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節(jié)
那目光真真切切,沒有半點隱藏的寫滿了恨意。 守衛(wèi)怕她受了委屈,忙示意她回氈包別管這里的事。趙幼苓搖搖頭,直視海日。 海日給不了她委屈。 從遇見呼延騅,得了他一時心善的庇護之后,她就知道,只要自己老老實實,不作不妖,就沒人給的了她委屈。 “不給她點教訓,她就不知道作為一個奴隸,怎么該乖乖聽話……不過是亡了國的奴隸,也趕在我面前撒野,不看看這里是什么地方。”趙幼苓歪了歪頭,重復著海日方才說的話,“海日jiejie,這里是什么地方?” 海日哭不出來了,她想接著罵趙幼苓,可身邊的人都目光炯炯的看著她,她張了張嘴,說不出話來。 “海日jiejie,大胤亡國了嗎?” “我怎么記得,你出身的姑墨,已經(jīng)四分五裂,你是作為戰(zhàn)利品被轉(zhuǎn)手送給了戎迂?!?/br> 眼看著趙幼苓不慌不忙,帶著嘴唇一絲淺笑看自己,海日臉皮頓時發(fā)燙起來。 她是姑墨某部族長的女兒,身份等同于公主,即便是到了戎迂,得知自己是被賞賜給了王子,也沒覺得自己成了奴隸。到這里,卻被人硬生生撕掉了臉皮,將“亡國奴隸”四個字,甩在了臉上。 趙幼苓抿抿唇,并沒有因為海日的臉上露出了怯色就停下了話。 “大胤未亡,何來亡國之說。姑墨已滅,你又為何不懂寄人籬下四個字?” “我今日阻你,一是因殿下不喜歡有女奴伺候,二是你這湯殿下挑……喝不得?!彼训阶爝叺摹疤糇臁备牧藗€詞,“如果今日我放你進去,就是違背了殿下的心意。這回你可以送湯,下次別人就可以送毒,殿下若是出了事,誰擔得起這個責?!?/br> 她把話往嚴重了說,果真見著周圍人忙不迭地點頭。再看海日,臉色發(fā)白,雖有些畏縮,但仍舊不服。 “你說的那么好聽,不過就是你怕我得寵,殿下身邊再沒你立足之地!” 海日昂起脖子大喊。 趙幼苓看了看她發(fā)紅發(fā)腫的手,定定神:“立足之地,不是靠爭寵得來……” 她的話沒來得及說完,身后氈簾掀開,帶起一陣風。一雙手,摟住她的腰,托住她的臀,將她整個抱起,坐在了他結(jié)實有力的臂膀上。 她低頭,呼延騅微瞇著眼,踢開了腳邊豁了口的湯盅,看著海日:“滾!” 第22章 呼延騅的一聲“滾”,比什么都更能戳得人渾身疼。海日頓時臉色蒼白:“殿下……殿下,我是來伺候殿下的,殿下不能讓我滾……” 奴隸要做的事,又臟又臭,就算跟人成親,那也就是普普通通的日子,再怎樣也沒有留在王族子弟身邊來的舒服。她想穿好的,吃好的,怎么能就這么被個小丫頭比下去了。 海日攥住自己的衣角,臉上一片凄楚,趙幼苓才十歲,這樣的年紀怎么說也不能好好伺候人,“她才多大,怎么能伺候好殿下?” “我要誰伺候還要旁人決定?”呼延騅呵了一聲,“你算什么東西?” 海日咬唇,勉強抬頭看向坐在他臂膀上的趙幼苓:“殿下,她能做的我也能做,我還能……” 這話再說下去,就有些難聽了。 趙幼苓扭過頭。她就算不去看呼延騅,都感覺得到他對海日的不喜。 他這么抱她,讓她坐在臂膀上,這樣看似親昵的動作,就是在表明自己的態(tài)度。如果海日聰明一些,自然能看懂這里頭的意思,只要退一步,發(fā)生的一切都可以翻頁。 但顯然,海日太聰明了,聰明地一直在為自己竭盡全力地索求。 海日還想求著呼延騅把自己留下。她苦苦哀求,眼淚漣漣,那些剛剛湊過來還不知前情的人還真有幾個同情她,覺得殿下有些不近人情的??珊粞域K的部族里,大多都是一心向著他的人,聞聲自然沒好氣地把事情的來龍去脈說了一說。 海日聽著身邊窸窸窣窣的那些言語,低頭擋住臉,嗚嗚地哭起來。 “我說了,讓你滾。既然你不愿意滾,那就配了吧?!焙粞域K說著看向一旁的泰善,“我記得塢隆的女人一年前得病死了?肚子里的孩子還沒生下來,難產(chǎn)死的?” 泰善點頭:“沒錯?!?/br> 他倆對話聽著尋常,趙幼苓一瞬明白,當即看向了海日。海日就像一個被嚇壞了的孩子,立即停止了哭泣,呆愣愣地看著他們。 顯然,她這一回也聽明白了。 “你不肯滾,一心想要侍奉男人,我身邊不需要你,部族里也從不設(shè)妓房,所以我將你配給為塢隆,我手下的一名勇士,也算是全了你的念想。”呼延騅沉聲道。 “我不要……殿下,我不要……” 海日慌亂地搖頭,趙幼苓頓時有一種脫力感。如果海日老實地低頭,好好跟人過日子,也許……那個人并沒有想象中的那么差。 “塢隆是我的勇士,配他你已經(jīng)是高攀了?!焙粞域K說著轉(zhuǎn)身,怕趙幼苓掉下來,把人又往臂膀上托了托,“泰善,告訴塢隆,她如果聽話,就留下好好過日子。如果再鬧出什么事,等生下孩子,拖出去喂狼?!?/br> 他說完,再不停留,帶著趙幼苓回了氈包。 氈簾放下,才剛擋住外頭的那些視線,呼延騅眉頭一皺,把人放了下來。 趙幼苓仰頭看他。 后者皺著眉頭上上下下把人打量了一番,視線落在她胸口。 “太瘦。” 趙幼苓原還想說點別的,聞聲臉上一僵,壓著怒氣,笑道:“是嗎,看樣子殿下這的伙食不太好?!?/br> “嗯?;仡^讓人給你多做點吃的。小姑娘家,胸前沒點rou,和男人有什么區(qū)別?!?/br> 呼延騅倒是說的認真,趙幼苓腦子里已經(jīng)炸開了花。 她也是有脾氣的人,被抱著又當了一回擋箭牌,不感謝就罷了,居然還過河拆橋,嫌棄她胸前沒二兩rou。 她氣急了,只覺得書到用時方恨少,這會兒就是想罵人,翻遍了記憶也找不著難聽的話罵上一遍,只能舌尖頂頂牙關(guān),氣呼呼地走了。 她這一走,絲毫不知背后的呼延騅,低頭看了看自己剛才握過她的腰的那只手。 趙幼苓身上的溫度隱隱還能在掌心上感覺。 不過。 唉,真的太瘦了,這個年紀的小丫頭都這么瘦么。 泰善處理好海日的事進氈包時,呼延騅已經(jīng)坐到床邊,隨時準備躺下去。見人進來,隨口問道:“那小東西今日也照舊練了騎射?” 大總管兼保姆·泰善好脾氣地一一答復。 呼延騅又道:“近來礦山那有些動靜,我可能要經(jīng)常過去轉(zhuǎn)轉(zhuǎn),她的事你盯著。” 泰善笑道:“不過是個女娃娃,學這些有什么用處。殿下難道日后真想收了她?若只是做個疼寵的女奴,實在不必學這些?!?/br> “她有用?!?/br> 是他有用,還是她有用。這是完全不一樣的意思。 泰善看著呼延騅,笑道:“殿下如今也有事情瞞著我了?!?/br> 他倆一塊長大,吃過苦,受過累,流過血,關(guān)心比那些真正有血緣的同宗兄弟更親近。即便有時候撞破對方在做單身男人偶爾要做的事,也不過互相開個玩笑。 這還是第一次,有一個秘密,不屬于他們之中任何一個人的秘密,橫亙在面前。 呼延騅想了想:“等她自己告訴你。” 泰善愣了一下:“好。” 呼延騅瞇眼:“她現(xiàn)在練得怎么個樣子了?” 泰善道:“天賦不錯,比尋常小兒都要聰明,也學得快。準頭再練一段時日,只怕就要趕上你我了?!?/br> 大概是他拿自己做了比較,呼延騅想了想:“還是太慢了一些。” 泰善搖頭:“已經(jīng)很快了。她畢竟是個女娃娃,過去又吃過苦,沒那么大的力氣,現(xiàn)在把弩機學好了,等回頭再學弓.箭,又得稍稍從頭。力量不一樣,太快,她怕是吃不消,到時候沒法抄書,謝先生估摸著就要拆氈包了?!?/br> 想到那脾氣古怪的老先生,呼延騅嘖了一聲:“還是再練練。多練練她,難就難一點,別讓她有太多松口氣的功夫?!?/br> “你這是刁難她?” “刁難不刁難,是我說了算?!焙粞域K往下一躺,兩條長腿直愣愣地伸長,“她心里,只怕比你我更希望能快點有所成。” “那要是練哭了呢?” 練哭了? 呼延騅一愣。 他倒是真沒想過這個問題。 那小東西在他面前成日就板著一張臉,白瞎了老天爺給的漂亮臉孔。只是偶爾見她笑一笑,倒也真的像漢人說的那樣艷若桃李。 可如果哭了…… 想想她過去兩眼含淚,卻咬著唇不肯真往下掉的樣子。 呼延騅抖了抖:“她怎么就不是個男人?!?/br> 這要是個男人,還能留一人的命。身為姑娘,日后嫁了人,就她那副模樣,只怕她男人得死在床上。 趙幼苓睡眼惺忪的醒來。同屋的莎琳娜還在睡,呼嚕打了一夜不帶停歇。 她昨晚從呼延騅那兒出來,氣得連吃了兩碗飯,rou沒長,倒是撐得慌,只能在氈包里轉(zhuǎn)著圈背書消食。 她一醒,莎琳娜聽到動靜,也跟著揉眼睛醒來。趙幼苓簡單的洗漱了下,擦了擦香脂,又跟莎琳娜對付著吃了點東西,這就帶著弩出去牽馬了。 進到跑馬場,泰善已經(jīng)在了:“先走幾圈,熱熱身?!?/br> 趙幼苓依言做了,泰善一臉嚴肅:“跑吧?!?/br> 趙幼苓稍微懵了一下。 泰善見她似乎有些沒反應過來,便道:“騎射騎射,這個騎字不是說能騎在馬背上射擊就行。慢能射,快也能射,這才是騎射?!?/br> 他忽地一笑:“殿下要我好好練練你,難也沒關(guān)系。” 趙幼苓心頭一冽。 泰善又補充了一句:“今天找了些人來幫你,要是追上了,今天你喂糧?!?/br> 他說完,扣了個響指,不等趙幼苓反應過來,就聽見幾聲口哨吆喝,幾個時常能在呼延騅身邊見著的熟悉面孔騎著各自的馬,迎面而來。 趙幼苓呆了一下,隨即一甩馬鞭,驅(qū)著大黑馬奮力狂奔。 她幾乎是在瞬間,就明白了呼延騅的意思。 他沒把騎射當做把戲,更不覺得她要學的僅僅只是這些簡單的東西。 漢人雖不是馬背上的民族,可江山?jīng)]有光靠嘴皮就能打下的,因而漢人的宗室世族中,也時常會有騎射游戲。她不是為了日后回到大胤,可以和那些豪門閨秀們玩樂才學的騎射。 她不說,他卻都懂了。 所以,他要教的,是殺人的本事,更是活命的本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