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筆趣閣 - 歷史小說 - 夫人想守寡在線閱讀 - 第24節(jié)

第24節(jié)

    國師黎桑策馬在前面色如常,侍衛(wèi)分列馬車左右,將臨安王護了個嚴(yán)嚴(yán)實實,似乎對此早已見怪不怪,個個面無表情目不斜視。

    倒是街邊圍觀百姓面露不恥之色或多有憤慨,連前來接待引路的官員也十分尷尬。

    派這樣一個人出使晉國求娶公主,可見北魏態(tài)度何其輕慢!

    然而無人敢置喙一詞。

    北方邊境大軍壓境,薛鋮留駐京師,連年征戰(zhàn)已使王朝疲累不堪,如今好不容易獲得這休養(yǎng)生息的機會,這些主和派的黨羽不敢露出哪怕一個不滿的眼神。

    北魏似乎正是拿捏住了這一點,所以使團排場奢華敢比肩王駕,臨安王敢當(dāng)街恣意妄為,國師黎桑敢孤身潛入京師。

    瞿嬴和美人侍妾在車內(nèi)肆意調(diào)笑,興頭上來了,還大笑著掀起珠簾,隨手將些金銀珠寶拋灑向路邊。不少人蜂擁哄搶,也有不少人面露鄙夷之色,甚至攔住了蠢蠢欲動的同伴。

    但即便如此,街道旁也頓時亂了起來。

    左驍衛(wèi)的士兵們不得不出手阻攔,看向使團車駕的眼里也帶上了幾分憤然之色。

    黎??匆婒T馬立于路旁的薛鋮,面上露出一絲戲謔的笑容,待走近時他突然開口低聲道:“昔日在沙場上手刃我魏國兒郎的鐵血殺神,今日卻親力親為在晉國京師護衛(wèi)魏國使團車駕,不知心里是何感想?!?/br>
    薛鋮眼眸幽深,按在腰側(cè)佩劍上的手緊了緊,終究沒有說話。

    黎桑很快與他錯身而過,仰頭發(fā)出一串大笑聲,糅雜在美人的柔聲嬌語、百姓的哄鬧以及車駕馬蹄紛亂的聲響中,格外刺耳。

    這短短一路,北魏使團目中無人、臨安王當(dāng)街與侍妾嬉鬧戲耍百姓、國師黎桑出言挑釁薛大將軍的事跡眨眼傳遍京城。

    尚在茶樓說書的溯辭聽聞后怒從心起,頓時惡向膽邊生,把這些年路上聽聞有關(guān)臨安王各色不知真假的傳聞添油加醋地說了一番。而后卦也不算,急匆匆跑回家換了身行頭,跑去鴻臚驛館附近蹲守。

    臨安王與黎桑入宮面圣,隨行的侍衛(wèi)和姬妾自然被先安置在了驛館。那幾個臨安王姬妾十分傲慢挑剔,將住所從里到外挑了個遍,連一絲灰塵都要諷上半天,把驛館上下氣得七竅生煙。最后勉為其難地歇下,負責(zé)接待的人吹胡子瞪眼地走了,簡直不想再理這幫事兒精。

    許是這幾個姬妾把驛館人員折騰得頭疼,眾人大部分的注意力都放到了那些手持兵刃的侍衛(wèi)身上,她們居所附近只有為數(shù)不多的幾處崗哨。

    沒過多久,一個披著淺灰色斗篷的女人輕手輕腳地從驛館角門溜了出來。

    即便已褪去一身華貴的釵環(huán)服飾,然而那張極美的臉和眼角藏不住的萬種風(fēng)情還是讓溯辭第一時間注意到了她。

    這個時候偷偷溜出驛館做什么?

    溯辭一口咬下糖葫蘆串上最后一顆山楂果,鼓著腮幫子慢慢跟了上去。

    第29章 潛伏

    即便有北魏使團這個不甚愉快的插曲, 但卻絲毫沒有影響到京城各市集見的熱鬧景象,尤其今日在浣花溪還有花市的賞花會。

    溪水潺潺,兩岸各色花卉爭奇斗艷,還有不少前來賞花買花的公子小姐,云鬢香腮人比花嬌。

    那個灰袍女子就這樣擠進了熙攘的人群中,溯辭緊跟其后,只見那女子在人群中穿行張望,似乎在尋找著什么。不一會兒又一頭扎進人群,三兩下失去了蹤跡。

    溯辭拔腿就追, 可惜人群密集攤鋪眾多,好不容易瞥見一閃而逝的臉龐,又很快失去線索。最后她將花市逛了個遍, 卻再沒能發(fā)現(xiàn)那張艷麗的容顏。

    跟丟了?

    溯辭舉目四望,微微皺起眉頭。

    一旁的商販見她踟躕, 殷切地捧了盆嬌嫩的月季湊到她跟前賣力推銷起來:“姑娘,我們家的花滿京城人人都贊一聲好, 你看這品相這……”

    商販絮絮叨叨說了一堆,溯辭一個字也沒聽進去,目光在熙攘的人群中穿梭搜尋,嘈雜的聲音從四面八方涌入耳膜,其中有一個十分熟悉的聲音令她渾身血液陡然凝滯——

    “可惜沒趕上牡丹花開的時節(jié)?!?/br>
    一聲嘆息, 卻沒有多少遺憾的成分,聲音帶著絲絲的沙啞和與生俱來的輕慢,是溯辭此生都無法忘記的聲線。

    她霍然轉(zhuǎn)頭循聲看去, 只見身后不遠處的花架旁,火紅的花朵妖嬈盛放,那樣濃烈的紅色之中是一雙狹長的眼,眸光沒有絲毫溫度,冷銳如同山野間捕獵的灰狼。那雙眼似乎也看到了她,微微一瞇,有笑意一閃而逝。

    溯辭駭然后退半步。

    北宮政、那是北宮政!

    此時恰有結(jié)伴同游的女郎巧笑著從她面前走過,緊緊這一瞬短暫的交錯,等溯辭再抬眼看去時,花架旁哪里還有人影?!

    她疾步上前,可不論是舉目張望還是詢問商販,都沒有發(fā)現(xiàn)任何線索,徹底失去了蹤跡。

    溯辭立在人群中,慢慢收緊了拳頭。

    那是北宮政,她絕不會認錯。既然黎桑都可以神不知鬼不覺來到京城,北宮政又為何不能?那個從驛館出來的女人恐怕就是來找北宮政的,這次北魏使團來京,到底準(zhǔn)備做些什么?

    她想到了薛鋮的死劫,心里涌起一陣惶恐。

    難道黎桑也算出什么了?

    思及此處,她不再猶豫,轉(zhuǎn)頭擠出熱鬧的花市,朝左驍衛(wèi)府狂奔而去。

    ***

    臨安王與黎桑入宮面圣,奉上北魏國書,帶來了北魏帝王欲與晉國修好的誠意與條件。

    其一,魏晉兩國從此休戰(zhàn),雙方以渭水河為界限,不再越雷池半步;其二,兩國需交還雙方被俘將士;其三,北魏欲為太子北宮政求娶晉國公主為太子妃。

    國書不像臨安王張狂的做派,反而十分合情合理,何況使團此番還帶來了豐厚的聘禮,其中就有一顆極為罕見的鮫珠。承光帝心情大好,自然欣然應(yīng)允,唯有宮中數(shù)位適齡的公主戰(zhàn)戰(zhàn)兢兢,有幾個沉不住氣的早就抱著母妃哭暈了過去。

    之后承光帝擺宴宴請北魏使者,薛鋮對這種宴會不勝其煩,他也本就屬于邊緣人物,尋了個空檔便同魏狄一道離宮返回左驍衛(wèi)府。

    紅墻巷道高且深遠,二人并肩緩步而行,待至無人處時,薛鋮低聲問:“可尋到合適的人了?”

    “尋到了?!蔽旱覒?yīng)道:“在留守的親衛(wèi)弟兄里挑了幾個機靈的,定會牢牢看著他們!”

    薛鋮點頭,又走了一段路,突然問:“最近若得空,再看看有沒有別的合適的院子?!?/br>
    “???”魏狄一愣,問:“溯辭姑娘住得不舒坦?”

    “這倒沒有,就是……”薛鋮嘆了口氣,小聲說:“被我爹看見了?!?/br>
    魏狄內(nèi)心叫囂:那就麻溜接回府成親啊將軍!

    然而薛鋮面色有些嚴(yán)肅,令魏狄心頭一跳,試探著問:“難道王爺他……”不滿意溯辭姑娘?不應(yīng)該?。∪嗣佬囊埠?,一定是還不了解!將軍你還是麻溜把人帶回府吧!

    薛鋮擺擺手,“我爹……沒什么,還是換個院子吧?!?/br>
    魏狄聞言挺直了腰桿,正色道:“將軍,金屋藏嬌這種癖好我作為下屬確實不好說什么,但作為多年老友,我還是要勸將軍一句。”他轉(zhuǎn)臉看向薛鋮,差點沒崩住滿心激動,手舞足蹈地驚聲道:“你都對人姑娘那樣……”

    薛鋮一眼橫來,把他后半句話嚇了回去,“我怎樣?”

    “人姑娘可是舍命救了你?!蔽旱铱s了縮脖子,撇嘴道:“溯辭姑娘的傷一路上可都是你親力親為照顧的,你都把……”他睨了眼薛鋮的臉色,把那幾個字吞了回去,默默說:“將軍,這是要負責(zé)的?!?/br>
    薛鋮這才恍然發(fā)覺,原來想偏了的不止他爹一人,這里還有一個早不知偏去哪兒的!

    他和溯辭就這么容易令人誤會么?

    不期然地想到昨夜那個吻,薛鋮的心跳漏了半拍。

    如今似乎連他自己都有些說不清了。

    為何自己會從一開始就縱容她的所作所為,為何她受傷后自己親自照顧不愿讓旁人插手,又為何昨夜那個吻令他心亂至今。

    見薛鋮神情恍惚,魏狄適時收住話頭,眼觀鼻鼻觀心悶頭往前走。

    一路無話。

    直到二人回到驍衛(wèi)府,一勒馬就看到溯辭叼著個大包子從墻角探出腦袋,使勁沖他們眨巴眼。

    薛鋮的目光慢慢停在了她的唇上,一瞬后默默轉(zhuǎn)過頭,僵著脖子往府里走。而魏狄心領(lǐng)神會,狀似不經(jīng)意地從她身前路過,聽到溯辭的一句低語:“有要事,茶樓見。”

    魏狄神色如常地繞了一圈后回府尋薛鋮,不過多時,三人在茶樓雅間聚首。

    “北宮政就在京城。”待他二人落座,溯辭直截了當(dāng)?shù)孛C色說道。

    二人聞言俱是一驚,薛鋮皺眉問:“你見到他了?”

    溯辭點頭,“今日我在鴻臚驛館附近,看到一個美姬偷偷從角門溜了出來。我瞧她行蹤古怪就跟了上去,直到在花市上跟丟了人,卻見到了北宮政?!?/br>
    短短幾句話,可解讀的信息卻遠遠超出了他們的想象。

    北宮政出現(xiàn)在京城,是否意味著北魏內(nèi)亂已平?若已平定,為何還要與大晉講和?而北宮政又是出于什么樣的目的來到大晉王都?

    臨安王的姬妾私會北魏太子,這可不是什么風(fēng)流韻事,北魏使團中必有人對北宮政來晉心知肚明,甚至有意配合。

    目的呢?

    若使團平安將公主迎回北魏,兩國盟約成立,斷沒有驟然發(fā)難的道理。若北宮政想順意而為,不必如此大費周章,但他若……

    “看來,北魏皇帝與太子之間嫌隙已生?!毖︿呡p叩桌沿,低聲道。

    北宮政好戰(zhàn),若魏帝也有征戰(zhàn)天下的意思,并信任北宮政,這場和談根本不會產(chǎn)生。魏帝主和,但北宮政不愿卻也不敢公然抗旨,所以潛伏入晉,意欲破壞這場和談。黎桑本就是北宮政的心腹,而臨安王只怕也早被北宮政掌控,使團明面上大張旗鼓吸引了所有人的注意,正方便北宮政暗中行事!

    這是最壞、卻也最合理的解釋。

    “他們要破壞和談,恐怕還想順手取我性命?!毖︿叧谅曇蛔忠活D說道。

    魏狄一驚,隨后沉思道:“他們?nèi)缃窬驮跁x國境內(nèi),若敢妄動,我們直接拿人就是?!?/br>
    “就怕我們不僅拿不了人,還得給他們一個交代?!?/br>
    “將軍的意思是?”

    “你們小心被自己人捅刀子。”溯辭接過話頭,道:“黎桑不會做自損八百的事情,他們?nèi)粽嫒鐚④娝f,必然圖謀的是可全身而退的計策。”

    “想要全身而退,就要借刀殺人。”薛鋮神色一肅,吩咐魏狄道:“近日加派人手,務(wù)必守好驛館,決不能有絲毫差池!”

    “是!”魏狄應(yīng)道,又問:“那北宮政……”

    薛鋮皺眉不語。

    想要在偌大的京城找到這條老狐貍,確實不是易事。

    “薛將軍?!彼蒉o思索片刻,道:“我倒是有個辦法,可愿一試?”

    薛鋮投去詢問的目光,卻見溯辭勾了勾手指,示意他湊近。他身體僵了僵,猶豫片刻還是傾身附耳過去。

    溫?zé)岬臍庀⒋捣髟诙?,溯辭貼在他耳邊低抵說了一句話。薛鋮的眉頭頓時皺起,毫不猶豫地否決:“不行!這太危險!”

    “不入虎xue焉得虎子?!彼蒉o絲毫不怯,道:“況且這不是還有你們坐鎮(zhèn)么,我都不虛,你怕什么?!?/br>
    薛鋮絲毫不松口,只說:“會有別的辦法?!?/br>
    “但這最快?!彼蒉o沖他眨了眨眼,笑嘻嘻地問:“薛將軍,你別不是怕我被搶跑了吧?”

    一旁魏狄十分自覺地捂住耳朵撇開眼,薛鋮耳朵尖可疑地紅了紅,仍舊維持著面上肅色,道:“瞎說?!?/br>
    “那就這么辦吧?!彼蒉o眉眼彎彎地一手托腮,道:“計策我都獻給你了,剩下的想必薛將軍比我拿手得多?!?/br>
    她神色堅定,而薛鋮一時半刻也找不出更好的辦法,只能暫定如此。

    見事情敲定,魏狄立即告辭去準(zhǔn)備安排守衛(wèi)之事,雅間內(nèi)只剩下薛鋮溯辭二人沉默以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