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4節(jié)
一肚子狐疑進了主帥的大帳,幾位將領正圍成個圈商議對策,圈中好一顆大頭,甚是惹眼。 “誒,你來得正好,項緩……那個,工頁兄?!庇囡w緊急改口,若無其事的招呼他,“過來熟悉熟悉我軍的布防圖?!?/br> 彭永明甚是不甘的戳在邊上,仍舊想不明白這駐守城門的大事為何會交給一個什么都不懂的鄉(xiāng)野小子。 “青龍城曾有一段時間做過前朝的陪都,所以城防布置甚為謹慎。南北各有一門,東西分別兩門,南門是最重要的一處,因為袁傅的大軍很可能從這個位置進攻,所以這處我守了,西南這一道是第二要緊的,我把它托付于你?!?/br> 項桓若有所思地盯著地圖,忽然問道:“咱們可用的兵力一共多少?” 一位威武雄壯的將軍回答:“算上城內的駐軍共有十二萬。” 這群武夫倒不似彭永明那般滿身都是心眼,因為久經沙場的人皆知,在如此情況下內訌,只有自尋死路這一個下場。 然而話音正落,彭永明便十分聰明地打岔開捧:“袁賊從季將軍手里殺出重圍,想必至多不過五六萬兵馬,光人數(shù)上我們就占盡了優(yōu)勢,何愁守不下這城來。” 他一說完,在座的眾將領們目光都有點復雜??赡茉S久沒見到活著的蠢貨了,各自面面相覷。 項桓懶得跟他多言似的一聲冷笑,側頭繼續(xù)和余飛討論。 彭永明雖不太明白排兵布陣上的學問,但看人臉色他還是會的,當下不解地朝自己的一名校尉投去詢問的眼神。 那校尉亦頗為無奈,壓低聲音:“大人,我們雖有十二萬大軍,可城門有六道,算下來每一門也才兩萬而已。袁軍只要集中強攻下一處,咱們這城就完了!” 他捏著折扇往手里一打,倒也沒替自己覺得尷尬,反而靈機一閃,“原來是兵馬不足……這不難?!?/br> “你們若缺人手的話,下官此處還有三千精兵可供各位差遣。” 聞言,一直沒將他當回事的項桓和余飛皆奇怪地對視一眼,內心的想法如出一致:這草包哪兒來的兵? 眼見眾人不信,彭永明于是很熱情的邀請他們上校場去觀看自己準備的步卒。 旗樓下塵埃揚起,遠遠的,足音震天動地。 所有人都扒著欄桿張望,只見那校場盡頭密集如雨的腳步漸次逼近,好像真有三四千人向這邊走來,黑壓壓的一片。 余飛微微驚詫地咦了聲。 那隊伍很快進入了視線里,此刻才能看清,他們大多是些二十出頭的小伙兒,并未穿什么像樣的衣甲,周身破舊,甚至連武器也沒有,只右手的手腕上帶著戰(zhàn)俘象征的鐵環(huán)。 他們每人的眼中都空洞得猶如虛無,像具已死的軀殼。 誰也未沒想到,他所謂的“精兵”居然是支俘虜組成的軍隊,如此異想天開,幾乎聞所未聞。 項桓抱懷冷笑,“我說呢,果然是離不開老本行,湊了一堆奴隸給他擋刀子。” 余飛連連搖頭,“這些人還不如新兵呢,丟上戰(zhàn)場作用也不大,送死而已?!?/br> 不過彭永明并不這樣認為,晃著他手中的折扇得意洋洋地給眾人介紹:“下官早料到會有今日,三個月前便花大力氣招兵買馬,這一支預備隊是從附近州縣征集來的,個個精壯有力,且身份又特殊,哪怕折了也不必心疼……” 項桓在他這段滅絕人性的炫耀里不耐煩的挖了挖耳朵,余光一斜,竟從那些蒼白憔悴的面孔中發(fā)現(xiàn)了一個眼熟的。 青年一如既往的沉默寡淡,他是所有人里最高挑的那個,也是生得最出眾的那個。 猶記得他使得一手好劍法,輕功出神入化。 而此時,青年與周遭的同胞一樣,臉色灰暗似鐵。 如果項桓沒記錯,此人似乎……叫秦征。 “誒,嘿嘿……”余飛在他面前晃了兩下,“看什么呢?” 他不著痕跡的收回視線,“看人家有兵我羨慕。所以我呢?你是要我單槍匹馬,披掛上陣么?” “就知道你會問?!焙笳咝α诵?,“跟我過來吧?!?/br> * 余飛帶著他走近虎豹營時,項桓的心里是有些猶豫的。 因為他清楚,一旦踏上這片故土,總會遇到幾個舊識的朋友,或者仇敵,而自己畢竟是曾經放棄過這里改投他營的人,雖說算不上臨陣倒戈,可多少有些背叛的感覺。 “到了,進來吧。”說著,余飛正要掀開帳子,項桓卻難得地攔住他。 “等、等等……” 他躑躅不定地垂下眼瞼,終于說道,“我想還是不要勉強了,實在不行,去別的營借點兵來也是一樣?!?/br> 項桓知道自己從前樹敵無數(shù),他爭強好勝的性子并不討人喜歡,將兵若不和,非得湊在一塊兒也是互相惡心。 余飛見狀卻只是一笑,“沒事兒,你進來就是了?!?/br> 他在帳外略一遲疑,到底還是頷首鉆了進去。 也正是在項桓抬頭的那一瞬,他聽到整齊的盔甲碰撞的聲響,緊接著是重靴收攏的動靜。面前一排的士兵站得筆直,眸色認真的向他行了個軍禮。 項桓登時愣住,一路看過去,唇角似是而非地動了動,“你們……” 目之所及的這些眉眼好像都似曾相識,乍然回想,仿佛是從前無數(shù)次在戰(zhàn)場上拼搏廝殺,不經意回望時所見到的面容。 這里面,全是他曾經的同袍。 有人朝他拱手,“歡迎回虎豹騎?!?/br> “還以為你不回來了呢!” 年輕的將士臉上似有笑意,“一年不見,將軍,久違了。” …… 項桓握著雪牙站在那里,第一次感覺到,原來漫天諸神也并未拋棄他。 年少時,一心只顧勇往直前,他很少停下腳轉頭去瞧一瞧背后的身影,不記得自己救過誰,也不記得誰救過自己。 因為槍鋒永遠朝前,所以他從來不曾留意過旁邊替自己擋開無數(shù)兵刃的同齡少年。 原來有許多東西一直都在,只是他錯過了。 剎那間,胸口一股熱流驚濤駭浪般在他喉頭滾過去。 “好?!表椈笇寭Q了只手,猛地砸在地上,雙目竟隱約帶著些被熱血激出的微紅,“隨我整軍迎敵!” 作者有話要說: 一個過渡章…… 咳咳咳,接下來估計要打兩天,建議大家不喜歡這部分的可以等個幾天,我保證全文就這么一處仔細描寫打打殺殺的地方! 畢竟還是要以談戀愛為主dei~ ←_相信我,打完就能愉快的撒狗糧啦~~ 第71章 正午冬陽明晃晃的懸在頭頂, 巍峨的城墻上,弩手與盾兵整肅地一并排開, 一眼望去, 是蒼翠蔥郁的谷地。 項桓登上城樓時已換了一身沉重的戰(zhàn)甲,肩頭的玄色披風正隨風烈烈而動。 這不是他第一次上戰(zhàn)場, 但周身血液沸騰,就好像是回到許多年前, 自己第一次握槍, 第一次即將上陣殺敵時的感覺。 曾經他立志做一個頂天立地,名揚萬里的將才, 無論寒暑, 練槍練劍, 苦讀兵書, 也曾青云直上,也曾郁不得志,身陷囹圄。 歷經無數(shù)磨礪與波折, 而今終于走到了這一步。 這和他以往的每一場戰(zhàn)斗都不一樣。 在北境時,他背后有用兵如神的季長川,在憑祥關時,面對突如其來的詐降夜襲, 他打不過還能跑, 也有路可退。 而如今,他站在這里,身后是一座城, 城里有他要守護的人,手里握著最后一次機會。 如若不成,便只能萬劫不復。 項桓握著雪牙閉目深吸了口氣,再睜眼時,黑瞳中是熄滅已久的熊熊烈火。 “開城門!列陣!” 袁傅的大軍用了一整晚的時間兵至青龍城下,高聳的門樓在遠處遙遙佇立,藏青色的大旗正迎風狂舞。 身披玄甲的武士目光如炬,刀削斧劈般的面頰上藏著讓人捉摸不透的情緒。 袁傅和季長川的用兵習慣不同,他沒有那么多面面俱到的心思,出兵險而果決,往往有狂傲不羈,破釜沉舟的氣勢。這一點,項桓和他很像,所以他才會對這個后生小輩格外留意,也不介意放他一條生路,甚至起初他還有些期待,想看看這個孩子最后能怎樣過關。 只可惜后來聽說死在了半路,實在是天生命淺,與亂世無緣。 干他們這一行,沒有一身硬骨頭,是活不長久的。 袁傅將大軍停在城外,他帶了六萬烽火騎棄關突圍,這差不多是手中最精銳的一支部隊了,三天之內攻下一座城池,時間對他而言已經是十分充沛。 知道季長川一早就安排了人守城,但袁傅其實并沒有把他那幾個年輕的學生放在眼里,經歷太淺,哪怕有資質也并不足以畏懼。倘若是季長川本人駐守,他或許還能警惕幾分。 甫一整頓好士兵,袁傅當即簡單粗暴地下令——準備攻城! 身側騎白馬的隨從取出青龍城的地圖,似乎正想問他的意思,不料袁傅卻一抬手推了回去。 “不用看了?!?/br> “兵臨城下還看地圖的,也就不必想著能打贏這場仗了?!彼治枕\繩,任由自己的戰(zhàn)馬微微踱步。 “龍城門戶有六,朝南最近的是安定門,此刻應該有三萬以上裝備精良的弩手和騎兵等著與我等交戰(zhàn)?!痹挡[起眼,利刀般的眉目間竟有些不緊不慢的意思,“我們,不打南門?!?/br> 他忽然揚鞭一指,“打西南,破軍。” 隨行的一名主將立即拍馬,領命出戰(zhàn)。 這是跟了他數(shù)年的參將,姓文,時年三十,也算是后起之秀了。 前方中路軍,一千人探路的騎兵先行出發(fā),文參將則在列陣在后,靜靜等待。 這是攻城前慣用的手段,以此探明敵軍形勢,倘若城門堅固難守,或許會退回另做打算,若是附近并無埋伏,并有機可乘,才會派探子回稟,放大軍前行。 斥候們拉緊韁繩,驅馬小心挺進,走到離城池數(shù)里開外,駿馬們便戒備的駿馬慢了下來。 然而奇怪的是,通向城門這一路卻如入無人之境,直到快至城下了,才隱約看到零星幾個沿途巡邏的士兵。 雙方剛剛交鋒,還沒來得及喊“殺啊”,魏軍們卻好似非常意外,連武器都有些拿不穩(wěn),當下神色慌張,掉頭就朝城內跑,留給一幫斥候一大片白送的空地。 從未打過這么便宜的仗,后者面面相覷了半晌,立馬折返回去如實稟報參將。 “袁公料事如神?!别埵窃挡辉谏磉叄耘f由衷感慨,“西南門的防守果然空虛!” 武安侯對于烽火騎而言一直是個不朽的神話,幾乎所有人都將他的軍令奉為圣旨,久而久之多少也產生了些依賴。 三十歲的參將大小戰(zhàn)役經歷了不下百回,縱然不能運籌帷幄,也有決勝千里之質,倘使沒有袁傅之前的那句話,此刻他只怕還多少會生一些提防之心。 文參將當下領了三萬兵馬,浩浩蕩蕩地出發(fā),騎兵打頭陣,步兵壓后,甚至連投石車他也不著急帶,只讓其慢吞吞地在后跟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