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夜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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霍間也不知道自己是什么時候睡著的。 他只記得在他們深以為窮途末路的時候,還真攔下了一輛橫沖直撞的輝騰,眼看這位司機(jī)朋友風(fēng)sao的走位,年輕時八成是二環(huán)的扛把子。 誰知道車門一開還真是熟人。 事已至此,霍間覺得生活再怎么往戲劇了發(fā)展,也別想從他這兒賺一點(diǎn)兒驚聲尖叫了。走街串巷的全是會吃活人的死尸,十個小時以前還坐在書聲瑯瑯的教室里為高考發(fā)愁,怎么一轉(zhuǎn)眼就變成滿手鮮血的屠夫了呢。 只是他現(xiàn)在沒有精力再去想那些所以了,急轉(zhuǎn)直下的生活已經(jīng)把他折磨成了一個除了活命以外別無所求的單細(xì)胞生物,他現(xiàn)在只想結(jié)結(jié)實實睡一覺,哪怕一頭扎進(jìn)那遠(yuǎn)去的美好生活的幻影里。 他曾責(zé)怪過的、那周而復(fù)始的平凡生活。 霍間自從有記憶開始,眼里映著的不是父母的笑臉和溫暖的大手,而是孤兒院的后花園上方那一片矮矮的天空。 他那時四五歲的年紀(jì),因為打小就沒被父母手把手的教過,性格乖戾又不合群,不像別的小孩見了大人會甜甜的叫叔叔阿姨,他又倔又硬,像個磨不平的小石頭;不喜歡跟同齡人玩耍嬉戲,唯一的愛好是坐在那個簡陋的小花園里,看著空空如也的天空發(fā)呆。 沒人跟他說話,只有風(fēng)聲,飔飔不息。 他又不懂事,怎么明白“等待”和“尋找”呢。 在孤兒院老師的印象里,這個寡言怪異的小孩屈指可數(shù)的一次出聲,是一幫比他大五六歲的少年圍著欺負(fù)一個跟他年齡相仿的男孩兒,拳腳爭先恐后,飛揚(yáng)的塵土里彌漫著觸手可及的惡意,膽小的孩子縮著肩膀退避三舍,膽大的拖著哭哭啼啼的長腔去拉來阿姨,欺負(fù)人的少年作惡已久,連院長都不屑管教他們,而當(dāng)那個阿姨醞釀了一肚子的勸導(dǎo),就差把眼藥水都備齊活兒了,到了小花園才發(fā)現(xiàn)幾個少年都捂著各自身體的不同部位滾倒在地,旁邊站著拎著半截磚的霍間。 阿姨目瞪口呆的看著這還不到她腰那么高的小孩,手掌勉強(qiáng)張開內(nèi)側(cè)沾滿了敲碎的磚屑,漆黑的眸子亮得像是某種夜生動物,纖弱的手臂擅抖著仿佛支撐不住暴躁的力氣,他咬著牙,字句清晰而兇狠,“滾出去?!?/br> 欺負(fù)人的少年們剛爬起來想要還擊,就被趕來的阿姨揪著耳朵帶回去了,地上滿身腳印的孩子跪著地面爬起來拍了拍身上的土,忽然抬起頭對他無比明朗的笑了一下。 “謝謝你呀。” 他從口袋里掏出一把小小的美工刀,開玩笑似的在霍間眼前晃了晃?!斑@東西也用不著了?!?/br> 第二天中午吃飯的時候,霍間獨(dú)自趴在桌角喝著淡而無味的湯,突然有一只小手從桌下探過來,把一小包用油紙包起來的糖果和點(diǎn)心塞進(jìn)他破了線的口袋里。 他吃驚的舉著調(diào)羹,低頭看著躲在桌子下面朝他笑的男孩,這孩子應(yīng)該是非常喜歡笑的,那樣好看的神情也極其配合的生在他秀氣的臉上,男孩伸出一根手指放在唇邊示意他不要聲張。 “阿姨有人偷了我們的甜點(diǎn)啦!” 遠(yuǎn)處傳來少年們的吵吵嚷嚷,霍間埋著頭裝作沒有聽見。 “我叫池麟,名字很難寫哦?!?/br> 愛笑的男孩在他手心一筆一劃的寫著。 “真虧的這破車能擠得下六個人。” “大叔你站著說話不腰疼啊我可是跟這位姐……等等,請問你是男還是女?” “站著說話不腰疼的原句是什么來著我已經(jīng)忘了?!?/br> “姑,姑娘你別往我胸前摸啊……我?!?/br> “你要是女的我占不著什么便宜,你要是男的你也不吃虧啊?!?/br> “你們怎么這么一見如故小點(diǎn)聲啊我們家霍間兒還睡覺呢?!?/br> “你再摟緊點(diǎn)霍間都被你勒死了?!?/br> “我還不是怕這祖宗頭磕玻璃上嗎……校草你嘴怎么這么損!” “因為我?guī)??!?/br> 天啊我他媽夢見德云社群口相聲了嗎。 霍間千辛萬苦的睜開眼,額頭靠著池麟肩膀的地方出了薄薄一層汗,糾纏的睫毛上還沾著些惺忪的睡意,眼睛卻因為看到一只跳上膝蓋的貓而猛地睜大了。 “池麟。” “???” 貓咪玻璃珠一樣的眼睛滴溜溜的和他對視著,一眨不眨。 “我是不是沒睡醒啊?!?/br> “別鬧,這是老盧他閨女?!?/br> “你才別鬧,老盧生了只貓嗎?!?/br> “嚴(yán)格的來說,老盧是不會生孩子的?!?/br> “這是老子的車不想坐了滾下去?!?/br> 這只被寵壞了的三花大概是從他身上感受不到萌點(diǎn),自得其樂的跳回了車廂那端成野的腿上。少年習(xí)慣握劍柄的手指穿過貓咪絲絨般的毛,擔(dān)心把它弄臟不敢停留太久,嘴角微微勾起一抹無奈又愛憐的笑意,和風(fēng)細(xì)雨,賞心悅目?!盎钪婧??!?/br> 盧坦對著后視鏡感慨人和人的差距咋就這么大呢。 他回想起第一次見那個叫霍間的少年,那還是個十四歲的毛頭小子。黑色的短發(fā)亂得離經(jīng)叛道,白t恤的衣角上畫著風(fēng)格陰郁叛逆的涂鴉,黑色的校服褲子甩出半截腰帶來,平時連個順眼的表情都懶得給,還自以為帥出好幾條街。 盧坦遇見他的時候他正在街邊痛扁一個劫道的混混,一拳一腳從容不迫可是招招中的,打得那個少說比他大一輪的男人毫無還手之力,只能縮在磚墻腳下嚎叫著“沒錢就沒錢動什么手啊?!?/br> 剛從飯店出來的盧坦看見這一幕差點(diǎn)笑吐了。 他跟同行的幾個朋友擠擠眼睛,走過去搭住少年的肩膀,“小哥兒,差不多行了啊。” 十四歲的霍間站直了身體,吊起狹長的眼看了看這個笑得輕浮但是不討人厭的男人,牙縫里不耐煩的擠出幾個字,“去搶別人怎么辦?!?/br> “哎,”盧坦指尖敲了敲他校服上別著的胸卡,少年那未成熟的、煞氣十足的眼神竟然讓他很有興趣。“你叫霍間啊?!?/br> “有事?” “我是前面那條街上的,姓盧,”盧坦笑得叫人沒法拒絕,全然一副大人游刃有余的神情,“有需要幫忙的來找我啊?!?/br> 霍間并不是第一次聽說這個叫“盧坦”的人了,就算是他們那片兒區(qū)里滾過地皮的,都應(yīng)該聽過這個刺頭的名字。 但是這又怎么樣呢? “老盧。” 承載了六個人而稍顯擁擠的車廂里,霍間面對著窗外的夜色,看到玻璃上映出蒼白的臉,“看來你過得不錯?!?/br> 你之所以能停下來回憶過往,是因為你也猜不到明天會怎樣。 “是啊?!?/br> 盧坦一手搭著方向盤一手點(diǎn)了根煙,悠然一點(diǎn)笑意消弭在灰藍(lán)色的煙幕里,“活著挺好。 路途中偶遇的這幾個少年,他幾乎是不假思索的就捎上了車。說是出于善良未免太過牽強(qiáng),就脾性來說他頗有自知之明的認(rèn)定自己絕不是什么善茬,但也不是個冷血的人。 三個手長腳長的大小伙子窩在后座,小姑娘倒是落落大方的往閻直腿上一坐,可能也是因為這個過分清秀的年輕人看上去最純良無害,只知道支支吾吾的和豪爽的姑娘爭論關(guān)于性別的問題,滿臉緋紅的一直燒到耳根去。 況且人么,總是不愿孤獨(dú)的。 “大叔!前面就到了!雖然不知道你們都是什么鬼關(guān)系但真的多謝你們了,要不要去我家坐會兒?” 莊紫雙手平攤在擋風(fēng)玻璃上,對他們指了指不遠(yuǎn)處一座籠罩著夜霧的獨(dú)立別墅。只是被車燈照到的地方,一群人正拼命搖晃著黑色的鐵門大聲呼救,闖入視野的輝騰把他們嚇得連忙讓到一邊。 是幸存者。 但是他們拍打車門的樣子讓盧坦皺起了眉。 “行行好啊!” 車還沒停穩(wěn)那群人就一窩蜂的圍了上來,車?yán)锏娜艘粫r間都有點(diǎn)不知所措,愣怔著望向人群里哭得最大聲的一個中年女人,臂膀上架著一個頭破血流的男青年,血從腦門灌下來連五官都模糊了,前襟一大片咬傷讓人不忍逼視,女人的哭喊聲隔著玻璃尖銳的傳來,“看看啊,求你救救我兒子!” 這是一個人數(shù)相對龐大、由成年男人作為戰(zhàn)斗力保護(hù)著的、充滿老弱病殘的無產(chǎn)隊伍。大概是一個街坊的鄰居,在災(zāi)難爆發(fā)時互相幫助一起逃了出來,老人和小孩由婦女?dāng)v扶著,身上倒是沒有血跡或傷口,可是神情看起來都經(jīng)歷了不同程度的驚嚇,稍有一點(diǎn)風(fēng)吹草動就會崩潰的模樣,緊緊跟在作為依靠的幾個男人身邊,看向他們的眼睛里帶著恐慌的審視。 盧坦看著受傷的小青年入氣兒都不如出氣兒多,又不忍心把殘酷的現(xiàn)實告訴那可憐的母親,他喉結(jié)緩慢的滾動了一下,按下車窗的時候半開的嘴還沒考慮好說什么,眼前一花,似乎是人群中鉆出個黑影,下一秒就感到一個冰冷的物件頂在自己眉心。 或許是這東西太過超出日常生活的認(rèn)知范圍,盧坦?jié)撘庾R里拒絕承認(rèn)那是一把槍。 “把車留下?!?/br> 他有些僵住了,沉重而森冷的烏黑槍口對著他的腦袋,子彈上膛和扳機(jī)摩擦聲都清晰可聞。盧坦覺得自己呼吸的時候太陽xue都在跳,車?yán)锏哪贻p人陷入窒息一般的啞然,他聽見身后那個被閻直抱著的小姑娘短促的一聲驚叫,老盧忽然意識到,自己是這一幫小毛孩子里年紀(jì)最大的啊。 盧坦順著握槍的手抬起頭,下頜繃緊出一條凜冽的直線,“哥們兒,我不喜歡別人拿槍指著我?!?/br> 是啊,這是末日啊。他無不寒涼的想,都到這種關(guān)頭了,所謂的規(guī)則和底線早晚有一天會毀壞殆盡的。 誰讓人就是這樣矛盾的動物,可以在同胞落難時施以援手,也可能為了一己之私互相殘殺。盧坦挺佩服自己在這種情況下大徹大悟了,他暗自吸了一口氣,對著那個用槍指著他的男人不卑不亢的笑了笑。 “我車上也有孩子,把槍收起來?!?/br> 這男人應(yīng)該也是被逼急了,他或許之前見都沒見過真槍,它在他手里只是一個充滿震懾效果的危險符號,明明自己都在害怕的發(fā)抖,但他的動作昭示著不肯退讓,尤其是對上盧坦的眼睛時。 “最后,把槍放下,我把車給你?!?/br> 車?yán)锏那f紫坐不住了。 她從小到大脾氣直來直去從沒受過這種委屈,這還是在自家門口,即便對那把槍存在原始的恐懼,可經(jīng)歷的那些屠殺已經(jīng)把她心里弱小的部分磨得強(qiáng)硬,不滿和反抗?fàn)幏謯Z秒的占據(jù)了情緒的至高點(diǎn),她只想要幫這個好心送她回家的大叔出口氣,但是抱著她的年輕男人忽然伸出一根手指靠在了她柔軟的嘴唇上。 他頎長的手指上有細(xì)微的硫磺味道,動作很小,聲音很輕。 “別說話。被他們知道這是你家會更危險?!?/br> 她在聽到他低沉聲音的那一瞬間終于看清楚局勢,盡管不愿妥協(xié),她本能的轉(zhuǎn)頭去看車后座的同伴,她發(fā)現(xiàn)霍間的反應(yīng)和她是一樣的,而池麟正在旁邊死死按著他想要發(fā)作的手,成野表面上把三花圈在臂彎里,在那毛茸茸的尾巴下面,他的手靜靜的壓在橫插在腰間的木劍上。 說白了他們不過是一個車廂里的陌生人而已,只是現(xiàn)在除了同進(jìn)退別無他法,于情于理他們都愿意站在盧坦這一邊,一起對抗外面那群失去理智的暴民當(dāng)他們選擇用傷者作幌子來達(dá)到自己的目的,對同胞兵刃相向的那一刻,他們就只是暴民而已。 “下來?!?/br> 盧坦舉起手示意下車,男人手里的槍一刻不停的指著他,直到五個人和一只貓都從車?yán)锍鰜怼?/br> 空氣里仿佛橫亙著即將崩斷的弓弦,只要有一秒的失衡,所有辛苦維持的平靜表象都會蕩然無存。 池麟和一直坐在車前座那個叫閻直的青年擦肩而過,對方忽然湊近他的耳邊說了句話。 莊紫跑到成野和霍間身邊,摸了摸三花的小腦袋,輕手輕腳的把它放進(jìn)盧坦的黑色背包里,做好一切準(zhǔn)備之后,她面對著眾人身后黑影攢動的街道大喊了一聲,“喪尸來了!” 接著在所有人都向那個方向轉(zhuǎn)過頭去的時候,她調(diào)頭三步并作兩步跑向家門口,從校服裙子里掏出一張門卡在門牌側(cè)面的卡槽里一刷,抬腳踹開黑色的院門。 池麟只感到眼前莊紫的長發(fā)在空中散落成墨色的線,他像是瞬間接到了這個動作的執(zhí)行命令,斜過身體擋住了打開車子后備箱的閻直,從口袋里抽出一支從老師辦公室順出來的圓珠筆,朝著一個抓過來的手用力刺了下去。 “??!” 映著街道濕漉漉的燈光,真的有些凌亂的“人影”開始往這邊走了。 就那拿槍的男人眼神因為尖叫聲挪開的工夫,盧坦猛地一矮身沖上去劈手奪下他的槍,弓起的背脊在夜色中像一只偷獵的黑豹,男人只顧得上手腕子一疼,劈頭而來的一腳掃得他一個趔趄,他用手肘護(hù)著臉從縫隙里看到盧坦一面把搶塞進(jìn)后腰一面逃走的背影,留給他們一輛后備箱被搬空了一半的車。 “給你留點(diǎn)用的算我給祖上積德!槍我收下了!” 他們一行人不知什么時候已經(jīng)被穿校服的少女放進(jìn)了那扇原本緊閉的大門里,盧坦路過莊紫身畔的時候?qū)λf了聲謝謝,少女衣衫襤褸然而眼神凌厲,笑起來眉目間有不可侵犯的高傲。 “祝你們活久一點(diǎn)?!?/br> 黑色的大門在他們倉皇的瞳孔中猝然緊閉,仿若隔絕整個兵荒馬亂的現(xiàn)世。 冷汗如藤蔓一般爬滿了脊梁,他們耳邊只剩下那陰魂不散的腳步聲。 踏進(jìn)自家家門的那一瞬間,莊紫就好像虛脫一樣整個人癱坐在地。 來自家里熟悉的空氣清新劑的味道好像帶有安神的肌松劑,她靠著門,發(fā)紅的眼睛直直地看著暖黃色的吊燈。 “meimei你家挺大啊?!北R坦剛想往里走忽然意識到自己不夠講究,于是滑稽的單腳跳回玄關(guān)里脫了鞋子,這才看到地上只有兩雙拖鞋。 一雙男人的一雙女人的。大概臨走時很急迫,一只扔在遠(yuǎn)處仿佛看得到慌張的足跡。 他又抬起頭不太放肆的打量了一下空蕩蕩的屋子,蹲在莊紫身邊嘆了口氣,只是對方?jīng)]有任何反應(yīng),他手臂搭在膝蓋上歪頭看看小姑娘失魂落魄的黯淡模樣,但是苦于沒有合適的語言和立場去安慰,時不時飄過去一個笨拙的眼神,看得旁邊的閻直有點(diǎn)想笑。 他和這男人才認(rèn)識短短的一天時間,就已經(jīng)兩次在他臉上看到這種有口難言的笨拙表情,他站在原地踟躕了許久,走過去輕輕的摸了一下莊紫有些佝僂的肩膀,“沒事的?!?/br> “你爸媽一定好好的?!?/br> 只要不是親眼看著他們離開,就一定有希望。 只要不是親眼看著…… 許夢和高深的臉浮光掠影一般從他眼前閃過,他移開目光就像躲避著無形中的刺痛,直到少女細(xì)膩的手掌覆上他的手背,抬頭迎上她彎彎的笑眼,并不柔弱而是燦爛堅強(qiáng)的,鼻梁上擠出小小的可愛皺紋來?!爸览??!?/br> “還沒告訴我你的名字呢?!?/br> “閻直,閻羅的閻正直的直……是男的?!?/br> “沒關(guān)系性別不重要,”莊紫大手一揮站起身來,對盧坦低了低頭,“大叔對不起啊,搭了你的車還害你被搶?!?/br> “哦不要緊反正車不是我的,想要我們還能有?!北R坦慷慨如土豪,“只是暫時沒法出城了。” “你們也要出城啊。”在旁邊閉目養(yǎng)神的成野聞言湊了過來,“我想看看地圖?!?/br> “我好像有?!遍愔被仡^去翻他從車上搶救出來的背包。 “據(jù)說城外不是有四個安置點(diǎn)嗎,我們現(xiàn)在應(yīng)該是在最靠西邊的方向?!币慌缘某伧胍布尤胨麄兊恼勗?,他身后的霍間還是一副興趣缺缺的神色,坐在地上目光逡巡著這個他從不曾擁有過的“家”,莊紫的家是個帶庭院和閣樓的小錯層,他抬頭看了看高處的旋轉(zhuǎn)樓梯和一層的廚房,手撐著身后的地板頭像是折斷了一樣懨懨的歪著,目光卻很是沉郁正經(jīng)。 霍間這個人的氣場跟盧坦有異曲同工之妙,只可惜霍間就像發(fā)育不成熟的不完全體,暴力,直白,偏執(zhí)的不合群,性格極度的慢熱以至于只有跟他一起長大的池麟能吃準(zhǔn)他的脾氣,但是盧坦不一樣,這個在生意場上滾了一身圓滑的男人勝就勝在懂得人情世故,懂得在合適的時機(jī)主動坦白或隱藏,粗獷卻又不經(jīng)意間的溫柔最容易籠絡(luò)人心,這就是為什么霍間再怎么混都只是個孤單的高嶺之花,而盧坦已經(jīng)混得登峰造極快成了精。 大混混看了一眼遠(yuǎn)處獨(dú)善其身的小混混,問池麟,“這孩子咋這么些年還這么個rou樣呢,愁人?!?/br> “誰說不是呢,”池麟感時傷懷,“我要是他媽一定傷透心?!?/br> 莊紫覺得這對兒窮cao心的特可笑,自己也好像在嘮家常的氛圍中忽然找回了正常生活的應(yīng)有狀態(tài),一邊往吧臺走一邊旁若無人的脫了此時有些礙事的長筒襪,在水池邊把手反復(fù)洗了三遍,順便探頭往窗外臨著的大街看了一眼,一如所想夜深人靜的蕭條景象,只是柔美的夜色中再也不是安睡著的人們。 她越過燈光望著廳里似乎在互相認(rèn)識聊天的人,拉開冰箱的門。 正如電話里mama說的那樣,冰箱里有不少能夠保存一定時間的冷凍食物,只是僅僅能顧住眼下是不行的,要做長遠(yuǎn)打算就不能在短時間內(nèi)揮霍干凈,在災(zāi)難爆發(fā)的條件下過不了多久食物和水就會變成奢侈品,那么再次出現(xiàn)今天這種搶車的意外也是可以想象的。 但是仍然能活到現(xiàn)在的自己,不是已經(jīng)幸運(yùn)極了嗎? 她把不易保存的新鮮水果放到案板上切好,正在考慮要不要用糯米做成充饑的蒸糕,廚房門口傳來了少年的聲音,“你在做飯嗎?!?/br> “是啊,肚子好餓?!彼S口答應(yīng)著,定睛一看才發(fā)現(xiàn)竟然是霍間,萬分詫異,“你……你來幫我做飯???” 她覺得以白天霍間在喪尸群里那種兇殘的身手,她家的廚房快要晚節(jié)不保了。 “嗯,我會?!?/br> 他走到水池那里認(rèn)真到虔誠的洗了手,站在冰箱前粗略的掃了一眼,扭頭問傻站著的莊紫,“雞蛋可以用嗎?!?/br> 她已經(jīng)在震驚中失去的基本的反應(yīng)能力只能呆呆的點(diǎn)頭??粗涣忌倌晔种搁g夾著三個雞蛋走到灶臺邊取了個玻璃碗,手法嫻熟的往碗里磕了三聲,另一只手抄起筷子迅速的打成了蛋黃羹,連打蛋器都不用,放下碗又往燒熱的鍋里倒了一點(diǎn)油,把均勻的把蛋黃羹鋪底煎成薄餅。 他回頭看了一眼全程嚇尿的莊紫,大概自己也覺得有點(diǎn)尷尬,沒話找話說,“我們可以在你這里休息一晚上嗎,最好在明天之內(nèi)找到汽車之類的,大家一起出城,路上多個人多個照應(yīng),你……覺得呢?!?/br> “我覺得……我覺得挺香的?!?/br> “他們在廚房做飯嗎,食物的味道太親切了?!背梢胺畔率掷锇櫚桶偷牡貓D,手指輕輕掃了掃鼻尖。聽他這么一說所有人都聳了聳鼻子,屋子里好像一下被馥郁的食物香氣充盈了,池麟眨了眨眼,心有靈犀似的笑了笑,“哦,應(yīng)該是蛋卷包飯?!?/br> “我靠你小子屬狗的嗎?”分分鐘跟毛頭小子們混熟的盧坦驚訝的問。 “我跟霍間兒在福利院吃不飽的時候就偷偷在廚房開小灶,他飯做的超好吃” “有點(diǎn)刮目相看了啊。”成野托著下巴。 “餓了?!遍愔闭\實而又不好意思的舔了舔干澀的嘴唇。 這時莊紫光著腳吧嗒吧嗒的跑出來了,手里端著一碗拌了酸奶的水果,儼然一副一家之主的模樣,“想洗澡的話排隊去,水省著用啊?!?/br> “能遇見也是緣分,各位今天就在我家將就一晚,明天再走吧?!?/br> 眾人一片歡騰。 大門緊鎖的小別墅里燈火通明,廚房里的霍間正專心致志的把蒸好的米飯卷進(jìn)薄餅淋上醬汁; 廳的走廊里,成野正和池麟劃拳決定誰先洗澡; 水汽氤氳的浴室里傳出老盧的驚叫“哎,閨女你可別咬那兒啊!這孩子!” 臥室里的莊紫正興致勃勃的往閻直身上比劃蕾絲睡衣。 這將是他們度過的最后一個風(fēng)平浪靜的夜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