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0節(jié)
這時候客棧里安靜下來了,都在聽這位,這位也是有些口才,說話抑揚頓挫,不比專門說講的差多少。 “結(jié)果……你們猜怎么著?!這位頭領(lǐng)竟然聽見了女子啼哭之聲。這可是和尚廟??!如何有女子?頭領(lǐng)一路朝里走……之后就真跟武俠話本上寫的一樣了,飛檐走壁的頭領(lǐng)探聽了虛實,不動聲色的回了商隊跟自家主人如此這般??蜕桃彩谴篌@,但不敢打草驚蛇。倒不是這位客商膽小,而是因為他們這商隊里還有不少不會武藝的雜役之流,這要是打起來,怕是要死傷不少。” “嗯……”朋友又點頭,“該都是家里的頂梁柱子,都是拖家?guī)Э诘?,這要是死傷了一個,回去之后家里孤兒寡婦的沒法過活?!?/br> “對,就是這個道理!之后,第二天一早,這商隊早早的出發(fā),一路到了鄰山縣,擊鼓鳴冤!因為從城門口就是一路宣揚過來的,因此等他們跟縣大老爺告了狀的時候,這全縣人也都已經(jīng)知道了!結(jié)果,縣衙還沒動靜呢,老百姓先動了。老百姓苦啊,都說兔子不吃窩邊草,可這倀虎大盜先禍害的,可就是當(dāng)?shù)厝??!?/br> “結(jié)果這老百姓就沖上山去,把和尚廟給燒了?” “對!一開始還有人覺得是不是錯了,可是沖上大慈院里,果然有人發(fā)現(xiàn)了失蹤的男女,還有銀錢財物,聽說啊,那領(lǐng)頭的大和尚,被老百姓捆綁起來,一絲一絲的把rou割了下來分食了!” 朋友咧了咧嘴,惡心的同時又解氣:“該!” ——周開雖然表現(xiàn)得腦子耿直,但從這事的后續(xù)發(fā)展看來,他也并不是沒有腦子。 既然知道大慈院的事情做了個了結(jié),眾人都松了一口氣,這頓飯也就吃得更香了。吃完了飯,休息了一日,第二日起來,朝惠峻出發(fā)。當(dāng)他們在距離惠峻只有一天路程的驛站,眾人遇到了匆忙趕來的周開,從他嘴里,他們得知了更詳細的經(jīng)過。 老百姓并非一煽動就立刻沖擊大慈院去的,大慈院是個老廟了,純心和尚也頗有威望。若真只是個外地客商的幾句無根無據(jù)的言語,怕是老百姓先要把客商打死了。在此之前,周開已經(jīng)聯(lián)系了好了當(dāng)?shù)貛讉€頗有聲望的族老。 也是幸運,山頭上的純心大師一直都沒聯(lián)系山頭下何家。并不知道何家已經(jīng)被掀了個底掉,真相已經(jīng)敗露。 當(dāng)?shù)啬切┼l(xiāng)老本來也是不信的,直到他們看到那些窯洞,還有窯洞里的東西…… 幾袋子碎骨的震懾力是強大的,已經(jīng)沒了人的窯洞中卻依舊屎尿味彌漫,墻壁上道道被鮮血浸透的抓痕更是仿佛抓在了人的心上。這一回,不信也得信了。 所以,客商將事情鬧騰起來的同時,這些鄉(xiāng)老們站出來,正確引導(dǎo)了人們的議論方向。帶著人沖上了大慈寺,打了純心和尚一個措手不及。 “周大哥,你可是受傷了?”馮錚見周開雖然表情亢奮,但是右臂行動間顯然不便,才有此一問。 周開呵呵一笑:“那純心和尚果然有兩下本事,不過,只是些小傷而已。那大和尚當(dāng)時心煩意亂,又在重重包圍之中,只是一心想要逃跑,怕是連三分本事都沒施展出來。瞧我這腦子!”他拍了拍自己的額頭,“這事還是多虧了兩位兄弟!小小意思,不成敬意!” 馮錚看著他雙手遞過來的錢袋子,有些猶豫,盧斯卻干脆的只倒了一聲“客氣”,就把拿過來了。他們這些人都隱于幕后,這事最后算是送給了周開好大的功勞和體面,他之前不利的惡名一朝洗刷,回去之后,又能把山寨架起來了。而且,還那么多人要安置呢。 馮錚看盧斯接了也不說話,轉(zhuǎn)而問起了別的:“那些在寺廟里就出來的男女如何了?” “男子……家里有親眷的都被接走了,女子……都被送到了一座尼姑庵里?!睂τ谶@樣的結(jié)局,周開是覺得這是最好的解決方法的,甚至是不以為然的,但他看出來了這兩位捕快是真的善心人,只能盡量誠懇。 盧斯和馮錚嘆了一聲,這情況確實已經(jīng)是最好的解決方式了。 周開又跟他們說了些有的沒的,客氣了兩句,轉(zhuǎn)身就走了。他現(xiàn)在是人逢喜事精神爽,即便受了傷,還疲累得很,依舊是行走如風(fēng)的。 周開走了,徹底了解了這件事情的始末,盧斯和馮錚在轉(zhuǎn)過天來,也就順利的回到了衙門。 兩人把這事情的前后跟胡大人說了個明白,上回王善人的事情,就是他們擅自做主,事后惹得胡大人不快。這回,又是擅自做主,盧斯一直小心注意著胡大人,想著一但有什么不對的,他就趕緊把責(zé)任自己都擔(dān)下來。 可誰知道,他看胡大人,越看越覺得,胡大人……他很開心。是那種發(fā)自內(nèi)心的開心,睡覺都忍不住笑出來的。 “好、好,二位辛苦了。那些男女,你們看著安排就好,稍后讓書吏幫你們給他們弄個戶籍也就是了。其余的,我也知道你們帶回來的人,口風(fēng)都緊?!?/br> “那何家三口……”胡大人高興是好事,但是這情況發(fā)展好像不太對啊。怎么好像是要把這件事就略過去了? “何家三口……你們以偷盜入罪,把他們關(guān)起來。過幾天大概會有人來提他們,只要對方拿著我的手令,就讓他們提,不要聲張。若來提得人問你么怎么抓到的,也咬死了說他們流浪到此,饑餓難耐之下,偷盜他人錢財,你們才將人抓住。誰知道被你們恐嚇之下,這三人招認出,他們竟然是純心的幫兇!你二人可知?” 盧斯和馮錚都是一怔,盧斯反應(yīng)快,立刻道了一聲:“是!”馮錚稍慢,可也應(yīng)了。 眾人自然是又得了胡大人的豐厚賞賜,將賞賜都分派下去,同時叮囑他們不要多說,眾人自然都應(yīng)下了。 盧斯本來是要將那些男女都暫時分派到慈幼院去?;菥拇扔自哼€是不錯的,因為胡大人一直關(guān)心著,盧斯和馮錚也隔三差五的帶人去看,并沒有其他地方疏于管理,甚至虐待幼兒老人的情況出現(xiàn)。 可沒想到,有不少人表示不需要,直接要把人帶回家。師兄弟倆,也算是樂見其成吧。 竟然就只剩下那個讓盧斯二人就出來的劉氏和她的孩子要被送走,趕著車去慈幼院的路上,兩人坐在車轅上,馮錚低聲在盧斯耳邊問:“胡大人是不準備表現(xiàn)出跟這件事有什么摻和了?為什么?” “宏昌州和直逸州兩個地方的官員已經(jīng)是徹底得不著好了,匪亂之后又是民亂,雖然民亂是平息了匪亂,但也徹底表現(xiàn)出了官府的無作為。胡大人這個時候跳出來,表示‘這些事情都是我派人干的!’即便他這件事是懲惡揚善,在官場上,也會讓旁人以為他陷害同僚。還不如將這三口送過去,當(dāng)做人情?!?/br> “原來如此……何家三口終究是要挨上千刀萬剮的,從誰手里判了,倒是無所謂。” “兩位……差官大人?!眲⑹显诶镞吳由膯枴?/br> “這位嫂子可是有什么地方不適的?” “我……我知道說這些話實在是唐突了,但是……不知我可否不去慈幼院?” 不去慈幼院,其他人也不方便,那就是要跟著他們回家? 馮錚皺眉,剛要張口,盧斯快他一拍:“不行?!笨蓱z歸可憐,把她救出來,給她找個歸宿,日后也會隔三差五的照應(yīng)一下,他們就已經(jīng)很夠意思了。 “小婦人、小婦人唐突了!”劉氏不說話了,只是車里傳來嗚嗚咽咽的哭聲。 “這位嫂子無需擔(dān)心,慈幼院并非什么虎狼的去處,那里有為孫婆婆,最是和善,必然會好好照看你們母子三人的。” “我、我這臟污的身子,原也是不貪圖什么,只要……只要我這個孩子能清清白白有長大成人,那也就好了。” 馮錚覺得劉氏說的話不吉利,對盧斯做口型:“她這是不是又要……” 盧斯搖了搖頭,突然跳下車去:“我想起來了,師父那邊剛才還說讓咱們臨走跟他說一聲,咱倆也忘了。” “……”忘了嗎?并沒有吧。一路匆匆忙忙的,都沒碰見師父,這是……車里的女子有什么不對的地方了?還要避著她的耳朵,“你去吧,問師父一聲,有什么要我們路上買了帶回家的沒有?!?/br> “嗯?!?/br> 盧斯去了,馮錚一個人悶不吭聲的趕著車,那女子哭了一會,不哭了:“馮捕頭與盧捕頭都是少年英雄,盧捕頭……看起來還未曾及冠吧?” “嗯,還差些日子?!?/br> “唉……年紀輕輕,又有才干能力,長相也是俊美得很,真是了不得的人物。我這輩子能碰上一回,也是心滿意足了。馮捕頭也是不錯的。” “……”馮錚現(xiàn)在也覺得不對了,這個,是挑撥吧?前頭那么夸贊盧斯,后頭涼涼的把他帶一下,若非是他倆的感情,換個人來,被這樣“不錯”一下,那就是要生嫌隙的啊。 “方才聽二位都叫師父,怎么馮捕頭不去見師父嗎?莫不是見師父的事情,都是盧捕頭去做的?” “我倆乃是結(jié)契的兄弟,與夫妻并不差別,又是多年的師兄弟,誰去又有什么區(qū)別?”馮錚也是很有脾氣的人,他固然是可憐劉氏,卻不表示要受著劉氏的氣。 車里邊劉氏被噎了一下,不吭聲了。 “駕!”馮錚打了個響鞭,騾子踢踢踏踏的小跑了起來。 盧斯回府衙,真的碰上老頭了。老頭已經(jīng)聽說了這回盧斯他們做了啥,頭一句話就是:“也是你們運氣,要是大慈寺離鄰山縣近,你們要先到寺廟,怕就不會是如此順利了?!?/br> 盧斯也點頭:“純心雖說之前都不在自己廟里動手,但他胃口越來越大,說不定就把我們都留下了?!?/br> “對了,不是說你已經(jīng)去送人了嗎?怎么又回來了?!?/br> “我懷疑那女子有問題,還要去詐一詐何家三口。” “那女子?” “頭一次見那女子的時候,我就有些奇怪了。秦歸聽到的唱歌人,應(yīng)該就是她。她遇見我們時,太過平靜。當(dāng)時我覺得是因為過往而絕望,可是……剛見著我們,確定我們是去救人的,除非是瘋癲太過,其他人的反應(yīng)都是狂喜。” “她愛護亡夫的孩子,給孩子唱歌也不算稀奇。她絕望……也能說是對一切都……哎?她既然能在那種情況下還給孩子唱歌,那就不是絕望了啊?!?/br> “對,意志堅定之人,不該如此。雖說也可能是得了自由,反而想到了現(xiàn)實可怖,但是……其實徒兒最覺得不對勁的還是她的正常,且她得傷勢是最輕的,過去的舊傷也都已經(jīng)愈合,只是,這話太難聽,我自己說著都想抽自己嘴巴?!?/br> 為什么別人都瘋了,就她沒有?為什么別人身上,新傷疊著舊傷層層疊疊,救他很少? 人家能在那種地獄那般的情況下保護自己,難道還是錯了嗎? 老頭也吸一口涼氣,是太惡毒。 “若是我想錯了,那之后我就去給她磕頭賠罪,然后養(yǎng)他們母子一輩子?!?/br> 第79章 “我與你一起去吧?!崩项^點頭,“幫你一起看看。” “多謝師父。” “你也就這時候乖一點?!崩项^哼哼兩聲, 師徒二人這就一起朝著監(jiān)牢去了。 “其實我也有好奇, 你到底用什么來詐那一家三口?他們可是鐵定的死囚了, 這點他們自己也該清楚的。既然已經(jīng)一無所有,那既然已經(jīng)一無所有, 你還能用什么詐他們呢?”師徒倆朝著監(jiān)牢走的時候,老頭直接就問了。 “師父,你得反過來想,如果劉氏說謊,她并非受害人, 也是加害者,那還有什么,是讓那幾個人愿意緊緊閉上嘴巴, 幫助她隱瞞的呢?或者說, 劉氏有什么, 是讓那幾人愿意保護她的呢?” “那些情情愛愛的玩意兒?”老頭剛說完,自己就搖了搖頭,“這些人,心都黑掉了, 還有什么人情?” “師父, 你話可不能這么說,多壞的人也都會有三五好友,就不許壞人有真愛了?”盧斯額自詡壞人,他不就是找著真愛正氣小哥哥了嗎? 老頭去摸自己的腰, 他抽煙的習(xí)慣早就改了,但是見著盧斯后,卻總犯手癮。沒摸著,再想起來直接用手敲,盧斯已經(jīng)躥前頭去了。 師徒倆鬧鬧騰騰的到了監(jiān)牢里,何家三人本該都弄到死囚牢吊起來的,無奈何家夫妻倆年紀都大了,傻兒子和何嬸子的燙傷又化了膿,要是押到死囚牢里吊著,三人怕是都活不過三五天,捕快們都覺得這樣太便宜這些人了,不如讓他們受活罪。 三人被關(guān)在距離很近的三間牢房里,這也是故意的,就得讓他們看得見彼此的狀態(tài),聽得見彼此的聲音,可就是碰不著摸不著。 當(dāng)日三人的手腳都被捆得脫臼,事后也沒人幫他們正骨,到現(xiàn)在三人還是脫臼的——這么長的時間,三人脫臼的關(guān)節(jié)處都變得黑紫紅腫,就算是被接上了,怕是也呵呵了,不過他們也用不上了。 一路上也沒人給他們打理干凈,屎尿都是拉在自己褲襠里,現(xiàn)在三個人都是日夜哀嚎。也是它們身體強壯,竟然沒被折騰得失去意識,一個二個的都清醒得很。 “……你們這些殺千刀的!不得好死!做了厲鬼也不放過你們!”盧斯?jié)u漸走近,也就越來越清晰的聽到何婆子的咒罵。 “行了,這話你都不信,要是人死了真能變成厲鬼,你們一家早該讓厲鬼分食了才對?!?/br> 看見盧斯,何婆子這時候閉嘴了,只是瞪眼看著盧斯,跟牛一樣呼哧呼哧的喘著氣。老頭跟在后頭,不顯山不露水的,看著就跟個普通的獄卒一樣,沒人在意。 “這里可是真夠味的?!北R斯咧嘴,在鼻前扇了扇,“三位,我就是替那幾位被你們囚禁的可憐女子帶個話,她們讓我們告訴你們,你們的孫子孫女,都已經(jīng)死了。能下藥打的下藥打,不能下藥打的,生下來之后,要么淹死,要么掐死?!?/br> “不!不能!那可是她們的親骨rou??!她們哪能這么狠心!” “呸!還親骨rou呢。惡心不惡心?那還不如說是路邊跑過一頭臟豬,泥點子飛濺到人身上的臟東西。” “劉氏!劉氏也是這么說的?!” “對,劉氏可是都一個這么干的,我看著她把你們的長孫摔在地上,摔得腦漿迸裂的。那可叫一個干脆利落,‘啪嚓’西瓜一樣就碎裂開了?!?/br> “啊啊啊啊——!?。 ?/br> 嚎叫的不只是何婆子,同樣聽著的何正月和傻兒子也都叫了起來。 “這個破爛的女昌女支?。∷彩呛α宋覂鹤拥娜?!” “你們殺了她丈夫,劫持監(jiān)禁了她,怎么現(xiàn)在反而時候人家害了你們?難不成就怪人家長得好看,你們才起了色心嗎?” “并非如此!”何正月咬牙切齒道,“是她蠱惑我兒子殺了她丈夫的!” 話開了口,接下來何家夫妻倆,就七嘴八舌的把事情說下去了。 當(dāng)日確實是劉氏和丈夫回娘家之后,到了他們茶棚休息。后來就是夫妻倆一閃身的功夫,兒子和劉氏都不見了。后來傻兒子先光著膀子回來,可他一回來就直奔劉氏的丈夫,突如其來的將人的脖子掰斷。 過了一會,夫妻倆才見劉氏披頭散發(fā),衣衫不整的回來。 然后劉氏就走了,再過兩天,大慈院的純心就來了,強迫他們干下這種畜生一樣的事情。 至于劉氏,她離開之后三個月,就又回來了,說肚子里懷了孩子,是他們兒子的??墒歉鷦e的男女不一樣,劉氏本是能住好地方的,是她自己偏偏要住在窯洞里,而且還故意讓他們的兒子這樣那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