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7節(jié)
朝堂上原來跟無常司不對付的現(xiàn)在不說了,原來就跟無常司交好的,更是一疊聲的讓無常司趕緊查清這個事情的真相。尤其緊要的是,趕緊查一查這開陽里,還有沒有第二條這樣的密道! 面對這種情況,皇帝也沒后悔殺陶國公殺的早,讓他帶著一肚子秘密死了,相反他還覺得那人死得有些遲了,竟然讓他這么久才發(fā)覺異樣,甚至于之前年年歲歲依舊有賞賜送上……可真是該殺! 總之:“愛卿,還要盡快查實(shí)啊?!?/br> 盧斯:“……遵旨?!被实劾蠣斪?,我這累得快癱了,你就為了跟我說這句話? 這個密道案,看似沒頭沒腦的,其實(shí)要查挺好查的。因?yàn)樵陂_陽城下頭開鑿一條精確連通各家的密道,那跟在城外山頭上挖地宮,難度可是要高上數(shù)倍。首先一點(diǎn),開陽城可是有下水道的,且還是四通八達(dá)頗為壯觀的地下排水系統(tǒng),而這條密道完美規(guī)避開了所有的下水道,那么當(dāng)初參與設(shè)計(jì)的人,其中必定有極其了解下水道走向的人員。 盧斯在開陽府找到了下水道的圖紙,不過這已經(jīng)是很久遠(yuǎn)的圖了,現(xiàn)在很多地方的下水道已經(jīng)坍塌,又有些新挖新建的。倒是找到了個被當(dāng)做活地圖的老匠人,又從這位老匠人那里知道,二十多年前,他有個兄長失蹤了。他的這位兄長,在當(dāng)時,大概就要比現(xiàn)在的他還要了解下水道的情況。 其次,連通各家各戶,且連通的都是大戶人家。這不像現(xiàn)代三五年就有一次舊房改造,宅男宅女不想出門的一個原因就是方向感不好,容易迷路……這年頭的宅子會荒廢,地面建筑可能有改動,但像是各類地窖、水井之類的,那是絕對不會變的。可即便如此,尋常人也不可能那么精確的了解到這些功能建筑的位置,這各家各戶里,怕是有內(nèi)賊在。 要從每家都找出一個二十幾年前,或跟家里有仇、或貪財(cái),又或極度缺錢的人,這就有些麻煩,可要從這么多家里找人,那就很方便了。廣撒網(wǎng),總能抓著魚的。尤其,在開陽住了十幾年從沒挪過窩的官員不多,可勛貴還是很多的,那就更容易找人了。 不出兩天,無常司弄到手了一條長長的可疑人員名單。一個一個小旗被分了出去,到各地查找這些人。這其中有一部分人,很可疑的在十幾年前就已經(jīng)失蹤了,但因?yàn)檫@些人或者本來就是被賣出的奴仆,或者只是小人物,當(dāng)時并沒有被人在意。如今無常司把他們的名字羅列在一起,看著那一排排的白紙黑字,才讓人感覺到觸目驚心。 他們還活著嗎?或者是當(dāng)年就已經(jīng)死了。 盧斯又找來燒磚的老手藝人,讓他們看那些青磚,推敲青磚距離現(xiàn)在的年份,還有土壤材料。因?yàn)檫@年月除非是一些特殊的磚,比如皇宮地面上鋪的金磚,否則燒磚都是就近原則,所以這個磚窯必定會在開陽附近。 根據(jù)老手藝人的線索,無常司找到了一個廢棄的磚窯。巧合的是,在二十四年前,這磚窯附近曾經(jīng)還有個小村子,可是一把火,全村人都給燒死了。當(dāng)時的開陽府也追查了此時,畢竟這太匪夷所思了,村子著火,燒死人是無可厚非的,可是說全村一個都沒逃出來,全燒死了,這就不對了。無奈,當(dāng)時沒能找到其它可以作為線索的情報(bào)。 同樣是按照燒磚的就近原則,當(dāng)時在這個小磚窯里上工的必定是這個村子里的人??墒钱?dāng)時誰能想到,為了些磚頭,這群村老少就沒了性命呢? 盧斯另外分出人手追查當(dāng)年精通土木的匠人,還有……盜墓賊。在地下作業(yè),還能如此精準(zhǔn),反正盧斯這個現(xiàn)代物理和幾何常年保持在四十五分以下的人(即最高分就是四十五),是知道這得有多困難。 這些匠人也都是大匠了,他們都是做陰宅的,沒查出當(dāng)年有誰失蹤,盜墓賊那段時間失蹤的倒是有六七個,可是暫時說不清,這些人是讓陶國公弄來“干活”之后埋了,還是他們自己把自己挖坑埋了。 “累死……”盧斯把自己的臉埋在一堆文書里面,他的脖子和脊背僵硬得難受,覺得自己都要變成一掰就折的蘆柴棒了,“正氣小哥哥!我好想你!嚶嚶嚶!” “……咳!” “???!??!”臥槽!什么時候有人進(jìn)來的!即便臉皮角質(zhì)化程度頗高,防御力驚人如盧斯,此刻也覺得面上如燒,渾身僵硬,不想把臉抬起來,短暫的逃避了一下現(xiàn)實(shí)。 “盧將軍……” 盧斯噌一聲坐直了,看著來人:“是太子殿下啊……” 看著盧斯臉上寫滿了:是你啊,那我就放心了,可以不用擔(dān)心丟臉了。不知道為什么,太子沒為對方的信任感覺放心,反而有種怪怪的感覺。 “孤可是太子,盧將軍你這樣子不覺得失儀嗎?” 盧斯翻了個白眼,依然坐在那沒站起來,只是懶洋洋的對著太子一拱手:“臣失禮,還請殿下贖罪。” 好了,太子知道為什么剛才自己感覺不太對勁了。因?yàn)檫@人的坦然,分明是:我見過這家伙更丟臉的樣子,所以既不怕自己在他面前丟臉,也不怕他給我說出去。這可真是……可真是……感覺挺好的! 損友如此,人生圓滿。 太子笑了起來,自己在邊上坐下了:“白無常,正經(jīng)點(diǎn)啊,我來可是為了正事。” “哦?太子請說。”盧斯給太子倒了一杯茶,靜等太子說話。 “我想……請問你,有沒有法子,給女子找更多的工作?” “啊?” “實(shí)不相瞞,這想法,我其實(shí)很早之前,就模模糊糊的有了?!碧訃@了一聲,“你看你們無常司的案子,不是那些大案,就是民間的事情,女子是受害最多的。我這些日子還查了查,即便是開陽附近富裕的村鎮(zhèn),也多有溺死女嬰的事情。他們不是養(yǎng)不起,就是……不想養(yǎng)?!碧映榱艘豢诶錃猓皯K絕人寰?!?/br> “我想了許久,單靠一個一個抓,不行。我又想了,辦個養(yǎng)幼院,不想養(yǎng)的就放到里頭。可是博遠(yuǎn)就跟我說了:‘現(xiàn)在也有慈幼院啊。但那些人一樣沒有選擇拋棄,而是殺害?!揖蛦査骸疄槭裁窗。瑸槭裁磳幵笟⒘?,也不給她們一條活路?’博遠(yuǎn)道:‘因?yàn)橛械娜思遥源藖韲樆:髞淼呐?,不要在他家中投胎。而且……被殺的孩子,還是他們的啊……’” 活活淹死、用針扎死、燒死,對一個柔弱無力,只能用哭泣來表達(dá)自己想法的嬰孩,怎么殘忍怎么來。但做這件事的人不會認(rèn)為自己殘忍,只會害怕自己不夠殘忍,以后再有女孩來可怎么辦?。磕钱?dāng)然是用更殘忍的法子來,誰讓你別處不去投胎,非要來我家的! 這是我家的孩子,我身上掉出來的rou,我想怎么樣,就得怎么樣。既然這是我的東西,我毀掉了,弄壞了,也不能給了旁人! 太子閉上了眼睛,他面頰上的肌rou抽搐,他確實(shí)在為那些見都沒見過生命就已經(jīng)走向終結(jié)的女嬰痛苦著。 一直都知道這位太子有一副赤子之心,可是……在這個世界,除了自家正氣小哥哥,盧斯對其他人一直都是“另眼相看”的。他從來不敢像穿越的同胞一樣,自以為站在巨人的肩膀上,就能俯視這些古人。 這可是真正意義上的特權(quán)時代,任你有才學(xué)、有能力,一旦行差踏錯,讓有權(quán)力、有地位的一巴掌拍死,那就真的只能向著黑白無常訴苦了。 太子,即便他當(dāng)瑞王的時候有些倒霉,但無疑,他也是從小就懷抱著特權(quán)成長起來的。 盧斯都沒想過什么爭取女權(quán),改變婦女地位,因?yàn)樗褪莻€痞子,就算是個從良做好人的痞子,但他也是在自己的能力范圍內(nèi)做事。征召女性無常,那是工作的需要,是無常需要女性,而不是為了女性而讓她們進(jìn)入無常。 可是,太子這個封建糟粕的代言人,卻想到了,并且,顯然還想去做。 “殿下,您知道這有多困難嗎?”盧斯端正了心情,問。 “我知道。我更知道可能終我一生,想做的事情也無法實(shí)現(xiàn),但是,我想做?!?/br> 盧斯點(diǎn)點(diǎn)頭:“殿下,繼續(xù)跟我說說,您怎么想的吧?!辈皇羌みM(jìn)派,想著下幾條強(qiáng)制命令就能改天換日,并且是真心想做,那盧斯覺得身為一個現(xiàn)代人,他當(dāng)然不能退縮。 “博遠(yuǎn)與我商量了很久?!碧诱f著,面上露出一絲甜(suan)蜜(chou)的溫柔,這是個戀愛中的人,毫無疑問了,“讓我明白了很多,這不是命令能改變的事情,需要的是讓女子立起來,就像你們無常司的女無常一樣,她們有本事,有能力。” 這個立起來其實(shí)是個很復(fù)雜的事情,當(dāng)女皇能改變女子的地位嗎?有過一個武則天,唐代也曾有位極人臣的眾多女官,歷朝歷代也都有女將軍出現(xiàn),可是女性直到現(xiàn)代其實(shí)也沒有得到真正意義上的平等。 所以如何讓女性立起來呢?這年代是宗族與大家長的時代,其實(shí)不管男女都沒啥獨(dú)立財(cái)產(chǎn)。能干活能給家族增添額外收入的女性不管南北都有不少,可是她們依然沒立起來,因?yàn)樗齻兊呢?cái)產(chǎn)都?xì)w了公婆??梢撬麄兂蔀榱斯?,那家里主事的也是公公,公公死了,財(cái)產(chǎn)是歸給長子,而不是妻子的。 這就是女性必須要做到的從夫、從子。 第248章 即使作為兒子,對母親同樣也需要盡孝道, 可是對母親孝的要求是侍奉、照顧、奉養(yǎng)母親母親頤養(yǎng)天年, 這和對父親的孝是完全不一樣的。對父親, 他們需要敬畏、遵從、聽命,父要子亡子不得不亡才是孝。 她們在大家族中就是附屬, 男性才是這個家族的中堅(jiān),想要平等是很困難的。現(xiàn)代女性地位的提高,因?yàn)榇蠹易鍘缀跻呀?jīng)不存在了。 說個很官方的話,生產(chǎn)力所限,想要達(dá)到平等, 是不可能的。 盧斯跟著太子的話小激動了一會,可是腦子里幾個念頭閃過,他就冷靜下來:“殿下, 您以為無常司的女無常們?yōu)槭裁茨軌蛄⑵饋??只因?yàn)闊o常司給了她們一份工作?” 太子被這一問愣住了:“還因?yàn)椤瓱o常司給了她們靠山。” 盧斯搖了搖頭:“殿下, 您這話說錯了, 不是無常司給了她們靠山,是她們的家人給了她們做靠山。若是此時有了變故,所有女無常的家人都要求她們離開無常司,您覺得會有幾個人留下?” “……” “我最樂觀的估計(jì), 也就是留下一成來, 這一成大概還應(yīng)該多是守寡的,家中有子女的女性。若是她們的子女能夠奉養(yǎng)她們,或者是這些子女有能力養(yǎng)活她們,守寡的也不會留下太多?!?/br> 太子皺起了眉, 他沒有反駁,也沒有不信,他在從自己的角度思考,這種情況是否確實(shí)會發(fā)生,為什么會發(fā)生,然后他露出了一些不解:“盧將軍這例子說得有些不太恰當(dāng)吧?即便是男子,若是家中人都反對,怕是也會離開?!?/br> “這話也沒錯,但是,男子若有了一份能給他們金錢、尊重和權(quán)力差事,家里是不會反對的?,F(xiàn)在這個無常司,除非我與錚哥想不開造反了,否則,這些都能給無常們,所以他們也不會換地方。” 太子指著盧斯:“你還真敢說!”就算昱朝的皇帝都心大,但造反這倆字是能隨便說的嗎? 盧斯笑了笑:“可是女子則不然,再怎么好的差事,家里人只要說‘拋頭露面不該是好人家的所為,你為人母為人妻不能如此’,就能讓她回到家里?!?/br> 太子沉思:“你的意思是……女子為家庭付出得更多?被綁縛在了家庭上?” “對。且……女子不被看重,還有個問題,乃是如今女子多遠(yuǎn)嫁,只有男子才守在父母爹娘身邊。” 盧斯點(diǎn)頭,現(xiàn)代也有很多人高喊讓女子回歸家庭,說白了就是回家照顧老人孩子,就算女性是工資更高職務(wù)更高的那一個,如果夫妻倆都很忙,女性一樣是被要求的那一方,因?yàn)樗麄冋J(rèn)為女性、母親的定位就是那樣的。 盧斯也是沒想到,他竟然會跟一個太子爺商量這種問題,他努力想著合適的詞匯好把想要表達(dá)的說出來:“無常司的女無常們,現(xiàn)在能如此恣意,首先其實(shí)因?yàn)樗齻兌寄耸巧钤诔擎?zhèn)中的人家,殿下該是也知道,其實(shí)城鎮(zhèn)中的百姓,宗族的管束力度沒那么強(qiáng)。。” “確實(shí)。”太子那段跟著無常司到處亂跑的日子,可真是見多了市面,尤其是市井的真實(shí)情況,他都親眼見過。所以盧斯說,太子立刻知道。 “宗族的大家長管不到,有事就都是各家自己做主。捕快家里,雖然只有男子才能繼任捕快之職,但捕快為賤籍,尋常捕快想娶同為城鎮(zhèn)之中的女子殊為不易,若能與同僚的女兒結(jié)成姻親,兩家的男子關(guān)系也可更加的親近,所以對家中的女兒不會看輕。” 捕快是個挺特別的階層,他們有權(quán),可是只有極少部分才能過上跟小地主差不多的日子,絕大多數(shù)的捕快還是很窮的。單說生活情況屬于比上不足比下有余,可他們是賤籍,而且民間對于捕快的名聲不好聽。 這就使得班頭那個檔次的捕快,多妻多妾都沒問題,可是尋常捕快娶不到老婆。捕快里一樣也有重男輕女嚴(yán)重磋磨女兒的,哪個階層都有??墒谴蠖鄶?shù)捕快,都是一碗水端平的。 “我還是想得少啊……” “殿下,您想要做的事情,臣也是贊同的?!北R斯表情嚴(yán)肅,言談更是正式了起來,“這件事,您不如慢慢來,臣就觍顏道一聲,不如還是從無常司開始吧?無常司有女無常,她們身上帶著的乃是軍職。不就之后,還有女諦聽要到軍中去。從軍中到朝廷,從武將到文臣,甚至于……科舉。就像殿下說的,一步一步來,總能好的?!?/br> 想要讓女子真正立起來,就得打破宗族,打破綱常,可那是現(xiàn)在這個國家立足的根本。盧斯沒有看到任何可行性,但他就是個痞子,他覺得自己的眼光說不準(zhǔn)就是有問題。所以,他把自己覺得有必要說一說的,都說給了太子爺,然后……然后他就只是幫忙,其他的不管了。 說不定,這個世界真的會有什么變化呢。 畢竟他也有個女兒啊,雖然這個女兒來得很便宜,甚至當(dāng)初還有點(diǎn)少年意氣,可那也是他和馮錚的女兒,他們也希望等到十多年后,高興能夠在一個更美好的世界里長大…… 太子被盧斯忽悠得有點(diǎn)茫然,暈暈乎乎的朝外走去。盧斯好像是對他說了很多,給了他很多支持。又好像是什么都沒跟他說,反而拼命給他拖了半天的后腿。 太子一走,盧斯又一頭砸在了桌子上:“啊啊??!錚哥!你啥時候回來啊?!边€跟垂死掙扎一樣,在桌子上撓了兩下。 “阿嚏!阿嚏!阿嚏!”馮錚連續(xù)打了三個噴嚏,邊上的百戶勸道,“將軍,您披上點(diǎn)衣裳吧?!?/br> “無妨?!瘪T錚擺擺手,“無妨的,只是……大概有人念叨吧?”笑了笑,他確實(shí)并不寒冷,剛才鼻子突然就癢了起來,看來某人真是怨念頗深啊~ 馮錚帶著人到了顧縣之后并沒發(fā)現(xiàn)陶國公府大公子廖伯毅的蹤跡,但是,馮錚很確定之前的情報(bào)來源并沒有出錯,那么人突然消失了,四下的所有村鎮(zhèn)都沒有任何線索,這可能就只差一個了——他被用人為的手段“消失”掉了。 馮錚帶著當(dāng)?shù)厝耍礁魈幰子趻伿牡攸c(diǎn)尋找,但是一無所獲??删驮谒靶┤兆右艞壍臅r候,當(dāng)?shù)赜袀€采藥人,在一處深溝處,發(fā)現(xiàn)了一具殘破的尸體。 尸體損毀嚴(yán)重,只能從衣著打扮上看出來似是廖伯毅,但只有他,并沒有與他一起的四名護(hù)衛(wèi),也沒有馬匹的蹤跡。 馮錚覺得,要么是廖伯毅死遁,要么是他的護(hù)衛(wèi)見大事不好反水背叛。這兩個懷疑,在他心里是五五之?dāng)?shù)。 顧縣雖然距離開陽有點(diǎn)遠(yuǎn),但畢竟是開陽的輻射范圍之內(nèi),偶有狼群,但都是不大的那種。一兩個人被撕咬得面目全非是有可能的。可所有人還有他們的馬匹都讓野獸殺了、啃光了,這是不可能的。 所以,不管這個死者是不是廖伯毅,他被人殺害之后,拋尸在此的可能極大。 可偏偏當(dāng)日下起了雪,雪花進(jìn)一步遮擋了拋尸者的蹤跡,讓無常們搜尋起來越發(fā)的困難。 找不成,那就用想的——馮錚開始思考,這些人能躲到什么地方去了。人其實(shí)很好藏,尤其是事先有所準(zhǔn)備的話,找個莊子一塞,換身莊戶人家的衣服,閉門不出,怎么找?那就只能著落在馬身上。 馬的塊頭比人要還要大,且廖伯毅與他的人帶來的馬匹也算是中上,那在民間已經(jīng)算是好馬了。到如今也沒發(fā)現(xiàn)馬尸,顯然是沒舍得殺,那就得有地方安置它們。 無常們派出去,開始到各地找馬,普通老百姓是很少有馬的,他們更多的用驢子,富裕些的用牛,中上人家會用騾子。 找了兩天馬,顧縣附近的一處山頭發(fā)生了山火,剛下過雪的大冬天發(fā)生山火?!馮錚立刻知道不對,帶著人前往。他們還沒到,山火已經(jīng)自然熄滅了,進(jìn)入猶自冒著黑煙的山中,并不需要馮錚他們?nèi)绾螌ふ?,那堆尸體就出現(xiàn)在了他們的面前。 五人、五馬。 這是丟車保帥?但馮錚覺得這更像是挑釁,對方在說:“我已經(jīng)沒了馬,你還要查什么?” 卻不知道,光是這個人數(shù),已經(jīng)讓馮錚確定很多了。首先就說明,上次的殘尸確實(shí)不是廖伯毅的尸體,那么現(xiàn)在的這些呢?這五個人是廖伯毅和他的護(hù)衛(wèi),是替死的死士,又或者只是無辜的普通人? 無常司的仵作來驗(yàn)過,給馮錚的答案是,這五個人都是農(nóng)人。 尸體是先被殺死,再轉(zhuǎn)移到此處,進(jìn)行焚燒的。尸體的臉皮都被剝掉,就算沒被焚燒,也無法從面容上確定身份了。但是,他們被燒的時候應(yīng)該只是身體上被粗略的堆積了一些木柴,而且火滅掉得很快,這使得尸體的焚燒非常的不充分。 他們的雙手骨節(jié)粗大,傷痕累累,滿手的厚繭,右肩膀上還有一條硬皮。那是一雙勞作的手,肩膀則是挑扁擔(dān)磨出來的。 還有牙齒,五個人的牙齒都磨損得極其嚴(yán)重,這非但不是富貴人家的牙,怕還得是極其窮困的那一種。昱朝的普通百姓雖然吃的也是粗糧,但那種粗指的是磨完了麥子,不把其中的麥麩與臟物篩掉,混起來吃。這種粗糧,即便是只喝粥,牙齒也會磨損,但不會這么嚴(yán)重到死者這樣的程度,牙都磨得比常人少一半了。 只有最窮的那一種,吃粗糧都不夠,那就干脆挖了細(xì)沙土,摻和在粗糧里。這吃的是土還是糧,他們自己也不知道了。 五個人全都窮成這樣,那就說明這種貧窮不是單獨(dú)的,而是集體狀況。無常司接下來找的,就是顧縣當(dāng)?shù)?,出了名待人苛刻的莊子。 天子腳下的地方,沒多少人做“傻事”的。對佃戶,也大多寬厚,不過,這世上的事情總有例外。按理說佃戶并非奴仆,主家欺人太甚,大不了走人。但是,并不是所有的佃戶都有這種底氣的。若是宗族上層再與地主坑蒙一氣,那就更別想著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