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9節(jié)
顧崢忽然又是驚震。 恰時,咚咚咚地,一陣男子上樓的腳步,原來是酒樓客棧的老板敲門進來回:“小娘子,小娘子,有位姓徐的小姐此時說要見你,我讓她進來嗎?” 顧崢以為是表妹徐茜梅。 忙整理袖衫,理理耳環(huán),準備趿鞋下床道:“麻煩你把她帶進來吧!沒事兒!” 她起來,男人便幫她穿鞋。 顧崢又愣了,她眼眸迷離,還是那句話—— “如果,我真的很愿意為你去改變呢!只要你喜歡什么模樣的丈夫……” 她感到失笑,深吁了一口氣。腦子里,閃閃爍爍,一會兒,是他給她穿鞋的如此眉目表情,那樣的細致柔情,體貼備至; 一會兒,又是從前他態(tài)度冰冷對她的厭惡表情,還有那一封信,“吾妻見字如唔:糟糠之妻不可拋,時下為夫雖為皇帝陛下指認為皇室子孫,然,遵道秉義,不可忘,為夫會竭力準奏陛下,給糟糠妻一個名分,請千萬個放心!” …… 徐萬琴這時走了進來,正恰,男人給女人穿鞋,種種動作表情,隔著一道珠簾,收盡她眼底。 第48章 我讓你作 “徐……” 隔著那道微微晃動的瓔珞珠簾,顧崢甫一抬頭,就發(fā)現(xiàn)不對勁了。 徐萬琴冰冷的眼盯著她,目光如刀,像是要把她碎尸。顧崢的笑僵在那里。 徐萬琴又一步步朝她走來,一抬手,撩開了珠簾。瓔珞珠簾在她的身后越發(fā)晃來晃去。她輕一福身,“晉王殿下……” 顧崢半張的嘴,緩緩、僵硬地閉下。 天子圣意,陳國公的嫡小姐,指婚給晉王周牧禹。 而陳國公的姓氏,就是徐。 晉王周牧禹端坐在床沿邊,表情淡淡地,只做了個抬袖的手勢。 徐萬琴的眼底,慢慢沁出水花。 —— “君子之交淡如水,再好的姊妹情深,都要保持一定距離,尤其是為了同一個男人,她們不知怎么撕破臉就撕破臉……” 其實,這些道理,顧崢不是早都已看透了嗎?她慢慢從床榻上站起來?!澳阏堊。旃媚铩?/br> 她盡量保持著平穩(wěn)呼吸,嘴角不停地輕微抽搐著。 徐萬琴始終不動,眼睛復雜而冰冷地,依舊看著她,又看著周牧禹。 顧崢:“呵,真巧,原來你就是陳國府上的徐小姐……” “——顧崢,你是個騙子!騙子!” 她終于在那如刀的目光緊盯顧崢同時,嘴里吐出這幾個字。 . 夕陽漸漸收了去,最后一絲霞光隱藏于天際,酒樓里,笙歌也逐漸散盡,空氣里,唯余暮春四月的浮躁與焦灼。 顧崢后來常常在想,她終于點頭肯愿和周牧禹復婚,這陳國公府的小姐是不是起了推波助瀾的作用? 女人最是受不得激將。 陳國公府小姐徐萬琴“啪”地一耳光子,突發(fā)起來、趁其不備,響響亮亮甩在顧崢的臉,一根鮮紅、熱辣辣的五指印,就像火燒似地映在顧崢的側面右頰。 顧崢把頭一偏,手捂右頰,震驚得天旋地轉,還沒完全回過神。 周牧禹怒了,上前,猛地一把扼住徐萬琴手腕:“你好大的膽!放肆!” 他的聲音,狠而冷,如冰雪覆著。 徐萬琴眸中的眼淚,瞬間滾滾如雨落??赡?,就在這一刻,誰都不會明白她內心的痛楚感受。 如果說之前只是像鏡花水月一樣去迷戀眼前男人,而現(xiàn)在,更更多的刺激是,來自于顧崢。 徐萬琴覺得自己遭受了世界上最最無法原諒忍受的背叛,友情的傷害,愛情的破碎,雙重打擊。 還有她的自尊,她的虛榮驕傲。 第一次見到眼前這男人,他坐在惶惶的燈火燭影中,視線恍恍惚惚的,眼睛里沒有皇宮,沒有老皇帝,沒有她徐萬琴,而是在想一個女人——原來,這個女人,就是顧崢,她不是旁人,而是遠在天邊,近在眼前,她和她稱姊道妹那么久,甚至將她視作閨中知己。 在青云觀的時候,她常常窺探見眼前這男人對著一張女子的畫像、把眉頭深鎖,目光怔忪發(fā)著呆,而那張畫像上的女人,她的鼻子、眼睛、眉毛、甚至臉型輪廓,不就和顧崢一模一樣嗎?她真是太遲鈍了! 男人曾丟給她一大盆一大盆衣服,侮辱輕蔑她不會洗,口里對著另一個女人念念不忘、大吐懺悔內疚之心,也是因這女人而起,顧崢! 宮中一位老太醫(yī)曾偷偷告訴過她,七殿下患了好些年失眠頭痛癥,每日里需要服用大把大把他所開的調神安心丸,才能入眠…… 而又是誰會讓這殿下爺日日痛楚難受如此,又是什么人能夠讓這看著平日四平八穩(wěn)的殿下爺,可憐到這一步? 徐萬琴感覺自己整個血液都在狂嘯。 她還記得,有一次,在青云觀時,因為調皮貪玩,把自己扮成個男兒身,那晉王竟首次看著她、展露了從未有過的柔和溫情一面,他看著她,就那么呆呆凝視,良久,他喊了一個名字:“嬌嬌……” 顧崢的閨中小名,可不就叫“嬌嬌”? …… 徐萬琴:“顧崢,你個賤人!” 她猛地把手腕從男人大掌中一掙,手指著顧崢,恨不能再沖上去給她甩兩大巴掌:“你會遭報應的!” “你一次次看著我在你面前大吐心事、犯蠢,你很得意哦?” “為什么不告訴我,你的前夫,就是這晉王殿下?!” 顧崢:“徐小姐,你是堂堂國公府的千金,卻偏告訴我說你家只是一個開小商鋪的,如果,我騙了你,那么一開始你呢?你也有過對我坦誠相待嗎?” 她的語氣也是冰了涼了,對方的一耳光子,宣告了兩個女人友情的結束潰散。情比紙薄,真真一戳就破。竟為了個男人……她還果真料想得真沒錯。 徐萬琴:“……” 呲地一聲,忽然扯起嘴角挑著眉毛笑了。她不再看顧崢?!巴鯛敗?/br> 而是走到晉王周牧禹跟前,“皇帝陛下的圣意,我倆終究會成親完婚,圣旨不可違拗,名義上,您也算得上是我的未婚夫了!” 她一頓,又挑眉去看顧崢:“你知道么?顧崢,本來,若是晉王殿下心里沒有我,說不定我哪天會主動退縮放棄的,可是如今,就因著你,我打死也不會放棄了!” “我偏要和你爭!偏要和你搶!” “我要你一輩子都不好過!一輩子都不得安生!” “他喜不喜歡我?沒有關系!只要我會看著你因我的存在,始終不得和他結合在一起,始終被我踩在腳下,我就滿足了!” “想我堂堂一個國公府的千金,身背后,站著的皇帝陛下做靠山,整個家族做依仗扶持,而你,又算什么東西?又是哪根蔥?憑什么和我搶?” “……” 周牧禹不喜和女人爭斗,更不喜歡和女人斗嘴,覺得吊身價,然而,此時,他眼眸充血,“徐姑娘,讓本王來告訴你,她憑的是什么?——憑的是我!” “是我!”語氣堅定如冰,再一次重復,有一種披肝瀝膽的凝誓宣言。 顧崢一下震顫了?!巴鯛敗?/br> 她終于點點頭,沖面前的女人慢慢挑起了嘴角,“今日這話,可是您說的?可都是作數(shù)當真?” 周牧禹心弦猛動,大喜。 顧崢再沒看他二人,把珠簾一撩,面無表情,出了門蹬蹬瞪下得樓去。 . 元正三十年這日暮春,汴京東內城一巷口僻靜酒樓,酒樓客棧里,三個人發(fā)生好一場微妙爭執(zhí)。 徐萬琴呆若木雞,足下趔趄,連退三步。 而顧崢,就在女人趔趄不穩(wěn)呆若木雞的那一剎那后,草草地、想也不想做了個決定:答應!復婚! ※※※ 她就這么和男人復婚了么?被徐萬琴一刺激,想也不想就點頭同意了?顧崢覺得自己像是做夢。 小四合院終于太平安靜下來,現(xiàn)在,周牧禹干脆調動禁軍護衛(wèi),讓他們在院子外好好把守,不得允許,不準一個人踏入。她的這院子驟然又變得肅殺,戒備森嚴,唬得左鄰右舍一個個都伸長了脖子,噤若寒蟬,除了遠遠地看著、指手畫腳,再不敢胡亂來串門。顧崢看著這些陣仗,她還知道,既然目前如此形勢,攤開了和他復婚,那以后要面對的皇宮種種麻煩事,也會更多。她有些頭疼,甚至開始思索要不要收回那話。女兒苗苗有時候快樂得像只小蝴蝶,在兩人之前跳來舞去,看著女兒那小臉藏都藏不住的天真幸福笑,她又覺得,只能如此了! 當然,周氏笑得是最最合不攏嘴的,“好了好了!你們兩現(xiàn)在,總算是和好了!周牧禹,我再三警告你,若是把你媳婦倘再氣跑,我就拿鞭子抽死你!” 彼時,顧崢正在院中收晾衣繩上的衣服,周牧禹在旁幫她。 周牧禹遠遠聽見廚房里老娘的警告,倒也不回答。只偏轉過身,對顧崢面紅耳赤,輕聲地說:“我不用她抽,若再那樣,你就自己拿鞭子,如何?” …… 顧崢一愣,這男人,何時變得這么會說話了? . 徐茜梅下午到院子里來過,急急憤怒地稟過那些守在外院的禁軍護衛(wèi),跑過來,劈頭蓋臉就問顧崢:“你是真的打定主意了?你、你愿意和這晉王復婚了?你忘記以前他是怎么對你的?” 顧崢覺得好生奇怪?!氨砻?,你是怎么了?你不是一直都在勸我說,我一個人帶著孩子不易,勸我和他復婚?甚至做他的小妾都沒關系?” 徐茜梅嘴角開始抽起來?!笆前。呛?,我當時還是真的這么想……” 她干笑兩下。忽然又正色表情嚴厲道:“但是,你想過沒,他現(xiàn)在身份上是王爺了……” 顧崢:“是啊,那又如何?我知道他現(xiàn)在是王爺,可也是他來求我的!主動提出讓我跟他復婚,再說了,他說他會改……” “那么,你還真是信了?你忘記你以前受的那些種種是嗎?” 徐茜梅終于終于,開始掩藏不住,暴怒起來,在顧崢跟前煩躁走來走去?!拔揖褪窍胩嵝涯?,想提醒你一聲……” 她語無倫次,結結巴巴,“你自己既然錯過一次,就千萬不要再讓自己錯第二次,重新掉入火坑的滋味,你還承受得起嗎?當然,路是你自己去選擇的,至于你要不要聽我的勸,也都看你自己,我也是為你好,表姐,我希望你能幸福平平安安的……” 忽然,就在這一刻,顧崢輕瞇眼,她的心,漸漸有點涼了,甚至開始醒悟起什么了。 她把語氣盡量保持淡定平靜。“多謝表妹的提醒,我會好好再考慮一次的……” 徐茜梅方微笑:“是啊!你錯過一次,就不能再錯第二次了,不是嗎?” “表姐,好生再多考慮考慮,聽我的,準沒錯!……” 顧崢輕點點頭,嗯了一聲,便不再說什么,只對女人微微一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