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8節(jié)
李掌柜的搖搖頭:“他畢竟是初來乍到的,還挺說他跟楊小姐訂了親,都不愿意壞人姻緣?!?/br> 盧斯呵呵一聲,他和馮錚不知道楊小姐的彪悍名聲,那是因?yàn)殡A層,但是來這開茶會的人,也都是這地方的上流子弟,看來他們是都知道的:“那之后可還有來?” 李掌柜道:“第三回就不是為了茶會了,乃是他讓我們這里的一個小伙計幫他約人。玉竹!過來!” “哎!掌柜的,來了!”書齋里,就算伙計也都是好聽的名字,且長相也都不錯,這小伙計也就十一二歲,唇紅齒白的,腦袋上還是一左一右的兩個包包頭。 馮錚:“上回季公子讓你找人,是找的誰?” “是老井巷的一位哥哥,叫周栓子的?!?/br> 盧斯:“季公子讓你找人的時候,可還說了什么?” 玉竹想了想:“季公子給了我一個香包,讓我跟那位哥哥說舊人有約?!?/br> 馮錚:“那位哥哥是怎么個反應(yīng)?” “那位哥哥嚇了一跳,還有點(diǎn)慌。明明我剛見他的時候,他還樂呵呵的??伤€是跟著我來墨香居了,后來他們倆就去對面的李家樓了。不過,過了幾天,那位哥哥又來了,讓我將一個香包交給季公子?!?/br> 盧斯:“然后季公子再來的時候,你交給他了?” “交了?!痹浦顸c(diǎn)頭,“季公子拆開香包,看了看里頭的信,挺高興的就走了。還打賞了我半兩銀子?!?/br> 盧斯:“他這第四次是什么時候來的?” 云竹:“大概……不到十天前吧?” 不到十天,那差不多沒兩天,季青云就去青云山了。 盧斯道:“李掌柜的,我們借你這位小伙計一會?!?/br> “啊?”掌柜的有點(diǎn)驚慌,玉竹也立刻躲在李掌柜的身后去了,“玉竹可是個老實(shí)孩子?!?/br> 馮錚露出溫和的笑容:“掌柜的放心,就是讓他悄悄地認(rèn)個人,不是讓他過堂什么的。” 李掌柜的還是有些不放心,后來干脆就讓賬房先生跟著了。四個人正要去李家樓,秦歸忽然急匆匆的跑來了,到了跟前一看還有兩個不認(rèn)識的,雖然有些奇怪,可還是道:“二位捕頭,又出人命了?!?/br> “啊?”兩人都是一驚。 “死的是個小買賣人的學(xué)徒,叫周大栓,住三岔巷。” 這下就更驚了——不會那么巧合吧?不過名字雖然一樣,兩人住的地方不一樣,身份也不同。畢竟這年月多是給人起名大、二、三的。栓啊、柱啊,蛋啊的,更是一抓一大把。 “我跟這兩位去吧。我也是認(rèn)識那位周大栓的?!辈坏葍扇颂嶙h去認(rèn)人,賬房先生已經(jīng)先開口了。 麻煩兩位了,盧斯和馮錚也干脆。 嚇著了的玉竹就先回去了,不過依舊是四個人,朝三岔巷趕。之前說的老井巷是惠峻的平民的區(qū),三岔巷就是貧民區(qū)了。前者至少能看見大致的街道走向,后者根本就是一片混亂的棚戶區(qū)。 他們還在半路上,就又碰見了周二,說是周大栓沒死,讓個游方郎中救回來了,然后把他師父跟師父的女兒嚇壞了。 “嚇壞了?” “是他師父和師父的女兒謀財害命!”周二眼珠子都瞪亮了,“那場面,可是熱鬧得很啊!可是那周大栓說不告他們?!?/br> “現(xiàn)在人呢?還在剛才那個地方嗎?” “不在了,周大栓說是要回家去?!?/br> “他跟他師父不在一塊住著?那他家在哪?” “老井巷?!?/br> “……” 繼續(xù)繞路,這回又碰見了出來找人的楊貴,剛見面盧斯就問:“那小廝原名是不是叫周大栓的?” “是?!眱扇藳]問,楊貴也沒說,都是存著問完了話,沒問題就讓人家恢復(fù)正常生活的心思,但是現(xiàn)在盧斯沒問就已經(jīng)知道了,看來這正常生活史恢復(fù)不了了。 等到好不容易找到了周大栓家里,他家周圍已經(jīng)圍了不少來探問的鄰居。這些人都滿面擔(dān)憂,拿著些雞蛋之類的東西??磥磉@位周大栓為人是很不錯的,否則不會短短的時間,就讓他有了這么好的人緣。 看捕快來了,雖然大多數(shù)人都瑟縮了一下,可還是有個大叔叮囑一聲:“你這孩子就是實(shí)心眼,你那師父那么缺德,險些害了你的性命,好懸閻王留了你一條小命,你不給自己討公道也就罷了。怎么著也得讓他們賠你銀錢?!?/br> 周大栓的面相跟他這個鄉(xiāng)土的名字絲毫也不相配,他長得很俊,尤其眼角細(xì)長上挑,有那么一絲男人很少有的媚意,但他氣質(zhì)又很干凈,并沒有妖意。看見了捕快去而復(fù)返,后頭竟然還跟著楊家的管家楊貴和墨香居的賬房先生,周大栓苦笑一聲:“看來幾位是為了公子來的?!?/br> 不等問,周大栓就自己滔滔不絕的說了起來:“我今年十七,八歲的時候就因?yàn)榧依锴穫坏纸o了季家作仆役。一開始我伺候的是季青云他爹,后來,我十二了,季青云他爹嫌棄我年紀(jì)大了,想要把我放出府去,可是季青云開口要了我,我就只能繼續(xù)伺候季青云?!?/br> 盧斯嘴角抽搐,這尼瑪缺德帶冒煙了。 第68章 “多謝了楊老爺,我能被放出來, 恢復(fù)了自由身。可季青云還來找我, 我跟他說不行, 他反而罵我拿喬。那天他走后,就有人來找我, 問我愿不愿意嚇唬嚇唬季青云?我答應(yīng)了,讓季青云去城外的青云山普度廟上香,若覺得好,還能借宿一晚?!?/br> “那說要幫你之人,可是蔣瘸子?”馮錚問。 “那人并非是什么瘸子, 乃是位婦人?!?/br> 盧斯和馮錚對視,這人前邊都說得那么通透,到現(xiàn)在卻只以“婦人”來替代接頭人的名字, 八成是把對方當(dāng)成恩人對待了。 “周小哥, 你這是牽扯進(jìn)了楊家跟外人早年間的恩怨里了……”馮錚溫聲道, 將楊家和盜匪的恩怨從頭說來。他們現(xiàn)在可以把人直接拉回縣衙,嚴(yán)刑逼問,因?yàn)橹艽笏ㄒ呀?jīng)算是共犯了??蛇@人太過可憐,且從感情上, 兩人是站在這個可憐人身邊的, 從盧斯沒說話就能說明他倆的想法一樣,“這伙人乃是滿手血腥的盜匪,他們找你只是為了利用你,你并不需要為他們感恩?!?/br> 聽到那些都是什么人后, 周大栓皺了皺眉:“實(shí)不相瞞,知道楊公子暴病,我雖覺得驚慌,但更多的是暢快。不管那些人過去是做了什么事,但在這件事上,他們是幫了我大忙,那我就不能出賣他們?!?/br> “你!”楊官家在邊上急得胡子都炸起來了,盧斯一抬手,攔住了擼袖子看起來要打人的老頭。 “你記那些匪人的恩情,那么,你記不記楊老爺?shù)亩髑槟???/br> “這……” “楊小姐殺了你的同伴,本來也要將你一起打殺的吧?可楊老爺不但給了你自由,還給了你銀錢,讓你能重新做人。說起來……楊老爺讓你離開,是不會把你住在什么地方告訴給表公子的吧?”盧斯看向楊貴,又看向賬房先生。 楊貴勉強(qiáng)算是知情人,賬房先生是個外人,但剛才也聽了一耳朵案情——他們這捕快當(dāng)?shù)囊策€是不合格啊。 賬房先生趕緊低頭,但又抬起頭來:“表公子那天到我們那的時候,興沖沖的,一來就找了玉竹讓他送香包,顯然是來之前就已經(jīng)知道了?!?/br> 所有人就一塊看楊貴,這說明問題還是出在楊府的家奴身上。楊貴的眉頭皺成一個死疙瘩:“還請幾位稍等,我回府……” “楊管家還請稍等,我倆跟你一起回去吧?!?/br> “這里既然沒我什么事了,在下就告退了?!辟~房先生趁這個機(jī)會趕緊告退,這事關(guān)幾個殺人狂魔,他雖然有好奇心,可總覺得這事情少知道一點(diǎn),才更安全一點(diǎn)。 “周小哥,你也聽到了?!瘪T錚動之以情沒能動,現(xiàn)在就只能換盧斯強(qiáng)詞奪理,不對,曉之以理了,“這明擺著是把你們倆都算計了,原本季青云根本不知道你在什么地方,你能繼續(xù)安穩(wěn)過你的日子。可是現(xiàn)在呢?從剛才你身上發(fā)生的事情看來,你的安穩(wěn)日子已經(jīng)沒有了吧?” “……”周大栓摸了摸自己的口鼻,臉上露出一種扭曲的驚恐。 “所以,那些人不過是利用一下你,把你當(dāng)做工具而已。只是,幸好你一直都沒出城,所以他們不能像對待季青云那樣對待你。不對,他們還會把季青云的尸首弄回來,讓楊老爺難過。可要是你死了,也就是隨便進(jìn)了某個‘畜生’的肚子。” 周大栓面上的驚恐變成了惡心,他聽出了盧斯的隱含之意,那個畜生不是山里的野獸,而是方才說的那食人的惡匪。 “這些人里,唯一對你心善的其實(shí)只有楊老爺,而你要保護(hù)的人,卻是要害了楊老爺,甚至現(xiàn)在站在你跟前的楊管家也要跟著倒霉……” “我……我只見過平姑兩回,每次都是她偶然跟我碰上……”周大栓凄慘一笑,“現(xiàn)在想來,怕不是偶然?!?/br> 眾人都有點(diǎn)失望,花了這么半天的口舌,除了確定仆人里確實(shí)有釘子外,還是不能找到其它線索嗎? “但是,我?guī)煾父麄円欢ㄓ新?lián)系,頭一回我就是在我?guī)煾改且娭钠焦??!?/br> 又得跑一趟三岔巷,臨走,馮錚叮囑周二和秦歸:“你倆把他帶回去收押吧。別難為他,也別把他跟其他人關(guān)在一塊?!?/br> 衙役們雖然現(xiàn)在品行都還可以,不會做出欺辱犯人的事情。但他們畢竟不是十二個時辰一直眼睛對眼睛看著。就周大栓這樣子的,被扔進(jìn)犯人堆里去,那還不是連渣子都不剩了。 “是!”倆人也是從頭聽到尾的,也都有點(diǎn)可憐周大栓這孩子,自然應(yīng)下。周大栓按理是要上鎖鏈的,路上也沒給他上,是到了知府衙門大門口才上的。 管家楊貴也匆匆忙忙的回府,對那些仆人做最后的努力,一旦人就不能撬開裂口,那就干脆吧所有人都交給衙門收押! 路上,馮錚問盧斯:“你說……大人會怎么判周大栓?” “他雖然只是從犯,又是不知情者,但他是仆,雖然是已經(jīng)得了自由的仆,但怕是逃不了以仆害主,罪加三等?!?/br> 這年代等級制度是極其森嚴(yán)的,雖然有“君之視臣如手足,則臣視君如腹心;君之視臣如犬馬,則臣視君如國人;君之視臣如土芥,則臣視君如寇仇?!边@樣的話,可更多的是反過來的要求,“我視你如草芥豬狗,你也得視我如初戀珍寶!” 君王對臣子都是如此,主人對仆人就更是這樣了。 馮錚其實(shí)也是知道的,問盧斯只是下意識,結(jié)果盧斯答完,兩個人都沉默了。這案子到現(xiàn)在,被牽連到里頭的死人和活人,周大栓是最清楚明白,干凈直接的一個了,結(jié)果,卻也得不到什么好下場嗎? “可是柴三?”七拐八繞的正要到周大栓師父家,就看見有一對父女,大包小裹的朝外走,那老父左頰上有一塊銅錢大的黑斑,女兒雖然膚色略黑但眼大鼻小身姿窈窕可算得上是青春貌美。 聽他們出口詢問,老頭面色不變,女子低著頭,兩人都徑自朝前走。 兩人干脆抽了鐵尺,跨兩步攔在了路前。 老頭眼睛一轉(zhuǎn),突然殺豬似的嚎叫了起來:“小老兒沒錢了?。〗駛€兒還沒開張,差爺行行好!給我父女倆一條活路吧!” 立刻就有不少人探出了頭來,可老頭失算了,這些探出頭來的人,很快就又縮回去了。不是他們相信惠峻的捕快,是他們不敢多事。老頭周圍的住家都跟他一樣,是惠峻的小買賣人,都是上有老小有小,拖家?guī)Э诘?。要是在鬧市中,說不定他們能幫一把,這在家門口,誰愿意招惹捕快? 這年代的捕快可是比未來的城管恐怖得多,讓他們這些小商人家破人亡,不過是頃刻之間的事情。 更何況,他們倆為什么這么匆匆忙忙的搬家?還不是因?yàn)橹案闪瞬铧c(diǎn)害死周大栓的事情,在這里住不下去了。即便有那傻大膽的,知道這倆人的做派,也是吐一口唾沫,當(dāng)沒聽見。 即便是有腦子不清楚的,也不過是嘆一聲:“周大栓不是說不告了嗎?這怎么又告了?”但能說出這種風(fēng)涼話的人,也是不會出來幫忙的。 “柴三,跟咱們走一趟。” “去、去哪?!我、我不去!你們別碰我女兒!” “爹!爹!” 好好的一出抓捕人犯,讓這兩人叫的,就跟強(qiáng)搶民女似的??扇斡伤麄冊踅校瑤熜值軆扇艘惨琅f干自己該干的事。 馮錚雖然被盧斯稱為正氣小哥哥,但他正歸正確一點(diǎn)都不迂,腰間國法鐵鏈鐺啷啷一拽,拽著這女子的頭發(fā),鐵鏈子就上脖子了。女子還在一邊嘶叫,一邊在馮錚身上挨蹭。馮錚卻一點(diǎn)憐香惜玉的意思都沒有,手上一用力,女子的嘶叫,就變成了被踩住脖子的雞,等到兩只手也被銬上,那就更是動都動不了。 至于盧痞子對老頭,那就更是一點(diǎn)敬老都不會有了。直接把人推倒墻邊上,把他左臂前拉從左肩向后探,右臂下拉從右肋后拉朝上探,兩只手在背部拉在一塊鎖住。普通柔軟度不太好的年輕人兩只手都夠不著,老頭就更別提了,可他脖子被勒著,發(fā)不出大聲來,兩只手又被這么捆著,疼得面色發(fā)紫,脖子上青筋都鼓出來。 拉著柴家父女,兩人就回了知府衙門,一路直接朝監(jiān)獄里頭走。柴三走這一路,疼得身上都被汗?jié)窳?,這可是絲毫都不夸張,因?yàn)楸R斯的這種捆法也是捕快黑手的一種,捆得時間長了,胳膊都能脫臼。 柴家女兒雖然好了一些,可等到進(jìn)了大牢也就不好了,有點(diǎn)黑的面皮頓時變得煞白煞白的。 知府衙門的牢里好幾年沒進(jìn)過女犯了,兩邊大牢里的男犯人往常都是自幫自助,現(xiàn)在來了個俏麗女子,頓時跟發(fā)忄青的野獸似的,嗷嗷怪叫著,趴到了柵欄上,伸著黑乎乎的爪子朝外夠。一個個的臉都要讓前邊的柵欄和后邊的同伴擠得變形了,也要大口大口的呼吸著監(jiān)牢里其實(shí)沒怎么改變的空氣。還有人直接就脫了褲子開擼,更缺德的直接就壓著同伴開干了。 等進(jìn)了刑房,兩人的鎖鏈子被放下來,柴三舒了一口氣,他姑娘卻哭得喘不上氣來了。 “說吧。”盧斯和馮錚大馬金刀的一坐,周二和秦歸得了消息也來了,站在兩人身后,另有掌刑的牢子,抓著皮鞭子嘿嘿朝兩人笑。 柴三眼珠直轉(zhuǎn),顯然是依舊沒安好心。 盧斯現(xiàn)在是徹底沒有了耐心,這案子越查越臟,尼瑪他還想著和自家正氣小哥哥成就好事呢,這心情全都?xì)Я恕?/br> “柴三,你們父女倆既然進(jìn)來了,那就別想著蒙混了之后囫圇個出去了。你們倆現(xiàn)在有兩條路,一,老實(shí)招了,我發(fā)發(fā)好心,在大人判了官司之前,把你們父女倆關(guān)在一塊。二,看剛才那急火火的獄友了嗎?看這一屋子的刑具了嗎?自己想吧?!?/br> “差官老爺……小人是真不知道幾位說的是身……” “來人啊,給老頭吊起來!這姑娘孤身一人怕是害怕,咱發(fā)發(fā)善心別讓她看她爹受刑了,關(guān)外頭人最多的牢房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