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1節(jié)
鄧承燮身邊的親衛(wèi)還有些不習(xí)慣,原本跟他們吃住都在一起打成一片的華衛(wèi)長竟然搖身一變成了燕王,無論怎么想都覺得不可思議。 除了那些本就知道季瑯此行目的的人。 塔塔退兵,趙明毅也解決了,東邊的卓少翎也率軍跟兩軍匯合,交祉作為中央據(jù)點,又開始緊鑼密鼓地準備起來救駕之事。 京城中的消息已經(jīng)許久沒有傳出來,出兵已是迫在眉睫。 出發(fā)前的最后幾天,季瑯都沒在軍營,他穿著普通的粗布衣衫,頭發(fā)隨意挽在腦后,在巷子中的一個普通小院里進進出出。 “鐵柱,我想吃紅糖糍粑。” 屋里傳來一個糯糯軟軟的聲音,男人放下手中的活,三兩步跑到門前,一腳踏到門檻里,探進去半拉身子:“我給你買去,還想吃什么?” 里面的人似乎翻了下身子,愜意地嗯了一聲:“還想吃點酸的……” 季瑯挑了挑眉,抬腳走了進去,坐到床邊上,緩緩伸出手去。 “啪”地一下,手背上紅了一塊,季瑯縮回手。 “別碰!” “摸摸!” “癢!” “癢什么?” “不去買糍粑嗎?” 季瑯不說話了,起身快步走到門邊,沖外面喊:“長安!去買點紅糖糍粑和酸的東西,你阿姐要吃!” 正在喂雞的長安身子一頓。 季瑯又走了回來,邊走邊道:“你的口味天天變,這玩意到底是男孩還是女孩呢?” 姜幸聽到“玩意”兩個字差點沒從床上蹦起來,她支著身子坐起身,腹上的隆起已經(jīng)很明顯了,六個月的身孕,她到底胖了些,這些日子不僅睡得好,竟連害喜的癥狀也從未有過,尋常人孕吐死去活來,她卻吃麻麻香,如今臉上胖了一圈,倒是顯得更加俏皮可愛。 就是脾氣比之以前差好多。 “是男孩怎么了?是女孩又怎么了?你怎么總是在意這個!” 季瑯又坐回到床邊:“我好奇,你不好奇嗎?我可是第一次當父親!” 姜幸怔了怔,不快稍稍放下些,她放平了聲音:“是兒是女,到時候你不就知道了嘛……” “可我不一定能趕得上,”季瑯撓了撓頭,“明天我就走了,這一路打到安陽不知道要等到什么時候,或許我回來的時候你就已經(jīng)生了呢?” “你敢!” “那你就別來見我了!”姜幸一想到自己生產(chǎn)時他也可能不在,馬上就委屈起來,轉(zhuǎn)過身不看他。 自從有孕那天起,兩人就聚少離多,最擔(dān)驚受怕的三個月便是他潛入塔塔的日子,姜幸為了不連累腹中孩兒強迫自己好好吃飯睡覺,好不容易把人盼回來了,結(jié)果沒幾日又要走。 現(xiàn)在居然還說趕不上她生孩子! “那要不我不走了?” “不行!” 姜幸又是一口回絕。 季瑯怔了一下,就看到姜幸轉(zhuǎn)過身,瞪圓了雙眼看著他:“哪能容忍晉王再囂張下去?你快回去把他們都解決了,什么謝家,什么郡主,通通讓他們下大獄斬首才好!” 季瑯頗為好笑地看著她:“你到底想我怎么?去也不行不去也不行?!?/br> “既要你去然后漂漂亮亮解安陽之危,又要你趕回來陪我生產(chǎn),有這么難嗎?” 她說得很是理所當然。 季瑯頓了一下,然后連連點頭:“不難,不難!應(yīng)該的,應(yīng)該的?!?/br> 還能怎么辦,娘子說得就是圣旨唄! 姜幸看他一副順從聽話的模樣,忍不住笑了出來,笑過之后,她忽然握住他的手,季瑯一怔,抬頭看她。 “路上要平平安安的,我跟孩子都在這等你?!?/br> 溫和的聲音縈繞在耳邊,好像能撫平他心底一切不安和躁動,季瑯靜靜地看著眼前人,發(fā)覺自己這一生里,大概都無法對她說出反駁的話。 他永遠都在對她說“好”。 沒有人留評啊╮(╯_╰)╭ 第115章 孩子 北境有卓少翎留守坐鎮(zhèn),分出去的大部分兵力一路南下,沒有了后顧之憂,大軍行進勢若破竹,到達禹州后輕而易舉就將叛軍拿下。 但是勤王之路卻并沒有那么簡單。 叛軍自從起兵開始便向著安陽攻打,他們到達禹州的時候那里幾乎就是個空殼子,京中消息秘而不發(fā),多半是局勢已被晉王掌控。從禹州開始,才算是真真正正踏上了救駕之路。 姜幸一直關(guān)注著大軍的消息,只可惜邊境遙遠,消息傳遞得慢,她既擔(dān)心季瑯在戰(zhàn)場上有什么危險,又害怕樹大招風(fēng)的武敬侯府被晉王率先拿來開刀,日夜憂思不斷,眼見著肚子一日一日大起來。 長安為她請了幾次平安脈,大夫雖是出生在邊陲小城里,一雙眼睛卻甚是毒辣,一下就看透姜幸是思慮過甚,只是大夫又不明緣由,以為她是被生活所累,除了安撫她放寬心,再開些安胎的補藥,其他也沒說什么。 倒是鄰里鄉(xiāng)親的,知道她男人“鐵柱”在戰(zhàn)場上舔刀口,聽說她胎氣不太好,個個都把姜幸肚子里的孩子當成頭等大事——整條巷子里大都是孤寡婦人,幾年沒添生氣了,如今北境日漸安寧,大家也能安下心來去cao心別家的閑事。 交祉一近五月日頭便火熱,清晨和傍晚微風(fēng)還算和煦,到了晌午頭子,那陽光晃得人睜不開眼,細汗一陣陣往外冒,姜幸只得躲在陰涼的屋子里小睡。 馬上就要生產(chǎn)了,她行動越發(fā)不便,連穿個鞋子都不成,手腳腫得老高,躺在床上也難受,睡了沒一會子就醒了。 醒了之后,她便睜著眼睛看著房頂,思緒紛飛,一顆心跟著飛到了前線去。 京城那邊一直沒有傳來消息,先前只聽說晉王帶兵圍城五日,城中的五城兵馬司有三司都叛投到晉王那邊,城內(nèi)大亂,很多躲在府中的朝臣被抓起來殺了,還有一些軟骨頭直接磕頭認新主。他們本想跟外面的叛軍來個里應(yīng)外合,另兩司卻死守城門,加上還有一個將宮城保護得嚴嚴實實的玉麟軍,晉王一時還無法得手。 可這終究不是長久之計,一旦晉王下令強攻,單靠玉麟軍和兩支兵馬司這兩股力量,根本抵抗不了多久的時間。 “怎么樣了呢?”姜幸喃喃自語,此時已不盼著季瑯能回來陪她了,只希望安陽能平安無事,不管怎么說,那里始終都是她牽掛最深的地方。她想得出神,肚皮卻被什么東西一頂,頂?shù)盟暮鲇埔幌?,她急忙低下頭,發(fā)現(xiàn)原來是肚子里的小家伙有些不安分,正踹她肚子。 她掙扎著坐起身來,兩手撐在床上,腳上摸索著尋找鞋子,然后小家伙又踹了一腳。 姜幸頗有些驚奇,以往它沒有這么活潑好動,今天卻異常精神,她伸手撫了撫圓滾滾的肚子:“你是不是也想鐵柱了?” 得到的回應(yīng)是小腳腳又踢了一下。 孩子從誕生的那一刻起,有十個月里都長在母親身上,像是冥冥中被牽引著,連思念都是共通的,姜幸出了會兒神,整理好思緒,踢踏著鞋子正要站起身,門忽然被撞開,見到進來的是長安,她“嗯”了一聲,看著他有些驚詫:“你怎么知道我要叫你?” 邊說邊起身:“我想著這幾日不是要生了嗎,你把產(chǎn)婆喊到家里吧,我心里好有個底——” “晉王敗了!安陽解圍了!” 誰知道她還沒說完,就被長安打斷了。 長安平日里一張臉沒半分表情,冷得像冰川一樣,現(xiàn)在卻滿心滿眼的歡喜,聲音高昂興奮。 姜幸瞪大了眼睛,感覺一顆心從天上轉(zhuǎn)了一圈才墜地,可仍舊有些不實的空虛,盼了這么久得到的好消息,當真親耳聽到了,卻是那么不真切。 “真的嗎?” 她一把抓緊長安的袖子,其實心中已經(jīng)有了答案,她向來是相信季瑯的,相信他一定能辦到,只是想在長安口中再確認一遍。 可她剛問完,不等長安回答,便覺得下腹一陣抽痛,姜幸瞬間變了臉色,一手去托撫住肚子。 長安也發(fā)現(xiàn)了她的異常,趕緊伸手扶住她,臉上驚現(xiàn)慌亂之色:“夫人!怎么了?” 房門四敞大開著,院中走進來一個婦人,她一進來就看到姜幸撫著肚子臉上滿是痛苦的神情,趕緊丟下手中的籃子走了過去,她搭住姜幸的手,只一眼就清楚眼前的狀況了,另一只手去扒拉手足無措的長安。 “去!叫大夫和產(chǎn)婆過來,你阿姐要生了!” 長安頭一次這么遲鈍,葛大娘又跟他說第二遍,他才應(yīng)聲轉(zhuǎn)身,腳上絲毫不敢怠慢,葛大娘又沖著他背影喊:“把劉家的張家的都叫過來,說你阿姐要生了,讓她們過來幫忙!” “知道了!” 長安已經(jīng)沒了影子。 姜幸都聽在耳中,只是剛才那一陣太過疼痛,她一句話都說不出來,現(xiàn)在緩和下來了,而且葛大娘在這,她多少有些主心骨,也沒那么害怕了。 “葛大娘……好在你來了,多謝……” 葛大娘扶著她往里走:“嗨,這么說就見外了,你男人現(xiàn)在不在家,可不就是鄰里多cao心嘛,我今兒沒來,也不過是長安一嗓子的事兒!” 她說完又不忘安撫姜幸:“你別害怕,生孩子都是要經(jīng)過這道坎的,你現(xiàn)在才開始疼,還得折騰一會兒,等會劉家的來了,讓她陪你,我去給你煮粥去……對了,還得燒熱水!” 姜幸這方面沒經(jīng)驗,雖然早就做好功課,臨到事面前難免抓瞎,便都聽葛大娘說得去做了。巷子里有孩子要降生是頭等大事,沒一會兒消息就傳遍了,長安找來了產(chǎn)婆和大夫,院中燒著蒸汽騰騰的熱水,一陣氤氳繚繞。 到了傍晚十分,姜幸肚子陣痛越發(fā)密集,她疼得失了魂,卻又不敢大聲喊叫,眼前盡是模糊的重影。 不知是誰在她口中塞了一塊參片,感覺到口中絲絲涼涼的苦感,她稍微回過點神來,屋子里有人走動,產(chǎn)婆一直站在她跟前,時不時檢查一下她開指的情況。 葛大娘在床頭握著她的手:“快了,就快了,你別害怕,大娘在這呢!” —— 交祉城外,雜草叢生,官道蜿蜒曲折,一路延伸的盡頭,塵土飛揚,馬蹄聲敲擊著大地由遠及近。 不一會兒,幾匹烈馬便在交祉城外停下,為首的那人卻絲毫沒有停歇,他錦繡玉冠,一身風(fēng)塵仆仆,滿眼的急切,然而卻在城門前被人攔了下來。 “來者何人!” 才剛結(jié)束戰(zhàn)事不久,交祉守城的將士卻不敢掉以輕心。 見馬上之人似是要硬闖,急忙握緊手中長纓對準他,后面的人才駕馬趕至,其中一個人從馬上跳下來,笑著拿出一個金牌給那兩人看。 “這是燕王殿下,不是什么可疑之人,還不速速將你們的武器收起來!” 那兩個將士一愣,燕王的鼎鼎大名他們怎么會不知道,這三個多月來,前線燕王的赫赫功績總是能傳到這小小的交祉,從逆賊之子到戰(zhàn)場悍將,他早已不是當初那個人人喊打喊殺的罪臣了,甚至這些個士兵們還偷偷將他奉為心中偶像——畢竟他也是在交祉出頭的,當初還做過衛(wèi)長呢! “不知燕王殿下大駕光臨,卑職請罪!”那兩人收回長纓槍跪地抱拳,誰知話還沒說完呢,一陣風(fēng)吹過,馬上之人已經(jīng)駕馬離開了,一刻也沒停留。 遞出去金牌的人嘆了口氣,頗為無奈地轉(zhuǎn)身上馬,后面一個憨頭憨腦的人上前來,小聲嘀咕道:“殿下何至于這么著急?安陽諸事剛定,殿下連受封的圣旨都沒接呢就出城了,這一路上快馬加鞭地,就是行伍出身,我也快要吃不消了……” 那人邊說邊捶捶肩膀捶捶腿。 “廢話那么多,跟不上別跟!” 結(jié)果被訓(xùn)斥了一通。 季瑯也不知道自己為什么這么著急,離交祉越近心中那股不安的感覺越大,癢得他一刻也無法停歇,向著記憶中的路騎馬前行,到了門口從馬上下來的時候,他腿都沒知覺了,直接摔到了門檻上。 跟著他從安陽追趕過來的部下一看殿下摔了個倒栽蔥,急忙下馬去扶。 “殿下!殿下!”幾個人手忙腳亂你擠我我擠你,結(jié)果不等他們扶,季瑯自己爬起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