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5節(jié)
季瑯身子一震,眼中頓時就無光了,他怔怔地看著前方,腦子里不知在想著什么,眼睛空洞無神,他剛偷聽到自己身世的時候,其實(shí)就想過今天,可是該怎么跟楚氏道別,他卻一直沒想好。 得過且過茍且偷生的小狗,沒想到惡犬會追得那么緊,悠閑的生活會結(jié)束得那么快。 “不了……”季瑯呵出一口氣,是隱忍的哭腔,“知道了又會罵我?!?/br> “那你今后怎么辦?”季清平知道再勸無益,縱然心中千般不舍,可他終究要向前看。 “再說吧,如果能離開這里就好了……” 無盡的希冀里摻雜著一聲嘆息,透過滾滾前行的馬車,在風(fēng)雪中消散。 到了季瑯的宅子門前,季清平撩開車簾跳下去,一眼就看到頭頂?shù)呐曝遥厦鎸懼袄罡?,看起來非常普通?/br> 還不等他轉(zhuǎn)身去扶季瑯,李府里面就跑出來兩個下人打扮的人,走到近前,恭敬地問里面:“是老爺回來了嗎?” 啊啊啊啊啊我到一百章啦?。。?! 開心心,撒花花,來啊一百章我要發(fā)大紅包! 雖然劇情不太值得慶祝啦……季瑯被打了,咱們就用紅包祭奠他吧(不是) 第101章 折腰 季清平神色有些訝然,他扭頭看向馬車,沒想到季瑯連宅子里的下人都找好了,而且從門外看里面的鋪設(shè),也不像匆忙居住的模樣。 馬車?yán)飬s一直沒有動靜,那兩個穿著灰褐色襖衣躬身站著的人互相看了一眼對方,眼神都有些不確定,還以為自己認(rèn)錯了,然后馬上就聽到里面說了一句:“別叫我老爺,別扭!” 兩人茫然地?fù)蠐虾竽X,一時之間不知道該喊什么了。 “叫主子!”馬車?yán)锩嬗殖鰜韨€聲音。 “主子……”兩個人很聽話。 季清平嘆了口氣,轉(zhuǎn)身看著其中一個濃眉大眼的人道:“你去武敬侯府上,請趙大夫過來,就說是我的意思。” 濃眉大眼的人腦袋不是很靈光,先是遲疑一下,不確認(rèn)地問道:“你是誰?” 馬車?yán)锩嬗譄┰甑剡沉艘痪洌骸白屇闳ツ憔腿?,哪那么多廢話!” 季清平看了看那個左右為難的小廝,便溫聲道:“你就說是大公子讓的?!闭f著,遞給他一塊玉牌,那玉牌上正刻著一個“平”字,是彰顯他身份的標(biāo)志,武敬侯府的人都識得,只是小廝似乎不識字,只知道這東西可貴重了,小心翼翼地捧在手上,這才踏雪離開。 剩下的那個小廝便和季清平一起把季瑯架了進(jìn)去。 里面是個兩進(jìn)的宅子,并不大,院中有一個上了年歲的婆婆在掃雪,耳朵不靈敏還老眼昏花,有人進(jìn)來了連頭都沒抬,全當(dāng)他們是透明人一般。季清平只是隨意掃了一眼,也能看出這里的環(huán)境和侯府簡直天差地別。 季瑯走一步吸一口涼氣,呲牙咧嘴的模樣早沒有朝堂之上時的桀驁難馴了。天氣寒冷,他屁股又被打出了血,此時衣物都貼在上面,又疼又癢,一會兒處理傷口的時候恐怕會更遭罪,可他張口第一句話問的卻是別人。 “夫人呢?” 那小廝架著季瑯也不忘哈腰,忙應(yīng)聲:“紅綢jiejie和綠荷jiejie在照看著,好像還沒醒,早上熬的粥都白瞎了?!?/br> 他說著說著有些可惜起來,純粹是心疼那一碗粥,季瑯聽了后卻微皺了眉頭,腳步不由得加快許多,連疼痛都忘了,只有兩進(jìn)的距離,不過幾步的事,季瑯進(jìn)了屋子,感覺到里面炭火的熱氣撲面而來,季清平卻是嗆了一口,他揮了揮手,想要拂開眼前看不見的煙塵,季瑯卻已經(jīng)擺脫他的攙扶向床邊走去。 姜幸正靜靜地躺在床上,瓷白的小臉沒有血色,憔悴虛弱,她身上蓋了一個大牡丹花紋的紅色棉被,兩手輕輕放在腹上,睡得很是安穩(wěn),季瑯不由得慢下腳步,伸手比了個手勢,讓那小廝退下了,又對床邊看見季瑯這般狼狽要上前詢問的綠荷“噓”了一聲,然后躡手躡腳地走了過去,趴在床上空著的一邊,舒舒服服地舒了口氣。 季清平就不知道自己該不該繼續(xù)往前了。 結(jié)果季瑯像是突然想起什么似的,扭頭看向門口的季清平,壓著嗓音說道:“你先回吧,長安如果脫離危險了,你一定要派人來告訴我,至于清風(fēng)……” 他頓了頓,有些煩躁地?fù)]揮手:“交由你處置吧,但他家人無辜,你看看,怎么好好將他們安葬……算是全了我們的主仆情分。” 這語氣和態(tài)度就像在交代后事,季清平忍不住皺了皺眉,他還是覺得季瑯住在這里不是長久之計(jì),但他剛要開口再勸幾句,季瑯已經(jīng)別過頭不看他了。 他看著他將臉沖著姜幸那頭,伸手溫柔地給她掖了掖被角,終究是一句話也沒說,落寞地轉(zhuǎn)過身去,離開了這里。 聽到漸行漸遠(yuǎn)的腳步聲,季瑯停在半空中的手很久都沒有動靜,直到聽不到聲音了,他才無力地落下,面對著姜幸的那張臉?biāo)剖窃谑Э睾碗[忍的邊緣掙扎,他閉著眼,將頭深深地埋到枕頭里。 綠荷看著,擔(dān)心地喊了一聲:“小侯爺……” 季瑯一震,猶如害了噩夢突然驚醒一般,從枕頭里露出一雙清澈的眼睛來,其中卻藏著無盡落寞。 他不是小侯爺了。 他也從來不是。 “紅綢呢?”他啞著嗓音問道。 綠荷頓了頓:“……照顧紫絹和青萍呢,在西屋?!?/br> 那日姜幸被擄,兩個丫頭被甩出馬車,季瑯派去的人找到她們的時候,她們還昏迷不醒,要是再晚去一會兒,這么冷的天,她們凍也會凍死。 “大夫來看過了嗎?” “看過了,說是調(diào)養(yǎng)調(diào)養(yǎng)就好,沒有什么大礙,”綠荷有問有答,末了又加了一句,“大夫也來看過夫人,說夫人只是受了驚嚇,睡過一覺就好了,小侯爺也不用擔(dān)心。” 朝中發(fā)生的事她們還不知道,依舊是原來的稱呼,喊他小侯爺,季瑯也沒有責(zé)備她,只是輕聲道:“以后叫我主子吧,不要叫我小侯爺了。” 綠荷一怔,剛想問一嘴,外面便傳來敲門聲,是剛出去的那個小廝。 他和另一個濃眉大眼的都是季瑯花錢聘的,他們原本是流落在京中的流民,長得本分老實(shí),被一些混混欺負(fù)得差點(diǎn)丟了命,還是季瑯碰見了順手救了他們。 置了這個宅子后,季瑯就一直交由兩人打理,他們沒在大戶人家做過工,也沒什么經(jīng)驗(yàn),濃眉大眼的那個叫大剛,這個叫壯福。 說是敲門聲,跟嗙嗙砸門也沒什么區(qū)別,綠荷嚇了一跳,趕緊過去開門,一打開門就見壯福咧開嘴笑,呼出一團(tuán)涼氣。 “大夫來嘍,就在外頭,主子方便見嗎?” 屋子不怎么大,季瑯也聽到了,心中卻有些疑惑,這里距離武敬侯府雖不遠(yuǎn),可也不至于這么快,他沖綠荷點(diǎn)了點(diǎn)頭,待看到進(jìn)來一個撫著一臉胡須笑得跟彌勒佛似的人后,季瑯驚得眼珠子差點(diǎn)掉出來。 “怎么是你?” 逢病便遇溫太醫(yī),也是奇了。 溫太醫(yī)背著藥箱子,在門口跺了跺腳上的雪,一副進(jìn)自己家門的模樣,語氣平靜:“是陛下讓我來的,說是來看看你的腿廢沒廢,沒廢再拖回去打幾下?!?/br> 綠荷和季瑯都知道溫太醫(yī)是說玩笑話,可他一臉認(rèn)真,有人當(dāng)真了,壯福卻忽然大變了臉色,不滿道:“做什么這么狠,還帶拖回去揍的!還有沒有點(diǎn)人性!” 溫太醫(yī)怪異地看了壯福一眼,轉(zhuǎn)身走進(jìn)去,把藥箱放在地上,一邊放一邊道:“你府上的人都有點(diǎn)子愣啊,剛才那個也是,我在武敬侯府碰到一個跟他一樣的,說是給你找大夫,我說那就帶我過來吧,他偏不,非要找趙大夫,我說我比他醫(yī)術(shù)好,他說哦,然后還是等趙大夫?!?/br> 綠荷聽到也不免笑出聲來,季瑯沒想到大剛這么愣。 正想著,卻突然感覺屁股上一陣疼,那邊溫太醫(yī)已經(jīng)撩開他袍子要看傷口了,季瑯臉色一急,趕緊沖門那邊的綠荷吼:“你們出去!” 吼完才后知后覺地回頭去看姜幸,生怕嚇醒她,可是姜幸還是那個姿勢,連眉頭都沒皺一下,依舊沉浸在自己的夢中,季瑯?biāo)闪丝跉?,就聽到頭頂?shù)臏靥t(yī)吸了口涼氣:“你這很嚴(yán)重,要是處理不好,很有可能留下病根。” 季瑯滿不在乎:“你就說說啥時候我能下地走吧?!?/br> 溫太醫(yī)瞄了他一眼:“你不怕疼,現(xiàn)在就能?!?/br> 說這話就是故意要?dú)馑?,季瑯心里罵了句老不修,不想看到他這張臉,便枕著手臂別過頭,看著姜幸的睡顏,神色才慢慢溫和下來。 溫太醫(yī)打開藥箱,在他屁屁上大刀闊斧折騰了一番,季瑯疼得額頭直冒汗,整個脊背崩得倍直,也愣是沒喊一聲,只是抓緊了被子,兩只眼睛就緊緊落在旁邊的人的臉上。 人說秀色可餐,季瑯這般,是秀色可止疼。 這也算一劑良藥,溫太醫(yī)默默地笑了笑,將紗布固定好,最后看了一眼自己的“杰作”:“這幾日你都安分點(diǎn),趴在床上別亂動,等傷口結(jié)痂了,大概就能下地走動了。” 他便說邊收拾東西,聽到季瑯隨意地“嗯”了一聲,想起今日季瑯的遭遇,以為他心有郁結(jié),便開始語重心長地勸解他:“陛下是嘴硬心軟,你近來干的也太不是人事,她也不能當(dāng)著那么多人的面姑息你,我都聽說了,是你在大殿上嘴硬,逼得陛下下不來臺才會如此……但是事后陛下還是讓我來武敬侯府看看你,說明還是對你留有幾分情面的。” 溫太醫(yī)不知道事情始末,聽到的只是表面上傳的那版,季瑯有些心煩,搔了搔耳朵打斷他的話:“你要是還閑的慌,就給我的芊芊也看看,看看她怎么睡了這么久還不醒?!?/br> 溫太醫(yī)自動略過了那聲惡心人的“芊芊”,聞聲又把藥箱放下,有些奇怪地看著季瑯:“是呢,我心里還奇怪,怎么咱們說了這么久還不醒?!?/br> 以為姜幸就是單純地在睡覺。 “受了點(diǎn)驚嚇。”季瑯嘟囔一句,看到溫太醫(yī)去藥箱里拿東西,便打算讓地方,他撐起身子,強(qiáng)忍著屁股上的疼痛越過姜幸,趴到了最里面,溫太醫(yī)拿出脈枕,又在姜幸手腕上墊了個手帕,邊把脈邊漫不經(jīng)意地看著季瑯:“你為什么要住到這么破爛的宅子里?太夫人嫌你這次闖的禍太大給你趕出來了?我看八成是這樣?!?/br> 他把眼前所見都自己解釋了一番,而且也說得通,省得季瑯自己再編瞎話,他就點(diǎn)了點(diǎn)頭,剛要說什么,卻見溫太醫(yī)突然皺緊了眉頭,伸手示意他不要講話,開始認(rèn)真地把起脈來。 季瑯眨了眨眼,一顆心忽然高高懸起,屋子里寂靜無聲,他慢慢變了臉色,撐起自己的身子,感覺胸腔里心如擂鼓。 溫太醫(yī)的眉頭皺得越發(fā)緊了,他瞇著眼,好像在仔細(xì)聽脈,季瑯也不敢打擾,只是緊緊地盯著他。 就見溫太醫(yī)忽然掀開手帕,將姜幸的手心翻過來,把她的衣袖向上拽了拽,待看清眼前景象后,他大變臉色,倏地站起身。 姜幸的手腕上自掌心里蔓延出一條紅線,原本泛青的血管紅得如鴿子血,季瑯眼睛猛然瞪圓了,昨夜回來的時候他自己檢查過,姜幸的手腕上明明還沒有這樣的痕跡! “是七日憂!” 溫太醫(yī)大驚失色。 季瑯有一瞬的失神,下一秒,眼中便充斥了怒火,他耳邊恍然響起謝柏的聲音,冷漠而惡劣,讓人心驚膽寒的聲音。 “但是你信不信,你終究會跪下來求我的?!?/br> 原來……原來竟然是這個意思。 季瑯攥緊了拳頭,狠狠地在床板上錘了一下,溫太醫(yī)也端正了神色,謹(jǐn)慎地看著季瑯:“有人還害你夫人?” “知道是誰嗎?” 七日憂不是什么罕見的名詞,只要是高門大戶幾乎都知道這種毒,也都對此諱莫如深,原本這是一種被人用在深宮里的毒/藥,服了之后會陷入長眠,怎么叫都叫不醒,七日后氣絕而亡,所以叫七日憂! 七日憂,七日憂,七日之后永無憂。 此毒并非無解,解藥也不是什么名貴罕見的藥物,但都是在知道七日憂是用哪七種藥物,以何順序提煉而制成的才行,可以制成七日憂的藥物有十幾種,碰碰運(yùn)氣或許能蒙對并針對此制出解藥,可是人命關(guān)天的事情,哪有人敢去賭? “溫太醫(yī),你也不行嗎?”季瑯心中還抱著一絲希望,眼神希冀地看著溫太醫(yī)。 溫太醫(yī)只是無奈地?fù)u了搖頭。 “除非知道制毒/藥物為何,否則,即便是我,也束手無策?!?/br> 季瑯的雙眼黯淡下去,他怔怔地低下頭,看了看床上那張安詳?shù)哪?,心里開始無限地自責(zé)和后悔……并不是完全沒有預(yù)兆的,他應(yīng)該更早發(fā)現(xiàn)才是,要是他能去得更早…… 他還是來晚了,讓他的芊芊受苦了。 溫太醫(yī)有些擔(dān)憂地看著他:“你若是對下毒之人心中有數(shù),此事還是快點(diǎn)解決為好,雖說是有七日的時間,但多耗一日就多損一分元?dú)?,對夫人并不好,之前我也跟你說過,夫人身子弱,可能并不能像平常人一樣,能支撐七日……” 季瑯忙抬頭:“那她還能撐多久?” 溫太醫(yī)緊了緊嘴。 “越快越好!” 一陣沉默過后,溫太醫(yī)看到他低下頭,又趴回床上。 “我知道了……溫太醫(yī)先回去吧,明日這時,你再來一趟行嗎?” 他聲音壓得低低的,聽不出絲毫情緒,溫太醫(yī)卻覺察出一絲絕望來,明明是被下毒暗害的大事,他卻如此冷靜,哪里都顯得很詭異。 但他最后只點(diǎn)了點(diǎn)頭,就匆匆出了李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