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還不知道？昨天網(wǎng)上爆出來的，這勞斯萊斯本市可沒幾輛，你這身形我一眼就看出來了，他們說你包養(yǎng)了歌手愿心。”

    “胡說！”林家河蹙眉，他私生活上的事從不愿別人調侃，“什么愿心，我根本不認識?！?/br>
    “你昨晚沒去小館吃飯？”

    “去了，我們常去那家餐館新上了春夏菜單，我?guī)ч|女去嘗個鮮，那個愿心是誰？怎么扯上明星了？”

    好友面面相覷，真是親閨女？可報道上分明說那是愿心啊。

    林家河拿過報道細細看去，當看到歌手愿心和自己親閨女的對比圖時，眉頭越皺越緊，隨后他去搜了愿心的表演，聽了愿心現(xiàn)場，拿報道的手愈發(fā)抖的厲害。

    好友見他面色鐵青，都不敢多話。林家河氣的給林苑打電話，等林苑戰(zhàn)戰(zhàn)兢兢進門時，他正坐在沙發(fā)上，怒氣沉沉，春日暖陽沒能消散他周身的寒氣，林苑干笑道：“爸，你知道了？”

    林家河把報紙一摔，“林苑，我早說過不讓你進娛樂圈的，你也答應過我，可你是怎么做的？瞞著我在外面結婚就算了，還瞞著我進了娛樂圈，你別告訴我，我連自己親閨女都會認錯，別告訴我那愿心根本不是你！”

    被他的聲音吸引來的蘇敏和林想對視一眼。

    林想蹙眉，低聲道：“爸從沒對姐發(fā)長這么大的火?！?/br>
    “是啊，”蘇敏搓著手，“你爸爸一向疼你jiejie，當眼珠子一樣疼，怎么舍得發(fā)那么大的火？那個愿心又是誰？”

    “是一個蒙面歌手，挺火的，唱歌也好聽，難不成那愿心是我jiejie？”

    記得學校不少同學都喜歡愿心，以愿心的熱度但凡長得好看點，好好營銷，也能成為半個流量了，可她平常工作不大，不工作時大部分時間都在神隱，不接綜藝不演電視劇，熱度時高時低，林想的同桌奉她為女神，是以林想對愿心還算熟悉。

    “歌手嗎？難怪了，你爸爸最不想你jiejie進娛樂圈，難怪他會發(fā)這么大的火。”

    林想還沒從jiejie是愿心的事里回神，自己親jiejie竟然是知名歌手，大明星，這事聽起來怎么那么玄幻呢？

    “我爸為什么不讓姐進娛樂圈？jiejie唱歌好，人長得漂亮，這樣的人不進娛樂圈也太說不過去了?！?/br>
    蘇敏低下頭，不知在想什么。

    屋里。

    林苑比想象中平靜，她撿起報紙，笑了聲：“如您所見，我進娛樂圈了，職業(yè)是歌手?！?/br>
    當歌手是她的夢想，站在舞臺上和mama一樣唱歌，是她自小就想實現(xiàn)的愿望。

    她捍衛(wèi)自己做夢的權利。

    帶著面具，隱瞞出道的事，已經(jīng)是一種讓步了。

    她還要讓到什么程度？

    “歌手？你還敢說！誰讓你去當歌手了？你以為當歌手了不起是嗎？是爸爸養(yǎng)不起你？需要你跑娛樂圈賺錢去？”

    林苑的笑不達眼底，聲音也低了幾分：

    “爸，我喜歡唱歌，所以我進娛樂圈參加歌唱比賽，追求夢想，當歌手是我憑實力取得的成就，這些年，在你看不到的角落里我沒有閑著，沒有混吃等死，我一直在努力學唱歌，努力學跳舞，努力想要站在舞臺上，看到一個更為完美的我，這有錯嗎？為什么你要用如此不在乎的語氣，來評價我的職業(yè)我的夢想？”

    “你還敢說？你忘了你媽是怎么死的的？”

    “不要提我媽！”眼里漸漸模糊了視線，林苑幾乎是歇斯底里一般，喊道：“我媽的死到底是因為什么，你比我更清楚，娛樂圈怎么了？是娛樂圈害死的她嗎？你我都知道，不是！我媽的死跟娛樂圈沒有一點關系，要不是你，她怎么會死在我面前？”

    眼淚順著眼角流下，這些年看似平靜的表象下隱藏的不滿和抱怨，一股腦發(fā)泄出來。

    林苑視線模糊，自嘲的笑了一聲：

    “別跟我說那些事跟你無關，你大概不知道吧？我媽臨死前把所有事都告訴我了，要不是你讓她失望，讓她對人生和愛情充滿懷疑，她怎么也不可能走到那一步，我媽到死都沒有后悔過進入娛樂圈，后悔過拿起話筒唱歌給別人聽，我mama都沒有質疑過的事，你憑什么要質疑？”

    林苑看向林家河，林家河眼中有許多情緒，痛苦的，掙扎的，后悔的，傷心的，自責的……然而林苑都不是很在意，她只覺得心口一陣陣的疼，讓她許久喘不過氣來。這是她最喜歡的，對她最好的爸爸，但也是這個人一步步把她mama推向深淵。

    那些從來不說的話，不代表不想說。

    那些從來不提的人，不代表被忘記。

    許久后，林苑的眼淚已經(jīng)干了，她和林家河相對無語。

    就好像忽然回到了母親死的那一天，他們坐在醫(yī)院的凳子上，也是這樣，哭到極致，平靜下來，想到和母親有關的過去，又一次哭到失聲。

    比起父女關系，他們更大的牽連在于，她和父親一樣，都失去了自己最愛的人。

    林家河像是被錘的老牛，情緒剝離，那些風光的驕傲的一面全部被拋去，變成一個落寞失憶的普通男人。林苑不忍看他這樣，哪怕對他一直抱著恨意，可那恨也不是純粹的，他愛她她是知道的，他把所有家產都留給她，他把她捧在手心里，哪里有好吃的第一時間帶她去，他雖然娶了別人，卻從未進過對方的房間，這個男人這些年一直在懲罰自己，她是知道的。

    自然是不忍心的。

    許久后，林家河才用干涸的聲音開口：“你母親都告訴你了？她臨死之前都告訴你了？當初你說你說她沒有任何遺言，那都是騙我的？”

    林苑不想再多說，或許十多年前她會愿意用那些話去諷刺他怨恨他，但過了這么多年，她那些情緒都淡了，其實他要是不提，不刺激她某根神經(jīng)，她是絕不可能跟他提母親。

    大家都知道，那個話題是禁忌。

    之所以是禁忌，不是因為怕傷心，是怕戳痛自己。

    林苑出門時，和蘇敏撞個正著，對方眼里含淚，“林苑……”

    她絕沒想到林苑竟然什么都知道。

    林苑頭也不回地走了。

    身后傳來林想的疑惑聲：“媽，姐剛才的話是什么意思？她mama不是自殺死的嗎？”

    林苑剛走不遠就碰到了齊修遠，她懷疑自己看錯了，怎么想見他時他就出現(xiàn)了呢？

    難不成老公是機器貓嗎？

    她沖上去，抱住他，聞著他身上熟悉的洗衣液味道，林苑整顆心都安定了下來。

    “你怎么來了？”

    “蔻肖給我打了電話。”齊修遠溫聲說完，又問：“和岳父吵架了？”

    “不許叫岳父！也不許入贅！我生氣了，以后我們都不回去找他，讓他一個人自生自滅?！?/br>
    “本來就沒打算入贅?！?/br>
    “啊？”林苑嘴唇微張。

    “緩兵之計而已?！?/br>
    林苑出來時怕被狗仔拍到，便戴了口罩，加上哭的厲害，出來后便一直把口罩帶著，剛才說話時，聲音有點悶，齊修遠額頭貼在她額頭上，將她口罩摘下，低聲道：

    “反正老婆都被我拐跑了，岳父不同意也沒辦法?！?/br>
    沒想到老公還挺jian詐的，當初的老實人哪去了？

    林苑唇角微勾：“那讓孩子跟我姓也是假的咯？白感動了。”

    “那是真的，你生的娃，你想讓她跟誰姓就跟誰姓?！?/br>
    林苑在他懷里蹭了蹭，整個人都安靜了下來，其實和林家河的爭吵沒有她想象中那般激烈，可能是年紀大了，吵架都吵不起來了，但不代表那份傷心會少。

    “我還沒帶你去看過我mama吧？你想不想聽聽她的事?！?/br>
    齊修遠微頓，“你想說，我便聽。”

    第39章

    林苑帶齊修遠去了城郊墓地。

    “她就是我mama, 你應該認識她吧？”

    黑色墓碑上掛著一個女人的照片, 白裙黑發(fā)，笑容足以溫暖歲月。

    這是齊修遠第一次看到林苑母親的照片, 也才意識到她母親竟然是知名女歌手原君卓, 原君卓是父母輩的歌手，他幼時家里還有原君卓的磁帶, 后來原君卓嫁人生子便封麥了，再后來原君卓封麥十年復出，舉辦了一場聲勢很大的復出演唱會，她當年真的很火, 以至于哪怕封麥那么多年，依舊有粉絲愿意買賬，演唱會的售票情況很火爆。

    齊修遠之所以知道，是因為那個暑假替人賣報紙賺零花錢, 那年的報紙上到處都是原君卓的新聞, 新聞上說她女兒會作為嘉賓出場，與她壓軸合唱一曲歌曲, 記者挖出了她女兒的唱歌視頻，那天齊修遠路過報亭看到了電視中的小姑娘，穿著蓬蓬的公主裙, 仿佛是個無憂無慮的小公主，坐在mama懷里接受訪問也不怯場, 還現(xiàn)場唱了幾首mama的歌。

    小姑娘臺風很好, 唱歌技巧和情感兼具, 是天生的歌手。

    為了給大家制造神秘感，視頻中的小姑娘正臉打上了馬賽克，再后來報紙鋪天蓋地都是原君卓去世的消息，她在演唱會和女兒合唱時，從升降臺上摔落，死在了年幼的女兒面前。

    有人說她是因為醉酒才從演唱會現(xiàn)場的升降臺上摔下來。

    有人說她是自殺，因為抑郁。

    有人說她吸毒了。

    眾說紛紜，在當時的娛樂圈引發(fā)了很大的震動，人們追憶她，祭奠她，想念她，只是自那以后，網(wǎng)上就再也沒有那個小女孩的消息了。

    但他沒想到，林苑就是原君卓的女兒。

    兜兜轉轉的，人生真是奇妙。

    “我聽說過她?！饼R修遠聲音一貫的溫和。

    “那你也應該知道我mama是怎么死的，”林苑笑笑，其實時隔多年，很多細節(jié)都已記不清楚了，可母親死后很多年，她只要一閉上眼，就會想起那四方的舞臺，刺眼的燈光，下面烏壓壓的人群，那樣的場景在她鬧鐘盤旋多年，揮之不去，到后來她每次身處類似的場景中就會渾身發(fā)抖，也再沒辦法唱歌，直到后來她發(fā)覺躲在面具后面，可以緩解痛楚，她便帶著面具又一次走上舞臺，“她從升降臺上摔下來，死在我面前，當時她睜大眼睛一直流血，我很害怕，我喊不出來，直到后來作為嘉賓的師父沖上臺組織急救，他蒙上我的眼睛不讓我看，但我卻永遠忘不掉。”

    齊修遠從未想過林苑經(jīng)歷過這樣的事，畢竟她一向樂觀，在經(jīng)歷過灰暗后，還能樂觀自在地活著，這是他一直在努力做的事。

    她遠比他做的更好。

    “你當時應該很害怕吧？”一定是了，那個公主一樣的小姑娘，無憂無慮，用歡快的曲調唱著悲傷情歌的小姑娘，那個不諳世事的小女孩，一夜間被迫長大了。

    “我很害怕，我跟著救護車一起去了醫(yī)院，后來爸爸來了，發(fā)瘋似的往里沖，他不相信mama出事，不相信所以歇斯底里，他喊了很久，但是mama沒有見他?！?/br>
    那天林家河跟瘋了似的，他站在門口一直哀求，想讓原君卓見他一面，可護士一只傳來否定的消息，他愛她一生，做不出踹開門跑進去的事，后來林苑被叫了進去。

    “你知道我mama跟我說了什么嗎？”林苑眼睛發(fā)酸，眼淚一直流，一直流，怎么也忍不住，“她說叫我好好活著，不許我不快樂，也不許我對老林有意見，哪怕以后老林娶了老婆，有了孩子，也要我好好對他，她怕我受委屈，怕她死了之后，我沒了母親日子過得艱難，再沒有父親，怕我再沒人護著?！?/br>
    齊修遠把她拉到懷里，緊緊抱住她。

    林苑靠在他胸口，眼淚橫流，“你知道她為什么那么說嗎？因為我爸他出軌了，出軌了蘇敏，蘇敏多次打電話給我mama，說她愛我爸爸，讓我mama讓位，說她已經(jīng)有了我爸的孩子，是個兒子可以為林家傳宗接代，我媽本就抑郁，被她刺激后情況加重，多次有自殺的念頭，但都在最后關頭因為我而放棄，她演唱會那天，蘇敏給她打了很多電話，她扔了電話后便哭個不停，吃了藥，喝了很多酒，她精神狀態(tài)不好，我很擔心她，可她執(zhí)意要上臺，因為那場演唱會是她為我準備的?！?/br>
    “因為我喜歡穿公主裙站在臺上表演，喜歡舞臺的夢幻感，我mama想送我一個生日禮物，在我生日那天，和我一起，站在臺上合唱她的成名曲，她為我定制了許多服裝，衣服很漂亮，王冠頭飾也很夢幻，我很喜歡，我為了上臺練習了很多次，我會唱她所有的歌，但我沒想到，她精神恍惚，唱完最后一句時，她看了我一眼，眼里有濃烈的不舍，而后她閉著眼搖搖晃晃，直直從舞臺上摔下來?！?/br>
    “她不是自殺，她只是精神恍惚，因為喝了酒，吃了藥，如果不是那些人，她怎么會喝酒吃藥？”她不甘心，憑什么她mama就這樣死了，別人卻都活得好好的。

    “當然，我也很自責，如果不是我，mama她不會執(zhí)意要開演唱會，也不會發(fā)生這樣的事?！?/br>
    齊修遠知道在這種時候安慰是徒勞，他只有抱住她，輕輕拍她的后背，像哄小孩那般。

    林苑哭了很久，情緒一直無法緩和，齊修遠抱了她很久，才緩緩開口：

    “有一只叫哈利的小羊死了，羊mama很傷心，哈利在天空看到傷心的mama，十分擔心，便把自己的的羊毛剪下來，結成繩子，從天上滑下來，去擁抱傷心的mama，雖然mama看不見他，可是想到和哈利的約定，她決定收起悲傷，替哈利織一件毛衣，羊mama暫時忘記了悲傷，終于把毛衣織好了，而在天空的哈利也收到了她的心意，因為mama的愛，哈利有了獨自去下一個世界的勇氣，而mama仰望天空，也得到了收貨信息——一連串閃耀的星星?！?/br>
    “這是一位日本畫家的故事，你要相信，無論我們的親人去了多遠的地方，他們都會一直牽掛著我們，他們留給我們的回憶和溫暖，不會消失，如果不是你，你mama可能早就離開了，你是她在世上唯一的牽掛，唯有你在這世上開心如意，她才不會有遺憾。”

    林苑一直點頭，她其實都明白，就算再不明白，這么多年過去，也該懂了，人生不如意之事十有**，對許多人來說再尋常不過的事，于她而言卻是奢望了，她此生都不可能再見到mama了。

    正因為如此，她一直渴望有個自己的家，當初她見到齊修遠便決定嫁個他，或許是一見鐘情，也或許只是貪戀他身上的那種溫暖，他是那種永遠不會把負面情緒傳給別人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