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8節(jié)
袁傅以為自己多少是知道這個少年的斤兩,然而短瞬的交鋒卻不得不使他驚訝。 想不到僅僅在一年的時間里,對面的年輕人竟已成長至如此地步。 冷月清輝,雪牙反射的光晃進眼里,恍惚間他回憶初見時項桓對自己說的那一句“虛歲十九”,才依稀認識到,原來再有兩載春秋他便已過半百之年。 長江后浪,總是來得那么令人猝不及防。 隨著少年的一聲大喝,戰(zhàn)馬隨袁傅一同往后猛退了數尺。 周圍觀戰(zhàn)的騎兵們像是現在才回過神來,總算想起了自己站在此地的初衷,當下猶如戰(zhàn)鼓一擊敲響,高揚著手中的武器縱馬火并。 戰(zhàn)場的氣息在遠離城門的平原上再度燃起,蒼涼的月色下,兩軍相對的潮水向著對方涌去,而人群之中,是一老一少雙方主將激烈的交鋒。 項桓其實并沒有把握真的能打贏袁傅,他們之間隔著二十年的差距,這不是一朝一夕可以追趕得上的,但他十分清楚,此時若把人放走,哪怕守住了青龍城也將后患無窮。 他盡可能的在陪他拖延時間,也盡可能的拼出自己所有的力氣,雪牙在掌心翻轉得越來越快,兩天兩夜的奮戰(zhàn)差不多耗光了最后的精氣神,可此時項桓居然生出一種回光返照的狂歡。 他同袁傅是兩種完全不同的殺術,縱然槍法再快,袁傅卻總能用最為簡單的劈砍毫不費力的將那翻花似的鋒芒壓制住。 亂世名將的刀,一刀比一刀更快,也一刀比一刀更為凌厲。 接連交手的巨震,讓兩把武器都隱隱有斷裂的趨勢。 袁傅雖能游刃有余地對付面前的這個年輕人,但也忍不住在心中感慨—— 面對這樣一個體格尚不足自己的人,他居然用了十招還沒有殺死他。 一段時間的交鋒下來,竟也開始感覺到了疲憊。 此時此刻,哪怕一代霸主,亦忍不住喟嘆,承認一句自己是真的老了。 擋開項桓刺來的槍鋒時,他想,若是在他十九歲的年月,像這樣的敵人怎能拖延住他的時間?不出三招,他便可以將對方斬于馬下。 那是何等意氣飛揚,何等目中無人,好像總有用不完的力氣,縱然無權無勢,只一把長刀在手,也有征服天下的豪情。 鬢邊自頭盔中散出的一縷銀絲在夜風里飛揚。 不過晃神的片刻,雪牙以銳不可當之勢見縫插針地刺了過來。 袁傅挑開項桓的戰(zhàn)槍,力道之大,直接將其逼下了馬。 明甲雖替他擋了大半的攻勢,但rou體凡胎畢竟不是刀槍不入,很快,胸膛上就溢出了一抹殷紅。 他竟感到驚愕,驚愕于自己竟會被這樣的年輕人所傷! “袁公,來不及了,快些走!” 兩側的副將護在他左右,從殺出的缺口奮力往外沖去。 袁傅看了一眼倒在地上的少年,終于一拽韁繩兜轉戰(zhàn)馬朝前奔馳。 而遠處,晨曦與地平線交匯的地方,是千軍萬馬波瀾壯闊的身影。 作者有話要說: 嗚哇,我居然打到現在才打完…… 【對不起大家,本章依然沒有互動……】 默念一百遍我寫的是篇言情文【。 咳,老袁畢竟是個比較有逼格的人物,感覺死在阿懟的手里好像太輕易了,所以還是留給大將軍補刀吧←_ 【懟懟:喂……我還是男主嗎……】 阿懟靠吃青春飯,終于給老袁造成了1點傷害! 沒錯,這個故事告訴我們,就像熬夜一樣,現在可以精神百倍的熬到一兩點,等老了一到10點就昏昏欲睡,所以大家一定要趁年輕多熬點夜??!等老了就沒機會了!【?? 好了,全文唯一的一場攻城戰(zhàn)結束了~ 也算是圓了我寫戰(zhàn)爭戲的夢【?? 這一萬多字的內容寫得還比較倉促,后期會繼續(xù)潤色的~ 接下來就是愉快的談戀愛時間了……【辛苦大家久等了。 鏘鏘鏘?。?! 第74章 朝陽破曉的第一縷晨光照在項桓的臉上, 他的額頭在掉下馬時磕破了,血水迷蒙住了雙眼, 只覺視線中, 蔚藍的天被籠罩了一層淡淡的紅色。 袁傅臨走前那一刀猶如劈山分海,簡直算是壓倒駱駝的最后一塊巨石, 項桓早已力竭,在看見季長川的兵馬出現之后, 他哪怕有力氣, 也不想再動了,只這般四仰八叉地躺在草地間。 目之所及的血色流云, 正閑適的悠悠飄動。 青龍城墻上的火還在燒著, 煙塵染黑了大半個世界。 他把這座城守下來了嗎? 通宵達旦的拼命了兩天, 到此刻項桓才后知后覺的感受到那名前鋒近乎流淚地對自己說“我們守下來了”時的喜悅。 然而眼下, 曾經一臉振奮向他報喜的年輕將士,已經和無數戰(zhàn)死的同袍一起,睡在身側冰冷的官道上。 項桓用雪牙撐著地, 緩緩坐起,戰(zhàn)馬在方才的亂斗中已被袁傅的大刀劈作了兩半,余下的虎豹騎追著袁傅朝西北密林而去了,附近驀地荒涼下來。晨風吹過的地面, 雜草搖曳, 遍野的尸首伴隨著濃重的腥味將他包圍。 邊城在曙光里莫名變得十分雄壯,仿佛接天而起。 少年茫然的坐在一片尸山火海之中,看著遍地血流成河, 不知為什么,這一刻他突然無比的想見宛遙,想她就在自己身邊。 銀亮如雪的長/槍筆直地立在地面,他忽的借力,咬牙站起了身。 眼睛里的天地都在旋轉,血液慢慢冷卻凝固在臉頰,項桓望著城關的方向,恍惚感到歸路漫長而又遙遠。 他拖著沉重的銀槍,深一腳淺一腳地行在旭日的熹微之下。 極度的疲憊和失血使得周身迅速冰涼,項桓隱約發(fā)覺自己的五官六感都不那么靈敏了,連兵荒馬亂的轟鳴也跟著微弱下去。 朦朧之中,他好似出現了幻覺,竟看見那天與地交接的平線上有一道熟悉的身影。 女孩兒穿著淡藍色的裙子,微風吹起她耳邊零碎的青絲和天空般顏色的衣袂,聘聘婷婷的,像一尾安靜的游魚。 “宛遙……” 項桓以為自己說出了這兩個字,但實際上他只是嘴唇在動,什么聲音也沒有發(fā)出來。 視線里的女孩子模糊得看不清容貌,她唇角永遠掛著一種淡淡的,很漂亮的弧度,似乎正在說著些什么。 項桓渾濁的大腦思緒凌亂而遲鈍,也隱隱意識到自己是真的流血過多生出了錯覺。 也對。 這是青龍城的戰(zhàn)場,她怎么可能在這兒。 她不會在這兒的。 她應該在城里,等著他回家…… 有了這個認知,少年步履蹣跚地走向前,像是無所顧忌了一般,驀地伸出手,把對面的人往胸懷一攬。 然后低頭,將帶著涼意的唇覆了上去。 那是一種極溫暖的感覺,有一縷素淡干凈的香味。 他根本不知道要怎樣親吻,于是就那么單純的貼著,輕輕的觸碰,好像只要這般抱著她,縱然是一場幻覺,也可以天荒地老。 …… 少年的嘴唇含著清淺的血腥氣,微弱的呼吸若有似無掃在面頰上。 宛遙怔愣地靠在他懷中,只覺得唇邊的觸感冰涼而柔軟,甚至有細微的顫抖。冷硬的玄甲殺氣尚未消退,她仿佛能感覺到沙場凜冽的風煙向自己襲來。 宛遙輕輕撫上那張滿是傷痕和血污的臉,她沒來得及捧住,對方的雙唇便緩然從嘴角滑至臉頰,頭重重地擱在她頸窩,整個人的重量頃刻壓了過來…… 隨即天旋地轉的,栽倒在荒草里。 * 項桓覺得自己做了一個很長又很忙碌的夢。 夢里戰(zhàn)火連天,他手持雪牙縱馬狂奔,而前方原本廣闊的平地卻陡然變成了懸崖,他和戰(zhàn)馬一齊摔下了高高的崖頂。 恍惚一陣夢靨驚醒,睜開眼,入目是青龍城小宅院,他的房間。 收斂鋒芒的長/槍正靜靜地靠在角落,屋子里的陳設還是一如既往的簡單,墻上掛著獸皮,桌前放著冬衣,隱隱約約給人一種戰(zhàn)爭從未來臨的錯覺。 自己怎么回來的? 記憶的最后一幕定格在城外大軍壓境的山林中,一時間千頭萬緒推到了面前,讓他無從著手。 這時,“吱呀”一聲輕響,有人推開了門。 明晃晃的屋外不知是誰走了進來,身形模糊。 宛遙端著盛放粥碗的托盤,小心跨過門檻。里面還是靜悄悄的,因怕吵到屋內的人,她腳步盡量放得很輕。 并不知曉項桓已經醒了,宛遙全然沒有防備,剛靠近床邊,冷不丁看見那雙安靜的星目正微微睜著,有幾分初醒的迷蒙,正定定地望著這處。 宛遙當即一愣,腳邊往后挪了一步,萌生的尷尬本能地讓她想退卻,不料躺著的人動作極快,猛地一把扣住她手腕! 熱粥立時往外灑出些許。 項桓吃力地撐起身子,低啞道:“干什么躲我?” 宛遙欲蓋彌彰地垂了垂頭,“我……沒有啊。” 他不動還好,一動才發(fā)覺五臟六腑,四肢百骸,無一不痛,痛到連他自己都無法辨別究竟何處受了傷。 項桓艱難地倚著床起身,宛遙將枕頭替他墊在背后,自己則挨在邊上坐下,將一旁的粥碗端起。 腹中沒東西并不好受,就著她的手吃了兩口,勉強算是活過來。 項桓慢慢地吞咽,逐漸恢復一點嗓音:“我睡多久了?” 宛遙舀了一勺去喂他,“三天?!?/br> “大將軍如今正在城里整頓防務,百姓們流離失所,光重建便是一件麻煩的事。不過我聽人說,袁傅還是跑了,余將軍帶了一隊人去追,不曉得有沒有追上?!?/br> 餓得全身無力,他這會兒倒是對戰(zhàn)事沒太大的興趣,專注地喝了一會兒粥,等宛遙再給他盛第二碗時,索性就自己接過來吃了。 她于是坐在一旁看,取出絹帕替他擦唇角沾著的湯汁。 項桓以余光偷偷瞥了她兩眼,旋即放下碗,有些刻意似的笑道:“我方才做了個夢,還夢見你了?!?/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