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五章替代品
在他成為張府的大少爺之后,張家老爺除了為他安排私塾先生教他讀書識字以外,便任由他住進張府的一個偏僻院落里自生自滅。 從此以后,張霧之不再是那個懦弱膽小的落魄乞丐,而是漸漸變成了一個文武雙全,冷漠殘忍的貴公子。 那些曾經(jīng)欺凌辱罵過他的仆人們,只能變得小心翼翼地伺候著,生怕惹怒了這位手段殘忍的大公子。 張老爺手底下那些見不得人的買賣勾當,全部都有他的影子,只要他出手,便不會給人留下后路。 在他二十歲那年,張老爺為他安排了一門親事,與其說是為他安排的親事,不如說是為了張老爺那個年少夭折的兒子,與徐家小姐的這門親事是從小就定下的,可惜那張老爺?shù)膬鹤訁s未曾等到定親的年紀。 張府的大公子是張霧之,而他只不過是一個張霧之的替代品,所以他的命運掌握在張老爺手里,或許在他踏入張府,向張老爺跪地求饒的那一刻起,就已經(jīng)注定了是個不可逆轉(zhuǎn)的悲劇結(jié)局。 “張公子?!?/br> “徐小姐?!?/br> 張霧之看著面帶羞澀的徐家小姐,眸底有了幾分復雜的神色。 他抬頭看了一眼斷線的風箏,足尖輕點用輕功飛身到了樹上,伸手將掛在樹枝上的風箏拽了下來。 落地之后,張霧之撿起地上的風箏遞到徐家小姐面前,神色淡漠地對她說道:“你的風箏?!?/br> “嗯,有勞張公子了?!?/br> 徐瑩鈺伸手接過斷線的風箏輕聲道謝,耳根染了一抹紅色。 原本張霧之沒有什么踏春出游的心思,只不過徐家小姐派人送上書信誠意相邀,他正好閑來無事便答應了。 徐瑩鈺收到他回復的書信,自然是興高采烈地坐上府里的馬車,帶著幾個丫鬟仆人出來與他一同出游。 徐瑩鈺書信相邀,一來是想了解她未婚夫婿的為人品行,二來她待字閨中不方便出府門走動,她的爹娘對她管教甚嚴,有這么好的理由讓她能夠出府門走動,不用實在是可惜了。 他們一路游玩來到相國寺的山腳下,桃樹林里的桃花開得正濃艷,空氣里是淡淡的桃花香氣。 山上的泉水清涼,從石頭縫里往下流淌到山腳下,清澈見底的泉水變成一條小溪,一群魚兒隨著水流緩緩地游動,風吹上一陣子,便會落下滿地的桃花花瓣,粉色的花瓣漂浮在溪流泉水之上,形成一片粉色的花海。 這是他們第二次見面,她對張公子有了些好感,印象深刻。 雖然張公子一路上寡言少語,但只要她說想看桃花,他便會默默地站在桃花樹下靜心等候,她說要去放風箏,他便只是在旁邊看著,替她撿起斷線的風箏。 難得他有耐心陪著她到處閑逛,在見識了他的一身好武藝之后,如果她提出肚子餓了想吃條魚,想必他也不會介意去溪水里替她撈條魚上來烤著吃,當然,這只是她的猜測。 因此,徐瑩鈺覺得張公子雖然沉默寡言,卻是個謙恭有禮,知情知趣的人。 想起初見時,張霧之一襲青竹墨色錦衣,青絲束玉冠,的確是位長相俊美,溫文爾雅的貴公子。 那時,他正在張府院內(nèi)的一座涼亭里作畫,徐瑩鈺看見便忍不住走到了亭子里。只見他薄唇緊抿著,修長如玉的手握著筆一揮而就,行云流水揮灑自如,筆下的牡丹花畫了幾筆便栩栩如生。 他畫的是涼亭外牡丹花,不過它的葉子幾近枯黃,牡丹花色灰敗凋零,有幾分荒涼之感。她覺得有些奇怪,此時涼亭外的牡丹花嬌艷欲滴,并未凋零枯萎,而且牡丹是花中之王,理應是華貴艷麗,百花簇擁著爭奇斗艷,而不是這般零散地分布,孤星掛月似的獨自綻放。 不過她只是微蹙著眉頭看著他作畫,并未出聲詢問。 張霧之察覺到有人走近,只是抬起頭淡漠地看了她一眼,便又低頭垂下眼瞼繼續(xù)作畫,他握筆沉穩(wěn)有力,快速如疾走龍蛇,很快就將一幅涼亭牡丹圖畫完。 徐瑩鈺見他如此快速地畫完牡丹圖,便忍不住問道:“是我打擾到你了?” 張霧之收起筆墨,眼眸里帶有幾分銳利神色地對她說道:“不是。” “抱歉,是我冒昧打擾了?!?/br> 徐瑩鈺察覺到他的不悅,這才意識到自己因迷路,便冒失地闖進了張府后院宅子里,是有幾分唐突了。 “徐小姐想必是在這張府里迷路了。” “你怎么會知道我就是徐家小姐?” 徐瑩鈺有幾分羞澀地問道,不敢直視這位俊美如玉的公子。 這次到張府拜訪,只是她爹爹路過張府才臨時起了心思,停下轎子入府拜訪,并未提前投帖拜訪。 “徐小姐剛進了張府大門,便有人來這里向我稟報了。” “喔,原來如此,那么你就是府里的那位張公子?” 徐瑩鈺在心里已經(jīng)猜到了他的身份,不過她還是謹慎地問一遍,免得認錯了她的未婚夫婿。 張霧之既沒有否認,也沒有理會她的問題,只是伸手將桌案上的牡丹畫軸卷好,才神色漠然地對她說道:“走吧,我?guī)慊馗非皬d?!?/br> 他們還未走出涼亭,一名容貌清麗的粉衣女子就帶著她身后的婢女,步伐急匆匆地從曲折的橋廊那頭走到了亭子里。 “霧之哥哥?!?/br> 張嫣面帶欣喜地看著他說道,只是張霧之神色冷漠并未理會。 張嫣拿他沒辦法,只好冷著張臉打量著他身邊的徐瑩鈺,一臉嫌棄地對她說道:“聽說你就是我那未過門的嫂子?” 徐瑩鈺一時間不知該如何回答,他們兄妹二人之間相處怪異,這張家小姐對她又是一副嫌棄的表情,三人之間的氣氛頓時變得沉默而尷尬。 “既然嫣兒來了,就讓她帶你去府苑前廳?!?/br> 張霧之見此情景,只是拿好畫軸,丟下這一句話,便頭也不回地走出了亭子。 張嫣對他的態(tài)度甚是滿意,倒也沒有再為難徐瑩鈺,只是一路上相對無言,等將她送到府苑前廳,更是冷哼著嫌棄地看了她一眼扭頭就走。 徐瑩鈺只能心里暗自嘀咕著,真是一對性情古怪的兄妹。 不過,徐瑩鈺沒想到不久之后,在相國寺里還能遇見到張嫣,她進了寺廟里正準備燒柱香,虔心跪拜求上一支好簽,便被人叫到了寺廟的后院榕樹下。 徐瑩鈺正想著是誰讓她獨自前來會面,張嫣就從院子旁邊的廂房里走了出來。 “張小姐找我是有什么事嗎?” 見她一直冷冷地盯著自己卻不開口說話,徐瑩鈺只好耐著性子對她問道。 “你別以為他會喜歡你,他不過是我爹的義子,而你要定親的人是我那早逝的兄長?!?/br> 張嫣憤恨地說道,盼望著她早點消失在這個世上。 “張小姐說的糊涂話,我不會放在心上,希望不會再有下次。” 徐瑩鈺不悅地說道,轉(zhuǎn)身便離開了此地,可是她的心底里卻有了絲困惑。 張府從未曾傳出張公子早逝的消息,如果是事實,那現(xiàn)在的張公子是誰?或許是那張嫣不喜歡她這個未過門的嫂子,才胡編亂造的謊話吧。 張霧之站在榕樹背后的陰影處,神色晦暗地看著徐瑩鈺離開,他修長如玉的手指在樹上留下一個清晰的印子,卻并未打算追上去。 等到他們成親的日子,徐瑩鈺被丫鬟們伺候著,梳著新人的發(fā)髻,頭戴幾支金步搖,嬌俏的面容抹上精致的胭脂紅妝,穿著一襲刺繡鳳袍嫁衣,頭上披著紅蓋頭,一身紅色喜慶地坐進了前往張府的花轎里。 一路上,她都拽著衣角,心情忐忑不安,既期待又擔憂,直到花轎停在了張府的門前,她的心才跟著安穩(wěn)落地。 在拜堂成親之時,徐瑩鈺發(fā)現(xiàn)有些不對勁,她的紅蓋頭還未被揭開,俯身拜堂行禮時,眼角余光卻不經(jīng)意地瞥見了一塊黑色牌匾,那位張公子并沒有跟她一起拜堂成親。 徐瑩鈺勉強鎮(zhèn)定下來,額上卻冒出了一層冷汗,拜過堂之后,她由喜婆攙扶著走進了新房,等人都出去,屋內(nèi)一片寂靜無聲,只有龍鳳燭臺上的紅蠟燭在燃燒著。 她神色不安地坐在龍鳳暗紋的檀木大床上,紅蓋頭披著,等了許久才聽見有人推門而入。 徐瑩鈺只能看見一雙銀色靴子出現(xiàn)在她眼前,那人站著遲遲未有動靜,她緊張地揪著衣角,連呼吸都變得小心翼翼。 張霧之隔著紅蓋頭看了她許久,才伸手拿過圓桌上的喜桿替她將紅蓋頭揭開。 徐瑩鈺紅蓋頭揭開見到是他,卻不知作何反應,只能呆愣地看著他。 張霧之將喜桿放回原處,神色冷漠地對她說道:“你走吧?!?/br> “額?” 徐瑩鈺不明白他為何會如此,難道是打算現(xiàn)在就將她休棄? “如果你今晚不想喝下這杯毒酒,最好盡早離開。” 張霧之面帶嘲諷地對她說道,他神色晦暗,徑自走到紅色喜慶的圓桌邊,伸出修長如玉的手緩慢地將杯子里倒?jié)M酒,直到酒滿撒到桌子上,他看見了卻置之不理。 見她面色疑惑,他只是冷淡地繼續(xù)說道:“你換套下人衣服,出了這新房門口就會有人接應你,你只需跟著他從張府的后院門出去,府外有輛馬車,會將你安全地送回徐府?!?/br> 徐瑩鈺沒想到,他第一次開口說那么多話,竟是與她訣別。 直到徐瑩鈺換了下人的衣服,跟隨他的屬下一路奔出了張府后院門,坐上那輛為她準備好的馬車,她還未曾明白過來是怎么回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