趙南簫探頭偷偷看了眼外頭，見邊上沒人，急忙關(guān)上門。

    “什么話？快點說！”

    他看著她。

    “你是不是在生我的氣??？我……”

    “姚書記什么話？”她眼皮子都沒抬，打斷他話。

    他頓了一下：“剛才姚書記叫我跟你說，他很欣賞你，你也和咱們zj很有緣分，他勉勵你今后繼續(xù)努力，還說你有什么困難或者想不通的事，就直接和我說，叫我代你第一時間轉(zhuǎn)達，他會盡力幫你解決?！?/br>
    趙南簫盯了他一眼，語氣稍緩：“麻煩你幫我向姚書記道個謝?！?/br>
    “一定一定……”

    徐恕一邊說，一邊慢慢地靠過來，觀察她的臉色。

    “那個，你真生我氣了？晚上我知道我錯了，我過來還想向你道個歉，不過我真的是無心。其實當(dāng)時我是想向你道謝來著。都怪姚書記他們，話太多，說起來就一二三四沒完沒了，開個會半天也開不完。你也知道我這個人急性子，實在等不到結(jié)束，憋不住就想先向你道謝，免得你覺得我這個人不知好歹。你看你幫我疊衣服整床，還幫我洗襪子帶收的，我要不及時道個謝，我成什么人了？我怎么知道那么巧，麥克風(fēng)那會兒突然就閉了？我真不是故意要叫別人聽見的，你別生氣了……”

    趙南簫走過去打開門：“我接受你的道歉。不早了，你回你屋去吧?！?/br>
    他不動，看著仿佛還不想走。

    “徐恕我叫你回屋，你沒聽見？”趙南簫提高了些聲，把門全給打開了。

    終于趕走了人。

    和監(jiān)理還有zj方的會議還沒完，明天要繼續(xù)。

    趙南簫關(guān)門坐回到筆記本前，打開文件，努力為明天的工作拉回自己的思緒，一直搞到差不多十一點，感到累了。

    她關(guān)了手提電腦，想起自己還沒喝水，就提了水壺往桌上的杯子里倒，端起杯的時候，手不小心碰了下豎著倒立在桌上的一只備用電筒，電筒倒了下去，末端磕了下緊挨著桌邊的那面隔屋板墻，發(fā)出“叩”的一聲。

    快半夜了，遠處的工地也已停止作業(yè)，四周非常安靜，突如其來這一下聲響，雖然動靜不是很大，但入耳還是非常清晰。

    趙南簫伸手想扶電筒，突然間想起一件事。

    住她隔壁的那位，強行和她約過，說她要是不同意做他女朋友，就敲一下墻，同意就敲兩下。

    簡直是太幼稚了，她怎么可能和他搞這種小學(xué)生把戲。

    但此刻，她看著那節(jié)被自己誤觸碰了一下板墻的電筒，也不知道怎的，人一下子就緊張了，手停在那里，屏息斂氣，立刻仔細聽著隔壁動靜。

    還好，隔壁靜悄悄的，并沒什么動靜。

    趙南簫猜測他或許睡著了，并沒聽到剛才的那一下聲音。

    她慢慢地呼出一口氣，有點如釋重負的感覺，但轉(zhuǎn)念一想，就算被他聽到了，誤會是自己特意敲了一下墻，那又怎樣？

    一想起晚上那么多人因為他那一句話而齊刷刷扭頭看著自己的一幕，她到現(xiàn)在還是尷尬得不行。

    趙南簫決定不再多想了，扶起電筒，套上睡覺穿的厚襪，爬進了那個冷颼颼的被窩，關(guān)了燈，縮在被子里一動不動，好不容易終于感到被窩養(yǎng)出來一絲暖和氣兒，忽然聽到隔壁起了一陣腳步聲，接著是門打開的聲音，再接著，他來敲自己的門了。

    趙南簫怕敲門聲太久驚動住得再過去些的別人，沒辦法，只能抖抖索索從被窩里再爬出來，套回衣服，過去，啟出一道門縫。

    “干什么呢還敲，幾點了？”

    她壓低聲，沒好氣地責(zé)備了一句。

    “讓我進來一下，有話和你說。”門縫里傳入他的聲音。

    趙南簫遲疑了下，開了門。

    他走了進來，悶悶地看著她。

    “什么話快點說，我要休息了?！?/br>
    趙南簫轉(zhuǎn)身背對著他，整理著本來就干干凈凈的桌面。

    “那個……我剛才是聽錯了吧？”

    趙南簫沒作聲，隨手拿起一本書，翻了起來。

    “不會吧？你真這么快就想好了？你再想想啊。我真的知道我錯了。明天起，被子我疊，襪子我洗，我保證天天洗，不堆床底下了。你要是不喜歡，下次開會我也不坐你邊上，我離你遠點。你再考慮考慮啊，你別這么急……”

    趙南簫還是不吭聲，背對著他，繼續(xù)翻著手里的書。

    身后沉默了片刻，又傳來他的聲音。

    “我還是跟你說實話吧。其實我是真的沒敢想，你現(xiàn)在還會對我這么好。你也知道我這個人膚淺，我就得意忘形了。我全都坦白交待了，你好歹從寬，再給我個改過的機會啊?！?/br>
    趙南簫微微轉(zhuǎn)頭，偷偷瞥他一眼，見他神色沮喪，晚上積在胸間的那口悶氣終于消去了些，就指了指桌上那只電筒：“行了，我不小心碰了下，它自己倒下去，碰了下墻而已?！?/br>
    她說完等了一會兒，卻沒等到他有任何的反應(yīng)，實在忍不住了，轉(zhuǎn)過頭，發(fā)現(xiàn)他盯著自己在看，臉色陰沉。

    “你這么看我干什么？”

    “干什么？趙南簫你下回能不能小心點？你想玩我，大半夜的也不能拿這個玩?。∧阒绖偛盼衣牭搅宋以趺聪氲?？”

    他居然真的生氣了？語氣還挺重的。

    趙南簫才不怕他氣不氣，丟了手里的書，轉(zhuǎn)身靠在桌邊，雙手交胸哼了一聲：“誰玩你了？我都說了是不小心！再說了，我管你怎么想！我才懶得理你這種把戲！”

    他繼續(xù)盯了她片刻，臉色忽然由陰轉(zhuǎn)霽，朝她慢慢走了兩步，靠過來些，低下頭，聲音低低地說：“那個，其實吧，你要真的存心想玩我，我也完全沒問題的……”

    他靠得很近了，身后的床頭燈投出他的陰影，壓了過來將她籠罩，趙南簫聞到了他晚上洗澡后身上留下的淡淡的香皂味，混合著年輕男人的氣息，熱熱的，一下?lián)涿娑鴣怼?/br>
    她感到自己面龐和脖頸皮膚上的汗毛呼地豎了起來，心也跟著漏跳了一個節(jié)拍似的，立刻屏住呼吸，抬手推開靠過來的人：“徐恕你再說一句試試？”

    “我不說了，我不說了……”

    他立刻后退，舉起雙手作投降狀。

    趙南簫感到自己心跳還是有點不正常，呼了口氣，走過去打開門：“回你屋去！”

    他看了她一眼，哦了一聲，雙手插兜，慢吞吞地走了出去。

    她看著他后腳出去，立刻鎖了門，定了定神，再次鉆回到被窩里，關(guān)了燈，縮在下面，在夜色里一動不動。

    過了一會兒，床頭柜上的手機忽然亮了。

    她心里有一種預(yù)感，手從被窩里伸出去，拿過手機看了一眼。

    果然。

    xs：“晚安。我也睡了?！?/br>
    她看著的時候，隔壁的那位，緊跟著又發(fā)來一條：“不用回復(fù)我了。”

    本來就沒打算回他的。所以他這是有自知之明，在強行挽尊？

    她抿了抿嘴，唇角不自覺地微微上翹，放下手機，裹緊被子睡了過去。

    第二天早上，她帶著資料準備開會，臨出門前，看著那張貼著鐵皮墻擺著的桌，遲疑了下，把電筒收到抽屜里，再把桌子往外移了些，不再讓它靠著墻，免得下回什么東西萬一不小心又碰到了，一下也就算，要是兩下，那就真的和他說不清了。

    老實說，她原本有點擔(dān)心徐恕現(xiàn)在會借著兩人一墻之隔的便利，蛇隨棍上地糾纏自己，催她答復(fù)。

    她有時候真的很煩他，恨不得他再不要出現(xiàn)在自己面前。但心里也是清楚的，她并不是真的厭惡他。煩和厭惡，畢竟是兩種挺容易分清的感覺。沒辦法，畢竟認識那么多年，煩他歸煩他，感情底子還是在的，他再怎么惹人煩，也就那樣了。但畢竟，她現(xiàn)在很忙，配合完監(jiān)理方的嚴苛審核過后，和zj方的技術(shù)交底過程也非常細致繁瑣，力求開工前就完全傳達并解決盡量多的隱患，以減少后期問題，根本沒時間細想和他以后到底該怎么相處。

    立刻嚴詞拒絕，她有點不忍心，怕他難過。

    就這么點頭答應(yīng)……這也實在太倉促了。

    而且老實說，她真的也沒想清楚自己的感覺?，F(xiàn)在這種情況，她總覺得像在走鋼絲，兩邊懸空，人晃悠悠的，心也跟著沒法安穩(wěn)。

    所以接下來的幾天，她刻意和徐恕避開早晚出門以及回來的時間，以盡量減少碰面機會。

    但很快，她就發(fā)現(xiàn)自己過慮了。

    他也非常忙碌。大橋正式破土在即，他作為指揮部的總指揮助理，設(shè)備進場、物資調(diào)配、實驗室和技術(shù)中心、安全監(jiān)管，什么事都要找他。

    趙南簫發(fā)現(xiàn)他其實比自己更忙，天天早上六點多就出去，晚上天不黑，根本回不來，她完全不用擔(dān)心和他在住的地方單獨碰頭的尷尬。

    不但這樣，那夜過后，兩人除了中午有時會像第一次那樣一起吃飯外，每天晚上回來后，他再也沒憑空來打擾她了。當(dāng)趙南簫在鐵皮包出來的斗室里一邊烤著電暖器取暖，一邊為明天的工作做準備時，隔壁的他也非常安靜。除了偶爾傳來拖椅子、走動或者他敲擊機械鍵盤發(fā)出的輕微響動，基本就沒有別的聲音了。趙南簫甚至終于有點好奇起來，他晚上在屋里，到底都在忙什么？

    大半個月就這樣過了。到了二月底，交樁后一周內(nèi)zj方檢測確認，監(jiān)理審查、技術(shù)交底和bim系統(tǒng)的交接在經(jīng)過緊張而嚴謹?shù)墓ぷ鬟^后也順利完成，終于迎來破土動工的日子，日期就定在二月的最后一天。

    前期從設(shè)想到籌備長達數(shù)年的這座建在崇山峻嶺里的投資將近二十個億的特大橋終于破土動工，對于參建各方來說，都是一件重要的大事。

    破土動工儀式就在峽谷東岸的工地現(xiàn)場舉行。當(dāng)天天公作美，天氣晴朗，全部建設(shè)人員到位，包括項目指揮部的丁總指揮、項目總工梁總、設(shè)計院秦總等人，此外，省長、方州長等人也蒞臨參加儀式。自然了，現(xiàn)場也少不了電視臺和自媒體的身影。

    上午十點整，省長講話完畢后，在設(shè)計院測定的大橋東側(cè)錨錠位置，一輛披著紅彩的挖掘機在樁位挖下了第一鏟土。

    現(xiàn)場隨之響起一陣熱烈掌聲。

    電視臺記者和自媒體主持在其間穿梭采訪領(lǐng)導(dǎo)。本省的網(wǎng)絡(luò)電視聯(lián)合一個頗有影響力的自媒體直播全程，漂亮的自媒體女主持采訪丁總指揮。

    丁總說了兩句，就把徐恕推出來給女主持，說他是自己助理，也是工程師，能全權(quán)代表自己回答他們提出的任何方面的問題。

    女主持的提問都挺沒營養(yǎng)的，徐恕耐著性子回答了幾個，好容易被問了個關(guān)于建設(shè)周期的問題，就說計劃三年內(nèi)完工，但在建設(shè)過程中，會根據(jù)實際情況隨時調(diào)整進度，爭取提早建成。

    “不好意思，我還有事，先這樣了……”

    他道了聲歉，轉(zhuǎn)身要走，女主持又追了上去：“徐先生，你能不能再說一下，你此刻最大的期待是什么呢？”

    畫風(fēng)到了這里，突然變了。

    項目指揮部助理兼工程師徐恕同志停下腳步，沉吟了片刻，對著鏡頭說：“兩下?！?/br>
    女主持一愣：“兩下？”

    “對?！彼h首，微微一笑，“兩下?！?/br>
    說完，他轉(zhuǎn)身走了。

    女主持愣在原地，一時不知道該怎么接話，好在邊上助理反應(yīng)快，竄出來自動糾正，對著鏡頭說：“各位，年輕的建設(shè)者們現(xiàn)在心情非常激動，以至于無法用準確或者尋常的言辭來表達他們此刻的心情了！就讓我們和他們一道，共同期待這座必將再一次吸引全世界目光的特大橋能早日合龍通車……”

    上午媒體抓住徐恕做直播的時候，趙南簫沒在他近旁，并沒聽到他到底都說了什么。

    晚上她在屋里，大概九點多，聽到隔壁起了開門聲，知道徐恕回來了，一時心血來潮，上網(wǎng)搜出白天的直播視頻，看到這一幕和許多的彈幕留言，彈幕全部走偏，從一開始的“基建大國基建狂魔祖國江山熱血驕傲”變成了滿屏的“舔屏！”“這樣的小哥哥哪里找？”“請問你還缺女朋友嗎？”“小哥哥我就是你失散多年的老婆。”“小哥哥我要去工地和你相遇?！薄?/br>
    當(dāng)她看到彈幕最后集體變成了“小哥哥我就是你期待的兩下?！痹僖踩滩蛔?，笑得人直接倒在床上捂住肚子，又怕被隔壁剛回來的徐恕聽到了，干脆拉過棉被蒙住自己，人趴在被窩里，繼續(xù)看，繼續(xù)笑。

    忽然這時，有人打她手機。

    她忍住笑，拿來手機接了起來。

    “小南！我晚上看到那個衛(wèi)視臺的新聞了，說大橋工地今天開工了，那你是不是也要回來了？我前兩天剛打過你們院長老胡的電話，他可是對我打包票的，說大橋只要開工了，你就能回來的！”

    mama沈曉曼的聲音從手機里傳了過來。

    第30章