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5節(jié)
“是?!眲㈤L喜接了命令,對著太子是笑嘻嘻的,一轉(zhuǎn)身就把臉陰沉下來了。 太子不問是不覺得跟他多親近,可是按理說,就算太子不問,劉長喜也該將備好的東西進(jìn)上去。這東西包括太子現(xiàn)在跟他要的,也包括一些畫冊(教材等級的)。要是劉長喜給了,太子和周安真不至于弄出血染的風(fēng)采來。 劉長喜在等,等太子問他,其實也不要問,出個音兒來,劉長喜就能順勢把東西都給安排好。但沒有,太子一直都沒動靜。劉長喜就這么陰沉著臉,一路回到了東宮。 “爹啊,您老這是怎么了?”劉長喜的徒弟,現(xiàn)在也是干兒子了,徐澤安看見劉長喜回來,立刻給他遞上一杯茶,“是太子那……” “不要命了嗎?!”剛喝了一口茶,劉長喜頓時臉色更黑的把茶碗磕在了桌上。 徐澤安一縮腦袋,趕緊給了自己正正反反四個巴掌;“叫你多嘴!叫你說錯話!” “行啦,行啦!” “嘿嘿,干爹,知道您最疼兒子了。” 劉長喜給了他一個白眼,又把茶端起來,喝了兩口。 徐澤安看他神色:“干爹,兒子最近得了好東西,正要進(jìn)給您。” “熏香?”劉長春抬起手,聞了聞自己的袖子。 “不,聽說是叫逍遙散的,說是……”徐澤安直起了一直彎著的腰,湊到劉長喜耳朵邊,“點(diǎn)起來之后,能讓咱們嘗到男人的樂趣?!?/br> 劉長春瞬間就從椅子上蹦起來了:“兔崽子你說的是真的?!” 徐澤安被嚇得跪地上了,聽劉長春這一問,才嬉皮笑臉的道:“兒子怎么敢騙爺爺啊?!?/br> 兒子跟爺爺,輩分都亂了。 “好!那你……”劉長春突然搖了搖頭,“不行不行,明兒一早晨,我就得回到殿下那邊去,就這么一晚上,仨瓜倆棗的時間,你可得把東西好好存著,等回來得閑了,爺爺我得好好品鑒品鑒?!?/br> 徐澤安看劉長春那雙亮得都瘆人的有眼睛,笑得更諂媚了:“干爹放心,一定給您老留好了。” 天一亮,眾人在一夜休息之后,重新聚集到了大理寺,開始查案。 劉長春一來,就湊到太子身邊:“殿下,還請私下一敘?!?/br> 太子以為劉長春要說把東西帶回來的事情,他是有點(diǎn)嫌棄的,心說:東西拿來了就放到我房里去唄、還特意來說一趟。 可又一想,萬一是有什么需要特別說一下的東西呢?倒也是他這個大伴辦事仔細(xì)了。 所以,有點(diǎn)心虛的跟其他人表示要離開一下,太子就跟劉長春到后頭去了。誰知道,剛轉(zhuǎn)到一個人少的地方,劉長春雙腿一軟,噗通一聲,就跪在了太子面前:“殿下!奴婢有罪!” “大伴,這是怎么了?” “殿下,奴婢那干兒子徐澤安,昨日突然跟奴婢說他有個什么逍遙散,能讓人品到前所未有之樂事……” 太子的臉色也瞬間變黑了,熏香鴉片之事,尤其事情牽涉到前太子,更牽涉到了皇后,對于太子來說,更是間接在他心口上劃了兩道傷的邪物! 而且這件事對盧斯和馮錚來說,是完結(jié)了,可太子知道,所謂的完結(jié)只是他們能參與到的部分,實際上更深入的東西,根本就沒完,即使當(dāng)時宮里宮外,都牽涉進(jìn)去了大量的人命??勺钪匾模热?,到底是誰研究出來的罌粟提純,罌粟到底種在什么什么地方,這些到現(xiàn)在也依然有人在追查,但同樣毫無消息。 可一切都只能偷偷的,隱蔽的來,所以盧斯和馮錚就都插不上手了。沒辦法,因為前太子的死亡是假的,皇后的死亡也是假的,如果繼續(xù)查,很可能把這兩件事也跟著爆出來,那就要影響到如今朝政的穩(wěn)定了。 在大穩(wěn)定的前提下,這些東西是都可以忽略的。 他們?yōu)榱朔€(wěn)定而做出的退讓,可如今看來,反而給了這些陰暗的東西發(fā)展和滋長創(chuàng)造了條件。 “你立馬回宮,把這些事都告訴給我父皇。”太子看著劉長春,其實想罵他,為何耽誤時間,不在昨天剛察覺到異樣后,就立刻去稟報給皇帝知曉的,可是他不是當(dāng)年那沖動少年了,“你忠心可嘉,但昨天與徐澤安虛與委蛇了一夜,豈不危險?若你有個萬一,我反而是會看在你的面子上重用徐澤安,那豈不讓人扼腕?” 不管是真是假,劉長春都被太子感動得涕淚齊流,跪在地上賭咒發(fā)誓了一番自己再不會如此莽撞,這才一邊用袖子擦著眼淚,一邊趕緊進(jìn)宮去了。 劉長春一走,太子趕緊回來把事情跟眾人說了。 胡大人嘆息:“自古以來,這邪教之事,只要不將之徹底斬草除根,就易死灰復(fù)燃啊。那罌粟之事,老夫當(dāng)時也曾見過,就不該將那東西的危害隱瞞,弄幾個犯癮的人犯掛在外頭,讓百姓都見著了,反而有益?!?/br> “那可不一定?!编嚢煲煌?,“真放出去,怕是還有許多愚夫愚婦覺得朝廷太過心黑手辣,殺人不過頭點(diǎn)地,那些人都那么難受了,也難逃死罪,何必還折磨人家呢?讓他們舒舒服服的走不就好了。至于什么鴉片,跟他們小老百姓離得太遠(yuǎn),他們根本碰不到的?!?/br> 一直說話厚道的周安嘆了一聲:“除此之外,怕是還有許多自忖聰慧之輩,會想去試試這等鴉片,是否真的會如傳說那般,讓人欲罷不能。更有甚者,會有心懷禍心者,特別尋了這東西,弄去害人?!?/br> “這東西……果然是流毒無限,不讓外界之人知曉它的禍害,就會有無知之人不知不覺遭難。但是公布天下,卻反而幫了這東西廣而告之,一樣害處甚廣。”馮錚皺著眉,嘆息不止。 別說現(xiàn)在了,到了現(xiàn)代不是一樣如此。 盧斯道:“不過這東西還是讓天下人知道比較好,也該讓陛下正式立法,傳播此物者,斬立決。上癮者拘役一年,罰為苦力!” “盧斯,你不是說過,這東西的上癮者體力漸漸不支,且狂躁易怒嗎?”胡大人奇怪道,“這等人去做苦力?” “那總不能讓朝廷白養(yǎng)著,多受受皮rou之苦,能撐下來戒了,以后記著皮rou之疼,復(fù)吸的時候也會多想想。撐不下來死了,也算是給他們的家人積德了。而且,現(xiàn)在這不是單純的藥物問題,而是還跟邪教掛著邊,吸食鴉片之后,給人帶來那欲仙欲死感覺,再讓他們更神跡之類的掛上邊,事情更不好辦?!?/br> 這年頭有賭癮,已經(jīng)足夠毀掉一家人了,再是再來個毒癮,那就不知道會造成怎么樣的慘劇了。 可是這頭野獸應(yīng)讓人給放出來了,再想把他一絲不漏的關(guān)起來,已經(jīng)是不可能了。只能盡量,把它限制在一定的活動范圍里頭。 “那最好也得有個解釋,為什么那東西會讓人尤其舒服?!碧拥皖^想著。 盧斯順頭道:“那還不好解釋,就說這東西感覺如此美妙,是因為耗人陽壽,反正這話也不算騙人?!?/br> 這邊三言兩語商量好了,一群人聯(lián)名,上了一份奏折,當(dāng)場太子就離開,直接進(jìn)宮了。而宮里,此刻正鬧著呢。從徐澤安那根線開始,不少是否能不低的太監(jiān)都被牽連了進(jìn)去。先頭那回,邪教的事情時,牽連的還都是中低等的太監(jiān),這回鬧出來的事情,可真是讓皇帝的冷汗?jié)裢噶艘陆蟆?/br> 因為這要是慢了一步,讓人給他的香爐里也偷摸的燒了那東西……想想前太子,他曾經(jīng)引以為傲的大兒子當(dāng)初的模樣,皇帝就覺得眼前一黑,然后太子就來了:“父皇?” “盧愛卿呢?” “?。俊?/br> “對了,他還沒這么快來。朕讓他來查查宮里的事情,這回要給朕都挖干凈了!”上回是因為很多事,皇帝覺得不好對外臣公開,這才都瞞著,用的是內(nèi)宮的人手,結(jié)果,事情不但死灰復(fù)燃,還差點(diǎn)把太子身邊的劉長喜也給牽連進(jìn)去。 得虧是劉長喜警醒,否則,一點(diǎn)劉長喜染上,太子還遠(yuǎn)嗎?險些就要舊事重演!若真是重演了,他怎么辦?再讓二兒子也“暴斃”,然后等著老三長大嗎? “父皇,您……還是宣太醫(yī)來看看吧?”太子把奏折的事情都暫且放下了,只關(guān)心著他老子:這幾年大哥、母后先后出事,眼看著父皇就老了下來,這才多久,烏黑的頭發(fā)都變得花白了,臉上的皮rou也松弛了下來,如今一看,更是面青唇灰,怎么看怎么不好。 皇帝笑了笑:“皇兒勿憂……”他自己的身體自己知道,要是二兒子真的也出了事,那他才是必定不好了,可既然沒事,那他就還撐得住,至少,能撐到二兒子坐上位子的那一天,“皇兒突然回來,是有急事?那案子又出了什么進(jìn)展?” “不是案子,是兒臣將劉長喜之事……兒臣魯莽了?!碧宇D了一下,匆忙行禮,內(nèi)宮之事,他就那么跟外臣說了,當(dāng)時是一時義憤,沒多想,現(xiàn)在看來果然他還是太嫩,這些事不能說的。 皇帝擺擺手:“這件事朕也不準(zhǔn)備瞞,讓盧愛卿過來,就是為了讓他嚴(yán)查的。這不同的事情,就是得讓拿手的人來辦?!?/br> “那……這圣旨給您?!?/br> 皇帝接過來,仔仔細(xì)細(xì)的看了一遍,點(diǎn)頭道:“該當(dāng)如此?!庇峙c太子細(xì)談。 剛才商量的時候,太子自己也聽得細(xì)致,如今皇帝問起來,他都能答得頭頭是道,且里頭還能有自己他的見解。 皇帝聽他說,慢慢露出了笑容。 他這個兒子,跟他的長子完全是兩個類型的人。長子持重沉穩(wěn),思慮慎重。二兒子呢,沒有那么沉穩(wěn),但有一股闖進(jìn),還很跳脫,但赤城不改。 不能說孰優(yōu)孰劣,皇帝只是覺得很慶幸,他的兩個孩子都是適合作為守成之君的人。同時守成之君,皇帝的類型也是不同的。比如他自己和他的父皇,別說以后在青史,就算是他主政這么多年,名聲依舊不如自己的父皇,可能說他就是個庸碌之君嗎? “皇兒啊。”看著款款而談的兒子,皇帝突然打斷了他。 “父皇?!?/br> “為父將你皇爺爺創(chuàng)造的盛世延續(xù)了下來,為父就很是心滿意足了。要不了多久,當(dāng)這江山交到你手上的時候,希望當(dāng)你把她繼續(xù)交給下一代君王的時候,你也能對他說出如今與我相同的話來?!?/br> “父皇……”太子低頭,他鼻子有點(diǎn)酸澀。 “你不要以為,這些年接連的出大事,就是國朝在走下坡路。正相反,這鬧出來的都是時間已久的人禍,這就是早先沒發(fā)現(xiàn),但其實已經(jīng)深埋在骨子里的爛瘡。繼續(xù)留著它們不管,這些爛瘡可能有的就自己不藥而愈了,但有的可能就要在不注意的地方流膿潰爛,回來又變成大禍,所以,現(xiàn)在挖出來它們,是好事。” “是。” “你也不要總想著當(dāng)一個千古一帝,萬世一君,從古到今,龍椅上不知道坐了多少人,能被稱作千古一帝的……啊,也就是你皇爺爺了??赡慊薁敔敚驮敢猱?dāng)這個千古一帝嗎?大將軍常年征戰(zhàn)在外,倒是沒受大傷,可風(fēng)餐露宿,臥雪宿冰的,終究于壽數(shù)有礙,即便是花費(fèi)傾國之力,也調(diào)養(yǎng)不回來了?!?/br> 太子頓時就想起周安來了,他本來就他年歲大,這要是身體還不養(yǎng)好了,若是先走了……只想想心口就都糾起來了。 皇帝則仿佛陷入了回憶中:“你當(dāng)你皇爺爺為什么把事情辦得都那么好,他就是為了讓大將軍出征在外,別再擔(dān)不必要心的。本來征戰(zhàn)就苦,別到時候再弄出糧草補(bǔ)給跟不上的事情來。刀劍無眼……天力是人命難違的,可別在人力的事情上,也出了差錯啊?!?/br> 那兩個人,皇帝是除他們彼此之外,與他們最親近的人,他從小看到大,所以皇帝才會那么羨慕,羨慕那一份感情。 我征戰(zhàn)沙場,是因為我有能力,是因為我看多了邊關(guān)的困苦,看多了外族的兇蠻,但也是為了讓你這江山安穩(wěn)太平。我端坐金殿,是因為我生而為君該擔(dān)負(fù)起君王之任,但也因為,要給你一個再穩(wěn)固不可的后方。 那是君與臣,實則卻是背靠著背的一對伴侶,彼此依靠,相互托付。 皇帝閉了閉眼睛,看著太子,看著自己的二兒子先是興奮,繼而傻笑了起來。于是皇帝也跟著笑了,皇帝的笑聲驚醒了太子,看著自己老爹眼睛里的揶揄,太子摸著腦袋,低頭臉紅了。 “你挺好,雖然有那么一陣懵懂,可等到明白過來了,就一直挺明白的?!?/br> “父皇……” “而且,周安也是個有分寸,知道進(jìn)退的。不過,時間過去,人慢慢的,也是會變的?!?/br> “兒臣知道?!?/br> 皇帝又笑,這兒子沒說什么“他不會變”,就說明通透。人都會變,從弱稚幼兒到耆耋老翁,一點(diǎn)都不變的那是腦子有病。就說忄青愛這事吧,現(xiàn)在喜歡一個人,等他或她因為生活的磨難發(fā)生了改變,于是就以“你不是我當(dāng)初所愛的那個人”而拋棄,或者另尋所愛嗎? 身為一國之君,絕對的天之驕子,他們絕對有那樣做的資格,但是…… “父皇?”太子突然覺得他父皇的眼神讓他有點(diǎn)不好的預(yù)感。 “朕看你現(xiàn)在已經(jīng)慢慢上手了,這件事過去,再過一陣子,朕就去找你母后啦。” “父、父皇……” 皇帝擺擺手:“不用多說了,是朕對不起你,自你出生都沒怎么關(guān)照過你,到如今又要把這么大一個攤子扔給你,可誰讓你是朕的兒子,朕是你的老子呢?有事兒子服其勞,你說對不?” “……” 片刻之后,已經(jīng)在外候見有一會的盧斯,被帶進(jìn)來見過了皇帝與太子,他覺得情況有點(diǎn)怪,太子明顯是哭過,眼睛和鼻尖還紅的,皇帝看起來倒是少有的輕松,但有些輕松得過了,就詭異了——原本以為這件事這接二連三的事情鬧出來,皇帝會震怒不已,結(jié)果他表現(xiàn)得卻很平靜。 如果不是看太子臉上沒什么驚慌或者恐怖,有些方方的盧斯,就算死也不會接下去查案的差事的。 皇帝也是有魄力,因為要起大動作,干脆就把他的兩位妃子都移到奉天殿旁邊的耳房里頭了。賜他寶劍一口,宮里除了少數(shù)地方需要請旨之外,他能帶著人來去自由,無論何人都能先斬后奏。 劉長春的徒弟徐澤安還有徐澤安身邊伺候的小太監(jiān),自然是第一時間被控制起來的人。 徐澤安還在自己的房里做著美夢呢,他是怎么都沒想到他干爹會告他一狀,更沒行到,這逍遙散的竟然是這么個要命的東西。 “盧大人!這真不是之前傳出來的那要命的熏香啊!奴婢怎么可能用那種東西害干爹啊!” 盧斯才不管著太監(jiān)是真不知道,還是假不知道,直接征用了內(nèi)宮監(jiān)的刑房,把人吊起來就輪番的大刑伺候,反正只要是不死人就行。 徐澤安本來就不是能咬住牙的性子,吃了兩下打就開始朝外說,等到上了大刑,更是不住嘴的朝外禿嚕。 據(jù)徐澤安所說,這逍遙散……竟然不是從宮里傳到他手上的,而是宮外進(jìn)來的。 徐澤安別看對著劉長春的時候,就跟條狗兒子似的,他在整個皇宮里,也算是個大太監(jiān)了。在宮外他也是有自己的宅邸的,放在開陽這么多達(dá)官顯貴里不顯山露水,但也是私邸不是? 在他自己的家里頭,他有老婆。有小妾,還有男妾。 這逍遙散,就是他其中一個男妾的哥哥,從外頭尋來,獻(xiàn)給他的。而根據(jù)他其他的招供,那男妾還是他搶的。 多少年了,盧斯覺得自己的三觀已經(jīng)被打擊得沒剩下啥了,結(jié)果如今的徐澤安告訴他,他太天真的。 其余伺候徐澤安的小太監(jiān),也不斷的朝外招供,烏七八糟的事情是不少,可逍遙散……現(xiàn)在為止,真沒一個說知道的——徐則安說那是好東西,根本都沒跟他自己的徒弟說。 以為要在宮里大干一場的盧斯,趕緊帶人出宮。一部分人直奔徐則安的家,他則帶著人朝著徐則安那男妾的家里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