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兄想過要娶一個什么樣的妻子么？”

    他滿心想著，以阿兄的為人，一定是喜歡那些馬背上颯爽英姿，下了馬端莊穩(wěn)重的將門虎女。

    可呼延騅看他一眼，似乎是鄭重想了一會兒，說道：“漂亮的?！?/br>
    第68章

    漂亮的趙幼苓聽說崔家來人提親的事, 頓時愣住。

    “崔家人委實不要臉了一些！”茯苓又急又惱, “他家那位崔四郎身份太低, 有無功名, 怎么能是小娘子的良配！”

    要了命了, 除了一張臉便一無是處的人，竟也能自以為是良人，鬧一處非卿不娶的戲，逼得崔家人登門提親來了。

    “那個崔荃, 想娶二姐當續(xù)弦？”趙幼苓沉默半晌，開口詢問。

    茯苓愣了愣：“是……是啊。說是真心喜歡二娘，雖是續(xù)弦，可怎么說也是正妻，且他身上還有功名, 又在六部, 所以想求娶……可不對啊, 二娘憑什么不嫁高門，嫁一個鰥夫當續(xù)弦呢？”

    茯苓滿臉不解, 趙幼苓卻一瞬便猜得清清楚楚了, 擰起了眉頭。

    崔家厚顏無恥，不過是嫁了一個旁支的女兒進王府，就當自己身份水漲船高了不成。竟也敢肖想正正經(jīng)經(jīng)的韶王嫡女，天子親封的郡主給自己的鰥夫兒子當續(xù)弦！

    且不論崔四那一副色令智昏的樣子，就說崔荃，看著也并非是個蠢人, 竟還會跟著崔家做出這等蠢事來，想必是整個崔家都已經(jīng)說好了要這事成。不然又怎么會這么大膽，竟親自登門提親。

    趙幼苓想到這，哪兒待得住，當即就要往前院去。

    茯苓在后頭小跑了一路，眼見著自家娘子越走越快，生怕一不留神，就叫小娘子去前頭把人得罪狠了，忙半路改道跑向琳瑯院。

    那一頭，崔家家主坐在前廳，正繃著一張老臉，同難得休沐在家的韶王說著自家兒孫的好。

    “荃哥兒是個聰明的，年紀輕輕就得了功名，又入六部為官。王爺在朝中也是知道，荃哥兒有些本事，只是太年輕了些，再熬幾年資歷，未嘗不能入內(nèi)閣?！?/br>
    “這孩子頗重情誼，前頭那一個難產(chǎn)，帶著孩子一道沒了，他說什么都要守三年妻孝。如今一道上學的同窗，都已經(jīng)是兒女成群，他倒是孤零零一人，叫人覺得心疼?！?/br>
    “先前荃哥兒在家偶然見著了新都郡主，驚為天人，竟是一直記在心底，輾轉(zhuǎn)難眠，生生落了相思病。他也是個傻孩子，覺得自家身份低了些，配不上郡主，若不是和人吃酒時醉了，胡亂叫了郡主的閨名，叫外人聽見了，不然我們也不敢登門求娶?！?/br>
    “郡主叫荃哥兒這一喊，必然是壞了清譽。老夫思來想去，也只能舍了這張老臉，帶著這混賬東西登門，還請韶王念在荃哥兒一片真心上，允了這樁婚事。兩家再結(jié)秦晉之好。”

    崔家家主在那不慌不忙地說著看似情深意切的話。崔荃的母親則在一旁，不時抹著眼淚，也不知是流給誰看的。

    再看崔荃本人，雙頰緋紅，滿是羞愧。

    韶王慢條斯理地喝著茶，嘴角含笑，卻是一言不發(fā)地打量著這一家子。

    崔氏在一旁有些坐不住了：“王爺，我這侄兒前途無量，又對二娘一片真心，不如就應(yīng)了吧?！?/br>
    韶王含笑看她：“你覺得這樁婚事好？”

    “自然是極好的。郎才女貌，日后未必不會情投意合?！贝奘嫌行┘鼻校娚赝跛坪鮿尤萘?，忙又道，“而且，咱們二娘的年紀畢竟大了些，尋常這個年紀的小娘子可不都已經(jīng)嫁人生子了。這再蹉跎下去，可就不好了……”

    “是啊，再蹉跎下去，等著二姐的可不是一個鰥夫，說不定就是哪家缺胳膊斷腿的老頭兒了?！?/br>
    崔氏還欲再說上幾句，沒等韶王變了臉色，就聽見外頭傳來似笑非笑的聲音。

    崔氏笑容頓時僵硬起來，扭頭往外看去。

    廳外，少女緩步走來，衣衫亮麗，面若皎月，一雙眼神采奕奕，雙目灼灼，緊緊盯著崔氏。

    崔氏倒吸了口氣，忙移開視線，不敢再看。

    “父王?！壁w幼苓站定施禮。

    模樣生得好，聲音也不錯，叫人忍不住多看了幾眼。

    崔家家主前幾日不過對著幾個小輩匆匆看了一眼，倒是沒留意她。如今看來，竟是比韶王那位嫡女生得更漂亮一些。

    想到在家死活鬧著要聘這新封的榮安郡主為妻的崔四，家主就是一陣頭疼。

    雖說是個郡主，可到底只是庶出。萬一日后沒了天子和韶王的疼寵，叫崔家借不了勢可如何是好？

    要不是不忍心叫崔四鬧騰，他是當真不愿提了新都郡主的親，再來提榮安郡主的。

    可再想想，若是一門兩郡主都叫崔家娶了，日后這汴都城，崔家又哪里還用懼怕沒落。

    “郡主，這話不好這么說的?！贝弈缸兞四樕?，眼淚都不流了，慌忙道，“郡主怎么能一口一個鰥夫的說……說我家荃哥兒?！?/br>
    “為何不能？崔郎君的發(fā)妻不是難產(chǎn)故去嗎？”趙幼苓含笑問道，“只是，十一有些好奇，父王，誰家來提親，是對著人家父母掉眼淚的。這提的是親，還是仇？”

    崔母一口氣上不來，差點厥了過去。

    崔家家主和崔氏一瞬間停滯了呼吸，嚇得差點跳了起來。

    準備解釋自己雖是鰥夫，但對趙元棠一片真心的崔荃也驚愕的摔了手里的杯子。

    韶王驚訝不已。

    他早從嫡女那就聽說了十一娘是個牙尖嘴利，不肯服輸且極護短的人，卻沒料到竟厲害到了這地步。

    可看著崔家人的反應(yīng)，他莫名覺得神清氣爽。

    一家子蠢物，還真當是他好脾氣，由著他們?nèi)也戎绨蛲吓懒瞬怀伞?/br>
    “十一，這是你母妃家中長輩，怎可這么和人說話?！鄙赝醯吐曊f道，卻只是嘴上說說，并未真去阻止。

    趙幼苓看著他，心底嘖了下。

    “父王，聽說崔家想為崔家兩位郎君，聘二姐和我為婦？”她問道。

    韶王點頭，點了點桌上兩份庚帖：“一份是與你二姐的，一份是與你的?！?/br>
    趙幼苓走上前，取過庚帖，粗略看了幾眼：“崔大二十有二，崔四十七，到的確是早該成親的年紀了?！彼f著丟下庚帖回身道，“原先那位夫人去世后，你可是當真守了三年？”

    崔家家主松口氣。

    “確實是守了三年。這孩子與發(fā)妻感情不差，家里催他早些續(xù)弦，他始終不肯。這次若不是湊巧見著了郡主，只怕還不知什么時候才能遇上知心的。”他見崔荃忙著照顧崔母，忙幫著解釋道。

    “婚姻大事，要慎重待之?！壁w幼苓說道，“只一點，二姐雖不在，十一卻要代她問問清楚?！?/br>
    尋常女兒家說起婚姻大事，無一不是羞而避走，即便是膽子大些的，也都紅著臉只聽不說。如此像趙幼苓這般，先兵后禮，鄭重相問的，崔家家主還是頭回見著。

    只是看韶王若有所思并未阻止，他也只能遲疑一刻，應(yīng)了聲好。

    “不說崔四，只問崔大，發(fā)妻在世時，身邊可有通房、妾室？發(fā)妻過世后，所謂妻孝三年，又是否有過納妾蓄婢，或夜宿花街？”趙幼苓脫口問道。

    她話音落，崔家家主輕咳一聲，微微有些尷尬，竟不知如何作答。

    廳外，原本得了茯苓的求助，匆忙走來，正打算入廳的趙元棠，隨即也停下了腳步，避到一旁。

    “這納妾蓄婢什么的，世間男子可不都是如此嘛?！贝藜壹抑鞯吐曊f道，一面看向崔荃。后者一臉茫然，似乎不解為何會問到這些。

    “倒也不過如此?！壁w幼苓說道，“說什么守妻孝，守不住身，又有何用。我二姐身為親王之女，又是郡主，為何不挑一個乖巧懂事，不會納妾蓄婢，平白招惹人傷心的郡馬，非要嫁一個被人睡得不能再睡的鰥夫？”

    崔家家主愕然。

    崔氏大怒：“你胡鬧什么？哪有你這般做meimei的，生生要毀了姐妹一樁婚事！”

    趙幼苓回頭，淡淡看向崔氏。

    崔氏氣惱極了：“先前皇后意欲賜婚，你說等一等，別叫二娘遇上了不合適的人?，F(xiàn)下崔家登門提親，你又挑三揀四，嫌荃哥兒有妾有通房。你簡直胡鬧！”

    “父王?！壁w幼苓突然喊道。

    韶王抬眼看她，算是回應(yīng)。

    “父王身為男子，是否覺得娶妻生子，納妾蓄婢，是人生一件快事？可如果二姐也遇上這樣的男人呢？父王是否愿意看著二姐強顏歡笑，將外頭的女人一個個迎進家門，除初一十五，都要送丈夫去那些妾室身邊?？粗匀藶檎煞蛏伦优?，為丈夫養(yǎng)育不屬于自己血脈的孩子，還要永遠保持端莊，做賢妻良母？”趙幼苓一字一句問道。

    崔氏驚訝的看著趙幼苓，心中倒吸涼氣。

    她竟敢說這些話？難道忘了她也不過是個庶出不成！

    “郡主……”崔荃急忙喚道。

    那邊趙幼苓卻是一眼都沒再看向他，反而始終望著韶王。

    韶王并未動怒：“你在替你母妃不平?！?/br>
    趙幼苓看著他，笑了笑。

    “當年的事，父王只怕不曾留意。母妃是個好人，很好的好人。父王虧待了母妃，難道現(xiàn)在還要虧待二姐嗎？”

    一旁，崔氏攥住手。

    她怎么會聽不出來這對父女倆說的是誰。

    是前頭那個王妃，是那個叫宗親到現(xiàn)在還會念叨的韶王妃許氏！

    “十一娘，不可這么沒規(guī)矩，你……”崔氏張了張嘴，韶王手里的杯盞“砰”一聲，落到了桌上。

    “為夫什么時候說過要虧待你二姐了？”韶王道。

    趙幼苓沒說話，見他看過來，微微一笑。

    韶王起身，見崔家家主也慌忙拉著崔荃站起身來，嘴角便浮起一絲笑道：“崔家，當本王是死的不成？”

    第69章

    從崔家進來起, 韶王的臉上就淡淡的。

    誰會看不出崔家那些謀劃, 崔家如今從老的到少的, 一個個皆是蠢物, 只差在臉上寫下幾個“蠢”字。

    “王爺……”滿腔希望叫韶王一句話將冷水潑了一頭一臉, 崔氏忍不住委屈了起來，本就不算多漂亮的臉上，擰出的神情叫人看一眼便覺得不喜。

    崔氏正要說話辯解一二，卻叫韶王似笑非笑的看著, 話到嘴邊不得不咽回去，咬了咬嘴唇不說話了。

    倒是下頭的崔家家主兩股戰(zhàn)戰(zhàn)，看了她幾眼，心中生出嘆息，對著韶王施禮道：“王爺……是何意？如果是覺得崔家誠意不夠, 只要王爺應(yīng)允這門親事, 荃哥兒身邊那些女人明日就放出去, 絕不叫他們礙著郡主。”

    “應(yīng)允？”聽到趙幼苓低低嗤笑，韶王滿眼的目光都落在了崔家家主身上, 不耐煩道, “崔老頭，你是在威脅本王？”

    他這輩子最恨的便是威脅。前有趙昱下狠手，威脅他滿門，原以為沒找到他，韶王府只剩女眷好歹能留條性命，卻是除了三個孩子, 不留一人。如今，他平反歸來，對太子面前小心謹慎，不欲出盡風頭，竟還被一個小小崔家要挾。

    韶王心下冷笑。不過是許了一個繼妃的位置，就叫一群蠢貨生出了妄想。

    “崔家在汴都，雖早有善名，可到底不過就是個尋常世家，論門第，如果不是父皇賜婚，你以為崔家今日能進我韶王府的門嗎？”韶王望了眼門外，外頭似乎站了個人，一雙綴了明珠的繡鞋就露在門前。

    “本王的女兒，天子親封的郡主，可不是應(yīng)該被人捧在手心疼寵。放眼歷朝歷代，可有親王之女不看著自己的身份，甘愿嫁給一個鰥夫的？且這個鰥夫，雖喪妻，身邊卻還鶯鶯燕燕無數(shù)?！?/br>
    崔母好不容易心口舒服些，聞聲眼淚又要流了下來，擦著淚弱弱道：“荃哥兒是男人，守了三年妻孝已經(jīng)不容易了，難不成身邊連個伺候的人都不能有不成……”她泫然欲滴，看著十分委屈，“荃哥兒這般好的兒郎，就是配公主也使得?！?/br>
    韶王呵呵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