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節(jié)
“我沒有錯?!?/br> 項桓在心中倔強的想。 哪怕自己披荊斬棘地回來,也未曾收到家中人的喝彩,他仍舊執(zhí)拗地想,“我沒做錯?!?/br> 耳畔微風(fēng)徐徐,交織的樹葉聲中隱約有清淺的腳步,長年征戰(zhàn)的本能令項桓猛地轉(zhuǎn)過頭。 月光下的少女瘦小而單薄,流水般的星辰在她身上照出零碎的疏影,那雙眼睛干凈明朗,好像能夠燦然生輝。 她似乎退縮了一下,隨即才站在那里與他對望。 不知怎么的,眼前的場景讓項桓感到一絲熟悉,仿佛在記憶里重復(fù)過許多次一樣,月夜、清風(fēng),一并連人都不曾變過。 他微微愣住,很快收回視線,只信手摸了摸皮膚上被抽出的血痕,隨意說:“帶藥了嗎?” 然后又莫名改口:“算了,一點小傷。” 說不出為什么,宛遙在這一刻打心底里松了口氣,唇邊露了個笑,食指抬起,給他看上面掛著的紙包。 “我?guī)Я??!?/br> “就猜到今天會出事?!彼龘炝藦埵首?,邊拆繩子邊說,“過來,我給你上藥?!?/br> 項桓仍在舊時的那個位置落座,垂目見她翻出一堆瓶瓶罐罐。和從前稀里糊涂一把抓的樣子不同了,她化開藥粉的動作很嫻熟。 “我拿了些棒瘡膏來,擦兩日就能好,會比從前痊愈得更快?!蓖疬b拿絹帕沾去他唇角的血漬,繼而熟練地替他挽起袖子,露出手臂的傷。 藥膏中加了薄荷消腫,涂在傷處清清涼涼的,他眉宇間的神情明顯緩和不少,只是仍不言語。 宛遙擦藥的時候,偷眼瞥了項桓幾下,半是玩笑地問:“又和你爹吵架了?” 他沒做聲,鼻中發(fā)出不屑的輕響,將頭別向他處。 “你啊,和項伯伯兩個人都是倔脾氣?!蓖疬b無奈道,“但凡有一個肯服軟,也不至于鬧成這樣?!?/br> “憑什么要我跟他服軟?” “他到底是你爹,有爹向兒子服軟的嗎?”她搖搖頭,“怎么樣面子上也過不去?!?/br> 項桓好似見怪不怪般冷哼,一副虱子多了不怕咬的表情,“反正你們都幫著他說話。” “我沒有啊?!?/br> “沒有?”他輕笑出聲,分明不相信,“我還不清楚你……” 話未說完,項桓見她忽將自己的衣袖往上擼,眼神立時微變,急忙飛快抽開。 宛遙的反應(yīng)不及他迅速,卻也隱隱地瞧到了什么,一把拽住他衣擺。 “我藥還沒擦完呢,你躲什么?” 他突然不耐煩地要起身,“不用了,它自己能好?!?/br> 項桓做人就跟他那柄自小不離手的槍一樣直,撒謊的樣子瞧著極其別扭,好似整張臉都寫滿了“口是心非”四個字。 宛遙揪著他的袖子讓他站住,“沒事你作甚么心虛?伸手給我看。” “看什么看?!表椈副芰怂齼苫?,奈何宛遙不放手自己又不能動武,一時間不勝其煩,“男女授受不親你知不知道?” “那不一樣,我是大夫?!?/br> “你說是就是?那我還是醫(yī)圣呢?!?/br> 分明感覺講完這句話之后,拉著他胳膊的五指從握變成了掐,力道不小,主要是指甲挺深的,大概修得很纖細。 項桓在她這番堅持中到底敗下陣來,沒脾氣地由她摁了回石凳上。 宛遙重新將他的袖擺一寸寸挽上去,虬結(jié)的肌rou間交錯著兩道鞭痕,鞭痕中夾著一條劍傷,傷口的皮rou還未長好,血紅的往外翻卷。 似乎瞧見她皺眉,項桓抬手在額頭不甚在意地抹了抹。 宛遙看了他一眼,說:“什么時候的舊傷?” 再朝上翻,胳膊、肩胛都有。 “平日能行動么?難怪會挨你爹那么多下……” 她另取了干凈的巾布攤開,將帶來的藥丸碾碎混于藥膏里,熟練地涂抹均勻。 項桓在她示意下褪去上衣,信手擱在一旁,終于忍不住嘆了一聲。 “宛遙,你有時候比我家那些七姑八婆還麻煩?!?/br> 知道是嫌自己嘴碎,宛遙白了他一眼,就當多個便宜侄兒,也不算太虧。 就著帶來的清水給胸口的傷換藥,舊布條甫一解下,她眸色便微不可見地一閃。 深邃的箭傷貫穿了胸膛,混著亂七八糟的草藥看不清本來面目,她把布條纏上去時粗略地算了算,這支箭倘若再偏個小半寸,他必死無疑。 “怎么傷的?看愈合的程度,應(yīng)該快有一個月了?!?/br> “蒲城大捷?!币琅f是薄荷的清爽之氣,項桓難得舒展四肢,微微朝她傾了傾,“圍城十日,我隨季將軍強攻,日落之際引出突厥世子攜輕騎突圍。那會兒再有半個時辰天便要黑了,蠻人擅夜行軍,倘若放世子回國,今后必大患無窮?!?/br> 宛遙注意到他談起這些時,眼睛里蓬勃的光芒,于是也不打斷,邊收拾藥瓶邊側(cè)耳認真聽。 項桓伸出五指來,“我?guī)Я耸寤⒈T去追,最后只剩下我一個,對方卻有六人,幾乎封了我所有的死角。 “世子體型瘦弱,武功不濟,因此躲在中間,里三層外三層的給人護著。我若想殺他,必須在這圈子里打出一個口子來。 “蠻子從會說話便會騎馬,騎射之術(shù)遠超魏軍,那里面有兩個弓手,趁騎兵進攻時不斷sao擾阻攔,很是煩人,這一箭就是其中一人射的……” 她在那雙星眸里體會那一瞬的刀光劍影,極有耐心地聽他講完,繼而笑問:“最后打贏了?” 面前的少年帶著桀驁地神色側(cè)目看她,“你說呢?” “可惜我雖險勝,卻還是讓突厥世子逃了,”項桓折了一節(jié)青草投壺似的隨意往地上扔,“好在對方識時務(wù),沒多久便向我朝投降稱臣……” 四周一片安寧祥和,只聽見他的嗓音悠悠回蕩,就在此時,明月清輝下的樹影突然冒出一人的身形,項桓警覺地繃緊肌rou,幾乎是習(xí)慣性的反應(yīng)要去握自己的槍,手一撈了個空,才想起槍放在家中。 “什么人?!” 驀地回首,高墻上立時探出一張笑嘻嘻的臉。 “我就知道你在這兒?!?/br> 那是個陌生的年輕人,看歲數(shù)應(yīng)該和項桓不相上下,就是頭大了點,身子卻細長的一條,乍一看很像一根行走的糖葫蘆串。 宛遙還在打量,項桓一見是他,唇邊泛起些許意味不明地笑,抄起外袍穿好。 “怎么找這里來了?” “找你呀?!?/br> 大頭索性在墻上坐了,招呼他,“讓你回個家一去那么久,大伙兒都等著呢。” 項桓說了聲“就來”,抬腳便要走。 宛遙這才回過味兒,忙放下一堆藥草往前追,“你去哪兒?” 他只好停住,邊系衣帶邊回答,“喝酒?!?/br> “你有傷在身還喝酒?” “又不是弱不禁風(fēng),喝點酒怎么了?!表椈赶铀闊?,走了幾步又想到什么,轉(zhuǎn)過身打算拉她下水,“你要不要一塊兒去?” 宛遙愣了下。 大魏的夜里有宵禁,晚上出門喝酒的不是達官顯貴就是江湖宵小,總之皆非善類。自打項桓去邊關(guān)吃沙子以后,她從良多年,已許久不干這般出格的事,當下猶豫道:“我就……不去了?!?/br> 坊墻高處的大頭很適時地替項桓接話,“不打緊,一會兒我們送你回來。” “算了算了?!鼻扑秊殡y,項桓搖頭道,“你自己早點回家,我走了?!?/br> “哦……” 他聞言也不再逗留,用剩下的巾子將手一擦,翻身躍過墻,干脆利落地上了街。 大頭跟在他后面,又好奇地看了幾眼。幽靜的巷子中,那抹纖細的影子正在收拾余下的殘局,他內(nèi)里的八卦之魂熊熊燃燒,忙蹦上前,神秘道:“這姑娘誰啊,你媳婦兒?” “怎沒聽你提過?艷福不淺啊……” 剛說完,項桓伸手在他腦袋后一摁,笑罵道:“去你娘的,滾?!?/br> * 坊里最熱鬧的劉家酒樓尚還燈火通明,食客們你來我往的推杯換盞,賞一旁舞女衣袂翩然的風(fēng)華,絲竹聲歡快動人。 角落的八仙桌坐著五六個健碩的男子,年紀倒是各有千秋。項桓在其中算后輩了,和余大頭一起被幾位老哥哥輪番灌酒。在座的都是季將軍麾下的同袍,早在進京前便各自約好要痛飲一頓,明日大家進宮領(lǐng)賞,今日就喝個不醉不歸。 太平盛世下的都城里,連酒水都寡淡無味,眾人一直鬧到三更天,待項桓走出來時,才覺得微微有些目眩。 由于坊門已關(guān),大多數(shù)人選擇在酒樓住一晚,回去的路上便就剩他一個形單影只。 項桓慢悠悠地吹夜風(fēng)醒酒,偶爾自口中蹦出兩個輕靈的哨音。 月光照著他腳下漸次拉長的人影,待路過一間大宅時,他忽然頓了頓,目光冷凝地盯向某個暗處。 蹲在那里的兩個身影好似有所察覺地一怔,看著他的同時緩緩站起,又頗忌憚似的悄然后退。 項桓側(cè)過來,面無表情地歪頭,繼而筆直的伸出食指,朝他二人的方向點了點。 整個過程雖然未言一語,但自神情舉止中散發(fā)的威脅和壓迫卻不容小覷。 那兩人互相對視片刻,明白好漢不吃眼前虧,趕緊識相地跑了。 項桓這才收回手,微不可聞地一聲冷哼,隨即又朝那棟宅子望了望,帶了些疑惑地往家里走。 如果他沒記錯,這應(yīng)該是……宛經(jīng)歷的府邸。 作者有話要說: 兒童節(jié)快樂~~~謝謝大家,本章是套路劇情←_← 不是你們提醒我還真沒發(fā)現(xiàn)我又寫了一個沉迷于挨打不能自拔的男主! 原諒我一生放蕩不羈愛老二愛虎牙愛揍男主…… 【項阿懟:哪怕家里只有我一個兒子!也必須死一個大哥來保住我老二的寶座!】 [阿基:臣附議] [我辭:臣附議] [明霜:臣附議] 今天出場的是可愛的大頭~雖然我頭大,可是我嘴甜呀~嘻嘻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