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7節(ji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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解同和這一次出門,并沒有告訴胡悅,他現(xiàn)在覺得自己的決定做得很對,重點當然不在于用一張ct去做顏面重建,而是胡悅的經歷確實太特殊了,朝夕相處的男友是追尋已久的嫌犯本身,這種事是可以讓脆弱一點的人世界觀崩潰,他緩了一口氣,在心底回想著靠譜的心理醫(yī)生,是不是不該讓她再去探望師雩了,但如果完全不讓他們見面,恐怕會適得其反…… 車外忽然爆發(fā)出一陣轟動,他挪開眼看了一下,“你等會——我這好像有點情況,先掛一下,一會回撥?!?/br> 把手機扣到胸口,解同和下車走了幾步,“咋回事啊,出什么事了,出什么事了?” 私人行程,他穿的是便服,一開始無人搭理,掏了警官證待遇有所不同,人群散開給他讓了個地兒:家屬院本來蕭條已久,前幾天拆遷的事情終于定下來了,大部分不打算做釘子戶的住戶都開始陸續(xù)收拾搬走,這幾天格外熱鬧,事情就正發(fā)生在解同和很熟悉的一座房子里。一群人圍著一口破碎的大花盆指指點點,“這不是前幾個月過去的那個,他們家留下來的老物件嗎——” “都別動,別破壞現(xiàn)場,給警方打電話。”解同和掏出工作手機,先拍了幾張照片,戴上手套小心翼翼地拎起了那個臟兮兮的布包,慢慢地打開—— 數(shù)分鐘后,他給胡悅撥了個電話。 “你先做好心理準備?!彪娫捯唤油ㄋ驼f,語氣盡量放得嚴肅,也希望這樣能穩(wěn)住胡悅的心情,“我現(xiàn)在人正在a市——” “我知道,你在醫(yī)科大的老家屬區(qū)。”出人意料的,胡悅的聲音里卻沒有一點詫異,她打斷解同和,“駱總的偵探看見你了——老院長的老宅里發(fā)現(xiàn)了什么?” 沒等解同和回答,她又問,“是不是,一把沾了血跡和指紋的手術刀?” 解同和不禁愕然,為她的前知,也為她話里如刀一樣的冷銳——胡悅沒有一點詫異,甚至有種早在意料之中的了然。 “你……也是那個私人偵探看到的?” “不,是我猜到的。”胡悅的聲音又冷又尖銳,“既然袁先生愿意做那個ct,那,我想它也應該出現(xiàn)了?!?/br> 這話里的信息太豐富,連解同和一時都只能無言以對,胡悅沉默了一會,忽然又嘆了口氣?!斑@花花世界,我被迷了眼……”她輕輕地,惆悵地、難過地說,“我迷路了,解大哥……” 第203章 師霽 “為什么會有兩把手術刀?” “兩把手術刀?”解同和頓了一下,很快地說,“這也不是不能解釋吧,可能在和嫌疑人的搏斗中失落了第一把——也就是沒有指紋的那一把,之后在打斗中失去手套,臉被抓傷之后,取出第二把殺死了被害人,同時自己也被劃傷。也只有這樣,才能夠解釋受害人指尖留下的dna?!?/br> “有這么巧,兩把手術刀一模一樣?” “很可能是一模一樣,醫(yī)學生為了培養(yǎng)手感,經常會買手術刀私下自己練習,當時掉落在現(xiàn)場的手術刀,就是醫(yī)科大附屬醫(yī)院和醫(yī)科大本身教學都在使用的金鐘牌手術刀,在醫(yī)院附近的耗材商店大量出售,每天都有人購買——那時候還是淘寶不那么盛行的年代,一個醫(yī)學生買了兩柄手術刀揣在兜里回家并不奇怪。當然,如果他并不是第一次做這件事,那就更好解釋了?!?/br> 問的人心平氣和,答的人也并沒有對抗性的態(tài)度,這種一問一答的形式,旨在厘清思緒,不管當事人怎么說,警方對案件都要有自己的判斷,包括假說中讓人覺得牽強的地方,也不必回避,“可能你覺得這樣解釋,太多巧合,并不那么合理,但其實現(xiàn)實生活中,并不是所有事都是合理的。甚至可以這么說,現(xiàn)實生活中,理智的事情都不那么多。嫌疑人一米八幾,和一米六左右的受害人搏斗,還會被打落手術刀,甚至被她抓傷?然后在逃走的過程走,只記得帶走一把刀,而遺落了另一把刀,這合理嗎?可能不,但這很現(xiàn)實。嫌疑人當時可能完全慌張了,亂了方寸,想到什么就做什么,想到要把兇器帶走,不然會暴露自己,但是帶走了這把,另一把檢查過沒什么,隨便就丟了,這很扯對吧,但當時他可能想到的就是,我要帶走有問題的刀——那沒問題的怎么辦?在那個邏輯里,沒問題的就可以留下來了?!?/br> 接觸的案子越多,就越能認知到這一層事實,“如果人人時時刻刻都完全理性,這世上的完美犯罪會多出不少,就因為人是人,所以,犯罪不會完美,而對案子中乍一看不合常理的地方,也不必過分鉆牛角尖,你沒法完全揣摩到當事人的想法的?!?/br> “那是因為,這世界上的精英本來也就很少。師霽、師雩兩兄弟,書香世代,弟弟能假扮另一個人十年以上,闖下這么大一份家業(yè),你說他遇事會慌亂到這份上?”胡悅反駁說,“我不信,如果他真的殺人、換身份一氣呵成,那他就是個天生的罪犯,他沒有理由留下這把手術刀——十年了,他有多少時間處理掉證據(jù)?拿酒精擦掉指紋和血跡,丟到垃圾堆里都不會有人揀的東西,留十年,這是他自己埋的?你信?” “我也不信這兩兄弟有誰會忽然間決定殺人,不管是哥哥還是弟弟,都是有大好前途的青春少年,是什么讓他們這么做?間歇性精神病,這是你自己提出的理論,你忘記了?可能掩埋了兇器以后,無法面對自己殺人的事實,自我催眠,遺忘了這一段呢?選擇性失憶說起來很諷刺——但這是很普遍的心理現(xiàn)象啊,人對不想記住的東西總是忘得很快的?!?/br> 這一次,解同和的反駁,沒那么有底氣了,他長出一口氣,有些郁悶地把手里的照片丟到桌上,“最關鍵的是,兇器找到了,上面有指紋,受害人的血跡,這是極其有力的物證——你母親火化已經十年了,悅悅,不論如何,這肯定是兇器。我們信不信這已經無關緊要了,a市那邊的態(tài)度,現(xiàn)在已經改變了。命案必破,記得嗎?” 命案必破,這是個很玄乎的規(guī)定,這個規(guī)定讓警方對命案永遠都窮追不舍,保證了我國比世界更高的命案破獲率,但在某些地方,也帶來了很多曖昧不已的現(xiàn)象。以管轄權來說,師雩早就應該被押送回a市了,一直沒辦移交,是因為s市這邊還有個冒用身份的案子,也因為a市那邊一點都不積極,這眼看羈押就要超期了也還沒聯(lián)系兄弟單位——孤證形成不了證據(jù)鏈條,這個人牽回去也是燙手的山芋,起訴不是,放人就更不是了。 但現(xiàn)在,不一樣了,兇器被發(fā)現(xiàn),上頭有指紋,師雩總算和兇案有了緊密的聯(lián)系,形成了前因后果,與兇器被發(fā)現(xiàn)的地點組成一條短卻有力的線條,至少是足夠檢察院起訴的了,a市警方也就有了足夠的動力催著將人移交過去,s市這邊,也不好留。 和解同和接觸了多年,最近她也在大量學習實踐中的刑訴知識,胡悅知道s市留人希望是不大的,她問,“還能拖多久?走之前,我能見他一面嗎?” “現(xiàn)在正以老張手術的名義申請,看看能不能拖一段時間,但,張不是我們的人,所以……”解同和搖搖頭,“見面也就……不過,你要探視,可以等他回a市以后,等偵查結束,移交起訴以后,家屬還是有探望權的?!?/br> 胡悅不意外,終究,家有家法國有國規(guī),駱總家里再怎么有能耐,那也是她家里,師雩以前還可以說是被冤枉,現(xiàn)在越陷越深,誰喜歡自己家女兒和這樣的人牽連不清?落井下石不至于,但要說為了師雩阻礙正常的司法程序,那也太小看政府的力量了。 想要再見師雩,不能從解同和這里使勁,駱總還在磨家里,也幫不上忙,說實話現(xiàn)在她對安排胡悅見師雩也不是很熱心——這可以理解,畢竟是胡悅去見,和她也沒多大關系。她請的私家偵探,在a市左查右查,查出了這么一個對師雩極為不利的進展,她也很氣餒。 就連解同和,情緒都不算多高昂,他又拿起照片,在手里啪啪地拍,“這個相貌復原圖……只能說是有五分像?!?/br> “五分已經是很像了?!焙鷲偟恼Z氣依然冷靜又客觀——現(xiàn)在本來就不能表現(xiàn)出任何偏向,她已經身處嫌疑之地,任何一點激動,都可能被解讀為‘她終于在親情和愛情的夾縫中迷失了自我’,“第一,他接受過磨骨手術,拿不到手術報告,誰也不能說他的骨骼手術以前是什么樣子,第二,復原本來也會和原本的面貌有出入,可以說,本來最多也就只有個七分相似?!?/br> “是啊?!苯馔鸵操澇伤呐袛啵吘?,他見過太多復原圖和真人照片的對比了?!敖K究……還是有五分像啊……” “面部骨骼是動不了的,”胡悅淡淡地說,“顴骨和鼻骨,很多明星都動過,動完了也還是那個人。脂肪對面部的改動,比一般人想得要大多了,一座房子蓋起來的時候就是那個樣子,眼睛是窗戶,鼻子是房梁,而脂肪是磚頭——窗戶大一點小一點,房梁高一點低一點,結構不變,你還是能認得出來,但如果這個房子用磚塊在外面再壘了一層呢?” “抽掉磚塊,就算改動過,也還是會給人以熟悉的印象啊……”解同和感慨了一句,“可惜了,這是華僑……” 是不是,其實dna一驗便知,但袁蘇明是外國人,涉外案件太復雜了,這命案又是a市警方在辦,解同和前陣子休年假跑去a市用的都是個人身份,這個案子太陳,s市絕無可能插手,a市又鞭長莫及急于結案,想要找到合適的理由提取袁蘇明的dna,談何容易? “如果手術這個借口不管用的話,”胡悅問,“大概師雩多久會被移交?” “正常的話,一周內就會移交過去了,他們做一下口供——不管說不說,總是要做,再移交起訴,按我的了解,案子大概一兩個月就會辦結。”解同和看了胡悅一眼,“我在那邊的時候,還是個實習警察……” 也就是說,當年沒留下什么太高層的人脈,以前帶他的師父,現(xiàn)在最多也就是個中隊長,在人命案的處理上并不頂用,胡悅想要在a市見師雩,希望更渺茫。她點點頭,仍是鎮(zhèn)定?!拔抑懒恕!?/br> 她看起來根本不打算放棄,也完全沒有掩飾,解同和掃了她一眼,是想問的樣子,但最后還是忍住了,只是說道,“袁蘇明這邊,你……有什么想法?” “又不是只有dna才能證明一個人的身份?!焙鷲偟恼Z氣卻依舊很沉著,沒有半分忐忑?!翱梢月犅犓趺凑f啊?!?/br> “他人還在國內嗎?”解同和不禁一驚,“——膽子挺大啊,要知道,畢竟人命關天,這件事往大了說他也有一定的嫌疑,如果他真是師霽,很可能也會被一起收押的。” “也就是他人還在國內,那就還有見面的必要。”胡悅冷冷地說,“要是他丟個線索就跑回美國去了,那就證明他對自己根本沒有信心,這種故事,還有什么聽的必要嗎?” “故事?”解同和敏銳地揪住了這個關鍵詞?!奥犉饋?,你已經給自己預設了立場?!?/br> “我這叫有先見之明?!?/br> 好像是過于疲倦,她已經顧不上掩蓋自己的本色,又像是這段時間的磨礪,讓她一下脫胎換骨,解同和知道胡悅的內心必定是極彷徨的,但她表現(xiàn)出來的只有冷漠與堅定?!皫熿V、師雩,這兩兄弟都有一個故事要說給我聽,我本想先聽聽師雩的,但現(xiàn)在,暫時沒有機會,那就先聽聽他的也無妨。” “既然你也知道師雩的暫時聽不了,那……這幾天你是在等什么?”解同和有點跟不上了,他傻乎乎地問,問完了又自己醒悟過來,但已來不及開口,便被胡悅嘲笑地白了一眼。 “當然——”她奪過解同和手里的照片,“是等這張復原圖啊——” 好歹是官方版本,往大了說可以被認為是有法律效應,至少比她自己私下做的效果圖要權威得多。胡悅等的這幾天,自然是有用意的,她從文件夾里掏出兩張照片送到袁蘇明面前的時候,把自己做的那一張放在了上面,“mingo,這是你的減肥效果圖,我做了一份,另找專家做了一份,看看效果,喜歡嗎?” 還是那熟悉的意大利小菜館,依然是熟悉的私密氛圍,袁蘇明的表情都依然是那樣的柔和含笑,叫人一看就禁不住充滿了好感——他接過照片看了幾眼,禁不住地笑了起來,看得出來,笑容確實是發(fā)自內心。 “喜歡??雌饋砭拖袷腔氐搅嗽浀哪印?/br> 他說,笑容漸漸加深,親密地叫著胡悅的名字,“悅悅,你想問的,就只有這一個問題嗎?” 胡悅想過他敢做這個ct必然有所準備,但沒想到袁蘇明居然如此坦然,她微微一怔,旋即保持鎮(zhèn)定,“我確實是想問——mingo,既然知道,那么,你想不想回答呢?” 袁蘇明唇邊的笑容越來越大,甚至可用燦爛來形容,他流暢至極毫無掛礙地認了下來?!罢f起來還有點不好意思……不知該怎么開口似的?!?/br> “但,沒錯,我就是師霽?!?/br> 他的笑臉,真誠無比,語氣里充滿了解脫,“十二年了——我終于可以拿回屬于我自己的東西了。” 第204章 羅生門之袁蘇明 “從一開始,這就是你的安排嗎?” “當然不是?!?/br> 前菜已上了,但進食的速度很慢,這可以理解,這兩個食客都沒有太多吃飯的胃口,美食更多地只是調節(jié)氣氛的工具。胡悅仔細地觀察著袁蘇明的表情,但她能看到的當然只有坦然,胖子的面部表情本來就會被脂肪遮掩,不過,她本來也沒打算看出什么,師家這兩兄弟,就沒一個省油的燈。 “這是偷渡去美國的時候落下的病根——現(xiàn)在的跨國人口運輸,不再像是以前那樣,茫茫大海中一葉孤舟……沒有這么苦了,更多的,都是用貨柜運人。”但至少,他的態(tài)度比‘自己想’的師雩,要坦白太多了,回憶到當年偷渡時的感覺,即使已經過了十二年,依然余悸猶存,“在海上還好點吧,條件當然艱苦,等快到港的時候,海岸警衛(wèi)隊隨時可能上船choucha,管得就嚴格了,大部分時間都得呆在貨柜里,空氣非常污濁,每個人都輕度缺氧——喘不上氣的感覺,非常嚴重。那之后,我情緒激動的時候,就很容易犯這個毛病,沒有器質性病變,就只是支氣管痙攣,很可能是過度激動的情緒引起的?!?/br> 器質性病變、支氣管痙攣……醫(yī)學生的背景,藏得住這么久,他也是真的有一套,胡悅沒繼續(xù)接著問,而是跳躍性地又發(fā)了問,“那……發(fā)胖也是因為偷渡嗎?” “這當然不是?!痹K明笑了,他拿起水杯喝了一口,“你是沒查出來嗎——十二年前,師醫(yī)生來過美國,交換訪問……” “他是來找你的?” “是我不該給家里打了那個電話?!?/br> 聰明人,話不用講得太透,什么細節(jié)都逼著說出來——尤其是這根本無從去查證,用屁股想也知道,師雩那里肯定有一個版本完全不同的故事,說不定甚至會否認自己去美國是聽到了袁蘇明給家里打的那通電話。胡悅也沒有細問,只是說道,“十二年都沒有減回來嗎?” “惶惶不可終日啊?!痹K明苦笑了起來,“他來找過我,沒找到,但也知道我住在哪里,當時,我是黑在美國,連手術都沒錢做,他再來找我,我該怎么辦?做手術也要錢的,我剛到美國,怎么做得起美國的整形手術?” “那后來……” “后來……習慣了?!痹K明的表情有點黯淡,“身份沒了,這不是減肥不減肥的問題??傆幸惶爝€是得回來的,用什么樣子回來呢?” 還是得用現(xiàn)在的樣子回來,不然也就失去了回來的意義,袁蘇明失去了自己的名字與身份,他的人生,被師雩竊取,這是事實——而且看起來,這并不像是兩兄弟的合意,更像是他們之間的博弈。 后來,他是怎么掙到錢,怎么從一窮二白的黑戶,變成現(xiàn)在的美國富翁,袁蘇明似乎不想多說,胡悅也并不關心,這些事,和發(fā)生在國內的愛恨情仇已沒了關聯(lián),真正值得關心的只有一個問題,“當年,到底都發(fā)生了什么事?” 袁蘇明還沒開口,就先長長地嘆了一口氣。 “這都要從當年實驗室的小白兔說起了……” 十二年前的那個冬天,對a市以及醫(yī)學院來說,都似乎是個很不祥的季節(jié),城市動蕩不安、人心惶惶,連環(huán)殺手的傳聞遍布全市,甚至校內也有傳言,說是兇手就在學校附近居住——那年冬天,家屬院屢屢傳出寵物被殘害的消息,很多人都開始把自己養(yǎng)了多年,習慣性半散養(yǎng)的貓關在家里,甚至醫(yī)學院內部也流傳著新生的校園傳說:解剖室的小白兔、小白鼠總是莫名其妙的減量,剛開始懷疑是校外閑散人員進來偷走,回去做紅燒兔rou了,但保衛(wèi)科干事們在教學樓天臺發(fā)現(xiàn)了一些可怕的殘骸,毛皮被丟得到處都是,還有血化了結成的冰,很多人都懷疑這是那個連環(huán)殺手干的,甚至相信他的變態(tài)心理已經發(fā)展了好幾年,這只不過是其中的一小部分證據(jù)。 “如果是現(xiàn)在的話,大概會掀起一場全民搜索、全民獵殺的風潮吧,但,那是十二年前,人人都自身難保,每個人也都只顧著自己,學校論壇對這些事一向是刪帖為上,沒有照片,只有口口相傳的恐怖流言,真實感其實并不強,沒發(fā)生在自己身邊,就都當和自己無關——只有事后去想,才知道,其實這一切都是有預兆的?!?/br> “現(xiàn)在想想——在我去美國的時候,我反復的在想,其實所有的線索都早就擺給我們看了,只是,誰能想得到呢?沒有人能想得到的,大家都沉浸在自己的生活里,把所有的異常白白放過。醫(yī)學院的管理還算比較嚴格,如果沒有內部關系,很難弄到解剖室的鑰匙,家屬院更不必說了,雖然貓狗都是半散養(yǎng),但畜牲也有靈,不是熟人,怎么會隨便被他接近?師雩的精神異常早就顯露出了端倪,這些甚至可以看作是他求救的信號……只是當時,我們也被生活逼迫到了懸崖邊上,無暇他顧,誰都沒有聽見他發(fā)出的無聲哀鳴?!?/br> “從有記憶以來,我們家上空就籠罩著一層又一層的陰霾云霧,祖父母從未走出叔叔嬸嬸的不幸,祖母的精神狀態(tài)再度不穩(wěn),祖父要一直看著她,不穩(wěn)定的時候少讓她出門見人,畢竟,對外總還要維系一個面子。我父母的身體也一直不算太好,我們上高中的時候,先后查出重病……一開始幾年,醫(yī)療費是可以全報全銷的,還算支持得過去,但經濟一年一年變差,工廠關閉、工人下崗,當時我們甚至有一種感覺,整座城市都在走向死亡,而我們也是陪葬的一份子……” 這是袁蘇明的情緒表露得最明顯的一刻,回憶在他臉上點燃了陰暗的火苗,胡悅從未如此明確地感受到他和師家的關系,他被奪走了名字和身份,但奪不走的,是這份只有親歷者才能如此牽動血rou的絕望?!暗液蛶燊н€太弱小,我們沒有任何辦法,只能死挨著,等到最艱難的時刻過去,我們又要維持一點最后的體面,又要為親人掙著活下去的希望,還要繼承家里的事業(yè)……” “每個人的壓力都很大,這些年,我也一直在想,如果我當時更懂得溝通——如果我當時更師雩一些的話,會不會事情會有所不同?師雩是家里最開朗的人,從來都是他來安慰我這個做哥哥的,而最多的壓力,其實是他在承擔。在美國混的這些年,其實你不可能永遠那樣冷傲清高,你什么都沒有的時候,開朗討喜就是最后的資本,每一次我對陌生人露出微笑的時候,我都在想,我對一個陌生人都能這樣,那么,為什么當年不對我弟弟溫和一點呢?如果我們多交流一些,讓他知道他不是那么孤單,那么,也許……” 他有些說不下去了,袁蘇明笑了一下——這個笑,說不上好看,但在那么一瞬間和師醫(yī)生是那樣的神似,都有些憤世嫉俗、冷眼旁觀的味道,這是那個被扮演出來的師霽,對著世間種種無奈,會露出的自嘲微笑。“荒謬嗎?我和師雩都活成了彼此的樣子,他活成了我,那是他的選擇,而我,我別無選擇,居然也慢慢地活成了他的樣子。” “一直以來,我都很想和他當面好好談談,我想問他為什么要那么做,想問他這些年來可曾后悔過,對我父母的去世……” 他忽然說不下去了,袁蘇明的雙眼慢慢地紅了起來,他捂住臉,肩膀顫抖了一會,又慢慢地平靜了下來:對胡悅,無論如何他也不會過于失態(tài)的,這是他的尊嚴?!皩ξ腋赣H的事情,他有沒有想過,這等于是判了他的死刑。他怎么還能心安理得地生活在這里,用著我的身份……那是和親爹一樣把他養(yǎng)大的大伯——他本來可以救他的!” 這份憤怒與悲痛,藏在心中十二年了,已經圓熟得就像是蚌中沙塵結成的珍珠,袁蘇明沒有失控,但每句話都像是珍珠一樣密密實實,他慢慢地說,“但我沒有辦法,我只能等,我只能相信——” 他望著胡悅,慢慢地說,“正義只會遲到,終有一天,案情會水落石出,他會受到應有的懲罰,而我,我也能拿回我的身份——即使這個名字,現(xiàn)在已經一文不值,師霽什么都沒有了,袁蘇明卻擁有曾經的師霽想要的一切……但那又如何?” “我是師霽,不是袁蘇明,師雩奪走了我的父母、祖父母,我的人生,但不能連這個都奪走,我是師霽,我是師霽,我才是師霽,我的人生只有在拿回這個名字的時候才算完整?!?/br> 他說,但眼淚卻禁不住滾落,每個人哭起來都不會太好看,一個胖子哭起來,幾乎讓人有審丑獵奇的驚駭,但正因如此,才更顯得真情流露,“但我什么都沒了,什么都沒了,我爸、我媽,爺爺、奶奶……我什么都沒有了……” 十二年前雪夜 “下大雪了哎,真倒霉,那個師霽啊,你有多的傘嗎?” “你要傘干嘛?” “我準備一會就去車站,不然明早怕趕不上趟——哎,這是不是咱倆最后一次見面了?下次見面得是畢業(yè)典禮了吧?!?/br> “可能是吧,保重?!?/br> “哈哈,你也一樣——難得啊,你也會說點好話,不過,有傘嗎?” “我就一把,自己也得用?!?/br> “你回家???” “嗯,和我弟約了家里見,辦點事,一會還要回來?!?/br> “行,那我再問問別人?!?/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