電話那頭仍然無人接聽。

    顧靄沉握拳用力砸了一下方向盤。

    旁邊停下一輛貨車。

    車窗降下，車主伸出腦袋看向前方堵塞的車流，脾氣不耐，正和通話里的人說些什么。

    隱隱提到沿岸大道某段路被封鎖，出了件嚴(yán)重的工程事故。

    “明水澗”三個字隔著噪雜的雨聲、汽笛聲、怒罵聲，清晰傳進(jìn)顧靄沉的耳朵里。

    心頭浮起一股不好的預(yù)感。

    蕭辭的電話在屏幕上閃爍。

    他摁了接通。

    那頭緊急地道：“不好了顧總，出事了！”

    花車開到酒店，大批媒體賓客已到場等候。城內(nèi)兩大家族聯(lián)姻，場面空前盛況。

    明晞下了車，花童和助理分別替她提裙擺撐傘。媒體手里的照相機(jī)對準(zhǔn)她一頓連拍，密密麻麻的人群擁擠在安保防線外，人聲雜亂。

    楊萱看了眼四周，問：“紀(jì)叔叔今天不來嗎？”

    “爸爸回昆城了，最近要參加一個舞團(tuán)的演出指導(dǎo)，抽不開身?！泵鲿?wù)f。

    其實只是對外的官方說辭。

    紀(jì)嘉昀和明湘雅已辦離婚手續(xù)，當(dāng)初兩人一直不被外界認(rèn)可，因為謝毓的百般阻擾，紀(jì)嘉昀在南城的日子并不好過。

    今天林家和明家聯(lián)姻，現(xiàn)場媒體無數(shù)，為避免落人閑話，紀(jì)嘉昀自然不便出席今天的場合。

    何況，嫁給林文楓并非她所愿。

    明晞挽著楊萱往里走，林家的賓客都在那一頭，由韓舒曼親自接待。一路走來，她沒看見明湘雅的身影。

    明晞問身旁助理：“我mama呢？”

    助理說：“集團(tuán)有事處理，主席收到電話就趕回去了，得晚些過來。”

    明晞點點頭，沒往深處想。

    不知道是不是她的錯覺，今天現(xiàn)場的媒體對她態(tài)度都有些古怪。

    私下掩唇低議，指指點點。

    進(jìn)入賓客區(qū)前，楊萱腳步停住，看著她說：“你現(xiàn)在后悔還來得及?！?/br>
    明晞眼瞳很靜，“我知道你是為了我好……”

    “不要跟我扯這些客套話，傻子都能看得出你根本就不喜歡林文楓?！睏钶姹茊査澳憔鸵痪湓?，你是不是真的對顧靄沉半點感情也沒有了？”

    “我……”

    包里的手機(jī)在震。

    看清屏幕來電的一瞬，明晞?wù)　?/br>
    那串熟悉的號碼響了一遍又一遍，短暫熄滅下去，很快又重新亮起。

    她久久沒有動作。

    楊萱對她吼：“接?。　?/br>
    “我……”明晞猶豫，掙扎。

    林文楓從賓客區(qū)過來，一身的酒氣，瞇起眼打量面前穿著婚紗，即將要成為她妻子的女人。

    他看見來電顯示，冷笑，“怎么，還舍不得你那個舊情人呢？我忘了跟你說，今天婚禮我特地讓人去給他送了邀請函?！?/br>
    林文楓湊上去，唇息貼近明晞的頸側(cè)，曖昧地說：“我也沒想到我未婚妻的魅力那么大……等過了今天，全世界都知道你是我的妻子，以后我想對你怎么樣，就怎么樣……”

    “啪——！”

    林文楓話音剛落，左臉便結(jié)結(jié)實實地挨了一耳光。

    林文楓不可置信地瞪大眼睛，剛要開口罵，右臉又被楊萱一巴掌扇過去。

    楊萱怒不可遏，指著他說：“你他媽還是個男人嗎你？！我今天要是不掄你千八百個回合，我就不姓楊！”

    楊萱要沖上去，被現(xiàn)場安保攔下。

    緊接著，楊萱一脖子吼來了自家保鏢，和對方混戰(zhàn)一起。

    雙方都不是吃素的，場面一下便鬧大了。

    明晞想去勸阻，混亂中不知是誰撞了她一下，手機(jī)摔飛出去，跟著沒多久，她看見助理驚慌失措地跑來——

    “不好了明小姐！出事了！明水澗工程出事了！”

    現(xiàn)場一片混亂。

    爭吵聲，怒罵聲，尖叫聲，玻璃和桌椅被摔碎的聲音。

    世界天翻地覆。

    記者的低聲議論在耳邊逐漸清晰——

    像是一顆炸彈投下，把她的思緒瞬間炸得粉碎，陷入一片荒蕪的空白，腦海里嗡嗡作響。

    助理驚慌的臉在人群中浮動不定，喊破了喉嚨。

    楊萱還在帶領(lǐng)自家保鏢和林文楓大戰(zhàn)三百回合，混亂之中，只感覺眼前一道身影飛快跑過，擠開洶涌人群，朝酒店大門沖去——

    主持人在臺上握著麥克風(fēng)大叫：“誒！新娘子怎么跑了！誰趕緊去攔一下?。?！”

    第42章

    離開酒店， 大雨頃刻便將她頭發(fā)衣衫淋濕， 明晞在路邊攔了趟計程車， 匆忙坐進(jìn)去，“司機(jī)， 麻煩你去沿岸大道， 快一點！”

    司機(jī)說：“小姑娘，那邊封路了， 這頭過不去啊?！?/br>
    “我出雙倍錢！”明晞急得眼睛發(fā)紅， “麻煩您了！”

    整條沿岸大道中段已拉起封鎖線， 車子只能停在外圍， 明晞放下錢便匆匆推門下車，傘也顧不上打。

    司機(jī)在身后喊：“誒你別去那！那邊剛出了工程事故！很危險！”

    明晞無暇顧及。

    明水澗施工現(xiàn)場一片狼藉，34層的高樓整棟倒下， 連帶損壞了周邊兩棟尚未建好的居民樓房；

    四處碎石殘磚，暴露在外的地樁鋼筋有拇指般大小的粗， 成片折斷， 觸目驚心；

    工棚被壓坍塌，隱隱聽見有人低聲痛嚎；

    外圍警車，救護(hù)車，消防，圍觀群眾，人群擠擠攘攘，亂成一團(tuán)。

    消防員挖開碎裂的樓體，把壓在下面的人救出， 抬上擔(dān)架；那人身上的血混合著雨水砸在泥地里，滿目鮮紅。

    經(jīng)過她面前的時候，她不住紅了眼眶。

    “怎么會這樣……”明晞用力捂住嘴巴，心臟某處劇烈地顫動，不可置信眼前的狼藉。

    外圍人潮擁擠，有人撞了她一下，她腳下高跟鞋不穩(wěn)，朝后摔坐在地，掌心倏然傳來鉆心的痛。

    碎石劃破掌心，血rou模糊。

    事故發(fā)生后，現(xiàn)場很快趕來大批媒體，其中一位記者眼尖認(rèn)出了她。

    “誒快看，那不是長明集團(tuán)千金嗎！”

    “真的！好像就是她！”

    “快！不要讓她走了！”

    ……

    人群一下子瘋涌上來。

    以她為中心，將四面八方圍堵得水泄不通。

    密密麻麻的話筒推至她面前，數(shù)十名記者你擠我攘，攝像機(jī)鏡頭全都對準(zhǔn)了她，幾乎要直接貼到她的臉上。

    “明小姐，長明作為明水澗的總開發(fā)商，您對這次的工程事故有什么想說的嗎？”

    “長明一直是業(yè)內(nèi)標(biāo)桿，對外號稱樓盤絕不會存在安全隱患，此次尚未竣工就發(fā)生這樣的事故，請問你們對得起購房者的信任嗎？”

    “明小姐，請您給外界，給購房者一個明確的交代，謝謝！”

    “明小姐，你知道一棟樓房倒塌可能帶來多嚴(yán)重的后果嗎？你們長明為了賺錢連人命都不顧了嗎？”

    ……

    工人渾身是血的樣子在眼前一閃而過。

    明晞望著記者咄咄相逼的面孔，本能想后退，可到處都是人，把她每一絲去路都堵死，她根本無處可退；

    雨水在視野里縱橫，沿著她的發(fā)梢，眉目，臉頰，浸透衣衫；寒意刺骨，像是把思緒都侵蝕。

    “我不知道……”明晞?wù)麄€人都崩潰了，成棟坍塌的樓房，工人痛苦的低嚎，亂作一團(tuán)的警隊和消防；四周群眾不斷對她指指點點，叱罵指責(zé)，記者手里的話筒和攝像頭像一只只黝黑的鬼手朝她伸來。

    她根本無力應(yīng)對，狼狽至極地摔坐在地上，怔怔地回應(yīng)：“我不知道……”

    記者們?nèi)圆豢戏胚^：

    “明小姐，你是在逃避我們的問題嗎？”

    “請您正面回答一下我們，謝謝！”

    “出了這么嚴(yán)重的工程事故，長明后續(xù)會如何處理？會對傷員及購房者進(jìn)行賠償嗎？”

    “明小姐，請您正面回答一下！”

    ……

    人群擠攘著她，斥責(zé)著她，好似要把整個工程事故的怨氣都撒在她身上，把她往絕境里逼。

    她被席卷在人群風(fēng)暴的中央，逃脫不掉，害怕地用雙手抱住自己的腦袋，孤立又無助地把臉埋進(jìn)膝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