喊話的那男人身材肥壯，脖子上的rou堆在了下巴處，更襯得他臉大如盤，大臉男伸頭往水下瞅了瞅，憑借多年跑船經(jīng)驗，很快便認出水底有“貨”，立刻大驚：“你們這在玩什么把戲？”

    “看到了吧，論水路行家，論排兵布陣搞陰謀算計，你們哪個敢跟這位少俠相比？”楚璃給大臉男介紹上官燁，“他可是出動了上百人，來對付這四位少俠?！边@是指無憂在內(nèi)的四位刺客。

    這話一說出來，大臉男立刻黑了臉：“還有這種事，上百人對付區(qū)區(qū)四人，要說你們是雨樓的，打死我都不信！呸！以多欺少，老子最看不慣你們！”

    “嘿胖子，你看不慣又怎樣，這是人家的事與你何相干?！背觿铀l(fā)酸的肩膀，漫不經(jīng)心地瞥了大臉男兩眼，“你們不是要單挑么，來上來挑，繼續(xù)。”

    “壞出水的東西，水里布置了那么多人，我他媽還真有一點怵?！贝竽樐袀竦負蠐纤拇植弊樱暗玫?，秦爺面子第一，我第一個跟你們戰(zhàn)！”

    大臉男身子一矮，正要跳上楚璃所在的樓船，卻聽上官燁突然開聲：“不用了?！彼а蹝呦虺?，幽暗的目光像被灼傷了一般，刻上了幾許失意。

    你不就是想讓攪亂這一池水，想讓秦爺出手，你好借機讓這四人逃了么？不用費心了，我向你認輸，你想保他們，隨你，想讓他們活著今后好再次對我下手，隨你，你極盡與我對立之能事，你欲置我于死地，都隨你！

    “大人三思，屬下愿意迎戰(zhàn)?！毙l(wèi)顯不想上官燁墮了面子，急急地勸道：“屬下不才，但對付那胖子是沒問題的，請大人請我這個機會。”

    “不用，這四個人一并放了，”上官燁違心地道：“別讓秦爺小瞧了雨樓，以為我們是仗勢欺人之流。”

    衛(wèi)顯本想再勸，但上官燁心意已決，只好一臉疑惑地應下：“屬下遵命?！?/br>
    “放人！”雨樓的一名屬下不甘地喊道。

    大臉男正好接下這順水人情，興沖沖道：“登船，我今天在這兒告訴江湖上的朋友們，秦爺最看不起的，就是這種打著別人旗號，盡干不義之事的人，這種人見一個打一個。不過，看在你們主動放走弱者的份上，我們便放過你們這次，好自為之吧！”

    楚璃心心念著保下那幾人，這兩天她與上官燁拉鋸、較勁，可真當“勝利”擺在她眼前時，她卻沒有絲毫慶幸，有的，只有空前的羞恥和失落感。

    刺客中的三名蒙面人果斷躍向沙船，只剩無憂還站在欄桿前，定定地望著楚璃。

    他早知她的身份，可他從未想過對她不利，如今承她的情才能脫身，他一走了之了，今后她在上官燁面前必會難以做人吧。

    “有人惦記上這船了么？”楚璃毫無耐心地說著風涼話，怕時間拖延上官燁會反口，畢竟是殺是留，在他一念之間罷了。

    無憂沒作聲，鄭重地朝她行一個標準的抱拳禮，預意后會有期，之后不帶半點猶豫地跳上沙船。

    放走這四人，對上官燁的損失其實只在于未能解一時惡氣，船上的每個人，每個嫌疑者都在他各種各樣的名單之內(nèi)，上官家勢力遍天下，捉住他們只是早晚的事。

    做人留一線，這句江湖人奉行的圭臬，如今成了上官燁對楚璃的寬容。

    上官燁從甲板進入船廳不久，船主小心地過來稟告：“大人，您說的那幾人，不見了?！?/br>
    “嗯?！鄙瞎贌钭谧狼?，容色有些頹廢。

    他親口命令放走的人，又怎么會還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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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正文 028:送尸體

    上官燁像是疲憊到了極點，揮手示意在場人退去，當衛(wèi)顯領著眾位屬下離去時，楚璃錯開衛(wèi)顯走向上官燁，默默給他添了一杯茶。

    “這茶，算敬我的？”他問得陰陽怪氣。

    “這茶，是給你解渴的?！背ё谒麑γ妫幸獗苤难劬?，他的目光太灼熱，像能隨時洞悉最嚴密的心思，何況她的心思早已在他的眼下暴露。

    “當然，”她又不甘愿地補充道：“你當是我賠罪的也可以?！?/br>
    “你有什么罪要賠？”他伸手端來那茶，皺眉放在鼻下嗅了嗅，“你是偷雞摸狗了，還是殺人放火了?！?/br>
    “我比這嚴重，”楚璃伸伸舌頭，“我跟一個大人耍心眼了?！?/br>
    帶她這么久，楚璃是什么脾氣他比誰都拎得清，往常她犯錯，做為太傅他少不得小懲大戒，然后這位主子便拿出一股不要臉的勁兒，跟他又是敬茶又是敬酒，但那茶酒里，多半會放點蒙漢藥等物的。

    “你好的狠呢，”上官燁將酒杯捏在指間，目中光芒一寸寸冷去，“今天這酒里沒有蒙漢藥，卻浸泡著一顆已然發(fā)潰發(fā)惡的心！”

    酒杯“砰”地墩在桌上，因用力太過，直接碎在手上，爛渣劃破他的手指，刺破他的掌心，可這些小小傷口，又如何跟一根奔著他生命去的鋼針相提并論！

    他對真相有近乎苛刻的偏執(zhí)，如若他未曾親眼所見，他便會用正面心態(tài)對處理壞的事件，城中河遇刺，只因他未看見兇手的臉，盡管已有多種跡象將兇手指向楚璃，他卻始終不肯接受這事實，肖想著，未曾直面，便還留有一線。

    今晚呢，楚璃對他的殺招他親眼所見，如果不是穿了軟甲，他已經(jīng)是一具冰冷的尸體了。

    楚璃身上冰涼，不知不覺，呼吸聲愈漸急促了起來。

    “沒有殺死我，你失望了？”上官燁苦笑，眼底比沙漠荒涼，“從桅桿上掉落那一刻，我在想，如果我死了，能讓你得到你想要的，那么我的死值不值得？而我活下來，又會給你造成怎樣的不便？我喜歡猜測，但我從不盡信自已所測，我希望能從你嘴里得到答案?！?/br>
    看著他流血的手，和身上錯落不一的傷口，楚璃眼神平靜。

    “你知道我的答案?！彼盟啦凰赖目跉?，“茶潑了，杯碎了，你并未接受我的歉意，太傅大人，整條樓船在你掌控，你可以讓我莫名其妙人間蒸發(fā)，也能讓我無緣無故暴尸荒野，我不在意了?！?/br>
    這句話再次惹來上官燁一記狠目，“你不在意生死，不在意江山落于誰手？那你這七年，又何苦做一個不知所謂的混帳！”

    “我做什么樣的人關你什么事，上官燁，你要殺就殺，不要再端著救世主的架子！”她突然暴走，像一頭被逼瘋的狼：“為什么楚家江山會變成如今的樣子，若今日你們有心輔佐我，七年前，世族間又何必相互勾結，又何必釀下同室cao戈的人間慘劇，若不是你們，我楚家又怎么會淪落至此！你說我的心爛了壞了，是，我的心爛了，既然我無藥可救，就請你們殺了我，這些年我過得夠了，上官燁，亮出你的底牌吧?！?/br>
    “底牌？”上官燁覺得這兩個字著實諷刺。

    他若有底牌，今日的朝堂還會是楚家天下么？

    墨色的眸子低垂，上官燁將所有情緒盡都隱下，“如果這七年，你肯信我還有一句肺腑之言，就不會說出兩個字?！?/br>
    “你什么意思，”楚璃眼中泛著冷冷的光澤，似笑非笑，似傷未傷，“言下之意，在說我是個白眼狼，不懂對你感恩么？大人，身為臣子，你這是在逾越，懂么？”

    受傷的掌正不斷向外滲血，身上的幾處箭傷刀傷，亦隱隱帶著血色，而上官燁滿面淡然，眉眼里無一絲動容，仿佛那傷并未在他身上，又仿佛他的知覺已麻木。

    不時他一掃陰郁臉色，淡淡地笑道：“我明白，殿下在恨我多年來對你諸多約束，怨我身為臣子卻不懂事，于是想趁我被人圍攻時陰我一把，出一出陳年舊氣。但做為一個大人，跟你這孩子較真，是我的不對?！?/br>
    突然轉變的話風讓楚璃怔了怔，一時沒搞明白他的用意。

    “今后，我必恪守本分，盡量尊重你的意見?！?/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