歉。 可是他做事以自我為中心慣了,根本不知道考慮別人的感受,也沒有提前跟鄭輝打個招呼,說來就來了。 鄭輝聽完歐子恒的來意,心里把他罵的狗血淋頭,臉上還得帶著笑容敷衍,語速飛快地說:“歐少以前都是在跟我開玩笑的,這我明白,都沒放在心上。歐少快回去吧?!?/br> 歐子恒撓了撓頭道:“那倒也不是,我以前是真挺看不上你的。” 鄭輝:“……” 歐子恒又道:“不過現(xiàn)在我回想了一下,覺得很多事是做得挺過分的。這樣不積德,容易倒霉,你要說不往心里去我就放心了?!?/br> 鄭輝連連點頭,又說:“歐少,那我還有事,我先走了?!?/br> 歐子恒奇怪道:“你那么著急干什么?” 鄭輝干笑道:“我鬧肚子?!?/br> 他說完之后,連一分鐘都不想耽擱,轉(zhuǎn)身就跑,連兜里的手機掉到地上了都沒察覺。 歐子恒撿起手機,在他后面追了兩步,喊道:“哎等一下——你電話!” 鄭輝聽見歐子恒追上來的腳步聲,下意識地回頭,然而這一刻就好像電影里面被無限拉長的慢動作,在歐子恒的目光之下,他轉(zhuǎn)到一半的腦袋竟然骨碌碌滾了下來。 歐子恒目瞪口呆地看著這一幕,手機一下子掉到了地上,屏幕碎裂的脆響伴隨著頭顱滾動的聲音同時響起,他張大了嘴,心臟狂跳,腎上腺素急速飆升,感覺無數(shù)次出現(xiàn)在自己夢魘中的那一幕又回來了。 而這次不同的是,頭顱沒有飛向他,而是滾到一半就被鄭輝撿了起來,按回到他自己的脖子上。 他晃了兩下脖子,骨骼發(fā)出脆響,上面的腦袋也跟著搖搖欲墜,面目五官如水一樣波動的,無法清晰辨別模樣。 歐子恒的牙關(guān)上下輕擊,一時發(fā)不出聲音。 鄭輝頓了片刻,竟然笑了:“不好意思啊,你既然看見了,那我也沒辦法?!?/br> 歐子恒道:“你、你你……” 鄭輝笑容突然一收,揚手一拳揮到他的臉上,頓時把歐子恒打翻在地,罵道:“我想弄死你很久了!” 歐子恒的半邊臉腫了起來,連帶著右眼都受了牽連,眼淚長流,睜都睜不開,口中發(fā)出慘叫聲。 鄭輝伸手抓起地上的一把泥土,塞進了他的嘴里,罵道:“叫什么?不許叫!” 他一腳腳往歐子恒身上踹,一邊踹一邊罵道:“你之前很牛逼是吧!覺得你自己很了不起?看不起我?仗著有爹就呼三喝四!你以為你自己是什么好東西,演的就他媽跟個智障一樣!我讓你牛逼!讓你牛逼!讓你牛逼!” 歐子恒被他幾腳踹在肚子上,就連叫都叫不出聲來了,他的心中除了恐懼之外,還有震驚,他以前從未想過會有人這么害他,也不知道自己曾經(jīng)無意識的行為居然會被記恨了這么久。 鄭輝心想他看見了這一幕,反正也不能留活口,干脆把這些年所有的怒火都發(fā)xiele出來,狠狠揍了歐子恒一頓,直到聽見不遠處好像有人路過,他才連忙掐住歐子恒的脖子,把他拖進了假山里面。 在鄭依山的幫助下,用卦象推演出了鄭輝大致所在的位置,首先趕到的是接到夏羨寧通知的魏收。沒過多久,其他人也從特偵處趕了過來。 魏收是個性格溫潤的青年,洛映白回來之后兩個人還是第一次碰面,魏收看到他的時候有點驚喜,小聲叫了句“師兄”。 洛映白微微一笑,無聲地搡了下他的肩膀,這時候沒功夫敘舊,夏羨寧看見不遠處的假山,問道:“現(xiàn)在是什么狀況?” 魏收將手里的問妖尺遞給他,上面的指針正指向假山上的一處洞口,魏收道:“人我是找到了,洞口處布了結(jié)界,但是他手里有人質(zhì)?!?/br> 夏羨寧上前幾步看著假山,沉吟不語。 茍松澤在旁邊道:“這么小的空間,咱們也擠不進去啊,只能想辦法騙他出來。嘖嘖,這犢子還占據(jù)了一個進可攻退可守的好地勢?!?/br> 魏收也明白這個道理,假山本來就不大,中間空出來的地方一個人剛好,兩個人嫌擠,要是進去第三個人,那不是抓人,而是干脆想把歐子恒和鄭輝一起擠死。 但是……他搖了搖頭,道:“我試了,對方根本就不肯溝通。” 兩人這邊還沒有討論出結(jié)果來,旁邊的夏羨寧忽然有了動作,他根本就沒做試探,雙指一并,直接沖著洞口點出,同時喝道:“乘云吐霧,鬼哭神愁,逢妖寸斬,遇鬼擒收,急急如律令!” 這一下來得突然,旁邊的人都嚇愣了,剎那間,只見一道淡紫色的光波對著假山轟然爆射而入,崩石碎壁地朝著溶洞里面轟過去,鄭依山一下子色變,喊道:“小輝!” 岳玲一把拉住她,在轟天的響聲中大聲說:“別急,不是要殺他!” 夏羨寧這是打算趁其不備,干脆轟掉假山,再把人揪出來好在外圍有結(jié)界,他們的行動才不至于被別人察覺。 洛映白被夏羨寧這一手嚇了一跳,大喊道:“羨寧啊,那是景點,景點!” 魏收安慰他:“師兄,沒事,特偵處每年都有上頭專門賠償?shù)膿芸?。?/br> 洛映白:“……夏羨寧專用的吧?!?/br> 夏羨寧這一下又囂張又迅速,洞口一下子塌了半邊,就連鄭輝都有一剎那的分神。 電光火石之間,夏羨寧疾步?jīng)_過去,瞬間抓住了歐子恒的肩膀用力一拽,將他拉離了鄭輝的控制。 鄭依山脫口叫了一句:“小輝!” 鄭輝眼見不好,扭頭就跑,他的身體經(jīng)過改造,速度和爆發(fā)力都異于常人,移動起來,速度快的就像是一陣殘影。 然而他的移動方向并非逃跑,而是朝向鄭依山襲擊過來。 岳玲就在鄭依山旁邊,但她完全沒有想到事情會這樣發(fā)展,措手不及之下,只感到一陣疾風(fēng)撲面,鐵鉤一樣的手已經(jīng)抓到眼前。 就在這時,一道奪目的金色光芒倏忽而至,正好打在鄭輝的那條手臂上,鄭輝慘叫退后,洛映白已經(jīng)隨之而至,轉(zhuǎn)眼間擋在了雙方中間。 他一條胳膊還負在身后,單手扣住鄭輝的肩膀,隨即右腿屈膝上頂,正中對方小腹,跟著反手擒拿,鄭輝已經(jīng)被他按在了旁邊的一棵大樹上,動彈不得。 旁邊遞上一副手銬,洛映白頭也不回地接過來,將鄭輝銬住了。 他很少出手,但這幾下干脆利落,根本不給對方半點還手的余地,一身散漫氣質(zhì)陡然變作霹靂雷霆,剎那好像換了個人似的。 直到松開鄭輝,洛映白才側(cè)過頭,沖夏羨寧笑了笑。 一直冷著臉的夏羨寧也不覺笑了,施施然走過來,將歐子恒推給魏收,身上連滴水都沒濺到:“收工。” 第33章 陵安君 魏收將代韋杰……或者說是鄭輝, 押到了車上,考慮到他的特殊情況, 還特意加了個脖套, 塞上車帶回了特偵處。期間他一直在大罵鄭依山, 然后嘴也被堵住了。 楊崢負責(zé)把發(fā)現(xiàn)的人頭一并收了回來,根據(jù)人頭的數(shù)量推測,這兩年鄭輝為了煉制飛頭蠱, 實在是沒少害人, 情節(jié)嚴重, 一行人回到特偵處之后,就直接把他帶進了審訊室。鄭依山要求旁聽, 夏羨寧同意了。 鄭輝大概也是覺得破罐子破摔,多罵一個人夠一個人的本,堵嘴的布剛剛被拿出來,又沖著鄭依山罵, 說她狼心狗肺, 出賣自己, 難怪變成了個丑八怪,該, 真該。 鄭依山任他罵不說話, 夏羨寧冷冷地說:“閉嘴?!?/br> 鄭輝挺了挺腰看向他,沒有閉嘴, 但聲音還是不由小了一點:“我罵她, 關(guān)你屁事。” 洛映白輕嘆道:“其實你心里應(yīng)該清楚, 從你下錯了蠱,在歐子恒身上露出破綻開始,就注定了你的身份瞞不住,早晚都要被人揪出來。聽說像你們那種懂點法術(shù)的偏遠村落,都是禁止法術(shù)外傳外用的,如果被村長發(fā)現(xiàn)這事了找到你,恐怕你只會更慘吧?!?/br> 一些邊緣山區(qū)的原住民身上,往往都會保留著些許宗族傳統(tǒng)。為了村子的安全,如果有人把代代傳承的蠱術(shù)法咒等傳出去,受到的內(nèi)部懲罰只會比死更加可怕。 鄭輝不可能不明白,他只是心里憋氣,沒地方發(fā)泄。 魏收聽到這里,忍不住道:“你冒了這么大的風(fēng)險,用別人做試驗品研究飛頭蠱,最后把自己都給煉了,就是為了那點資源……” 他的性格溫和,說這話的時候是帶著些許惋惜的,鄭輝卻好像被這種無意中透露出來的憐憫激怒了,大聲道:“我呸!那點資源?你說的輕巧!” 他的憤怒點成功被轉(zhuǎn)移了,瞪著魏收,眼睛都像是要噴火,仿佛他就是那個搶了自己機會、壓在自己頭上的人:“你混過娛樂圈嗎?你知道想紅是什么滋味,又有多難嗎?” “老老實實地演戲,根本就不行,沒出路。你要紅,首先就得讓別人發(fā)現(xiàn)你,知道有你這么個人,哪怕是挨罵都好呢。” 鄭輝的語調(diào)稍微低了一點,神情卻依舊充滿譏誚,不知道是在嘲諷那些不公平的“潛規(guī)則”,還是在嘲諷他自己:“你們沒混過圈子,根本就不懂,現(xiàn)在最重要的是什么?是流量!你想紅,就必須賣慘、蹭熱度、炒cp……我他媽上個綜藝為了能讓觀眾多看幾眼,一分鐘生吞十個雞蛋,別人都在笑,我下了臺就吐了。就這樣,那期節(jié)目的title和片花連我的一個影都沒見到,和另外四個新人的鏡頭加起來還比不上一條衛(wèi)生巾的廣告時間長?!?/br> 他轉(zhuǎn)向鄭依山,恨恨地道:“你什么都不懂,每天像個傻帽一樣跟我說努力努力,努力個屁??!你知不知道,上一個節(jié)目有沒有鏡頭,不是靠你帥靠你才藝多,就是看主持人能不能大發(fā)慈悲用話題帶你一下,攝像師才會給你鏡頭!” 鄭輝的拳頭狠狠地錘了兩下桌子,聲嘶力竭地說:“我想紅!我想紅!我想紅啊——” “行了!” 鄭依山從剛才開始一直垂著頭不說話,現(xiàn)在終于忍無可忍地打斷了他,她指著自己的臉問弟弟:“你說我丑八怪,沒錯,我先在是很丑,可是你知道我的臉是怎么弄的嗎?” 鄭輝頓了頓,不自然地避開她的目光,他心里明白,jiejie的疤痕肯定跟那場大火有關(guān)系,只是不知道具體怎么回事。 鄭輝的心里并不是不愧疚的,也正是因為想要掩蓋這點愧疚,他每半年都會匿名給鄭依山打錢,卻在面對著她的時候,從來都粗門大嗓,不肯好好說話。 鄭依山道:“你自己住的小公寓里著火了,我當(dāng)時到場之后就想沖進去救你,又被消防員拉出來了,本來沒有受傷。但是剛剛出來,就不知道是誰在我身后推了一把。我一跤摔在地上,左臉貼上了一截正在燃燒的木料……燒傷很嚴重,做了好幾次植皮手術(shù)都沒成功,也就只能這樣了?!?/br> 鄭輝怒道:“是他媽誰推的你?。俊?/br> 鄭依山看著他搖了搖頭:“我沒看到是誰,但隱約能猜出來幾個人——那天我本來是想去找你,告訴你我被選做了《月下美人》的女主角,結(jié)果這一摔,女主只能換人了。你想要別人的資源,也有人想要我的資源,對方的動機對于你來說,應(yīng)該不難理解。” 《月下美人》這部劇,別說是鄭輝這種圈內(nèi)人,就連不太關(guān)注電視劇的夏羨寧都聽說過它當(dāng)年的火爆程度,一連捧紅了好幾個新人,鄭依山毀了容又失去機會,這輩子都不可能再演女主角了,可想而知有多么的可惜。 鄭輝一時間說不出話來。 鄭依山道:“機會沒了,什么都毀了。幸好過去認識很多導(dǎo)演,都跟我關(guān)系不錯,有一些劇也會設(shè)置毀了容角色,那時他們就會叫我,哪怕只有一句臺詞我都會去。因為我就是想當(dāng)一個演員?!?/br> 她說著說著,眼中漸漸有淚:“我記得有一次代韋杰很兇地告訴我,讓我既然長得丑就安分一點,別出來惹人笑話。那個時候我很奇怪,他的口氣倒好像是我的熟人一樣,現(xiàn)在我知道了,那個人是你吧?你給我匯款,不愿意讓我頂著這張臉出來掙錢?!?/br> 鄭輝沒好氣地道:“你自己想想你圖什么?是不是吃飽了撐的!” 鄭依山道:“那你又圖什么!一開始你跟我說‘jiejie我想紅’的時候是怎么說的?你說很喜歡有些劇本里面的角色,可是演員演的不到位,都不能把那些角色發(fā)揮出來。你想紅,是想演好的劇本,讓更多的人看到你的戲,明白原來這些角色是那個樣子的!” 她的眼淚終于忍不住流下來,自己都不明白自己為什么要哭:“可是你后來都在干什么?參加綜藝,凹人設(shè),不好好看劇本,整天想著怎么蹭熱度,甚至還把自己做成飛頭蠱!你為什么沒再堅持堅持,你難道看不見自己的進步嗎?只要再堅持一下,再努力一下,明明就可以了啊!” 鄭依山哭著說:“你為什么沒再多等等……” 洛映白和魏收對視一眼,同時移開了目光,誰也沒有開口勸阻,干脆任由她哭個夠。 這個網(wǎng)絡(luò)發(fā)達的時代,提供了很多的機會,也帶來了很多的誘惑,如果通過炒作就能迅速躥紅,那么還有多少人愿意慢慢等待,磨練自己的演技,一步步沿著臺階向上爬呢? 有的人一夕躥紅,但因為根基不深很快過氣,也有的人苦苦煎熬,回想往事同樣心酸,卻也沒能通過這種方法一夜成名。他們羨慕著前呼后擁的明星大咖,卻忘記了那些人是如何成長。 明明再等等,再堅持一下,也許就可以了??!為什么要不夠自信,為什么要忘記初心,為什么這么傻,害了別人也搭進去了自己。 夏羨寧停了一會,公事公辦地說:“為了一己之私,自干墮妖,害人性命,罪無可赦。你陽壽已盡,把自己煉成了飛頭蠱,半人半鬼,應(yīng)該交由熱惱大地獄由泰山王處刑。魏收,你整理一下相關(guān)資料和筆錄,送過去吧?!?/br> 整件案子告一段落,一次偶然的意外竟然牽扯出好幾個人的死亡,這也是誰都沒想到的。 更讓人沒想到的是,這件事過去之后,洛映白發(fā)現(xiàn),他居然,好像,又一次在網(wǎng)上小火了一把。 洛映白跟夏羨寧混在一起的時候總是容易樂不思蜀,仗著學(xué)校沒什么課,已經(jīng)好幾天沒回去了,消息并不靈通,這事還是他在刷微博的時候無意中看見的。 微博上歐子恒的求助已經(jīng)消失,顯然是代表著他又挽救了一條生命,這次并沒有禮包掉出來,洛映白研究了一會,終于在自己的私信里找到了一個標(biāo)注著“微博救助站”的對話框。 他點開一看,發(fā)現(xiàn)里面寫的正是上次贈送大禮包的通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