黛玉自然也想到了那時(shí)的情景，若是之前，此時(shí)定然是要哭?？慎煊駞s流不出半分眼淚，居然像沒了眼淚般。

    想必是之前為寶玉哭多了，此時(shí)自然是哭不出了。

    自此之后，寶玉是跟自己再無(wú)牽絆了。若是還因?yàn)閷氂裨俨活櫳碜?，又怎能?duì)得起父母。

    黛玉便笑了：“好了，過去的不提了。咱們還是想著怎么離開這，這往西邊去的盤纏也得有，日后你我的開銷也得想法子有才成。”

    紫鵑前面還擔(dān)心說話造次又引得黛玉難過，看黛玉的樣子不像是，倒放下了心，也趕緊著順著商量這走的事了。

    “姑娘，咱們真往西邊去，不是回蘇州？”紫鵑低著聲問。

    黛玉點(diǎn)了點(diǎn)頭：“你也聽到了，怕是這院子里面的人也都知道了。你悄悄地問下，都是個(gè)什么打算。真不想跟著的，也不勉強(qiáng)，若是想跟著的，也得給人家個(gè)定心丸吃?？偛荒芪巳思?，好歹也是這么多年了?！?/br>
    “這些年老太太給姑娘的零花錢，我們的月例銀子，倒也沒用多少，現(xiàn)在還有著百十來(lái)兩的樣子。”

    紫鵑瞧著黛玉，也不好說這銀子是夠還是不夠。按著這些年黛玉平日里的花銷，自然是不夠的?？呻x開了賈府，又哪能還像如今呢。

    黛玉也知道，日后定然是艱難的。

    ——————

    王夫人從宮里回來(lái)，換過了衣服就去了賈母那里。

    天氣熱，賈母正好才午睡醒了。

    鳳姐也在賈母那說笑，給賈母解困。

    賈母如今瞧到王夫人心里就有些不舒坦，知道這兒媳婦已經(jīng)不太把自己放眼里了。給寶玉的晴雯，連跟自己不說一聲就給攆了出去。就算是女兒癆，連說這一句話的時(shí)間都沒有嗎？

    寶玉的婚事也越過自己去了，直接讓貴妃娘娘給指了寶釵。

    眼里哪還有自己這個(gè)婆婆。

    “你不去忙寶玉的婚事，來(lái)我這里做什么？”賈母把臉轉(zhuǎn)了過去。

    鳳姐瞧著尷尬，便想著溜：“老太太，我去瞧瞧鏈二爺給沒給林meimei請(qǐng)?zhí)t(yī)去。”

    “鳳丫頭，你先別走。”王夫人把鳳姐留下了。

    賈母瞅著王夫人，冷冷地問：“太太這是有什么事比給林丫頭請(qǐng)大夫還要緊？我可就這么一個(gè)外孫女了，總不能日后沒臉去見玉兒的父母吧。”

    這話說得重了，王夫人站了起來(lái)，垂下了頭：“媳婦也是為了外甥女的事來(lái)的。”

    “什么事？”賈母指了指椅子，“太太也有年紀(jì)了，坐下來(lái)說吧?！?/br>
    王夫人謝了坐下來(lái)：“媳婦是想外甥女也大了，今年十六了。論理，十二、三歲時(shí)就該尋人家了。那不是林姑爺才去了，外甥女還在孝期，這事就拖了下來(lái)?！?/br>
    賈母的眼睛犀利起來(lái)：“林丫頭的婚事不用你們費(fèi)心，我自然會(huì)替她尋的。你們只要照顧好寶玉就好了。這話，你也說給你們政老爺聽吧，別光顧著當(dāng)官，倒越當(dāng)越糊涂了。”

    王夫人的臉紅了紅，說不下去了。

    “鳳丫頭，你不是要催璉兒給林丫頭請(qǐng)大夫，還不去？”賈母這是借機(jī)讓王夫人走了。

    王夫人的臉更紅，自打?qū)氂竦幕槭露藢氣O，在老太太這就從沒得過一個(gè)好臉了。站了起來(lái)：“媳婦也去了?！?/br>
    “你們都去吧?！辟Z母閉上了眼。

    鳳姐跟在王夫人的后面走了出來(lái)。

    王夫人回頭瞧了眼鳳姐：“老太太今兒早上去看林姑娘了？”

    “是，瞧著林meimei比以前是好多了?！兵P姐淡淡地說。

    “那你林meimei說了什么沒有？可提寶玉了？”

    “那倒沒有，只是提了姑父和姑媽，也是老太太先提的才說的。”鳳姐把黛玉說要往西邊的話隱下了不提。

    王夫人不再問，帶著婆子丫頭回自己院子去了。

    鳳姐回到了屋子里，一屁股坐在椅子上，拿起把扇子就扇。

    豐兒給鳳姐倒了杯水遞了上來(lái)。鳳姐接過一口就喝了：“這大熱天的，可真是折騰人?！?/br>
    平兒拿起扇子給鳳姐打著風(fēng)，給豐兒使了個(gè)眼色。豐兒識(shí)趣地下去了。

    “二奶奶，剛才我問彩霞，太太進(jìn)宮去跟貴妃娘娘說得怎么樣。彩霞說，太太跟貴妃娘娘提了林姑娘的婚事，貴妃娘娘說這事極好，只是若是她來(lái)先提，就怕皇后從中作梗。倒不如讓北靜王先瞧了林姑娘，有了意思，貴妃娘娘再說。皇后要是從中阻攔，那也能讓皇上下旨了?！?/br>
    “我說呢，太太今天在老太太跟前不明說了。原來(lái)是這個(gè)意思，還非拖著我在。日后要是林丫頭有什么事，豈不我成了跟太太一塊算計(jì)林丫頭了?！兵P姐長(zhǎng)出了口氣。

    “不如給老太太露個(gè)口風(fēng)？”

    “你糊涂了。太太拖著我，就是讓我知道她沒跟老太太明著提，要是以后誰(shuí)露了口風(fēng)，那定然也是從我們這露出去的?！?/br>
    “奶奶，把林姑娘這么給北靜王瞧，那不成了揚(yáng)州瘦馬?！?/br>
    鳳姐冷笑了聲，又想了想：“你去瀟湘館看看林丫頭做什么呢。我今天聽她跟老太太說要往西邊去，還說是姑媽讓她去的。要是林丫頭有造化，自己也該謀個(gè)出路才是?！?/br>
    平兒應(yīng)著去了。到了瀟湘館時(shí)，正是賈璉帶著太醫(yī)才來(lái)給黛玉瞧過病剛走，說是再將養(yǎng)個(gè)一年半載病就大好了。

    黛玉正歪在床上想著當(dāng)日林如海病重，是賈璉送自己去，又一直待在蘇州幫著處理后事。

    林家的錢產(chǎn)有多少，賈璉是知道的一清二楚。這些年，林家的錢財(cái)用在何處，賈鏈怕也是最清楚不過的。

    只是怎么著才能從賈璉這問出來(lái)呢？

    雖說表兄妹，到底男女有別，不如寶玉那般親近好說話了。

    黛玉嘆了口氣，寶玉終究在這事上怕也幫不了自己什么了。

    看到平兒進(jìn)來(lái)，黛玉忙招呼：“平兒怎么來(lái)了？”

    “我們奶奶讓我來(lái)看看姑娘有什么需要?！逼絻旱难劬Σ唤?jīng)意把屋子里掃了掃，“姑娘這是在收拾？”

    “姑娘病著，我們都沒好好打掃?，F(xiàn)在姑娘好多了，想把晦氣就這么掃出去。”紫鵑笑著給平兒端了個(gè)凳子。

    “等我病好了，就去瞧老太太、太太，也去看看你們奶奶。”黛玉說到“太太”時(shí)瞧到平兒一閃而過的“不屑”動(dòng)了心思，“二舅母這兩日可好？”

    平兒吱唔起來(lái)：“我們奶奶這幾日老在太太那，倒是沒怎么見到太太了?！?/br>
    黛玉也不問，等平兒出去，把紫鵑叫來(lái)：“你讓春纖去太太那找玉釧兒討個(gè)花樣子來(lái)?！?/br>
    紫鵑想著寶玉如今住在王夫人那，姑娘讓人去王夫人院，怕不是想要寶玉來(lái)吧。

    黛玉猜出紫鵑疑惑，卻也不說破。

    不一會(huì)兒小丫頭就從王夫人那回來(lái)了，臉漲得通紅，眼睛還噴火，顯然在那受了氣。

    “姑娘，紫鵑jiejie說我去太太那找玉釧兒jiejie討花樣子，我就去了。才到了院門口，小霞就攔住了我。我就急了，才幾句言語(yǔ)，小霞就說你們也別猖狂，太太都跟娘娘說了，林姑娘有了好去處，你們也該出園子了?！?/br>
    紫鵑怕黛玉生氣，忙說著春纖：“有的沒的混帳話，在姑娘跟前說什么。”

    黛玉卻想著那句“太太都跟娘娘說了，林姑娘有了好壞處”，全身一陣陣?yán)浜钩隽讼聛?lái)。

    王夫人到底還是對(duì)自己下手了。

    第4章

    黛玉從來(lái)賈府的第一天起就知道王夫人是不喜歡自己的。多少也就刻意不在這位舅母跟前多說多笑了。

    只是沒有想這位舅母會(huì)這么恨自己。

    黛玉知道，也是因?yàn)榍琏┙o攆出大觀園時(shí)。

    晴雯是老太太給寶玉的。按著賈府的規(guī)矩，只要長(zhǎng)輩屋里的，哪怕是只貓呀、狗呀的都得敬重。平日里，寶玉喚襲人、晴雯都得稱“jiejie”的。

    就因著晴雯這丫頭的模樣是像黛玉的，性子也有些像，就給攆了出去，生生要了晴雯的命。

    事后，王夫人不過跟老太太說晴雯得了“女兒癆”，這事也就算過去了。

    若是王夫人給自己尋了門親事，只要說是貴妃娘娘同意的，老太太會(huì)拼了老命去駁嗎？

    黛玉不敢想了，靠在床上，眼神空洞，手腳冰涼。

    紫鵑嚇到了，忙上來(lái)喚著：“姑娘，姑娘……”

    黛玉緩過了神：“我沒事，你給我倒杯熱茶來(lái)?！?/br>
    紫鵑給春纖使了個(gè)眼色，倆人出了房間。

    春纖出去便問：“紫鵑jiejie，可是我說錯(cuò)了什么？”

    “這還不知道，那樣的話能在姑娘跟前說嗎？不知道姑娘才好嗎？”紫鵑哭笑不得，“好了，淘你的氣去，就是再惹姑娘生氣了。這身子才好些，要是再不好了，仔細(xì)我揭你的皮?！?/br>
    春纖吐了下舌頭：“紫鵑jiejie也會(huì)說揭皮了，回頭莫給姑娘說你。”

    紫鵑笑著抬起手裝著要打春纖：“你就淘氣吧?！鞭D(zhuǎn)回去給黛玉泡了杯熱茶送了進(jìn)去。

    黛玉接過了茶，心思已經(jīng)定了許多：“剛才你可是說了春纖？”

    “她毛毛躁躁的，小孩子家性子?！弊嚣N笑著。

    抿了口茶，黛玉問紫鵑：“你說小霞說我有好去處，那是什么意思？”

    紫鵑想勸黛玉別放在心上，可再瞧黛玉的神色，知道這是要跟自己商量，斷不能用這種話來(lái)遮過去。

    便坐了下來(lái)，神情凝重：“難不成是太太要給姑娘挑婆家了？”

    黛玉吸了口氣，胸脯起伏，低垂著眼，只盯著手里的那杯茶：“你以前也說過……”到底姑娘家面子薄了，說不出口。

    紫鵑已經(jīng)明白，挪過了身子：“姑娘，要不去求求老太太?！?/br>
    “怎么跟老太太說，只不過小霞透出了口風(fēng)，太太是可以一推三六九的?！摈煊駠@了口氣。

    “可老太太不能不管姑娘的吧？這府里老太太可是最疼姑娘的了?！弊嚣N的額頭上都冒出了汗。

    “老太太連寶玉的婚事都做不得主，何況我呢?！摈煊褫p描淡寫說了這句。

    紫鵑聽了卻像五雷轟頂：“那怎么辦？”

    以前跟黛玉說那些話，事不在跟前，雖說也愁，可到底心不壓得難受?，F(xiàn)在怕就是事要臨頭，汗出了，心壓得難受，反倒沒了法子。

    黛玉拿了塊帕子遞給紫鵑：“你也莫急。至少咱們知道了?！?/br>
    紫鵑接過了帕子，卻不去擦汗，盯著黛玉：“怎么能不急，這可是要緊的事。我就說明明今早平兒跟著老太太瞧過姑娘了，剛才還來(lái)做什么。”

    “她不過是來(lái)看看咱們是不是真的要走?！摈煊癜巡璞f給了紫鵑。

    紫鵑放到了床邊的小幾上，想了想：“老太太、二奶奶都知道姑娘要走了，若是太太這樣子，是不是就會(huì)放姑娘走了？”

    黛玉不吱聲。

    “姑娘，我再讓人去打聽打聽，看看太太到底打的是什么主意，免得到時(shí)措手不及?！弊嚣N要站起來(lái)。