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午兩點的時候回到b市，秦晏舫十分體貼地將梁春雨載到了她的租房下面。

    日子照過 。

    鄭淼的公司原本就人心渙散，一盤散沙，機械運作，過了個五一更是毫無士氣，全體員工上班時間左手右手一個慢動作，以懶為本，打不起一點精神頭。

    鄭淼在工作上還是一如既往的敷衍，這公司之所以還在運作，全靠鄭淼有錢爹地重金聘用來的幾個部門經(jīng)理。但是鄭淼這個老板自己都不務(wù)正業(yè)，幾個得力手下拿死工資，撐死分點紅利，忙也一天，閑也一天，責(zé)任沒落實到頭上，誰也沒什么緊迫感。

    這絕對不是一個蒸蒸日上的公司 。

    在這個公司工作，員工們時不時會有“公司是不是要倒閉了”以及“我會不會失業(yè)”的危機感。

    相反，徐風(fēng)公司這邊出了點事，五一過后忙得腳不沾地。

    他們公司的經(jīng)營范圍主要是三塊：多媒體開發(fā)平面設(shè)計以及裝飾工程，最后一塊是他負責(zé)的，也是因為在這一塊業(yè)務(wù)方面拔了頭，才有資歷晉升。

    這算是個機遇，徐風(fēng)那時就借這個東風(fēng)，跳出低谷，換雙贏。

    一連接了好幾個平面企業(yè)vi,ci的設(shè)計企劃案，但是市場營銷部那邊有廣州和國外的老客戶接連反應(yīng)cad工程制圖有亂碼錯位的問題，已經(jīng)從掃描了好幾份電子郵件回來，態(tài)度強硬。聽對方的意思，像是要撤單。

    廣州和外國那邊同時出現(xiàn)問題，且大同小異，訂單大頭在國外那邊，但是廣州近，這事兒說大不大說小不小，既然有問題，公司的誠意得擺在前頭，徐風(fēng)當(dāng)天就帶著技術(shù)人員飛了一趟廣州。

    一個禮拜后，他從廣州回來，跟幾個技術(shù)人員去新開一家黔菜館吃晚飯，吃晚飯準備一起飛去加州。

    一行人停好車，陸陸續(xù)續(xù)從停車場沿路攀談著走向燈火通明的會所大門。

    周圍人聲嘈雜。

    與他同行的一男人往對面瞟了一眼，“呵，今天怎么對面樓下這么多人?！?/br>
    同樣是出來吃飯的一個女人回答，“停電了，這一片經(jīng)常停電，你沒看見整條街都黑了嗎？”

    對面的小區(qū)的確斷電了，整小區(qū)里面的租戶待不住，紛紛擠在樓下的空地上，也有的跑到公園湖邊吹風(fēng)，等線路修好了再回去。

    徐風(fēng)看了一眼，這好像是梁春雨住的小區(qū)。上次和秦晏舫一道送她回來的時候就是停在這個路口的。

    他一邊走，目光有意往人群中搜索了一下。

    他沒指望在這一片黑壓壓的人群里把她找出來，可還是往人群里，掃了一圈。

    沒有她的身影。

    以前老是不分時間地點地巧遇，等他刻意了，又像是惡作劇，見不著。

    他隨著同行的人一路往慢慢前，公園里的路燈也滅了，只靠著不遠處幾幢大廈打下的霓虹作光。

    快走出公園的時候，身后小區(qū)人群里的幾聲歡呼吁嘆，電路修好了。

    緊接著，伴隨著“嘶嘶”的電流聲，公園里的路燈一盞接一盞亮起。

    一時燈光大盛，徐風(fēng)眼睛被晃了下，不由得轉(zhuǎn)向一邊。

    對上一雙眼睛，立時便愣住了。

    幾步之外，梁春雨正靠在人造湖的石頭圍欄看著他，手上拎著個印著某超市字樣的塑料袋。

    她穿了淡粉的襯衫，頭發(fā)又剪短了一點，頭頂?shù)穆窡糇屗念^發(fā)顯得碎碎茸茸的，臉還是那樣白，眼睛印了路燈的光輝，墨黑中透著光澤。

    她微笑了一下，算是打招呼。

    “嘿！總監(jiān)，你怎么不走？”前面同行的男女走了幾步，見他還站在原地，出聲招呼。

    徐風(fēng)擺手，示意他們先離開。

    他朝梁春雨的方向走了幾步，又停住了，人來人往的小路，朦朧中見她神色溫和，安靜如常，溫溫的目光在相隔了幾日后再次望過來，心無羈絆。

    一朵算得上天生麗質(zhì)的花，只是沒有香味，對于大多數(shù)人來講，都是不可愛的，甚或她自己也知道這一點。

    但未必沒有人想采擷。

    在這份工作之前，她修過車，也許還干過些別的什么，接觸過形形色色的人，有人是陌路，有人對她不屑，或許還有，像自己一樣的，那么，他們，對她，抱的是什么樣的心思？

    而她，說到底，無波瀾的目光，心無旁騖，這樣一個人，真的有人肯為她下定決心么。

    徐風(fēng)看著她，仔細地，像反復(fù)看一道不甚明了的題。

    夠清楚了？

    有答案嗎？

    梁春雨見徐風(fēng)朝自己走過來，以為他有事，站在原地等他走過來，哪知他在她幾步之外停下腳步，只看了她一會兒，笑了笑，然后轉(zhuǎn)身走了。

    他快走了兩步，追上前面的人，有人問：“總監(jiān)，你在那里看什么？”

    “在看個姑娘?！?/br>
    大家以為他在開玩笑：“問到電話號碼了嗎？”

    徐風(fēng)頓了下： “問到了。

    ……。

    這件事就這么過去了。

    只不過，這么一次連對話都沒有的一瞥，對于兩人來講，意義大不相同。

    對徐風(fēng)來說，潮盡峰出，撥云見日。

    對梁春雨來講，呃，其實沒什么可講的，她確沒想到那個層面上。

    第19章 長痱子

    一晃到六月底, 夏至已過, 進了三伏天。

    鄭淼的爺爺請了幾個外省的老朋友來家里作客, 老人家梨園情節(jié)重, 為此鄭淼的孝順老爸特意托關(guān)系請了越劇班子搭臺唱《五女拜壽》。

    看戲得熱鬧才有味呀，鄭淼提前幾天打了個長途電話給徐風(fēng)：我爺爺辦趴體, 你來不來？

    徐風(fēng)算了下日程, 覺得差不多了, 主要這邊熱得他實在也是待不住, 跟合資商交代下, 留下幾個技術(shù)人員, 趕在下午前坐飛機回來。

    時間緊，鄭淼打電話說讓小春去機場接他，讓他把航班號和班次發(fā)過去。

    下飛機后徐風(fēng)去行李盤拖了箱子一路往外走, 外面的接機口人山人海，一張張舉牌眼花繚亂。

    逡巡了好一會兒，徐風(fēng)才找到梁春雨，人太多，她被擠在金屬桿后頭，舉著寫著自己名字的白板往通道張望。

    有那么一會兒吧, 終于，她也往自己這邊的方向看過來, 表情猶疑。

    她看了徐風(fēng)一會兒, 遲疑地叫了他一聲：“徐總監(jiān)？”

    徐風(fēng)兩個月都在南加州的工廠擱著, 那邊天氣干熱, 陽光充沛，世界上最大的太陽能市場。日頭跟國內(nèi)比起來，像是火海。

    徐風(fēng)穿的還是那邊的衣服，灰色沙灘褲，白背心，外面罩了件短袖的襯衫。

    這身打扮看著更像是搬磚回來的，與平時在公司時的正式大相徑庭，難怪梁春雨一時認不出。

    徐風(fēng)帶著行李徑直走向梁春雨。

    接機大廳的喧鬧聲太大，梁春雨伸手去幫他拉箱子，手剛伸出去要碰拉桿，被徐風(fēng)握著拿開，回頭又笑：“你當(dāng)自己大力水手??？”

    “你東西太多了，我?guī)湍隳靡稽c吧?！?/br>
    “都是拋貨，不怎么重?！?/br>
    兩人邊說邊往外走。

    周邊都是擁擠的人群，不算窄的一條過道被占領(lǐng)得黑壓壓一片，迎面洶涌的人群迎進，梁春雨肩膀一歪眼看著就要被裹挾進人流。

    徐風(fēng)急忙松開拉桿，在人群外攬住她的腰往身邊一帶，勉強把她拔了出來，人擠人的地方，他牽著她的胳膊貼著玻璃逆流挪到外頭。

    徐風(fēng)長得高，梁春雨堪堪到他肩膀處，偶一回頭，她垂著眼躲避洶涌的人群，沒有掙脫他的手掌。

    手心下一片細滑，濕濕涼涼的，徐風(fēng)的手掌握滿了一個圈有余。

    心中暗暗嘆，太瘦了。

    繼而又想，以后跟我，養(yǎng)得胖胖的。

    這么一想，還是有些想笑。

    任重而道遠啊……。

    外頭日光大盛，剛走出機場大廳，熱浪鋪面席卷來轟進毛孔，炎炎暑氣炙烤著水泥的地面，正是下午兩點半，空氣悶熱得人都不敢深呼吸。

    徐風(fēng)松開牽著她的胳膊，往外走去，兩人都沒打傘，放好行李后一前一后上了車。

    這車也跟下油鍋炸了一樣，熱得不行，梁春雨遞給他一瓶水，徐風(fēng)擰開一氣喝了小半瓶，放在一邊，脖子一扭，伸手去抓后頸。

    梁春雨撇了一眼他的脖子，密密一片紅，一粒一粒的紅疹子擠在他脖頸一側(cè)，連帶周圍好的皮膚都染得紅彤彤。

    她不由得出聲：“徐總監(jiān)，你后面長痱子了?！?/br>
    徐風(fēng)那處一片抓心的刺癢，還帶著灼痛，“嘶”了一聲：“天氣太熱，這幾天才長的。”

    他有點受不了癢，剛要伸手，梁春雨阻止：“別抓，痱子抓破了更難受。你去看醫(yī)生了嗎？”

    “沒，外國看醫(yī)生得預(yù)約，”徐風(fēng)把手放下，及其不舒服，“頭一次長，我還以為被曬得?！?/br>
    梁春雨盯著多看了幾眼，分析道：“你這個應(yīng)該就是痱子，看起來蠻嚴重了。要不先送你去醫(yī)院？”

    徐風(fēng)想了下：“也好，去中北路吧，必勝客斜對面有家診所?！?/br>
    梁春雨發(fā)動車子，徐風(fēng)忍著那股來勢洶洶的刺撓感，闔上眼倒時差，慢慢睡著了。

    行到紅綠燈前停下，等放行的幾十秒，梁春雨手伸到制冷的按鈕邊，把風(fēng)力調(diào)小了。

    ***

    梁春雨將車子停在診所前，準備叫醒徐風(fēng)。

    他下巴冒著青青短短的胡茬，神色放松，胸口起伏均勻，顯然睡得正熟。

    梁春雨兩個月沒見過徐風(fēng)，只聽到鄭淼提起過他帶人出國工作去了。

    在機場接機的時候她認了好一會兒，才認出那個沙灘褲寬背心舊襯衫三件套行頭的是徐風(fēng)。

    梁春雨猶豫一下，還是伸手拍拍他耳邊的椅背：“徐總監(jiān)，到了。”

    耳畔的拍打聲不停，徐風(fēng)眉頭一動眼睛要睜不睜，臉轉(zhuǎn)了個方向，壓住了梁春雨的手。

    她把手抽了回來，徐風(fēng)初醒時迷蒙的目光跟著她抽回去的手走了一段，慢慢收回來，坐直身體，完全清醒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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