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筆趣閣 - 歷史小說 - 我家少年郎在線閱讀 - 第24節(jié)

第24節(jié)

    宛遙愣住片刻,反應(yīng)過來時,總算炸了毛。

    “項桓!”

    你居然藥我娘!

    *

    當(dāng)今陛下勤政,早朝雖無大事,仍是磨嘰到日中才散。膳房貼心,準(zhǔn)備好涼水拔過的冷面與米粉端到廊下,以備朝臣們消暑解乏。

    畢竟是公款吃喝,味道有限,除了俸祿低微和天生的鐵公雞之外,大部分朝官還是愿意回家用飯的。

    宛延收起笏板,從含元殿前冗長的臺階上下來,途中偶爾碰見幾個同僚閑打聲招呼,甫一上龍尾道,旁邊就聽得有人喊:

    “宛經(jīng)歷?!?/br>
    他一回頭,看得個高大偉岸的武官立在前,那人臉上自帶三分笑,盡管身居要職,戰(zhàn)功無數(shù),卻不見半點(diǎn)殺伐之氣,頗似位平易近人的儒將。

    宛延急忙行禮:“大司馬?!?/br>
    季長川扶他起來,笑道:“不愧是都察院的老資格,經(jīng)歷多禮了?!?/br>
    說者無心,聽者有意,宛延當(dāng)即便微微紅了老臉。

    “宛經(jīng)歷這是準(zhǔn)備打道回府?還沒用飯吧?”

    他趕緊回答:“今日餐飯過涼,下官脾胃不好,所以……”公家準(zhǔn)備的菜,那叫天子賜食,總不能說太難吃想回家去改善伙食吧。

    季長川似全然沒放在心上,反而應(yīng)和,“我今日也覺得飯菜太涼,不宜飲食……這么著,宛經(jīng)歷若肯賞臉,不如到我府上喝一杯?”

    大司馬是何等人物,居然屈尊請他吃飯!

    宛延受寵若驚,急忙再拜:“那下官就恭敬不如從命了。”

    季將軍雖貴為一代名將,府邸倒布置得很隨便,亭臺樓閣不多,雕欄玉砌沒有,花圃和菜園卻比比皆是。小廳里擺上酒菜,便可賞花對飲,別有一番悠然見南山的風(fēng)味。

    宛延不敢勞上司斟酒,勤快地端起酒壺給二人滿上。香氣一漫出,就知道鐵定是二十年往上數(shù)的陳年好貨,一時間更加感激惶恐了。

    “宛經(jīng)歷這些年在都察院兢兢業(yè)業(yè),早聽說是位嚴(yán)謹(jǐn)縝密的人物。”季長川笑著向他敬酒,“前些日子,我那個不爭氣的手下給經(jīng)歷添麻煩了,薄酒一杯,聊表歉意。”

    感情是替項桓擦屁股來了。

    宛延松了口氣,隨即又添了一絲恍然,回敬過后一口喝干,“將軍哪里的話……”

    然后忍不住嘆氣,違心地開始夸:“項桓這臭……咳,項桓這孩子我打小看著長大的,生性率直,嫉惡如仇,是個不錯的可造之材,就是脾氣太過浮躁,還須……還須磨礪。”

    說完趕緊飲了杯好酒給自己緩緩情緒。

    對面的季長川大笑:“我自己的屬下自己明白,經(jīng)歷不必替他好說話?!?/br>
    他夾了一筷子菜,琢磨著要如何打發(fā)時間,難得逼起自己嘴碎話家常,“先帝重武輕文,聽聞宛經(jīng)歷是元熙元年二甲進(jìn)士出身,這些年過得也不容易吧?!?/br>
    宛延一聽,簡直要老淚縱橫,連連道“不敢、不敢”,“文淵只恨自己一介書生,無法上陣殺敵??上У降资沁@把年紀(jì)了,此生未能光宗耀祖,實(shí)乃憾事一件?!?/br>
    他說著痛飲一杯,“我這一支,家里又沒留個男丁子嗣揚(yáng)眉吐氣?!?/br>
    “好在閨女聽話,成日里大門不出二門不邁,只幫著她娘打理家事,也算讓人省心了?!?/br>
    另一邊,毫不知情的宛遙正在可勁抽他爹的臉。

    山梁鎮(zhèn)上,從鎮(zhèn)口牌坊往里延伸,一路都是張燈結(jié)彩的紅色。來往的行人人手一張樣式各異的面具,走在其中四面八方皆濃墨重彩,竟有些誤闖妖界仙境的錯覺。

    宛遙四人將馬寄存在客店中,心無掛礙地逛起了集市。

    無量山的廟會實(shí)在是個讓京城人都向往的地方。

    沒有尋常廟會的舞龍舞獅,那些招搖過市的都是帶著面具的神仙羅漢,被數(shù)人以堅硬的木板抬著,在上面激烈的舞刀弄槍。

    街邊的攤子賣小吃、刀劍和南北少見的稀奇玩意兒——大多是附近虎豹騎征戰(zhàn)搶來的東西,偶爾仔細(xì)的打量,攤主或是買家,說不準(zhǔn)就是尚在營里服役的士兵。

    兩相對望,碰上同伍吃飯的都不一定。

    項桓買了一袋冰糖楊梅給宛遙吃,兜兜轉(zhuǎn)轉(zhuǎn)逛了半天,忽而瞧見什么,興高采烈地拉著她,“走!咱們玩這個去!”

    宇文鈞就跟在后面不遠(yuǎn),見狀本想出聲制止,可他動作太快,轉(zhuǎn)眼已經(jīng)把人拽進(jìn)了店內(nèi),他只好憂心忡忡地問余飛:

    “帶人家姑娘進(jìn)賭坊,不太合適吧?”

    “管他呢?!彼麩o所謂,“出來玩嘛,走走走,一起??!”

    賭場中三教九流,人頭攢動,遠(yuǎn)處推牌九,近處擲骰子,高低起伏盡是清脆的聲音,交織出一派標(biāo)準(zhǔn)的烏煙瘴氣。

    鎮(zhèn)子規(guī)模不大,場子也因此有限,但并不妨礙賭徒們消遣。店東家設(shè)了三四張不同玩法的賭桌,項桓卻鐘情于簡單粗暴,輸錢最快的那種——骰子。

    這是他除了喝酒打架之外的另一愛好。

    長安紈绔子弟的四大特點(diǎn),已經(jīng)占了仨,如此一想,宛遙也能明白為何老父總是那么不待見他了。

    桌前桌后,骰子搖得天花亂墜,項桓在莊家的大喊聲中下注,小半個時辰下來,輸贏參半,興頭依舊很足,銀錢砸在桌上時,眼睛里有熠熠的光彩,像個心無城府的大孩子。

    宛遙只在旁認(rèn)真安靜的看,宇文鈞約莫是怕她尷尬不安,不時說上幾句。

    “宛姑娘會搖骰子嗎?”

    她很老實(shí)地回答:“懂一點(diǎn)點(diǎn)?!?/br>
    “其實(shí)呢,這個搖盅也是講究技巧的,比方說盅子晃動的速度和角度大小……”項桓這廝只顧著自己玩,他沒辦法,只好幫忙緩和氣場。

    正說著,對桌的賭徒忽叫人一手推開了,來者氣勢洶洶地把腰刀一拍。

    “項桓,我要跟你賭!”

    在這玩兒的,都極有默契的不露相,不露名,對方倒是一朵奇葩,上場把那些忌諱全拋至腦后,一股腦掀了面具。

    濃眉大眼,四方臉,此刻正金剛怒目地瞪著他。

    是認(rèn)識的,虎豹騎中和他不對付的一名偏將,打架從沒贏過自己,只能背地里嚼舌根過嘴癮,這不爽的怨氣應(yīng)該攢了不是一天兩天了。

    項桓收去了先前玩時的愉悅,笑容凝在嘴邊,弧度沒變卻逐漸陰冷,直起身輕蔑的歪頭看他。

    “跟我賭?行啊。”他把將下注錢仍在桌,雙手抱懷,散漫地頷首,“你想怎么賭?”

    “就賭骰子,咱們五局三勝!”對方像是為了泄憤,又像是替自己壯膽,盅子砸得擲地有聲。

    項桓略垂眸頓了須臾,揚(yáng)眉無異議:“那彩頭呢?”

    偏將惡狠狠地將他望著,猛一伸手從懷中摸出一柄古老精致的小刀。

    他冷哼,“我若輸了,這把刀送你!”

    在場的三人同時目光一亮,那是季長川賞的,前朝名將的腰刀,幾乎所有軍營內(nèi)的人都眼饞過。

    項桓活動活動筋骨,勢在必得地?fù)P起唇角,“好,就這么說定了!”

    “等等——別高興得太早?!逼珜⑻执驍?,“你的賭注呢?”

    “這兒所有的錢,你隨便拿。”

    他呸了一口,“我的好刀就值這么點(diǎn)破錢?”

    項桓不耐煩,“那你說要什么?”

    偏將似乎也猶豫了一陣,旋即心念微動,純粹想惡心惡心他。于是食指一伸,點(diǎn)著項桓的鼻尖,再往斜里一劃,落在宛遙身上。

    “我要你家這個女人?!?/br>
    第20章

    項桓眉眼微不可見地一怔, 朝旁睇了一眼,臉頰的肌rou冷冷繃起。

    “放你媽的屁!”

    余飛擠到人前替他撐場子:“你找死是不是?”

    宛遙想不到自己安安靜靜地在后面當(dāng)背景也能被殃及池魚, 混亂間宇文鈞把她往項桓背后掩了掩, 不著痕跡地跟著走上前,小聲提醒說:“千萬別摘面具。”

    然后又安慰似的補(bǔ)充:“放心, 他會有分寸?!?/br>
    偏將看見他們?nèi)齻€并排而立,一副隨時要咬人的樣子, 倒也并不露怯, 反而嗤笑一聲:“干什么?仗著人多勢眾,想以多欺少不成?”

    項桓覺得他可笑:“就算單打獨(dú)斗你照樣不是我對手, 識相地趕緊滾吧, 省得一會兒哭爹喊娘的?!?/br>
    偏將冷下臉, 陰測測地質(zhì)問:“項桓你是不是不敢跟我賭!”

    “怕輸是吧?”

    “誰說我不敢賭!”

    他生平最愛吃的就是虧和激將法, 此話幾乎是脫口而出。

    著道著得這么快,宇文鈞攔都攔不住。

    “既是敢,那你躲什么?”

    項桓雙目微瞪, 狠厲道:“你瞎嗎,我好端端地站在這兒,躲什么躲!”

    對方囂張地把那柄腰刀一拍,“是個男人就別扭扭捏捏, 賭, 還是不賭,一句話!”

    他惡狠狠地踩上凳子,傾身過去應(yīng)道:“女人不給, 就我這一條胳膊,你要是不要?!”

    那人咬咬牙一想,覺得劃算,大喊:“賭了!”

    “賭了!”他重復(fù)。

    三言兩語便被人拖下水,宇文鈞已經(jīng)無言以對,只好抱歉地朝宛遙聳聳肩,她隔著面具搖頭無奈地笑,早有些見怪不怪。

    而余飛倒是跟著摩拳擦掌,滿眼看好戲的神情。

    賭局一起,兩個人便氣勢洶洶地各守一方,骰子在其中叮當(dāng)亂響。押大押小自古都是撞運(yùn)氣的玩法,久經(jīng)沙場的賭徒或許能摸到點(diǎn)門路,但依舊做不到百戰(zhàn)百勝,這把戲拼得就是那么一點(diǎn)微不足道的人品。

    而項桓樹敵無數(shù),興許早就把自己的人品給敗光了,盅子一次接一次的開,居然連輸不止。

    盤面上的籌碼一而再再而三的被劃走,三局下來,他已經(jīng)輸了倆。

    發(fā)覺情況不好,宇文鈞和余飛皆默不作聲地把手摁在隨身的兵刃上,準(zhǔn)備隨時耍賴跑路。

    “再來!”

    對面的偏將帶著勝券在握地陰笑,全然不把他放在眼里。

    項桓繃著臉大喊:“再來!”

    只剩最后一把翻盤了,宛遙深深皺眉,凝眸盯著那只朱紅的骰盅,三個骰子,四六五三個點(diǎn)。盅蓋驀地蓋上,便發(fā)了瘋似的左右前后來回晃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