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頭一次離他這么近，近到她甚至可以聽見他粗重的呼吸聲。

    第一次離這么近讓高靈心里有種奇異的感覺，但是這種感覺幾乎被她忽略了，因為此時看到淵小腹上的匕首，她的大腦里面幾乎沒剩下什么其他的東西。

    淵的唇特別特別的紅，比她以前印象里的要紅上不止一個度，但是他的臉色慘白，看起來比之前高靈在洗手間里面見到的還要白。

    高靈湊到這么近的距離，才聽見兩個人在說話，兩個人說話的時候幾乎只有嘴唇在動。

    她顫抖的把耳朵湊了過去。

    “老朋友見面，就是這種見面方式嗎？”那個看不清臉的人笑著道，“你下手還是這么狠啊?！?/br>
    淵只會粗重的喘息，高靈發(fā)現(xiàn)他幾乎說不出來一句話了。

    這到底是誰下手狠??！他快被你捅死了啊！高靈一時間腦袋里突然冒出了不合時宜的槽。

    她還沒等再說話，就忽然間看見眼前一花，再一轉(zhuǎn)頭，剛剛還在她身邊的兩個人突然已經(jīng)到了十米遠的地方，兩個人彼此狠狠的廝殺著，每一次發(fā)出的聲音都震耳欲聾。

    附近的地面忽然間一下子裂開了更多的裂紋，隨著那個看不見臉的人腳下一點點的散開，地面開始瘋狂的搖晃著，附近的商店里面叮叮咣咣的發(fā)出巨響，柜子倒下，花瓶碎裂。

    所有的一切都是混亂的，所有的一切也都是讓人看不清的。

    高靈感覺四周的呼吸也在漸漸的變高，她的鼻端忽然間嗅到了一絲味道，這味道她自己都不知道是真是假。

    甜甜的，辣辣的，帶著灼熱的溫度。

    淵臉上的妖紋已經(jīng)蔓延到了脖子上，一雙紅眼閃著血光，讓他看起來幾乎都不像是一個人了。他身上妖的特征越來越多，每多一分，他都變得越可怕。

    高靈有那么一瞬間，覺得他更像是個野獸，而不是個人。

    他手中的匕首忽然間一下子變得又長又白，就像是一道長長的月牙。

    但是高靈卻看見那匕首就像是……骨頭。

    淵的眼睛閃爍著高靈看不清的紅光，兩個人廝打了一會，忽然間又再一次的停了下來，高靈看見地上的紅又蔓延了一大塊，是在淵的那里。

    他捂著自己的小腹，嘴唇仿佛變得更紅了。

    “你不該活著回來的。你如果不活著回來，一切都不會有事了。”對面的那個看不清臉的人無奈的攤手道。

    “對啊，如果死了，那這一切就都不會有了。”淵輕聲的道。

    “忘了跟你說，我雖然沒有你厲害，但是沒想到現(xiàn)在還是有點用處的?！睂γ娴哪莻€看不清臉的妖怪緩緩的道，“我去了他們那里，從他們那里套很了很多情報出來，他們好像很討厭你呢，他們覺得你是個老了之后變得膽小的叛徒?！?/br>
    “他們好像都不怎么聰明。”淵笑了一下，“大家好像都不怎么聰明?！?/br>
    “對啊?！睂γ娴娜藬偭讼率?，“其實這對你來說很不公平，我知道你比我厲害，我想要套一個事情出來，可能要花上你兩倍的時間，但是你怎么阻止他們啊……他們現(xiàn)在都很瘋狂，他們想要讓戰(zhàn)火蔓延開來，因為只有戰(zhàn)爭才能打破目前的這種局面，戰(zhàn)爭勝利之后，我們才可以像人類對我們提要求那樣，反過來對他們提要求。”

    淵捂著小腹站了起來，高靈覺得他可能站不穩(wěn)了，但是他還是努力的站了起來。

    她忽然間又意識到……這兩個人應(yīng)該互相認識，而且很熟。

    因為淵用一種對待熟人才會有的語氣道，“所以你去了反戰(zhàn)派那邊當(dāng)了間諜嗎……就像我來了這邊當(dāng)了間諜一樣?！?/br>
    他說著說著，忽然間吐了口血。

    “少用些妖術(shù)吧。”對面的那個看不清臉的妖怪語氣忽然間變得輕柔了起來，他的聲音讓高靈覺得像是在哄一個多年摯交一樣，“你現(xiàn)在的狀況，用的妖術(shù)越少，受得罪就越少點?！?/br>
    淵的頭低著，他從剛剛開始，眼睛里面的紅色就漸漸褪去了，身上的血也漸漸的不在流，但是高靈并不覺得這是什么好事，面前的淵給她一種心驚的油盡燈枯感。

    “你來這里……是為了什么？”淵的聲音很輕很迷茫，他實在是站不住，所以半跪了下來，就像是一個已經(jīng)開始找不到路的人。

    “我也不想這樣的?！睂γ娴哪莻€看不清臉的人對著淵道，“但是你回來了。其實我來這里，也是抱著必死知心的，如果我殺了你，那我就算抹去了一個錯誤。如果你殺了我……那么反戰(zhàn)組織里的人就會更恨你了，我不想看見那樣的情況。”

    “所以你安心的讓我殺死你好不好？”

    ……

    這個鏡妖和一七曾經(jīng)是兄弟，原圓圓不知道為什么，腦子里莫名其妙的就忽然浮現(xiàn)出了一些事情。

    她想起來兩個人曾經(jīng)一起上過課，用過一個水杯，睡過一張床，一起出現(xiàn)在戰(zhàn)場上。

    一七是血玉妖軍的人，這個人不是，但是那個時候他們倆卻也是非常好的戰(zhàn)友。

    想著想著，原圓圓不知道為什么，眼淚就流出來了。

    她覺得自己此時好像不能哭，但是她卻忍不住的哭，哭的時候就好像在看著一個陌生人，蹲在角落里，腦袋埋著頭，安靜的沒有一點聲音。

    ——是誰在哭呢？

    高靈心里面急得快要瘋了，卻無論如何也不能從這場堪比真實的夢境中醒來。

    她恨不得把自己的胳膊掐青了，眼前的那個看不清臉的妖怪卻也慢慢的蹲了下來，跟半跪著的淵面對面。

    別啊！別讓他殺??！他……他不懷好意啊！

    高靈的眼淚這回是徹底下來了，她恨不得上前去把兩個人分開，但是她卻只能碰到虛影。

    于是她就只能這么眼睜睜的看著那個男人微微的笑了一下，手指輕輕的撫摸上淵的臉，指間冒出一絲淡紅色的光。

    “你曾經(jīng)……有把我當(dāng)過朋友嗎？”忽然間，仿佛已經(jīng)昏迷了的淵，輕輕的說了這么一句話，就像是一聲夢話。

    對面的鏡妖一愣。

    朋友？

    他的眼神仿佛茫然了一瞬。

    ……

    其實還是有的吧……兩個人相處，還是曾經(jīng)有過那種讓人回想起來回笑的記憶。

    百年之前的事情……現(xiàn)在還能記得，其實本來就是種讓人開心的事情了。

    他的眼光有那么一瞬間，是很柔和的。于是他開口想要說出一句話……

    一把刀忽然出現(xiàn)在了他的身后，就像是突然出現(xiàn)的一條陰厲的毒蛇，狠狠地捅進了他的背里。

    ……

    旁邊的高靈嚇得一聲尖叫。

    她看的清清楚楚，原本看起來好像昏迷的淵突然猛的暴起，手上的骨刀狠狠地刺進了對面那個愣了一瞬的人的身體里。

    對面的人離淵很近，兩個人幾乎只有一指遠。

    他臉上的表情，就像是從來都沒有認識過面前這個人一樣。

    面前的淵抬起頭來，眼睛里面有著淚，還有著一種深沉的東西。

    旁邊眼淚還掛在臉上的高靈一下子啞了，跟被掐了脖子的雞一樣。

    對面的那個人忽然間恍然大悟一樣。他看著淵，臉上忽然泛起了一點點的笑意，這個笑意跟之前不同，要順眼的多。

    “你還是很厲害啊?！?/br>
    “但是我也不算差，因為我給你準(zhǔn)備了一個禮物?！彼車噶酥?，“他們都看到你在殺我了?！?/br>
    高靈心里忽然一緊。

    “既然我死了，那么你就好好的?！睂γ娴哪莻€看不清臉的人漸漸的像一面鏡子一樣破碎了，“或許以后，你還能在奈何橋上看到我?！?/br>
    高靈朝著身后看去，那里影影綽綽的，多了許多看不清臉的宛如幻像般的人。

    他們什么時候來的？高靈腦子極速的旋轉(zhuǎn)，忽然間意識到，他們是剛剛才來的！

    他們每一個人，離得都很遠。

    高靈的心忽然揪了起來，但是她發(fā)現(xiàn)這個夢并沒有結(jié)束，她還可以繼續(xù)做下去。

    她站起身來，跟在淵的后面，他抱起了那個已經(jīng)死去了的妖怪的尸體，朝著前面走去，高靈發(fā)現(xiàn)在這個夢境中自己居然可以跟的上淵的速度，于是也就趕緊跟在了他的身后。

    第237章

    高靈跟著淵一路往前, 淵的速度很快，但是高靈在夢境中也能跟的上淵的速度。

    其實她覺得, 現(xiàn)在自己想要去哪，好像都能辦得到。

    畢竟這是一個夢, 夢中有很多東西都是隨心所欲的。即使這個夢有些怪，但是高靈依舊可以在這個夢中做到很多事情。

    她看著淵穿過一個個高樓, 走一會歇一會, 他小腹上面的刀還沒有拔下來，血在地面上滴下了長長的一串。

    他的手里還抱著那個尸體, 高靈不知道他要去哪，就跟著他一路朝著前面走，一直走到了城市的另一端。

    這個地方她很少來, 所以附近的一切都很陌生。她看到淵一路走到了一個步行街那里, 街上有著面目模糊的人，他們好像都沒有看見淵, 淵也好像沒有看見他們。

    之后淵直直的走到了一家店的門口, 高靈抬頭看了一眼店的名字——秋櫻？

    看起來, 應(yīng)該是一個酒吧。

    淵沒有進去，他轉(zhuǎn)身去了酒吧的后面, 在一棵樹下, 安靜的刨出了一個小小的坑，然后把人埋進了里面。

    他的表情真的是一種特別平靜的感覺，高靈看的有點心驚，她也不知道自己該怎么說。就好像剛剛的一切都沒有發(fā)生過一樣的平靜, 這讓她覺得更加的害怕了。

    “你又回來了嗎？”一個穿著身繡了蝴蝶的復(fù)古長褂女人走了過來，她的臉看不清，頭上戴著一朵紗織的蝴蝶。

    她的腳下踩著一雙高跟鞋，鞋面上卻跟繡花鞋一樣，用紅線繡了一只漂亮的蝴蝶。

    太陽從另一邊升起來，照到了她的臉上，她低著頭，整個人都沐浴在陽光之中。

    “那個……”她對著地上的小墳包努了努嘴，語氣漫不經(jīng)心，“又一個？死的還挺可憐的?！?/br>
    剛剛一直低著頭的淵又轉(zhuǎn)頭看向了女人。

    高靈看著他的眼睛，他的眼睛還是那么的黑，那么的深，但是那里面已經(jīng)布滿了血絲，看起來說不出的嚇人。

    他仿佛一下子變成了一個想要吃人的野獸。

    “哎呀，你干嘛那么看著我？”酒館的女人被嚇得朝著后面退了一步，不過倒是也沒什么太過害怕的感覺，更像是一種調(diào)侃。她看著淵，淵也看著她，過了一會，女人才道，“好了，好了，跟你開玩笑的，別再那么看著我了，就好像是我逼著你殺了他似的?！?/br>
    夠，夠狠。

    高靈在一邊默默地蹲下來，看著淵又保持著那種眼神看了女人幾秒，最終還是把頭轉(zhuǎn)過去了。他坐在那里不說話，但是緊接著忽然吐出了一口血。

    “呀，你又吐血了?！迸说?，“還能堅持住……”

    她的話還沒說完，就看見淵直挺挺的倒了下去，女人看著倒下的淵，好像是搖了搖頭，然后打了個響指，有兩個小小的只有高靈膝蓋大小的小妖怪跑了出來，每個小妖怪都穿著小小的花裙子，她們一人走到淵的頭部，一人走到淵的腳邊。

    兩個小妖怪就跟扛小豬一樣，扛吃扛吃的就把淵給抬進屋了。

    “哎，等等，你們要去哪？”高靈有點慌了，她喊了一嗓子之后旁邊的人也沒什么反應(yīng)，于是趕緊跟了上去，卻在酒吧的門口被一種無形的力量推了個跟頭。

    高靈一屁股坐在了地上，然后眼睜睜的看著淵消失在了門口，目瞪口呆。她想再試試怎么跟進去，結(jié)果周圍忽然又泛上來一股霧氣，把她的視線全都遮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