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章 夕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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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夕照” 槍聲沖破渺茫的黎明,擊碎了每個人的夢境。 狹窄的空間里酣然入睡的人們,從槍響中驚醒時不約而同的出了一身冷汗,最先動作起來的是霍間,他動作敏捷得好像從未睡著過,他一個貼地滾起身時順手拉起睡覺抱著他的池麟,望向窗外的眼眸帶著冰凌似的冷厲,其他人剛七顛八倒的爬起來,忽然聽見車頂棚上傳來成野的大吼: “都趴下!” 話音一落池麟一把按下了霍間的頭,連帶著把旁邊的閻直和莊紫也摁住,迷迷糊糊的關(guān)奇剛翻了個身,被莊紫提著脖子拽到身邊來,盧坦直接從沙發(fā)上滾了下來,一手撐著地面把貓揣在懷里。他們都還沒完全接受眼下的突發(fā)情況,分明半只腳還踩在夢境的沼澤里,只聽窗外一陣尖銳的汽車輪胎打滑聲撕破空氣,一輛失控的救護車幾乎是貼著他們的車窗風(fēng)馳電掣而過,然后重重的翻倒在地上,火光頂著爆裂的碎玻璃沖天而起,車身與瀝青公路表面擦出可怕的火花,焦黑的痕跡蜿蜒如蛇,長長的拖行了好幾米才停下來。 震耳欲聾的巨響讓地面都為之顫抖,站在車頂?shù)纳倌臧l(fā)絲飄揚,衣角在彌漫著火硝氣味的煙霧中颯颯作響,瞇眼看著扭曲變形的車廂底部爬出的猙獰人形,被木劍磨出一層繭的指尖捏著煙頭甩向腳下?!贝鮿莅 !?/br> 看上去是一輛載滿了受傷的人趕往醫(yī)院的救護車,在途中遭遇了咬傷人群的變異,順著汽車底盤流出血里一定不單單歸咎于車禍,甚至在廢鐵中還傳來活人凄慘的呻吟。那些趕去事故現(xiàn)場施救的醫(yī)護人員一定也沒想到自己會有這樣恐怖的下場吧。 除了“殺”還能怎樣呢? 這時成野看到一道身影從自己腳下的車門里不緊不慢的走出,金屬球棒拖在地上發(fā)出維持在一個音頻的刺耳鳴叫,霍間伸了個大大的懶腰,朝車頂上的他清清冷冷的甩了句: “別裝逼了趕緊下來開道?!?/br> 成野躬身扶著車子邊緣一躍而下,不怒反笑?!坝貌恢銇砻钗野?,不良?!?/br> “說我壞話可聽著呢啊?!闭f話間一個燃燒的向霍間撲來,他一晃身避過,球棒朝后腦響亮的敲下去?!胺艑W(xué)別走廁所門口堵你?!?/br> “哈哈哈哈!”成野踩著滿地的人體軀干走到車廂旁邊,皮革制品燒糊的味道讓他不太愉快的往后退了退,順便給腳下沒死透的人補了一刀,“沒想到面部神經(jīng)都死光了你還會開玩笑啊?!?/br> “你倆神煩,”緊隨其后的莊紫正嘗試用背摔把一個沒有胳膊的醫(yī)生扔出去,嗤之以鼻,“男人就是幼稚?!?/br> “別開地圖炮呀姑娘。”池麟撇撇嘴,水管高舉過頭敲碎卡在車窗里的一個腦袋,“跟我談過十五個姑娘起碼有十三個都夸我好的。” “哈哈臭小子?!北R坦把喪尸踢下草坡扭過來插了句嘴,“剩下那兩個呢?” “她們倆在一起了,我出局。” 閻直暫時沒機會參與他們“晨練”中歡樂的嘴仗,他嘴里咬著單刃刺刀揪住一個企圖往他們的車玻璃上爬的男人,刀子劃過脖頸居然沒有置他于死地,閻直被那夸張的蠻力甩開數(shù)米,單膝著地穩(wěn)住身體略微思考了一下,沖到男人面前的時候猛地彎腰出腳把對方鏟倒,翻身壓在背上抓住它被血浸透的頭發(fā),固定著它屢次想要扭過來動彈不停的腦袋,取下嘴里銜著的刀沿著頸骨往上幾寸枕骨的位置,抵住失去彈性的皮膚用力刺進去。 鋒利的刀刃切開軟組織有種粘稠的膠著感,閻直轉(zhuǎn)動刀把把它后腦豁開個口子,腥臭的血液混著腦汁汩汩流出,男人終于不動了。他拔出刀來習(xí)慣性的在尸體的衣服上擦干凈,轉(zhuǎn)身走向另一個想往車上爬的喪尸身后,這次沒有多余的動作,他從后面踹向?qū)Ψ降南ジC,在喪尸栽倒下去的一瞬間掐住脖子,然而猝不及防的對上了車窗里驚恐萬狀的、關(guān)奇的小臉。 閻直微微一愣,“把眼睛閉上?!?/br> 孩子半張著嘴,眼里是泫然欲滴的恐慌,顯然連閻直的話都沒聽進去;他一手按著不斷掙動嘴里發(fā)出怪叫的喪尸,重復(fù)了一遍,“乖,把眼睛閉上?!?/br> 關(guān)奇抱著貓后退幾步一屁股跌坐在地上。閻直看了看空無一人的窗口,反握著的刀在手里靈敏的翻了個圈,對準喪尸的后腦狠狠刺入。 關(guān)奇躲在窗戶底下,抽噎著把臉埋進貓柔軟的絨毛里;閨女被他勒得難受發(fā)出不舒服的叫聲,爪子幾次撓在他被淚水打濕的腮幫上,終于掙脫逃走,留下抱著頭的關(guān)奇瑟縮在角落里。 他們在殺。 即使堵上耳朵,捂住雙眼,廝殺聲如同穿腦的魔咒,為了保護自己而死去的親人,昔日的笑容和染血的手,記憶卷土重來將他活埋。 把那些怪物。不留余地。無法呼吸。全部殺掉。 當(dāng)生的渴望大過懼怕,當(dāng)怯懦的躲藏變成恥辱,堅強才是唯一的理由。 “一個會走的都別留。” 喘息時血腥味沖進口腔,少年站在損毀的車頭上放眼眺望,一縷陽光恩慈的撫上他松弛的肩膀。 這光芒慷慨而溫柔,如幻境般讓人留戀。 然而頭頂湛藍如海的天空和腳下絳紅的尸骸,將刻骨銘心的真實感扎進血液。 “我們走吧?!?/br> 新的一天,新的征途。 他們打起精神繼續(xù)向西前進,也就是救護車想要去往的方向。 成野守了整整一夜上了車就栽倒在沙發(fā)上睡得不省人事,因為第一次抽煙抽多了眼圈泛著頹廢的青黑,連閨女在他身上翻山越嶺的踩來踩去都完全沒有反應(yīng);霍間跟莊紫坐在他對面看得直樂呵,還想落井下石的往成野臉上畫點什么;關(guān)奇似乎是被他們的小規(guī)模屠殺嚇壞了,從剛才到現(xiàn)在都只是一個人縮在角落里,與車子里的水桶和行李為伍,池麟好心在旁邊逗了他半天才回過魂來,再拿吃的引誘一下就繳械投降了。 盧坦從后視鏡里看看他們,略有疲態(tài)的臉也能由衷的浮現(xiàn)出一點笑意來,閻直坐在他身邊的副駕駛上,衣服上斑斑血污襯得側(cè)臉越發(fā)白凈,即便不說話也彰顯出一種陪伴的沉默存在。 眼前被陽光照耀著的郊外風(fēng)景,在他們穿過一處山中隧道之后徹底鋪展開,草坡下傳來潺潺的流水聲,莊紫趴在沙發(fā)靠背上往外看,晌午的陽光明亮得有些囂張,臨近初夏的空氣中也泛濫起些微的熱度,她動作有些粗魯?shù)娜嗔艘话寻櫚櫟哪?,說,“叔,下去玩水好不好?!?/br> “正有此意,走著?!?/br> 盧坦一聲令下,讓人恍惚覺得這一路險象環(huán)生的旅程更像是游玩了。 懶洋洋的午時風(fēng)拂過草坡,細嫩的草葉向著風(fēng)的方向溫柔傾斜,其間翻滾著一只撒著花兒的貓,草坡下四個光著膀子的男人和一個虎頭虎腦的小崽子坐成一排,各自嚼著淡而無味的壓縮餅干,憂郁的四十五度望天。 他們身后的小河里,有個背對著他們正在洗澡的姑娘。她被水濕透的黑色長發(fā)恰好遮擋住胸前兩處微微起伏的渾圓凸起,裸露的腰肢柔美而并非嬌弱,平實的小腹有川字型的鎖肌痕跡,那深刻的線條干練卻不猙獰,腰后一點引人遐想的溝壑隱沒在清澈見底的河水里。 她看著不遠處那幾個男人光裸的后背,仔細看才發(fā)現(xiàn)彼此微妙的不同:撇去最邊兒上干巴巴的關(guān)小奇同學(xué),他旁邊的老盧后背能看到明顯的肌rou紋路,不算強壯可是勻稱精瘦,那是這個年紀的男生無法擁有的、令人心動的成熟;挨著他的成野身材比例最為完美,寬肩窄腰就算是突起的脊柱也很漂亮;中間的池麟洗過的頭發(fā)在陽光下泛著爽朗的金黃,伸懶腰時身后隆起好看的蝴蝶骨;坐在最外側(cè)抱著膝蓋發(fā)呆的毫無疑問是霍間,他很瘦,但手臂上看得到清晰的三角肌,皮膚是健康的象牙白。 晶瑩的水花滾過少女美好的胴體,幾個男人聽著那輕快的流水聲,心照不宣的沒人敢回頭。 說到底他們這千篇一律的雄性生物,對女性的身體留著幻想是理所應(yīng)當(dāng)。但是于情來說,這個姑娘是他們不可能產(chǎn)生邪念的同伴,于理來說,她讓人無法昧著良心歸類于“充滿母性和甜美特質(zhì)的柔弱物種”。 這就是個含苞待放的母夜叉。 “咦,”池麟吹著風(fēng)把遮住眼睛的劉海往后抹過去,好像終于從蠢蠢欲動的青春期綜合癥里轉(zhuǎn)移了注意力,這才察覺到他們的階級隊伍里少了一個同類,“閻直呢?” “那個?!北R坦當(dāng)時正把手里的粗糧餅干掰下一小塊放到閨女鼻子下面,聞言有些不自然的回答,“小閻啊,這孩子臉皮兒薄,他有點。” 他半天低著頭才發(fā)現(xiàn)沒人搭茬了,心里對閻直的那點兒顧忌也轉(zhuǎn)變成狐疑,似乎是有什么人的氣息接近了自己的身側(cè),他不提防的抬起頭,整個人就不太好了。 看到閻直洗完澡穿著莊紫借給他的吊帶裙出現(xiàn)的時候,所有人都不太好。 盧坦是受到直接傷害最嚴重的,原本低著頭的角度隨著目光上移到達了閻直那筆直光滑的兩條長腿,包括他緊緊抓著略短的裙擺、瘦骨突兀的手。 而他的另一只手正捂著臉,指縫里露出臉頰上一抹驚為天人的微紅,“我等我的衣服干了就換下來?!?/br> “沒事你不用換下來也可以?!背伧胩癫恢獝u的贊美道,“啊,我這和尚廟一般的內(nèi)心仿佛被一江春水滋潤著。” “女神。”成野一本正經(jīng)的眨眨眼,“約嗎?!?/br> 霍間已經(jīng)喪失了對同伴最基本的信任,“你藏得太深了。” 就連方才一直胡吃海喝的關(guān)奇小朋友都被驚呆了,他十分失禮的半張著嘴,半天才結(jié)結(jié)巴巴的說,“等我長大了也要娶個這樣的” 盧坦一巴掌扇到他腦瓜子上,“小小年紀給老子學(xué)點好!” 閻直面露窘色,水珠順著略長的頭發(fā)滴落在肩膀,順著鎖骨的曲線慢慢滑落的樣子非常具有煽動性,睫毛上像是結(jié)了一層濕漉漉的霧氣,萬分尷尬的指了指盧坦,努力把臉扭到一邊去,“你真的不把鼻子擦一下嗎?!?/br> 盧坦一面手忙腳亂的擦著鼻血,一面毫無說服力的辯駁,“天干物燥,上火?!?/br> 遠遠的,夕陽下的河岸邊傳來莊紫怒不可遏的嚎叫,“他媽的好歹偷窺我一下啊老娘才是貨真價實的姑娘??!” 這無人之地回響著他們的說笑聲,或許單薄,還好并不孤獨。 再啟程的時候已是日影西斜,也許是這樣的天氣里能舒服的洗個冷水澡的緣故,背靠著夕陽會有種幸福的困倦感,盧坦扶著方向盤打了個哈欠,瞇眼望著洋洋灑灑鋪了一路的光,說,有人會唱歌嗎。 趴在窗口吹頭發(fā)的莊紫應(yīng)聲道,我來吧。 “山上的野花為誰開又為誰敗 靜靜地等待是否能有人采摘 我就象那花一樣在等他到來 拍拍我的肩我就會聽你的安排 搖搖擺擺的花呀她也需要你的撫慰 別讓她在等待中老去枯萎 我想問問他知道嗎我的心懷 不要讓我在不安中試探徘徊 我要為你改變多少才能讓你留下來 我在希望中焦急等待你就沒有看出來” 少女的聲音飄過濃蜜色的晚霞,飄過塵埃落定的路,飄過一望無際的原野,飄向未來不為人知的那一端。 等待著的究竟是什么,暫時沒人想要知道。 他們只記得這天陽光很美,少女唱了首老歌,有生之年再難忘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