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3節(jié)
此時靖王隱含的意思就是:當(dāng)年的事情不好查沒關(guān)系,直接通過魏家的臟事,爛事把這家人都翻過來,到時候面對一群魚rou,還不是想問什么就問什么? ——兩人都明白,這靖王怕是受刺激大了,剛來的時候,還想著著皇帝剛料理了自己的丈人一家,在料理姥姥家不好聽,現(xiàn)在是一點顧忌都沒有了。 馮錚:“王爺,不知道可否問一下,當(dāng)年陳兄是如何聽到四公子漏嘴的?那位又具體說了什么?” “他說‘為什么你即便已經(jīng)是如此下賤身份,也還這么好運。我才是四公子?!唧w的情況,我不便說,只能說,這是幾十年前的事情了?!?/br> 這點可以理解,當(dāng)時那情況是三角戀,甚至四角戀,即便背后站著一個靖王,但陳同在身份上也處于絕對的劣勢。就算是讓盧斯只聞其名都覺得佩服的大將軍,尚且因為出身問題讓一些吃飽了撐著的人,諸多低劣言辭。更何況是根本沒有機會在戰(zhàn)場上綻放自己的光華,剛開始就被人折斷了翅膀的陳同? 盧斯:“王爺,當(dāng)年出事之前,陳兄那場病,是真的生病,不是又被下了藥,或者有別的隱情?他當(dāng)年生病前后,王爺可還能回想起來,有沒有什么不對的事情?” “那次生病,乃是因為我們跟隨陛下秋獵,卻遇上了大雨,等到回來,三郎就發(fā)了熱。關(guān)于這個,我當(dāng)年也幾番思索追查,畢竟,出事之前,三郎的身體一直都康健得很。我們雖然淋浴,但也喝了姜湯,吃了太醫(yī)準(zhǔn)備的藥物,怎至于他就此病倒,還病勢沉沉呢?可查來查去,都不見有端倪。至于魏家……那時候我跟他們家還算有些交情,他們幾次暗示了自家的女兒、公子,不過我也幾次拒絕,他們也就偃旗息鼓了,誰想到……” 雖然這位在找人上有點迷糊,但是對于身邊人絕對不會馬虎,更何況,除了他之外,還有皇帝呢。 靖王身邊要是真有一個能讓他和他的枕邊人不知不覺間生病的人,那絕對是藏不住的。 所以這件事并非密謀,而是湊巧了? 該問的差不多都問完了,兩個人也不多呆,就此告辭。 趕馬車的是靖王府的侍衛(wèi),兩個人坐在車上也不好商量案情,也就挨在一起閉目養(yǎng)神。誰知道突然之間,馬車來了一個急停! 幸好這車并不快,拉車的馬兒頂多是在小跑,否則車?yán)飪蓚€殘廢,這一下子就得傷上加傷了。 “怎么了?” “兩位將軍,有個……” “叔!!”就聽外頭有個少年的聲音喊著。 “啥?” “小叔叔??!我要死了??!你救救我啊!救救我吧!”外頭那孩子哭嚎的聲音越來越大,還能聽見有來往的人議論的聲音。 “認(rèn)錯人了吧?我們哪里來的侄子?”盧斯示意腿腳不方便不方便的馮錚別動,他自己撩開了簾子朝外看,結(jié)果就看見一個十三四的少年人,躺在地上撒潑打滾,“我不認(rèn)識你啊。” 少年看見盧斯,趕緊爬起來:“叔!我是盧滿倉??!你大侄子!” “……”聽那個盧姓,盧斯愣了一下,然后從記憶的犄角旮旯里,還真是想起來了這么一回事。 盧,盧家村啊……還是他那便宜爹仍舊活著,盧斯也還是盧斯的時候呢。他二伯的大兒子生了孩子,那算是他們這兩戶人的長子嫡孫了,便宜爹為了這個,送了好大一條豬腿另加一張羊羔皮。 不過,閉門讀書的盧斯也就是滿月的時候,去吃了一頓劣質(zhì)的酒席,之后有很長一段時間苦于這孩子嚎啕而無法讀書,除此之外就在沒有見到這小孩子了。盧家村出事的時候,這孩子……五歲,還是六歲?看來是幸運的無恙,當(dāng)年那許多幸存的男女多跟著來援的軍人前往了邊鎮(zhèn),他看來也不例外。如今八年過去,可不是十三四嗎? 若真是盧滿倉,盧家親戚的孩子,要照顧嗎?連陌生人他們也都收養(yǎng)了……才怪! “慎言!”盧斯一聲呵斥,“我只有一姐,哪里有什么兄弟,又如何來的侄子!”解釋什么二伯當(dāng)初已經(jīng)被除族,兩家不算親戚,那就太麻煩了,況且也容易被揪住非得相認(rèn),既然如此,還不否認(rèn)個徹底。 盧滿倉哇的大哭:“小叔啊,我可是你的堂侄啊,我爹盧金是你的大堂兄啊,我爺爺盧安行是你的二伯??!” 第175章 盧斯皺眉,這小子若是知道進(jìn)退, 剛才就此閉嘴滾蛋, 他還能粘著便宜爹的情誼, 給他留下些銀兩,可是他明擺著是死活要賴著他了:“十幾年前, 我倒確實有個二伯,但那人早已經(jīng)被盧家宗族除族,已經(jīng)不算親眷。” 盧滿倉卻似乎是沒聽見盧斯這些話一樣,依舊趴在地上哭嚎:“小叔叔啊!我們一家子苦啊。我爹,我二叔、三叔都死了啊。我后爹不讓我和我meimei活?。∥页商斓母苫畎?!meimei快餓死了?。 ?/br> 周圍人看著場景, 多少有些可憐盧滿倉,再看盧斯,覺得他不近人情了。 即便這孩子的爺爺當(dāng)年被除族, 該是做了什么缺德的大事——畢竟就算是要被砍頭的犯人, 也少有被宗族除族的??僧吘购⒆訜o辜, 他如今又這么可憐,盧斯是堂堂將軍,庇護(hù)一下自己的血親又如何了? 名聲啊……為官的還是很重這些的。 盧斯卻是軟硬不吃的,站起來就從馬車跳下去了。盧滿倉一喜, 就要去抱盧斯的腳, 卻被盧斯當(dāng)胸一腳,提了個倒仰,倒在地上眼前發(fā)黑胸口發(fā)悶,動都動不了。盧斯彎下腰去, 單手拎著盧滿倉的衣襟把他拎了起來,又一腳踢在他膝蓋上,盧滿倉噗通就跪在地上了。 “這位將軍……”圍觀者里有個校尉皺著眉頭,想要勸說,“不認(rèn)就不認(rèn),但您這做法有些太過了吧?” 如這校尉一般的,人群里又站出來幾個大漢,只是他們看盧斯帶著傷,又聽盧滿倉剛才叫他將軍,以為他是前線撤下來的帶傷之人,石城素來敬重這般的人物,所以也只是好言相勸,并不動手。 “諸位莫急,且請看。”盧斯一把扯開了盧滿倉的衣襟,“看他的里衣干凈吧?這么熱的天,又是個坐不住的男孩子,里衣還這么干凈,這說明換洗得勤快。還有看他這肩膀、胸膛,身無三兩rou,卻是夠白的,也不見傷痕,你們誰家有兒郎的,能養(yǎng)得這么白的?” 盧滿倉緩過勁來,分明意識到盧斯這話繼續(xù)說下去就不對了,伸胳膊就要去抓盧斯拽著他衣服的右手,還要站起來。盧斯雖然現(xiàn)在瘸著一條胳膊,可也不是一個小孩子能怎么樣的。非但沒讓盧滿倉抓住,還把他衣服徹底扯下來了。 “看見沒有?小肚子都出來了,這是餓的?” 剛才那個校尉臉上一紅,瞪了盧滿倉一樣,又對盧斯拱拱手,轉(zhuǎn)身就要走。 “這位校尉,別走,還請大家在此幫我做個公正?!北R斯一腳又把意圖逃跑的盧滿倉踢到,等到盧滿倉要起來的時候,他掄起胳膊,就給了盧滿倉一個大巴掌,“諸位別怪我得理不饒人,且不說當(dāng)年我爹就是我這位二伯害死的。即便沒有這份仇,這個孩子做的時候也太過,于我來說,不過是非得讓我擔(dān)負(fù)起一份養(yǎng)育之責(zé),于他親娘和后爹來說,這可就是壞了他們的名聲啊?!?/br> “這孩子確實太過惡毒,若真讓我們以為他爹娘是如此對他的,那他爹娘以后可怎么過日子?” “對??!” “話說有誰知道這是誰家的嗎?” “不認(rèn)識。” “沒見過?!?/br> 靖王府距離這里不遠(yuǎn),盧斯和馮錚被安排的宅院也不遠(yuǎn),可想而知,附近這片都是石城的高級住在區(qū)。雖然站起之后,有不少大戶都搬走了,可軍中和城中的軍政兩方卻是斷然不會離開的,如今旁觀的,要么是不當(dāng)值的,要么就是這些人的家人。 盧滿倉衣著雖然干凈整齊,卻也打著補丁,以此看來,他應(yīng)該不是住在這附近的。 “小叔……盧將軍!還請你開開恩,放過我吧!”盧滿倉也是明白他討好處不成,反而壞了事,立刻擺出可憐模樣,哭嚎著求饒。 “不行!剛才你那一番話可是流利得很,怕都不是頭一回這么干了!”盧斯還沒說話呢,圍觀的人里就有發(fā)聲的了。 石城邊塞之地,民風(fēng)彪悍,官府治理引導(dǎo)得當(dāng),老百姓多是嫉惡如仇的。剛才對盧斯一個將軍都敢仗義執(zhí)言,更何況現(xiàn)在對盧滿倉?更是丁是丁卯是卯。 “諸位所言甚是?!北R斯也道,“我也覺得該帶著孩子去他家里,此子簡直就是一中山狼,怕是他那養(yǎng)父好心教養(yǎng),卻反而得不下好名聲來。正該將他帶回家中,讓他家人還有家人的四鄰都見一見。不過如今我有些不方便,不知道是否能請諸位幫個忙?!?/br> “這是自然!”剛才的校尉打頭,就把盧滿倉給拎起來了。 盧斯剛要與馮錚道別——這也算是盧斯家事,馮錚又瘸了一條腿,不方便插嘴,可是一直撩開小窗的簾子,看著他。卻不想盧滿倉嗷的一聲凄厲叫了起來,整個人翻著白眼,抽搐痙攣。 “這、這是怎么了?”要去抓人的校尉嚇了一跳,伸出去的腳縮了回來。 “可是犯了羊癲瘋?” “倒像是中邪了?!?/br> “無礙的?!北R斯一看,卻樂了,朝給他們趕馬的馬夫一伸手,“這位老哥,還請借馬鞭一用?!?/br> 馬夫猜到了一些,把馬鞭遞給了盧斯,但還是忍不住勸了一嘴:“盧將軍,那孩子的樣子看著兇險,若真有個萬一呢?” 趕馬車用的馬鞭,騎馬人用的馬鞭,都叫馬鞭,可其實不一樣。就說這位馬夫用的鞭子,它是柱子做的,手握的硬桿就有兩尺多長,前頭抽打馬匹的軟鞭則有近六尺,馬夫甩起鞭子來,拉車的兩匹馬從頭到尾都在他的攻擊范圍內(nèi),不過老馬夫是很少直接抽在馬身上的,多甩響鞭,馬聽到鞭子的聲音,就能很乖巧的知道是該朝左朝右,小跑、加速還是步行了。 所以說,馬夫是個技術(shù)活。幸虧這個技術(shù)活盧斯和馮錚還在食谷縣的時候都學(xué)過,雖然他們那個時候多趕牛車,而且已經(jīng)多年不用,但總歸還是能上手的。 盧斯接過鞭子,掂了掂份量,看了看鞭子長短,下一刻就甩了起來。鞭子帶著破空聲,一鞭子就抽在盧滿倉身邊的地上了,抽得地面多了個淺坑。 當(dāng)時就有人笑出來了,只因為躺在地上痙攣吐白沫的盧滿倉他明擺著打了個哆嗦,犯羊癲瘋的人還知道害怕?果然這小子是裝相啊。眾人還以為這一鞭子下去拆穿了盧滿倉,盧斯也就停手了,誰知道盧斯手腕一抖,第二鞭正正好好的抽在了盧滿倉的胸口上。 他那衣服可還沒穿好呢,一鞭子下去,盧滿倉頓時就一聲慘叫,胸口上浮現(xiàn)出一條長長的血檁子,眼看著那檁子就腫起來,從紅色眨眼就變成了紫色,都覺得好像碰一下,就有鮮血要飚出來一般。 呵呵,這小子大概不知道當(dāng)年他是怎么折騰盧安行一家的,也不知道從哪里得到了他的身份,就跑來以名聲為要挾訛詐好處來了?!這tm的都是爺爺我玩剩下的! 一鞭子打中,緊接著就是第二鞭,第三鞭! 盧滿倉從叫著小叔哀求,這時候還有人同情他,可沒埃幾下,他就開始坡口大罵,罵聲之難聽,讓圍觀的眾人直想著也撲上來將這缺的孩子一通好打。 后來盧斯繼續(xù)不停手,這孩子終于不罵了,一邊打滾一邊嚎啕大哭,眾人看他這樣,卻不覺得可憐,只覺得解氣了。 有人將盧滿倉拎起來,問:“你家住何處?” 盧滿倉一邊哭一邊說出來了個地名,眾人就要去,盧斯卻道:“這孩子狡猾,他說的怕并非是真的。實不相瞞,在下是剛從靖王府出來,正要回家。這孩子卻守在我回家的路上,突然沖了出來……” 眾人一聽,看盧滿倉的表情越發(fā)的不對。盧斯這意思很明白了餓,這小子是窺探軍情,別有所圖!那可是比中山狼更加的兇險了。 盧滿倉這時候也才真正的驚恐起來,他既然在這地方生活了一段不短的時間,自然是知道被認(rèn)為是jian細(xì)會有什么下場的:“不是!不是!我不是jian細(xì)!我是在伙夫營干活的時候,看見了將軍!后來聽人說您姓盧!我又打聽了一番,這才知道您是我小叔!我這兩天一直守在您家家門口,您出門的時候我沒能來得及追上,只能遠(yuǎn)遠(yuǎn)的跟著,后來您這回來,我才能跑出來阻攔!” 盧滿倉被人拎著衣領(lǐng)子,想跪下磕頭也跪不了,只能一個勁的打躬作揖:“我爹是個伍長!我們家就住在城北三溝巷!我追著您的馬車來回跑的時候,應(yīng)該也有人看見!我真的不是jian細(xì)??!” “可有人看見?”盧斯問,眾人也交頭接耳,半天之后,還真有個住在這附近的老翁出來說話了。 “啟稟將軍,小老兒依稀是見過有穿著這衣衫的少年人這兩天在這徘徊?!崩衔屉m然年紀(jì)大了,可眼神清明,口吃清晰,顯然不是昏頭之輩,“因為這些日子城里多了許多客軍,還有逃難過來的百姓,所以小老兒這些日子也沒在意。此時將軍問起……小老兒記得,昨日今日看見他的時候,他并非單身一人,該是有人帶著來此的?!?/br> “那是給我指路的好心人!”盧滿倉匆忙道。 不過他說謊太多,此刻根本沒人信了,方才那位校尉更是主動道:“將軍,讓標(biāo)下去靖王府通報吧。” “是!是有人來找我!”眼看著盧斯點頭,盧滿倉哇哇大叫著,終于說了實話——應(yīng)該。 原來,昨日在伙夫營里,盧滿倉見到了盧斯的車馬,又見他們?nèi)タ赐藥讉€女子,他一走,這些女子就被安排了更輕松的活計,尤其是一個叫小桑的女子,她原來是既要摘菜,又要洗菜,可之后就只需要摘菜了。 盧滿倉又羨又妒,沒想到當(dāng)下就有個人找了來,跟他說,那個來看望幾個女子的將軍,竟然是他小叔,不但如此,他這個小叔是運送糧草而來,養(yǎng)好了傷之后,也要離開。他若與這人相認(rèn),過不了多久,就能被他帶著一起離開。安安全全的,享受榮華富貴。 盧滿倉當(dāng)即就跟著那人來了,他原本昨天就想去扣門的,可那人沒讓,說盧斯恨死了他爺爺父親,若是他就這么找去,必然會被拒之門外,他必須得找個大庭廣眾之下,人多的地方,將兩人的身份說個明白,讓盧斯避無可避,才能認(rèn)下他,他也才能享福去。 “……就、就是這些,我家窮,就是想跟著小叔過點好日子,沒多想就來了。” “說得好聽,這種人品,若是真被將軍認(rèn)下了,也就個紈绔子弟?!?/br> “紈绔子弟還是好的,才這么大點就已經(jīng)如此低劣,若真有了出身,怕就要禍國不至于,卻必定殃民了?!?/br> “必然還有說謊的地方!” “對極!” 盧滿倉最開始出現(xiàn)的時候多委屈,多可憐,現(xiàn)在在人們眼中就有多惡毒,多可恨。一言一行,一舉一動,在眾人眼里都是錯的,是壞的,不過這也是他活該。 “那讓你來找我的人,是誰?” “我、我不認(rèn)識……”盧滿倉惶恐道,“我真不認(rèn)識!” “你不認(rèn)識,那人說什么,你就信什么了?” “可是,可是他說的都對!說我家,說……”盧滿倉看了盧斯一眼,“說將軍家。那些事,我娘也都是只是跟我說個大概,說我家罪有應(yīng)得?!北R滿倉討好的看了盧斯一眼,“無論我娘還是我,都從來沒跟外人說過,” “你連對方的名字也沒問?畢竟你這事要是真做成了,他可是你的大恩人?!?/br> “我想著,反正我就要跟將軍走了,還要認(rèn)他作甚?”這話倒是還有幾分真,盧滿倉天性貪婪寡恩,別人對他的好那都是應(yīng)該,怎么可能會記恩。 “他長什么樣子?多大年紀(jì)?穿什么衣服?可有殘疾?” 盧滿倉抓耳撓腮:“他……大概、大概有那人那么高。二十……三十?長得……” 吭哧半天,盧滿倉也沒能描繪出一個人的外形來。他連開蒙都沒開,除了罵人的詞匯之外,其他詞匯都匱乏得很,讓他描述一個人,卻語言含混,前后矛盾。 “這位,還請去靖王府一趟,說明情況吧?!北R斯對那位校尉道。 “領(lǐng)命!”校尉干脆應(yīng)下,抬腳就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