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節(jié)
楊碧玉羞澀地看了張銘恩一眼,一張瓜子臉就像是黃昏的晚霞,嬌俏動人。
“我們是雙堆集戰(zhàn)役時認(rèn)識的,銘恩作戰(zhàn)勇敢,不怕犧牲,受了傷也不愿下火線,我被他的勇敢精神吸引了,就,就…”楊碧玉羞得說不下去了。
“新娘害羞了,張營長接著說?!睆堛懚魇窒碌膸讉€連長指導(dǎo)員跟著起哄。
張銘恩很激動,一張英俊的臉微微泛紅,“打大王莊時,我們整個連幾乎全軍覆沒,我也受了傷,可我是連長,我不能退縮,我讓護(hù)士簡單地給我包扎一下就要上戰(zhàn)場,是碧玉攔住了我。我至今忘不了碧玉對我說的那些話:你傷成這樣,是去送死嗎?你現(xiàn)在應(yīng)該保存實力,才能殺更多的敵人…”
“碧玉死死的拽住我,硬生生地把我按住了,給我包扎好。休息了幾天,我才上了戰(zhàn)場繼續(xù)戰(zhàn)斗。我感謝碧玉,如果不是她攔住我,憑我當(dāng)時的情況,根本撐不了多久就得犧牲,更不會殺更多的敵人,我…”張銘恩差點哽咽了。
臺下突然爆發(fā)出一陣熱烈的掌聲,嘉賓們紛紛小聲議論起來,無不稱頌兩人的愛情和革命情懷。
張依一靜靜地看著這一切,心里說不出的難過。他們是耀眼的英雄,被后人銘記,他們的愛情被人稱頌??蓮埓浯淠?,誰會記得那個可憐的童養(yǎng)媳?
“翠翠…”余小容在桌下緊緊握住了張依一的手,想要安慰她。
“小容姐,我沒事,我和你商量個事,我準(zhǔn)備離開張家了?!睆堃酪粔旱土寺曇粽f。
“你準(zhǔn)備去哪兒?要是沒地方去,就住我那兒,我和毛娃都舍不得你。你放心,你長才哥不會說啥的!”
“謝謝小容姐,聽說被服廠招人,我明天找李干事報名。不過,我還真得麻煩你,我得暫時先住你們那一段時間,過過我就搬走?!?/br>
“翠翠,你就別跟我客氣了,這幾年你可沒少幫我,幫我?guī)?,給毛娃做衣裳,咱們處得跟親姐妹似的。再說,我也看不慣她們那些人,憑什么原配就要給她們讓位子?”
余小容看了看周圍,見人都在注意臺上的新人,沒人注意她們,這才趴在張依一的耳邊說道:“和我一樣看不慣她們這些人的有不少呢。我就這么和你說吧,咱們團(tuán)帶家屬的干部有三十多,好幾個離婚不離家的。反正,原配看不慣小婆,小婆看不起原配?!?/br>
張依一徹底幻滅,玩味地四處打量著那些干部和家屬,判斷著哪個是原配,哪個是新人。
第10章
這時,有戰(zhàn)士端著托盤上菜,每桌先上了四個涼菜。桌上有個小男孩眼饞,伸手想要抓盤子里的豬耳朵吃,被一個年輕女人啪的打到了小手上:“等放了炮才能吃!”
過了一會兒,外面終于傳來了一陣鞭炮聲,高團(tuán)長高聲喊了一聲“開吃”。
高團(tuán)長話音未落,桌上的幾個孩子便急不可耐的揮動起筷子,上下翻飛。不一會兒,桌上的四盤涼菜就被洗劫一空。
張依一看得目瞪口呆,她長到二十歲,頭一次見到這陣勢。
接下來上熱菜,這回她不再猶豫,剛上來一盤紅燒rou,她就眼疾手快的夾了兩塊油汪汪肥瘦相間的紅燒rou,一塊放在毛娃碗里,一塊留給自己。
緊接著,她又穩(wěn)準(zhǔn)狠地從剛端上桌的一盆土豆燉牛rou里夾了一大塊牛rou,放到了毛娃的碗里。
“翠翠,你吃你的,我看著毛娃就行了?!庇嘈∪菀姀堃酪恢活欀o毛娃夾菜,自己就沒吃到一口菜,心里過意不去。
“沒事,我哪好意思和孩子搶著吃,再說,我這不有塊rou嗎?”張依一將碗里的紅燒rou送進(jìn)了嘴里,慢慢的咀嚼起來。
“太香了!”張依一吃到了穿越以來的第一次rou,香的差點咬掉了舌頭。
這沒喂四月肥的豬rou,真是香!
今天的喜宴,張銘恩和楊碧玉可是下了血本,主廚是張銘恩從市里酒樓請的大師傅,炊事班的戰(zhàn)士打下手,硬是整出了四個涼菜,四個炒菜,還有兩盆子燉菜。
主食是白面饅頭,不管大人孩子,一人一個。
只是她們這桌坐的都是女人和孩子,大部分都是剛從農(nóng)村老家過來的,平時哪能吃到rou和白饅頭。幾乎是剛上一個菜,就一搶而光。有兩個年紀(jì)小的男孩,直接上手抓了。
張依一的教養(yǎng)決定,她不會和人搶著吃,更不會和孩子搶著吃。她除了給毛娃夾了幾塊rou,自己就吃了一塊紅燒rou。剩下的菜,她根本沒動筷,就這么一小口一小口的干吃饅頭。
相比她們這桌,隔壁劉恪非那桌就文明多了,那桌只有李干事一個女軍人,其余全部是營團(tuán)級干部,大家顧及著形象,基本都是在喝酒,桌上的菜剩了一大半。
張依一一邊一小塊一小塊的揪著饅頭往嘴里放,一邊偷瞄著隔壁桌的劉恪非,看得入了迷。這人連喝酒的動作都這么好看,舉手投足間淡定又從容。
這是一種真真正正的氣質(zhì),優(yōu)雅又不做作,絕不是用金錢和地位堆砌出來的。如果沒有家族的傳承和積淀,絕培養(yǎng)不出這么渾然天成的貴族之氣。
不過,一直以淡定、喜怒不形于色著稱的劉政委,終于被張依一看得有了反應(yīng),兩道濃黑的眉毛輕輕蹙起,一雙瑞鳳眼淡淡的掃了她一眼。
張依一正猶自yy著帥哥,想了無數(shù)個搭訕方式,還沒付諸于行動,就被劉恪非逮了個正著。
偷看帥哥被抓包,張依一不但沒有絲毫羞澀,還朝著劉恪非露出一個大大的微笑,兩個小酒窩十分好看。她并不是一個厚臉皮的人,這么色令智昏的想要“勾搭”一個男人,還是第一次。
劉恪非不知該怎么形容自己此刻的心情,鄰桌那個姑娘直勾勾盯著自己看,被他撞破不但沒有收斂,還朝他肆意的笑了笑,沒有半點羞澀。
這還真是一個…,一個讓人一言難盡的姑娘。
以前在軍統(tǒng)的時候,有女同事追求他,用盡了手段,花樣百出。解放后,他調(diào)任高炮團(tuán)擔(dān)任政委,駐地有不少女兵對他表示好感,她們大多是內(nèi)斂的,也有個別目光火辣的姑娘。
但像這個姑娘這么直接、這么坦然的還是第一個。
“劉政委,怎么了?”身旁一個臉喝得通紅的干部問。
“沒什么!”劉恪非收回了自己的視線,繼續(xù)和同事喝酒。
張依一老實了,剛剛劉恪非的那道目光實在是太過冷冽,讓她有種壓迫感,也更加確定了劉恪非是塊難啃的骨頭。
現(xiàn)場不斷有人向劉恪非敬酒,而劉恪非也都很爽快的喝了。
張依一看了下,這些人之所以輪流向劉恪非敬酒,是因為高團(tuán)長和幾個營長指導(dǎo)員都喝多了,高團(tuán)長更是喝趴下了。
正當(dāng)張依一猜測著劉恪非什么時候能喝趴下時,就見楊碧玉的幾個同事站起了身,一人端著一杯酒,紅著臉走到劉恪非跟前。
“劉政委,我敬你一杯,祝您工作順利!”最先敬酒的是趙琴,一雙極具異域風(fēng)情的深邃大眼,熾熱地看著劉恪非。
劉恪非微微頷首,端起酒杯一飲而盡。
趙琴興奮得差點眩暈,劉政委不但喝了她敬的酒,還對她笑了。
“劉政委,我也敬你一杯,祝您愛情甜蜜,事業(yè)更上一層樓!”劉恪非剛坐下,白燕就端著酒杯過來了。她嬌羞地看著劉恪非,一雙濕.漉漉的大眼睛欲語還休。
劉恪非微不可察地勾了勾唇角,給自己倒了半杯酒,舉頭將酒一飲而盡。
其他的女兵,見劉恪非喝下了趙琴和白燕的酒,大受鼓舞,紛紛走到劉恪非跟前敬酒。
張依一眼看著十來個女兵排著隊的給劉恪非敬酒,有兩個大膽的女兵,還趁機(jī)往他身上蹭了蹭,劉恪非的臉已經(jīng)rou眼可見的布滿陰云了。
看來,想調(diào)戲高嶺之花劉政委的不止她一個??!
她也要給劉政委敬酒,她好想看看劉政委喝醉酒的樣子,是不是還這么內(nèi)斂和矜持?
張依一到趙長才那桌,找了一個空酒杯倒了大半杯酒,用最標(biāo)準(zhǔn)的中式酒杯拿法,端起酒杯走向劉恪非。
面對劉恪非這種有品位的人,她可不能掉鏈子。
“劉政委,我敬…”你字還沒出口,張依一腳下突然一個趔趄。還沒等她站穩(wěn),腳下又是一滑。
緊接著,整個人就像是斷線風(fēng)箏一樣,向前撲飛了出去。
張依一驚呼一聲,猛地睜大了眼睛。她可以肯定,有人用腳絆了她。
沒有預(yù)料中的疼痛,也沒有摔個狗啃屎。因為她直接撲到了一個人的身上,抱住了那人的腿,酒杯里的酒也悉數(shù)撒向了那人。
張依一窘迫的抬起頭,想要向那人說聲對不起。
當(dāng)她看清楚那人是誰時,她整個人都不好了,恨不能再死一次,或者直接穿回家。
她竟然作死地?fù)涞搅藙》堑纳砩希p手抱住了他的大腿,酒杯里的酒全撒在了他的褲子上。
“對不起,劉政委,我不是故意的,我?guī)湍敛?!”張依一急忙松開劉恪非的腿,蹲在地上,攥著自己的袖口,手忙腳亂的擦拭著劉恪非的褲子。
反應(yīng)過來的劉恪非,猛地臉一沉,就要拂開張依一的手。
張依一只顧埋著頭來回擦拭,根本沒發(fā)現(xiàn)劉恪非臉上的怒意?;艁y中,那只攥著袖口的小手,眼看著就要落在不該落的地方。
劉恪非一張俊臉徹底黑了下來,就在那只不老實的小手快要落在他不可描述的部位時,他快速地捏住了她的手腕,稍一用力,就將她提了起來。
張依一疼得嘶了一聲,顧不得自己被捏得生疼的手腕,埋著頭連聲說著對不起。她知道自己闖了禍,她現(xiàn)在只想做個鴕鳥,把自己埋起來。
哦,天哪!到底發(fā)生了什么?周圍的人全懵了,怎么會這樣?
鄰桌的那幾個護(hù)士,已經(jīng)出離憤怒了。她們心心念念,宛若謫仙一般的劉政委,就這樣被一個村姑調(diào)戲了,簡直是可忍孰不可忍。
趙琴強忍住想要扇張依一耳光的沖動,咬著牙對白燕說:“她就是故意的,怎么有這么不要臉的人!”
“就是,她一個村姑憑什么往劉政委跟前湊,也不看看她配不配!”白燕大概是氣急了,一改往日文靜柔弱的形象,一張小臉僵了又僵。
另外幾個女兵也好不到哪里,看向張依一的目光仿佛在看一個不共戴天的仇人。
這邊的混亂引來了新郎新娘,趙琴一見楊碧玉和張銘恩,就像是受了委屈的孩子見到了家長,向兩人告起了狀:“張營長,你看看你這個所謂的好‘meimei’,看看她干的丑事,為了和劉政委套近乎,故意往劉政委身上潑酒,還潑到了…”
趙琴羞得說不下去了,轉(zhuǎn)身欲看向劉恪非,誰知劉政委竟不知什么時候離開了。
楊碧玉和張銘恩的臉倏地變得難看起來,尤其是張銘恩,一張臉沉得快要擰出水了。
第11章
“你還要不要臉了,我就知道你是一個不守婦道的,我們張家的臉都被你丟盡了,你讓狗子在部隊咋抬起頭!”王秀芝指著張依一大罵,手指一下一下戳在她的腦門上,戳的她生疼。
張依一退后一步,“我干什么不要臉的事了?別的女同志能給劉政委敬酒,我為什么不能?有人故意絆倒我,害我把酒撒到了劉政委身上,這怪我嗎?要怪只能怪那個絆我的人?!?/br>
接著,張依一又輕嗤了一聲:“我怎么不守婦道了?我丟不丟人和張狗子有什么關(guān)系?別忘了,我和他已經(jīng)離婚了,男婚女嫁各不相干。他一個有婦之夫連jian生子都要弄出來了,憑什么我一個失婚的單身女人沒有自由?現(xiàn)在是新社會了,不是你稱王稱霸的時候了!”
“翠翠…?!”楊碧玉很快紅了眼圈,一雙柳葉眼里噙著淚,委屈地看著張依一,嬌唇蠕動了幾下,說道:“你怎么能這么說我們?我和銘恩是真誠相愛的,你們是包辦婚姻,現(xiàn)在…”
“包辦婚姻?早干嘛去了?當(dāng)年他19,我14,他是成年人,要是不同意娶我,誰還能綁了他?既然你們真心相愛,為什么就不能等他離了婚再和他好?還是說,你們就喜歡茍合?”
楊碧玉終于忍不住了,捂著嘴“嚶嚶”地哭了起來,jian生子?茍合?字字誅心。
“碧玉,你別哭,你還…”張銘恩心疼楊碧玉懷著孕,想要說張依一兩句,見她一臉的譏誚,只好咽下了心里想說的話,無奈地說道:“翠翠,事情不是你想得那樣,我和碧玉是共患難……”
“你們是共患難,是真心相愛,我不是成全你們了嗎?既然這樣,咱們今天索性就攤開了,從現(xiàn)在開始,咱們井水不犯河水,我和你們家再沒有關(guān)系,我現(xiàn)在只想離開張家?!?/br>
張依一話音剛落,就聽到“啪”的一聲脆響,臉上結(jié)結(jié)實實的挨了一巴掌。王秀芝的這巴掌用了十足十的力氣,張依一本可以躲開,可她硬是沒躲。
王秀芝仍不解氣,還要再打,卻被張銘恩攔住了,“娘,這是部隊,您注意點影響?!?/br>
“想走?你做夢吧,我把你養(yǎng)這么大,就是讓你當(dāng)白眼狼的嗎?你這輩子,死也要死在張家,你哪都不能去!”王秀芝咬著牙。一雙吊梢眼惡狠狠地盯著張依一,仿佛要撕了她一般。
她忍了這個死丫頭好幾天了,以前香草說她勾引虎子,她還不相信。誰知,才剛來幾天,她就和那個黑小子嘀嘀咕咕的,今個當(dāng)著這么多人的面,她竟往那個劉政委身上撲,真是一點臉都不要了。
這個死丫頭,還真是三天不打就上房揭瓦。
“你養(yǎng)我?難道不是我養(yǎng)著你和你閨女嗎?從我記事時起,我就要下地割草,五六歲做飯洗衣裳,七八歲插秧、割稻子,慢一點你就打我,不給我飯吃。你兒子離開以后,你更是變本加厲,罵我是掃把星,害你兒子被抓壯丁,也不知道你聽了誰的挑唆,為了讓你兒子平安,你明著打罵我,暗著給我扎小人。你從不把我當(dāng)人看,家里三畝水田,兩畝山地,都是我一個人在種,你才四十幾歲,就像個老太奶奶一樣啥活不干,還有你閨女,都十三了,除了欺負(fù)我,她干了啥活?你心疼你閨女,不讓她下地,你閨女是人,我就不是人了?我也是爹娘生的!”
張依一的心里猛然襲來一陣陣鈍痛,哽咽著說不下去了,眼淚順著臉頰大顆大顆滾落下來。
她一個外人都覺得痛心,何況是張翠翠本人呢?
“翠翠……”張銘恩心里像是被刺了一下,很疼。娘對翠翠不好,他都知道。可他不知道娘罵她是掃把星,更沒想到,娘還給她扎小人。
剎那間,他很想放她走,給她自由,可心里卻又隱隱的有些不舍。
“我們是雙堆集戰(zhàn)役時認(rèn)識的,銘恩作戰(zhàn)勇敢,不怕犧牲,受了傷也不愿下火線,我被他的勇敢精神吸引了,就,就…”楊碧玉羞得說不下去了。
“新娘害羞了,張營長接著說?!睆堛懚魇窒碌膸讉€連長指導(dǎo)員跟著起哄。
張銘恩很激動,一張英俊的臉微微泛紅,“打大王莊時,我們整個連幾乎全軍覆沒,我也受了傷,可我是連長,我不能退縮,我讓護(hù)士簡單地給我包扎一下就要上戰(zhàn)場,是碧玉攔住了我。我至今忘不了碧玉對我說的那些話:你傷成這樣,是去送死嗎?你現(xiàn)在應(yīng)該保存實力,才能殺更多的敵人…”
“碧玉死死的拽住我,硬生生地把我按住了,給我包扎好。休息了幾天,我才上了戰(zhàn)場繼續(xù)戰(zhàn)斗。我感謝碧玉,如果不是她攔住我,憑我當(dāng)時的情況,根本撐不了多久就得犧牲,更不會殺更多的敵人,我…”張銘恩差點哽咽了。
臺下突然爆發(fā)出一陣熱烈的掌聲,嘉賓們紛紛小聲議論起來,無不稱頌兩人的愛情和革命情懷。
張依一靜靜地看著這一切,心里說不出的難過。他們是耀眼的英雄,被后人銘記,他們的愛情被人稱頌??蓮埓浯淠?,誰會記得那個可憐的童養(yǎng)媳?
“翠翠…”余小容在桌下緊緊握住了張依一的手,想要安慰她。
“小容姐,我沒事,我和你商量個事,我準(zhǔn)備離開張家了?!睆堃酪粔旱土寺曇粽f。
“你準(zhǔn)備去哪兒?要是沒地方去,就住我那兒,我和毛娃都舍不得你。你放心,你長才哥不會說啥的!”
“謝謝小容姐,聽說被服廠招人,我明天找李干事報名。不過,我還真得麻煩你,我得暫時先住你們那一段時間,過過我就搬走?!?/br>
“翠翠,你就別跟我客氣了,這幾年你可沒少幫我,幫我?guī)?,給毛娃做衣裳,咱們處得跟親姐妹似的。再說,我也看不慣她們那些人,憑什么原配就要給她們讓位子?”
余小容看了看周圍,見人都在注意臺上的新人,沒人注意她們,這才趴在張依一的耳邊說道:“和我一樣看不慣她們這些人的有不少呢。我就這么和你說吧,咱們團(tuán)帶家屬的干部有三十多,好幾個離婚不離家的。反正,原配看不慣小婆,小婆看不起原配?!?/br>
張依一徹底幻滅,玩味地四處打量著那些干部和家屬,判斷著哪個是原配,哪個是新人。
第10章
這時,有戰(zhàn)士端著托盤上菜,每桌先上了四個涼菜。桌上有個小男孩眼饞,伸手想要抓盤子里的豬耳朵吃,被一個年輕女人啪的打到了小手上:“等放了炮才能吃!”
過了一會兒,外面終于傳來了一陣鞭炮聲,高團(tuán)長高聲喊了一聲“開吃”。
高團(tuán)長話音未落,桌上的幾個孩子便急不可耐的揮動起筷子,上下翻飛。不一會兒,桌上的四盤涼菜就被洗劫一空。
張依一看得目瞪口呆,她長到二十歲,頭一次見到這陣勢。
接下來上熱菜,這回她不再猶豫,剛上來一盤紅燒rou,她就眼疾手快的夾了兩塊油汪汪肥瘦相間的紅燒rou,一塊放在毛娃碗里,一塊留給自己。
緊接著,她又穩(wěn)準(zhǔn)狠地從剛端上桌的一盆土豆燉牛rou里夾了一大塊牛rou,放到了毛娃的碗里。
“翠翠,你吃你的,我看著毛娃就行了?!庇嘈∪菀姀堃酪恢活欀o毛娃夾菜,自己就沒吃到一口菜,心里過意不去。
“沒事,我哪好意思和孩子搶著吃,再說,我這不有塊rou嗎?”張依一將碗里的紅燒rou送進(jìn)了嘴里,慢慢的咀嚼起來。
“太香了!”張依一吃到了穿越以來的第一次rou,香的差點咬掉了舌頭。
這沒喂四月肥的豬rou,真是香!
今天的喜宴,張銘恩和楊碧玉可是下了血本,主廚是張銘恩從市里酒樓請的大師傅,炊事班的戰(zhàn)士打下手,硬是整出了四個涼菜,四個炒菜,還有兩盆子燉菜。
主食是白面饅頭,不管大人孩子,一人一個。
只是她們這桌坐的都是女人和孩子,大部分都是剛從農(nóng)村老家過來的,平時哪能吃到rou和白饅頭。幾乎是剛上一個菜,就一搶而光。有兩個年紀(jì)小的男孩,直接上手抓了。
張依一的教養(yǎng)決定,她不會和人搶著吃,更不會和孩子搶著吃。她除了給毛娃夾了幾塊rou,自己就吃了一塊紅燒rou。剩下的菜,她根本沒動筷,就這么一小口一小口的干吃饅頭。
相比她們這桌,隔壁劉恪非那桌就文明多了,那桌只有李干事一個女軍人,其余全部是營團(tuán)級干部,大家顧及著形象,基本都是在喝酒,桌上的菜剩了一大半。
張依一一邊一小塊一小塊的揪著饅頭往嘴里放,一邊偷瞄著隔壁桌的劉恪非,看得入了迷。這人連喝酒的動作都這么好看,舉手投足間淡定又從容。
這是一種真真正正的氣質(zhì),優(yōu)雅又不做作,絕不是用金錢和地位堆砌出來的。如果沒有家族的傳承和積淀,絕培養(yǎng)不出這么渾然天成的貴族之氣。
不過,一直以淡定、喜怒不形于色著稱的劉政委,終于被張依一看得有了反應(yīng),兩道濃黑的眉毛輕輕蹙起,一雙瑞鳳眼淡淡的掃了她一眼。
張依一正猶自yy著帥哥,想了無數(shù)個搭訕方式,還沒付諸于行動,就被劉恪非逮了個正著。
偷看帥哥被抓包,張依一不但沒有絲毫羞澀,還朝著劉恪非露出一個大大的微笑,兩個小酒窩十分好看。她并不是一個厚臉皮的人,這么色令智昏的想要“勾搭”一個男人,還是第一次。
劉恪非不知該怎么形容自己此刻的心情,鄰桌那個姑娘直勾勾盯著自己看,被他撞破不但沒有收斂,還朝他肆意的笑了笑,沒有半點羞澀。
這還真是一個…,一個讓人一言難盡的姑娘。
以前在軍統(tǒng)的時候,有女同事追求他,用盡了手段,花樣百出。解放后,他調(diào)任高炮團(tuán)擔(dān)任政委,駐地有不少女兵對他表示好感,她們大多是內(nèi)斂的,也有個別目光火辣的姑娘。
但像這個姑娘這么直接、這么坦然的還是第一個。
“劉政委,怎么了?”身旁一個臉喝得通紅的干部問。
“沒什么!”劉恪非收回了自己的視線,繼續(xù)和同事喝酒。
張依一老實了,剛剛劉恪非的那道目光實在是太過冷冽,讓她有種壓迫感,也更加確定了劉恪非是塊難啃的骨頭。
現(xiàn)場不斷有人向劉恪非敬酒,而劉恪非也都很爽快的喝了。
張依一看了下,這些人之所以輪流向劉恪非敬酒,是因為高團(tuán)長和幾個營長指導(dǎo)員都喝多了,高團(tuán)長更是喝趴下了。
正當(dāng)張依一猜測著劉恪非什么時候能喝趴下時,就見楊碧玉的幾個同事站起了身,一人端著一杯酒,紅著臉走到劉恪非跟前。
“劉政委,我敬你一杯,祝您工作順利!”最先敬酒的是趙琴,一雙極具異域風(fēng)情的深邃大眼,熾熱地看著劉恪非。
劉恪非微微頷首,端起酒杯一飲而盡。
趙琴興奮得差點眩暈,劉政委不但喝了她敬的酒,還對她笑了。
“劉政委,我也敬你一杯,祝您愛情甜蜜,事業(yè)更上一層樓!”劉恪非剛坐下,白燕就端著酒杯過來了。她嬌羞地看著劉恪非,一雙濕.漉漉的大眼睛欲語還休。
劉恪非微不可察地勾了勾唇角,給自己倒了半杯酒,舉頭將酒一飲而盡。
其他的女兵,見劉恪非喝下了趙琴和白燕的酒,大受鼓舞,紛紛走到劉恪非跟前敬酒。
張依一眼看著十來個女兵排著隊的給劉恪非敬酒,有兩個大膽的女兵,還趁機(jī)往他身上蹭了蹭,劉恪非的臉已經(jīng)rou眼可見的布滿陰云了。
看來,想調(diào)戲高嶺之花劉政委的不止她一個??!
她也要給劉政委敬酒,她好想看看劉政委喝醉酒的樣子,是不是還這么內(nèi)斂和矜持?
張依一到趙長才那桌,找了一個空酒杯倒了大半杯酒,用最標(biāo)準(zhǔn)的中式酒杯拿法,端起酒杯走向劉恪非。
面對劉恪非這種有品位的人,她可不能掉鏈子。
“劉政委,我敬…”你字還沒出口,張依一腳下突然一個趔趄。還沒等她站穩(wěn),腳下又是一滑。
緊接著,整個人就像是斷線風(fēng)箏一樣,向前撲飛了出去。
張依一驚呼一聲,猛地睜大了眼睛。她可以肯定,有人用腳絆了她。
沒有預(yù)料中的疼痛,也沒有摔個狗啃屎。因為她直接撲到了一個人的身上,抱住了那人的腿,酒杯里的酒也悉數(shù)撒向了那人。
張依一窘迫的抬起頭,想要向那人說聲對不起。
當(dāng)她看清楚那人是誰時,她整個人都不好了,恨不能再死一次,或者直接穿回家。
她竟然作死地?fù)涞搅藙》堑纳砩希p手抱住了他的大腿,酒杯里的酒全撒在了他的褲子上。
“對不起,劉政委,我不是故意的,我?guī)湍敛?!”張依一急忙松開劉恪非的腿,蹲在地上,攥著自己的袖口,手忙腳亂的擦拭著劉恪非的褲子。
反應(yīng)過來的劉恪非,猛地臉一沉,就要拂開張依一的手。
張依一只顧埋著頭來回擦拭,根本沒發(fā)現(xiàn)劉恪非臉上的怒意?;艁y中,那只攥著袖口的小手,眼看著就要落在不該落的地方。
劉恪非一張俊臉徹底黑了下來,就在那只不老實的小手快要落在他不可描述的部位時,他快速地捏住了她的手腕,稍一用力,就將她提了起來。
張依一疼得嘶了一聲,顧不得自己被捏得生疼的手腕,埋著頭連聲說著對不起。她知道自己闖了禍,她現(xiàn)在只想做個鴕鳥,把自己埋起來。
哦,天哪!到底發(fā)生了什么?周圍的人全懵了,怎么會這樣?
鄰桌的那幾個護(hù)士,已經(jīng)出離憤怒了。她們心心念念,宛若謫仙一般的劉政委,就這樣被一個村姑調(diào)戲了,簡直是可忍孰不可忍。
趙琴強忍住想要扇張依一耳光的沖動,咬著牙對白燕說:“她就是故意的,怎么有這么不要臉的人!”
“就是,她一個村姑憑什么往劉政委跟前湊,也不看看她配不配!”白燕大概是氣急了,一改往日文靜柔弱的形象,一張小臉僵了又僵。
另外幾個女兵也好不到哪里,看向張依一的目光仿佛在看一個不共戴天的仇人。
這邊的混亂引來了新郎新娘,趙琴一見楊碧玉和張銘恩,就像是受了委屈的孩子見到了家長,向兩人告起了狀:“張營長,你看看你這個所謂的好‘meimei’,看看她干的丑事,為了和劉政委套近乎,故意往劉政委身上潑酒,還潑到了…”
趙琴羞得說不下去了,轉(zhuǎn)身欲看向劉恪非,誰知劉政委竟不知什么時候離開了。
楊碧玉和張銘恩的臉倏地變得難看起來,尤其是張銘恩,一張臉沉得快要擰出水了。
第11章
“你還要不要臉了,我就知道你是一個不守婦道的,我們張家的臉都被你丟盡了,你讓狗子在部隊咋抬起頭!”王秀芝指著張依一大罵,手指一下一下戳在她的腦門上,戳的她生疼。
張依一退后一步,“我干什么不要臉的事了?別的女同志能給劉政委敬酒,我為什么不能?有人故意絆倒我,害我把酒撒到了劉政委身上,這怪我嗎?要怪只能怪那個絆我的人?!?/br>
接著,張依一又輕嗤了一聲:“我怎么不守婦道了?我丟不丟人和張狗子有什么關(guān)系?別忘了,我和他已經(jīng)離婚了,男婚女嫁各不相干。他一個有婦之夫連jian生子都要弄出來了,憑什么我一個失婚的單身女人沒有自由?現(xiàn)在是新社會了,不是你稱王稱霸的時候了!”
“翠翠…?!”楊碧玉很快紅了眼圈,一雙柳葉眼里噙著淚,委屈地看著張依一,嬌唇蠕動了幾下,說道:“你怎么能這么說我們?我和銘恩是真誠相愛的,你們是包辦婚姻,現(xiàn)在…”
“包辦婚姻?早干嘛去了?當(dāng)年他19,我14,他是成年人,要是不同意娶我,誰還能綁了他?既然你們真心相愛,為什么就不能等他離了婚再和他好?還是說,你們就喜歡茍合?”
楊碧玉終于忍不住了,捂著嘴“嚶嚶”地哭了起來,jian生子?茍合?字字誅心。
“碧玉,你別哭,你還…”張銘恩心疼楊碧玉懷著孕,想要說張依一兩句,見她一臉的譏誚,只好咽下了心里想說的話,無奈地說道:“翠翠,事情不是你想得那樣,我和碧玉是共患難……”
“你們是共患難,是真心相愛,我不是成全你們了嗎?既然這樣,咱們今天索性就攤開了,從現(xiàn)在開始,咱們井水不犯河水,我和你們家再沒有關(guān)系,我現(xiàn)在只想離開張家?!?/br>
張依一話音剛落,就聽到“啪”的一聲脆響,臉上結(jié)結(jié)實實的挨了一巴掌。王秀芝的這巴掌用了十足十的力氣,張依一本可以躲開,可她硬是沒躲。
王秀芝仍不解氣,還要再打,卻被張銘恩攔住了,“娘,這是部隊,您注意點影響?!?/br>
“想走?你做夢吧,我把你養(yǎng)這么大,就是讓你當(dāng)白眼狼的嗎?你這輩子,死也要死在張家,你哪都不能去!”王秀芝咬著牙。一雙吊梢眼惡狠狠地盯著張依一,仿佛要撕了她一般。
她忍了這個死丫頭好幾天了,以前香草說她勾引虎子,她還不相信。誰知,才剛來幾天,她就和那個黑小子嘀嘀咕咕的,今個當(dāng)著這么多人的面,她竟往那個劉政委身上撲,真是一點臉都不要了。
這個死丫頭,還真是三天不打就上房揭瓦。
“你養(yǎng)我?難道不是我養(yǎng)著你和你閨女嗎?從我記事時起,我就要下地割草,五六歲做飯洗衣裳,七八歲插秧、割稻子,慢一點你就打我,不給我飯吃。你兒子離開以后,你更是變本加厲,罵我是掃把星,害你兒子被抓壯丁,也不知道你聽了誰的挑唆,為了讓你兒子平安,你明著打罵我,暗著給我扎小人。你從不把我當(dāng)人看,家里三畝水田,兩畝山地,都是我一個人在種,你才四十幾歲,就像個老太奶奶一樣啥活不干,還有你閨女,都十三了,除了欺負(fù)我,她干了啥活?你心疼你閨女,不讓她下地,你閨女是人,我就不是人了?我也是爹娘生的!”
張依一的心里猛然襲來一陣陣鈍痛,哽咽著說不下去了,眼淚順著臉頰大顆大顆滾落下來。
她一個外人都覺得痛心,何況是張翠翠本人呢?
“翠翠……”張銘恩心里像是被刺了一下,很疼。娘對翠翠不好,他都知道。可他不知道娘罵她是掃把星,更沒想到,娘還給她扎小人。
剎那間,他很想放她走,給她自由,可心里卻又隱隱的有些不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